这话一出口,蕙罗便有些后悔,觉得终究太过无礼。而赵似倒不愠不怒不以为忤,竟果真回答了:“在无聊。”

他说这几个字时没有叹息,没有怅惘,没有其他人说起类似感觉时通常会带有的任何表情,更不像开玩笑,只是那样镇定、平静地说出来,听起来颇认真,但给人感觉很奇怪。

蕙罗忍俊不禁,引袖遮口笑了笑。赵似蹙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蕙罗含笑低眉,猜他是因手臂上的伤无法练剑御射,才觉无聊,因此在宫中闲逛,于是建议道,“玩乐的法子这样多,大王何不下下棋,投投壶,或者吹笛听曲,都是好的。”

赵似道:“那些事,玩多了也觉无趣。”

蕙罗想想又道:“大王爱读书,如今天寒地冻的,不如留在书斋多看几本书罢。”

赵似摆首:“书读得再多,却无用处,也是枉然。”

蕙罗先是一愣,后来想起他亲王身份才有所领悟。大宋皇帝对宗室一向防范甚严,平时待其优渥,厚赐名爵俸禄,但所授官职全为虚衔,宗室无一点实权,读了书也不能向普通士子那样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指点江山。赵煦对他这位弟弟的要求,恐怕也仅仅是做个忠君爱国、安享富贵的太平亲王而已,故此赵似有读书无用之感。

赵似走过来,拾起蕙罗适才搁下的盛糖饼的陶钵看了看,问她:“蜜蜂都需要喂食么?”

“不是的,”蕙罗回答,“平时工蜂出去采集花粉、哺育幼虫和蜂王,蜂王负责繁衍后代和引导蜂群,劳作和生活都井井有条,就像一个国家一样,一般可以自给自足,只是越冬之际外界花粉不足,才需要人用饲料来喂养。”

“蜂王?”赵似对这个词有些兴趣,“蜜蜂也有王么?”

蕙罗颔首:“是的,每个蜂群都有自己的蜂王。”

“那蜂王也是上一代蜂王生下的么?”赵似问。

蕙罗说:“蜂群里的每只蜜蜂都是由蜂王产的卵孵化出的,不过蜂箱中会有一个房形较大、房壁较厚的巢房,被称为‘王台’,普通的工蜂幼虫只能吃三四天的蜂王浆,但被送入王台的蜂蛹孵化出的幼虫就可终生食用蜂王浆,成长为蜂王。”

赵似又问:“每次只有一个蜂蛹被送入王台?”

“一次有好几个,”蕙罗也想了想,再耐心解释,“总有十个八个的罢…但能成为蜂王的只有一个。”

“那剩下那些呢?”赵似嘴角上扬,似淡淡笑了笑,“是不是也做了蜜蜂宗室,一生安居于王台,不必做任何事?”

“它们哪有大王那么命好,”蕙罗叹道,“王台中最先破蛹而出的那只会刺破其余的蜂蛹,让那些幼虫死在蛹中。”

赵似笑意隐去,凝视着蜂箱出了会儿神,又再问道:“如果两只王台蜜蜂同时破蛹而出呢?”

蕙罗道:“那它们会进行一场决战,直到其中一只杀死另一只。”

赵似沉默,无意识地搅动着陶钵中剩余的尚未成形的花粉团,良久不发一言。蕙罗见状便接过陶钵,挑出一点花粉,压制成饼状。赵似看了也依样压了一个,但形状并不规范。蕙罗遂向他讲解压制之法,他也认真地听,似颇有兴致,又接连做了几个。

蕙罗留意到他用的是右手,虽然动作稍显笨拙,但还算行动自如,便问他:“大王的伤大好了?”

“嗯,”赵似道,“快结痂了。”

“是用降真香么?”

