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理会贺求名,驾着马独自跑了起来。贺求名只怕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不一会儿,便策马超过了我,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任身体在马上不停地颠簸。

跑过一片竹林,在路边的茶亭要了碗茶喝后,我们便又开始上路。但这次却有点异样,原本安静的路上除了我们两匹马的蹄踏声,又夹杂了另一匹的声音。那速度很急促,像是在追赶着什么。这乡间小路甚窄,一匹马走尚有空余,若是两匹同行,则会显得束手束脚,只怕马儿也跑不快。

我尽量将马策到路边,想给后面的人让出一条道来。但马蹄声却突然在我的脑后停住了,我回头一看,一匹马停在了我的身后,马上空无一人,那马在原地踏着步子,尾巴不时地甩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回过头,想喊贺求名回头看看,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黑影,直直地向贺求名冲去。是一个穿黑衣的女子,她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手里的剑凌厉地刺向贺求名的后背,贺求名剑未出鞘,只是用剑鞘一挡,那女子便向后退去,想来他这一下,力道极为强大。

那女子蒙着脸,只剩两只眼睛看得分明,那眼里满是气愤,虽已被贺求名挡了一剑,但站稳之后一刻也未停歇,挥剑又向马腿砍去。

贺求名牵着马绳将马移了个位儿,那马转了半个身,马屁股正好对着那蒙面女子。突然,那马后腿上扬,一下子便踢飞了蒙面女子手中的剑。那女子也被那股巨大的冲力给弹了出去,倒在了地上。但她竟是十分顽强,一骨碌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剑,还欲再战。

贺求名却已从马上路了下来,上前一把夺了她手中的剑,顺道扯下了她脸上的黑布。是一个漂亮的小姐。我当下第一个念头便是:这男人又在外面惹了情债。想不到他的情种撒得如此之广,既有暮蓝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也有这种充满野丫头气质的英气美人。

贺求名看了那女子一眼,将黑布扔还给了她,说道:“居然是你。我话已说得很明白,你最好不要再做这种跟踪的傻事。”

那女子不算白的脸被气得通红,额头不时有汗水滴落下来,站在原地喘气粗气,大骂道:“薄情寡义的家伙,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听了她这话,我更肯定这两个人之间有着感情的纠葛,那女子想必是被贺求名给抛弃了,心有不甘,才会气得想要他人命吧。

贺求名却毫不在意地跨上马背,冲那女子说道:“那与我毫无关系。”

“怎么能与你无关呢?”这话是我说的,我听着他俩的对话,实在是气不过,所以便多嘴了起来,“你负了人家女孩子,怎么能说这种风凉话呢?”

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我这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是多么的要不得啊。

第二十二章:识字掌门

贺求名回头怒视着我,想来对我的多管闲事很是不满。那女子也是上下地打量着我,最后将目光紧紧地盯在了我的脸上。自从被黄天源撕去那张丑陋的面具后,我便没有再易容。贺求名怕是也忘了这事儿,没有再提起。

那女子看了我许久,突然破口大骂起来:“你这妖女,还敢在此惺惺做态。”骂完后,她一扬手中的剑,转而向我刺来。

她变脸太快,我竟没反应过来,僵在马背上,连躲避都忘得一干二净。贺求名从马上一跃而起,冲上前来劈手夺了她的剑,但我的右手背还是没得躲过这一劫,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我急忙用手捂住伤口,可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贺求名猛得一用力,就将那把黑衣女子使的剑往路边的树丛里掷去,那剑插在了一棵老梧桐树上,晃晃悠悠老半天。

他没再理会那女子,只是从我裙子上撕了一块布,将我的伤口包扎了起来。我虽疼得直想掉眼泪,但还是忍住了。早知道便不要多嘴开口说话了,昨日一句话,已害了几十条人命,今日一开口,又害了自己,真是霉运连连哪。

贺求名包扎好我的伤口,便回头对那女子冷冷道:“这事与她无关,下次再有这种事发生,便让你家人替你收尸吧。”

“我姐对你痴心一片,你却一心只想着这个女人,你的心未免太狠。”那女子大叫道,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为何孙陈芫芷会惹这么多的麻烦?她又去了哪里,让我白白背了这无数的黑锅。

“你姐姐只是我的顾客。我收了钱,也替她杀了人,两清了。”贺求名不理那女子的哭诉,厌恶地说道。

“那好,我现在便出钱雇你,杀了这个女的。”那女子指着我,叫道。

“我拒绝。”

“你不是立了规矩,只要有人出钱,什么人都杀吗?”

“规矩是我立的,我自然也能破了它。”贺求名又一次跨上马,用鞭子指着那女子说道,“别再跟过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说完,便冲我喊了句“快走”。我忍着右手的伤痛,抽了马一鞭子,小道上又响起了马蹄声。那女子还是立在那里,不停地抽泣着,像个无助的孩子,身影越来越小,我一转头,加快了速度,将她抛在了脑后。

夜暮时分,我们找了一处小小的客栈,住了下来。我因伤口痛得厉害,连饭也没吃几口,便回房准备休息。贺求名却跟了上来,我把他挡在门口,问道:“还想做什么?”

“替你易容。”说完,他便推门进了我屋子。

我心里有点不高兴,也迈步走了进去,冷冷道:“我不需要。”

他却一把抓起我右手,举到我面前说道:“都伤成这样了,还不需要吗?真想背着孙陈芫芷的名字横尸街头,是吧。”

我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正色道:“你与她究竟是何关系?”

他转身将门关上,与我谈起了条件:“你若肯易容,我便告诉你。”

“你先告诉我,我便易容。”我也讨价还价起来。

他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我的说法,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坐下来边饮边说:“还记得上次我们住客栈的时候,看的那一出好戏吧?”

我知道他指的是吴衍风与吕通他们那一帮人的事,点了点头。

贺求名端起茶杯指了指我,说道:“我与你,哦不,是我与孙陈芫芷,便是那吴衍风和钟姓小师妹。”

我有点听不明白,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与孙陈芫芷也是私奔,你强暴了她?”问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贺求名一把将手里的茶水向我泼来,我赶忙向后退了几步,那茶水便泼在了地上,流得到处都是。

贺求名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我,那样子,真像是要把我一口吞了。我虽然有点害怕,但也知道他不会将我怎样,便又壮着胆子说道:“你中了孙家的雪如散,想必是被她所害。她那么想要你的命,怕你一定是对她做了下流的事情。这与钟姓师妹要杀吴衍风不是极为相似吗?你不也说过,私奔的女子转而杀了情郎,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啊。”

贺求名像是被我的话给噎着了,拿起茶杯又倒了碗茶,一口便全灌了下去,无奈地苦笑道:“我与她只是私奔,并无做什么不规矩的事情。我看起来,像是跟吴衍风的一类人吗?”

“那可不一定。”我小声说道,“今天白天还有女子为情追杀你呢。”

“难道天下所有看上我的女子,我都得负责吗?”贺求名用空茶碗敲着桌子,想是极为恼怒。

“有女人看上你就不错了,居然还挑剔地摆起架子来了。”我翻了下白眼,对他那种言语里流露出来的自负感很是不满。

“好了,我已经把我与她的关系告诉你了,天色不早了,易容吧,明天还要赶路。”说完,便不由分说的一把把我拉过来,按在桌子边的椅子上。

我又恢复了疤痕女的丑陋容貌,幸亏那顶纱帽还在,尽管天气稍闲闷热,我还是一刻不停地戴着它,那些疤痕给我的心理压力真是太大了。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毁容了,只怕即刻便会去死,容貌对一个女人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即使不能有倾国之姿,也不能容忍自己变得丑陋不堪。

我们连着赶了三天的路,终于在半夜赶到了杳城派。一般的名门大派都喜欢将老巢建在山上,这杳城派也不例外,像是非要站得高,离得远,才能显出这一派的神秘与厉害。若是建在山角的小镇上,只怕在气势上便会输人一等。

我俩策马上山,绕了无数个弯子,才总算来到了大门口。守门的弟子还在灯笼的映照下一动不动地站着,看到我们的到来,略显吃惊,想必很少有像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深更半夜闯进来的。

左手边的年青人跑上前来,正色道:“两位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我们俩跳下马来,还未开口答话,便见右边那弟子已快步入内,必是怕我们来者不善,去找帮手了。

贺求名上前一步,笑道:“在下贺求名,特来求见贵派莫掌门。”

“贺求名?”那人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又提着灯笼看了看贺求名的脸,突然大叫道,“你便是天下第一杀手贺求名?”说完,也不等确定事实与否,便转身跑进了大门。一阵锣鼓声响起,整个大院顿时嘈杂一片。

贺求名倒也不急着上前,靠在马身上,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杳城派那个修葺一新着实气派的大门。不多时,便有个文质彬彬的老头迎了出来,满脸堆笑,身后跟着的那一群人却个个脸色难看,十分凶悍。跟上一次见吕通他们那些人倒是气质极为相似,只怕这便是他们杳城派的特色表情吧。