“唔。”

“要记得换药。”

“好。”

“换药前要注意清理干净伤口。降真香一定要用磁瓦来刮,粉末要细。”

“知道。”

“这几日也要小心饮食,忌食腥辣之物,别饮酒,鸡肉和牛羊肉最好也别吃了…”

“真烦人,”赵似忍无可忍地嘀咕了一声,“你的话比我娘还多。”

蕙罗抿嘴笑笑,没再说下去,仍旧与他相对做糖饼,其间几次抬目看他,但见他干活之时神情专注,眉峰微聚,嘴也略略嘟着,颇带几分孩子气,看得她心中和暖,觉得这人倒也不像以前认为的那样难相处。

糖饼做完后,蕙罗又戴上帷帽,请赵似避开几步,再把这些糖饼送进蜂箱。做完这些工作后,她舒了口气,摘下戴了许久的手套,习惯性地甩甩衣袖拍拍手,以掸去沾在衣袖上的花粉和灰尘,但这一甩手,袖中却有一物坠了出来。

那是赵佶送给她的摺叠扇。翘翘来找她时,她正在房中把玩这扇子,听见翘翘敲门,便合拢扇子退入袖中,适才出门也忘了取出来。

蕙罗匆忙拾起扇子,不想赵似却走过来,把扇子从她手里抽了去。

他展开看,还轻吟上面的题字:“长因蕙草忆罗裙…”

蕙罗莲脸晕红,当即打断他道:“请大王把扇子还给我罢。”

他却不立刻归还,但问她:“这画出自何人手笔?”

蕙罗自不敢说是赵佶,思忖须臾,轻声道:“是杨先生画的。”

赵似想想,问:“杨日言?”

蕙罗颔首,心下忐忑,低垂眼帘不敢看他。

“不错,上面的人也画得好。”赵似端详着画中美人,再打量一下蕙罗,转瞬之间又说出一句不中听的话,“画得比你美。”

蕙罗欲哭无泪,心想才觉得他有两分可爱,他立即又泼了她一头冷水,看来这人哪天不给别人添添堵还真是会不自在呢。

赵似把扇子还给蕙罗,抬头看看天色,说了声“我回去了”,便掉头朝外走。蕙罗兀自想着他刚才那句话,仍觉恼火:我就算丑如无盐,你也不必天天提醒我罢?

忿忿之下又取帷帽手套来迅速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再打开巢门,拈起一根筷子搅动里面抱团的蜜蜂,一边引导它们飞出,一边目示赵似背影低声道:“蜇他,蜇他…”

蜜蜂受惊之下接连飞离蜂箱。赵似适才做糖饼时手上身上皆沾到些花粉糖汁,果然有蜜蜂循迹追去。蕙罗原本笑吟吟地看着,但见飞去的蜜蜂越来越多,赵似开始左拂右挡地躲避,不由也着了慌,手忙脚乱地把巢门关上,又连连对飞出去的蜜蜂招手,压低声音唤道:“回来,回来…两三只就可以了,不必去这么多…”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祥瑞

虽为蜜蜂所扰,赵似却只是挥了几下袖子,并未停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蕙罗的视线。

蕙罗不知他是否曾被蜜蜂蜇伤,一直记挂着此事。像她这样养过蜜蜂的人,如今就算被蜇两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肿都不会肿,但若被蜇的人很少接触蜜蜂,处理不善,就有可能会出现较为严重的后果。蕙罗越想越担心,暗暗责怪自己一时兴起,考虑不周,下午在圣瑞宫授课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待授课结束,她便问了宫中内人,找到赵似乳保陆氏的居处,向陆氏打听赵似的伤势。自然不便提蜜蜂一节,她先问的是赵似右臂伤口是否愈合。

陆氏道:“我正准备去找你道谢呢。用降真香包扎后,大王的伤口果然好了许多,眼看就要结痂了,右手也能动了…只是今日他说闷得慌,去后苑闲逛,没想到额头上居然被蜜蜂蛰了两个大包…你说也怪,这大冬天的,怎么还有那么多乱飞的蜜蜂?”