那老头刚一站定,身后那一票人便呼啦啦地赶上前来,在他面前围成一堵人墙,手里拿刀握剑的,气氛有点僵,像是有场大战一触即发。

我猜那老头便是识字掌门莫道了,脸上没有习武之人的唳气,显得极为慈祥。他拍拍那些手下的肩膀,示意他们不要太过紧张,自顾自地走上前来,对贺求名拱手道:“久爷贺大侠威名,今日竟亲自登门,实在欣幸啊。”

他一开口,江湖上那一派虚情假意的味道便跑出来,到底是一派掌门,武功没学到几成,这客套虚伪的话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他贺求名一介杀手,只怕在江湖上的名声不会太好,他居然还会因为这么一个人的到来而欣幸不已,若他不是睁眼说瞎话,便是书读多了,迂腐得很。

贺求名对他倒也客气得很,毫不介意那些意欲取他性命的眼神,对莫道笑言道:“深夜叨扰,还望莫掌门勿怪。贺某只想找一位老先生,不知他还在府上吗?”

莫道一边挥手遣退他那些手下,一边将我俩让进了大门,边走边道:“两位请进门再说。若能帮上忙,莫某绝不推辞。”

有人上前来牵走了我们的马,我跟在贺求名的后面与莫道一同进了门。那些弟子们还是十分警惕地看着我们。我匆匆扫了一眼,看到了吕通和钟姓师妹。他俩靠得很近,想必已成双成对。

莫道一直将我俩领进了大厅,吩咐人上茶,待我们坐定后,才开口问道:“不知贺大侠要找何人?”

“在下想找一位双流老先生。”贺求名颌首道。

“哦,原来是绕梁城中开药铺的双流老兄啊,他可是莫某的至交啊。”莫道一面摸着下巴,一面笑道,“只可惜,双流老兄两日前已离开了此地。”

“怎么可能,他不是要为你祝寿吗?”我忍不住开口道。这老头果真不是好人,撒谎也不挑个好点的理由。

莫道对我的疑问没有动怒,反倒大笑起来,对我说道:“老夫两天前已办完寿宴。那老头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我想留他多住几日,他却说看着我徒孙满堂很是羡慕,想起了自己的徒弟,当天晚上便启程回了绕梁,说是怕自己的小徒弟一个人照看那药铺忙不过来。”

贺求名没有立即搭话,反倒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猜他与我想的一样,这莫道老头说的话半真半假,做不了数。

贺求名又转回头看着莫老头,拍了拍大腿笑道:“这聂双流这么急于赶回绕梁,只怕要看的不是那什么看药铺的小徒弟吧。莫掌门可能还不知道,这聂双流的得意门生在距绕梁城百里的村子里行医救人,深得其师父真传啊。”

莫道一听“聂双流”三字,脸色微微有点变化,不自然地干笑几声,说道:“贺大侠误会了,我这双流老兄不过是个在绕梁城开药铺的大夫,借着医师聂双流的名声吸引客人上门。贺大侠可别将这两个人给搞混了啊。”

“那可便麻烦了,你的这位朋友居然不是医师聂双流,那只怕云想容重出江湖,不出几日,便是这杳城派也得尸横遍野了。”

第二十三章:下三滥

莫道一听到“云想容”这三个字,脸顿时变得煞白,毫无血色,就连他手下那些个弟子也是个个吃惊不小,有胆小的甚至吓得连手中的兵器都掉落在地上,在安静的大厅里听来格外刺耳。我虽见过这毒的威力,却实在料不到它会在江湖人士心中造成如此大的恐惧,那些平日里杀人不过头点地的所谓英雄好汉们,听到它的名字竟都吓得面无人色,这种恐怖的感觉,比我亲眼见到那些犯病的人来得更为剧烈,好似只要说出这三个字,便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似的。

莫道激动地站了起来,衣袖不小心扫到了茶几上的杯子,他急忙伸手去扶,脸上的慌张神色一览无疑。他扶好了茶碗,阴沉着声音问道:“敢问贺大侠,云想容是否真的已重现江湖?”

“不是江湖,而是重现社会。以莫掌门的年纪,想必对当年对云想容在靖国漫延时的情景还记忆犹新吧。”

贺求名的这番话像是触动了莫道脑中的某段往事,我看着他的手努力地想要扶住椅背,却还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过了半天,他才突然醒悟过来,对着屋外大喊道:“田达,田达。”

那田达听到掌门的呼喊,立时冲了进来,我眯眼一看,竟是那天敲我们房门的那个中年汉子,他看到贺求名,挥剑便向他砍去,却被莫道制止道:“住手。你赶快带二十个人,快马加鞭,往绕梁的方向追赶,务必要将双流师傅追回来,就说我有要事要找他商讨。”

田达被莫掌门那急促的态度弄得有点懵了头,一时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莫老头。莫道见他没反应,上前便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骂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田达这才反应过来,答了声“是”,便出门招呼人手去了。

莫道见田达走了,才平静了些许,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沉默良久,才叹气道:“想不到才平静了二十年,天下又要大变啊。”

“莫掌门不用心慌,现如今云想容还不足以对杳城派造成什么影响,只要能找到聂双流,想必事情不会太难解决。”贺求名开口宽慰着莫道。但我却听得出来,他的话也不见得全是真心的。

“贺大侠就这么肯定聂双流有云想容的解药?”莫道不放心,追问道。

“坦白说,也不算十拿九稳,但总算尚有一线希望。”贺求名老实对答。

莫道很是泄气,像是自言自语道:“那人早已失踪多年,怕是已经死了。他虽与聂兄肝胆相照,却也未必会将这解药给他。除了那人,这世上只怕再无人能解此毒。”说到这里,莫道停了一下,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脸上突然出现在少见的光彩,轻声呢喃道,“不过,说不定,还有一人能解此毒。”

“还有一人?莫掌门知道是谁?”贺求名听了莫道的话,忍不住问道。

莫道却含糊了起来:“没有没有,老夫只是胡乱猜测罢了,而且那人,只怕也早已不在人世。现如今,还是要先找到聂兄,才是关键啊。”

这老头儿有所隐瞒,从他的话里,我听得出来,但人家与我们非亲非故,确实也没有必要事事坦白,若是这世上真还有人知道云想容的解药,也算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莫道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打着呵欠对贺求名说道:“天色太晚,老夫立刻让人腾出两间客房来,两位赶路想必也累了,赶紧歇息去吧。相信田达他们一定能找到聂兄的。”

贺求名起身道谢:“有劳莫掌门了,不过,一间客房便够了。”

我听了他的话,猛得转身看他。若不是有面纱遮着我的脸,想必此时人人都能看到我盛怒的脸色。贺求名却完全不考虑我的情绪,只是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左手,笑着道:“你也累了吧,我们早点休息吧。”

莫道看着我们两个,边笑边说:“好,一间便一间,两位这边请。”说罢,便吩咐一名弟子带我们去客房。

一路上,我都忍着怒气没有发作,直到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我才一把将他推开,破口大骂道:“我早知道,你跟吴衍风便是一路人,都不是好东西。”

贺求名听我骂他,倒是没有动怒,只是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下,对我说道:“今夜咱俩都不用睡,一会儿,等着看场好戏便是。”

我还是难消怒气,理都不理他的话,随手抓起五斗橱上的一只花瓶,朝他扔了过去。他却一伸手便接在手里,一面擦着上面的灰尘,一面说:“你凶巴巴的样子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我知道自己伤不了他,也赶不走他,便转身想开门出去,贺求名却追了上来,拦在了我的面前,低声说道:“你就不能再忍耐一会儿吗?都说了,片刻便有好戏看了。”

还未等我开口,便听有人敲门,贺求名拉着我跑到床边,转身又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懒洋洋地开口问道:“哪位啊?”

门口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女子声音:“我家掌门让我送宵夜来给两位。”

“不用了,代我谢谢莫掌门,我俩赶路劳累,已经睡了。”贺求名睁着眼睛撒谎,脸上毫无愧色。

那女子说了句“好的”,便不于多言,踏着步子走远了。

我们两个在黑暗里就这么并排坐在床边,谁也没有说话,我虽然又累又困,却丝毫不敢松懈,强打着精神支撑着。

也就是两三柱香的时间,门外突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贺求名捏了一下我的手,我明白他的意思,看来这莫老头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我想着那些人大概是要往屋里吹迷香之类的东西,于是赶紧捂住了嘴巴。却不料半天也没人从窗户里伸进个管子来,反倒是门外“悉嗦”声不断,像是在搬运着什么。

门口又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贺求名将两个枕头塞在了棉被下,拉着我的手,一跃便跳上了房梁,捂着我的嘴,轻轻在我耳边说道:“待会儿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出声。”我没说话,用力地点了点头。