蕙罗讪讪地,避开这问题,但问陆氏:“蜜蜂的毒刺j□j了么?”

“我给他j□j了。”陆氏道。

蕙罗又问:“可曾上药?”

陆氏叹道:“他还不许我去药房取药,说这么点小事,犯不着小题大作。”

“不行的。”蕙罗立即向她解释,“蜜蜂蛰了会残留些毒素,若从伤口蔓延入体内,对以前没被蜇过的人来说,要一下清除也是挺麻烦的事,所以一定要及时用药。”

陆氏也有些紧张,忙问:“那用什么药好?”

蕙罗道:“最好用菊花叶、蒲公英、紫花地丁、七叶一枝花、半边莲之类的花叶捣碎,涂抹在伤口上,有解毒、止痛、消肿之功效。”

陆氏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些野花名,又是一声叹息:“我的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上哪里找这些鲜花?”

蕙罗想了想,道:“那用玉露散。这药是芙蓉叶研成细末,用银花露同蜜调成的,专治疮痈之毒,尚服局常备着,就为防治蜜蜂蜇伤…你等等,我这就去尚服局取来。”

语罢,也不待陆氏回应便急匆匆地朝尚服局快步走去,不消多时便取回了玉露散。陆氏接过药,看她走得气喘吁吁的,便用手巾为她拭汗,怜惜地道:“你都是典饰了,取药这等小事何必自己去做?只管差遣个小黄门或小内人便是。”

蕙罗浅笑着摆摆手,催促她说:“快把药给大王送去罢。”

陆氏请她坐下歇息片刻,自己带玉露散去见赵似。不久后回来,递给蕙罗一页信笺:“这是大王写给你的。”

蕙罗接过看,见上面写着二字:“多谢。”

这次的字体虽仍是带伤写来,略显滞涩,但笔势开放俊明,已比上次那行歪歪斜斜的字潇洒流丽许多。

蕙罗微笑道:“这于我只是举手之劳,大王何须客气。”

陆氏道:“我跟他说了你跑回尚服局取药的事,他虽没说什么,却亲自提笔写字给你道谢…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但别人对他友善,他也不会感觉不到,会默默记在心里的。”

蕙罗低首,含笑不语,其实颇觉汗颜——跑得那样快,更多的是愧疚罢,若蜜蜂不是自己放的,也许就会慢慢走了。

蕙罗向陆氏告辞,临出门时又再三嘱咐她:“请跟十二大王说,还是要让御药院开些清热解毒的汤药,今日内务必要服下。大王有伤在身,体质不比平日,此时被蜇,应当格外小心。”

蕙罗才回到福宁殿,便有圣瑞宫小黄门来找她,带来的又是赵似的一页回复:“甚好。”

蕙罗立即想起赵煦在曾布絮絮叨叨劝其“节慎”之后也是这样回答。赵似那不耐烦的孩子气表情透过这二字呼之欲出,看得她不禁笑了起来。

但说是不耐烦,他却又有耐性再次提笔认真回复。蕙罗念及他的伤势,不免有所触动——他虽为人孤傲,但与人交往,倒也不失君子之风。

“请转告大王,写字费力劳神,就不必特意写来回复了。若有话说,请人代为传达即可。”蕙罗对小黄门说。

小黄门很机灵,点头说知道了,一溜烟地奔回圣瑞宫,少顷却又再过来,仍然带来了赵似的信笺。

这回,信笺上没字,只画有一个圆圈。

蕙罗不解,问小黄门:“十二大王这是何意?”

“我也问大王了,大王说,这是…”小黄门嘴唇聚成圆形,发出了一个音:“哦。”

自皇子薨后,后宫无人再有梦熊之兆。赵煦听说泰州天庆观有位名为许守真的道人善于推算休咎,人称“徐神翁”,便派内侍何欣前去问卜祈嗣。徐神翁得知其来意后,沉吟须臾,缓缓道:“上天已降嗣矣。”何欣忙询问嗣君为谁,徐神翁先不肯答,后来在何欣再三追问之下,才提笔大书“吉人”二字,让何欣带回宫去。

赵煦听了何欣的叙述,目光徘徊于那“吉人”之上,良久无言。殿中侍者也屏息静气,不敢出声插话,最后打破这片沉默的是崔小霓:“官家,徐神翁写这二字,一定是说皇帝吉人天相,圣体不日必将康和,也会迎来上天所降之神嗣。”

“崔姑娘所言有理,臣也是这样想的。”郝随立即附和。他这一开口,其余宦者也纷纷随他附和,且在他引导下齐齐下拜,山呼万岁,声势浩大地表示对皇帝的臣服与祝福。

这二字后来被赵煦拿到朝堂上让大臣们讨论,有些人说法与崔小霓类似,而有些则说自己缺乏慧根,看不出奥秘端倪,而连蕙罗都明白他们只是装傻,若避开赵煦,这“吉人”二字便大多不是这样解的了。

皇帝重疾在身,且又无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异日有变,新的君主就会在如今的几位亲王中选。很显然,“吉人”二字会立即令人联想起端王赵佶的名讳,这也是引起福宁殿中那阵沉默的原因。

而就在这微妙之时,随着“吉人”预言的出现,一个个关于赵佶祥瑞之兆的流言开始在皇宫内外流传。

先是有人私下议论赵煦此前新取的宫室名——迎端。赵煦原是取“迎事端而治之”之意,但在传言之中,这成了端王赵佶将为储君的一则谶语。随后宫外又传来消息:端王府邸降下两只仙鹤,而端王寝阁的梁上长出了一朵灵芝。这都是百年难逢的祥瑞之兆。

“这些天,朝中许多大臣都去向十大王道贺,说鹤降于庭,梁生丹芝,是大吉之兆,宅主不久后必有大喜。”梁从政在赵煦榻前轻声禀道。

赵煦依旧躺着,呈睡眠状,但眼皮微微跳了跳。这细微的驿动尽入蕙罗眼帘,心好似被谁捏了一把,骤然缩紧,与此同时,她也替处于流言中心的赵佶感觉到了危险的味道。

担忧之下她也在暗自猜度,这位年轻的亲王面对这些祥瑞之兆,是喜还是忧。

这日赵佶入省赵煦时,带来了一个炖盅。礼毕落座之后,赵佶含笑向赵煦解释:“臣爱食菌菇。天台有一种菌类名为‘桐蕈’,味道极鲜美,只是从天台到东京路途遥远,若要运送,必要先渍以麻油,如此,桐蕈色味未免顿减。说来也巧,前日臣寝阁梁上长出一丛褐色菌菇,服侍我的一位老内侍是天台人,看了便说那是桐蕈。臣不信,命人摘下品尝,不想味道果然与桐蕈一样。如此奇珍,臣不敢独享,故命人精择菌朵,以高汤炖了,如今送来献与官家,请官家同品这难得的新鲜桐蕈。”

有内人接过炖盅,揭开盖子呈与赵煦看。赵煦垂目一瞥,朝赵佶淡淡笑道:“东京的屋梁上长出天台的桐蕈,也是异事。我还道生于梁上的都是灵芝。”

赵佶欠身道:“梁生丹芝这类异事岂是谁都可遇到的?臣此生只在神考陵殿内见过。以臣之庸碌,梁上能生出桐蕈,令臣一饱口福,臣已深觉庆幸。”

赵煦闻言浅笑,但也不品尝菌汤,只命人收下。端详赵佶须臾,又道:“十哥这几日在忙什么?怎么眼周青黑,目有红丝,像是没睡好。”

赵佶轻轻一叹,道:“近日有两只鹳鸟飞到臣府邸之中,夜晚宿于臣寝阁边的高树之上,通宵啼鸣不已,那声音就像古稀老人咳嗽干笑,十分刺耳,深夜听来,又觉惊心,臣无法安眠,所以眼周青黑,精神萎靡。”