门口敲门声忽然停了,窗户被捅了个洞,一只眼睛望了进来,在屋里仔细地观望着。不一会儿,那只眼睛消失了,就听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说话声。我原以为他们会吹迷香进来,却不料很快,那些人停止了说话,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我搞不清楚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便拉拉贺求名的衣袖,想要开口询问,却见他摇了摇头,我只能将话又咽了回去。

门外面突然有了一片亮光,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声响,丝丝的烟雾透过门缝流了进来,可以嗅得出来,是柴火燃烧的味道。到这一刻,我才算明白,他们在门外忙活了半到,究竟想要做什么。原来竟是要放火烧死我们。

我将头凑向贺求名,轻轻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贺求名倒是毫无畏惧之色,回答道:“还能怎么办?冲出去呗。”

说完这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搂着我的腰,往上跳起,竟是从屋顶破瓦而出了。那冲力实在太大,瓦片被撞碎了许多,碎片夹杂着灰尘落在我的头上、身上,狼狈不已。

屋顶上瓦片林立,不似平地,我刚站上去,便重心不稳向一侧倒去。贺求名又抱着我,跳下了屋顶。脚刚一着地,便“呼啦啦”地围上来一群人,像是要置我们于死地。直到这会儿,我才看清楚,原来我们住的厢房外侧竟被堆上了许多柴火,此刻正借着风势烧得旺盛,吐出红红的火星子来,“噼哩啪啦”的爆子声在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楚。

这莫道倒也舍得,为了烧掉我们那一间厢房,竟将整个一片儿房子全给烧着了,他与贺求名有什么大不了的怨仇,不惜下这么大的血本?

那些杳城派的弟子只是围着我们不停地挪着小步,却一个也不敢上前来出招。贺求名放开了放在我腰上的手,凑近我耳朵细语道:“怎么样,好戏开演了吧。”

我瞪了他一眼,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呢,人家虽是演了一出好戏,可咱们也是剧中人,想不演都不行,算起来,还是主角呢。

我没接他的话茬子,看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似乎也不打算一齐攻上前来,便顺手拍起了头上身上的灰尘碎屑。

正当我独自忙活时,莫老头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贺求名,看来这么一把小小的火确实烧不死你啊。”

我抬头一看,莫老头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是有周围被一大群弟子包围着,隔着我们很远一段距离,生怕贺求名手里的剑不长眼,一下便刺穿他的老身子骨。

“过奖过奖。”贺求名笑着摇摇头,指着那一大票杳城派的弟子,大声道,“莫掌门怕是已出动了贵派的全部精英了吧。如此大的阵仗,也太给贺某面子了吧。”

莫道想必也听出了贺求名话里讽刺他技不如人,要靠手下门人撑场面的意思,脸色很是难看,转而又装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大骂道:“你拐带武林盟主孙家的小姐与你私奔,简直无耻至极,不杀你天也不答应。”

贺求名拍手称赞道:“原来是收了孙家的好处,替人家找女儿来了。想必莫掌门也是与孙盟主同病相连,对他的苦处感同身受吧。”说到这,他抬手指了指人群中的吕通,接着道,“前一阵子在绕梁城的粹笙楼里,这位吕少侠为了替您找回与人私奔的钟姓师妹,费了不少周折啊。想必吴衍风的尸体已被送回了清竹派,两派已握手言欢了吧。”

莫道一听自家门徒与人私奔的丑事被贺求名当场揭了出来,脸上的皱纹都气得纠结在了一起,恶狠狠地看了看那钟姓女子,抬手便要打。

吕通见状,急忙上前拦着莫道,求情道:“师父,钟师妹是被那贼人所骗,怨不得她啊。”

那钟姓女子也上前认错赔不是,一时间,反倒成了我们两个外人欣赏杳城派处理家务事,我们俩的事情,反倒被晾在了一边。

莫道想是怕了那钟姓女子的哭声,摆了摆让她收起眼泪,转而又对着我们两个大喊道:“孙姑娘,你虽被易了容,但老夫也认得你。老夫想你也是与我这徒儿一样,受了这恶人的蒙骗。你爹娘都等着你回去呢,快些个离开他,老夫会派人送你回绕梁的。”

贺求名慢慢抽剑出鞘,晃着剑身,像是无意似的说道:“我曾用它杀了数十个中了云想容的病人,他们的血迹只怕还沾在上面,不知被它砍到的人,会不会染上云想容呢?”那话音虽温和,话里的意思却是冷得让人刺骨难耐。

第二十四章: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