“无妨,找几个人把那两只鹳鸟射落便是。”赵煦道,再看赵佶,语意又为之一转,“不过,射杀之前须看仔细,那鸟究竟是鹳是鹤。这两种鸟儿外形有相似之处,仙鹤是瑞鸟,若遭误杀倒不好了。”

赵佶摆首:“不是仙鹤,是鹳鸟。臣经常写生绘花鸟,这两种鸟儿是分得清的。”

这两日赵佶到福宁殿中时态度异常恭谨,一早便来,在赵煦未起身前只是默默立于外间等候,甚至不再与众侍女多说话,看见蕙罗也不过是颔首而已,唇边常常衔有的含情脉脉的微笑也不再呈出,严肃得像一个面对师长的国子监学生。

但有一次,当蕙罗手捧薰好的御衣自他身边经过时,他出声唤她:“沈典饰。”

蕙罗讶然回首。他双手托着一物,朝她徐徐躬身。左足探出半步,足跟点地,靴尖自前襟衫角下微微挑露出来,他敛眉含笑,这深深一鞠保持着诚恳的弧度,姿势优美无匹:“适才典饰的篦刀落到了地上。”

他手中所托之物果然是篦刀,但不是蕙罗此刻携带的那把,也非此前被赵佶夺取那个,而是全新的,象牙为齿,梳背以碧玉琢成,方寸之间镂雕数朵折枝牡丹花,材质温润,工艺精湛,是极为罕见的篦梳精品。

蕙罗先有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便是他所说的要寻来回赠给她的篦刀。

“沈典饰适才走得急,篦刀从袖中滑出,遗落在此处了。”见她不接,赵佶又道。这句话说得字正腔圆,音量不小。

蕙罗本不欲收下,但又想到他都如此有情有景地说了,自己若再拒收必会引起他人注意,只得朝赵佶一福施礼,再默默接过他递至他眼前的篦刀。

篦刀过手那一瞬,赵佶深看她一眼,逸出些许笑意,但眸光黯淡,颇有郁色。

蕙罗联想起他如今状况,又见他眉心暗锁,容颜憔悴,不由心生怜惜,轻声道:“如今天寒,十大王气色欠佳,宜多保重。”

赵佶唇角微扬,应以一柔和浅笑:“我只是…有点累。”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正室

既做了典饰,蕙罗需要做的事也与往日有所不同,例如要不时回尚服局与女官们商议所司事务,也常要参与一些宫中礼仪活动。除夕前二日,仁宗皇帝第十女周燕国大长公主带其新娶的儿媳唐氏入宫拜谒皇太后,唐氏刚被封为县君,初次入宫,皇太后要赐予其钗冠宫花簪戴,作为尚服局典饰,蕙罗要承担备好钗冠宫花,届时呈上的任务。

这日蕙罗备妥簪戴饰品,早早地送往隆祐宫,彼时大长公主与唐氏尚未到来,照例该出席这次新妇谒见礼的圣瑞宫与中宫也不见人影,但有位年轻夫人坐在向太后身边,秀雅端庄,身形纤弱,太后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状甚关切,而那夫人低眉微笑略显拘谨地一一答话,面颊绯红,十分羞涩,未被太后握住的另一只手不时抚上腹部,蕙罗由此注意到她腹部明显隆起,应该怀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

“这几月来,他对你还好罢?”太后问那夫人。

夫人答道:“很好。府中家事,大王必先问过我才会做决定,但凡我需要什么,他会先替我想到,我尚未开口,他便已一一为我准备齐全,堪称无微不至。”

太后又道:“那他可曾做过什么惹你烦恼的事?”

夫人摇摇头:“不曾。成婚以来,我们从未红过脸。”

太后欣慰地笑笑,端详她须臾,又压低些许声音问:“他可曾因偏宠侍儿姬妾冷落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