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是为何?”小璃叫了出来。

“奴婢不知,奴婢得去了,小姐恕罪。”那丫头向我行了个礼,转身便走掉了。

我转头问那两个丫头:“你们认识小丁吗?”

小璃和晴霜同时摇头,小璃嘴快,说道:“小丁是账房的,与我们侍候老爷小姐的下人们不住一块儿。天一庄那么大,我们与他根本见不上面儿,也不知他长什么样儿。”

“那他都与什么人在一块儿?”

“当然是那些干粗活的杂役罗,还有账房的一些人。”晴霜接口道。

“孙老爷找他们去,是要做什么呢?”许白漾若有所思道。

我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孙俊天的意思,“杀人灭口”这四个字一下便从脑海里跳了出来,显得是那么清晰。

第五十四章:蔓延

我们赶到水墨园时,那里已是火光一片。听不到呼喊声,也不听哭泣声,火影中,看不清有多少人。整个园子的房子都被烧着了,那些人被关在了屋内,却连一点反抗的迹象都没有。想来所有的人都已被烟熏倒,留不下一个活口了。孙俊天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那片火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杀了他们?”我冲到他面前叫道。

孙俊天未曾看我一眼,只是说道:“他们不死,我们便得死。”

“那也不用杀死所有与小丁接触过的人啊。”我声唭力竭地叫道,“他们不见得就都中毒的啊。”

“为防万一,他们都得死。我孙俊天绝不会留下任何的隐患在自己身边。”他转过头,看着我说道,“你既知道这是毒,想必也知道它是什么,它的威力,还用我与你详述吗?”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说的没错,若是将这些人关起来慢慢查验是否中毒,只怕会有更多人会被卷入这场灾难里。面对云想容时,孙俊天的这种冷酷无情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可我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肠硬到如此地步。那么多条人命,一下子便死在了水墨园中,只怕这里从此便会成为一片废墟,无人再敢涉足于此。

“你们两个,有没有与小丁接触过?”孙俊天突然脸色一变,恶狠狠地冲小璃和晴霜问道。

“她们不认识小丁,也没见过她。”我急得抢在前头回了话,紧张地护在她们二人身前,慢慢地向后退。我当然明白孙俊天的意思,他是不准备留下任何与小丁接触过的活口了。

“那白漾你呢,听说你刚刚在带水山上制服了他?没沾到他的血吧?”孙俊天又把矛头指向了许白漾。

许白漾倒是未曾在意,恭敬地回道:“晚辈与他交手时十分小心,不曾沾到任何血迹。”

“这便好,你们送小姐回去吧。”孙俊天挥挥手,对小璃她们说道。

许白漾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我回了房间。我们同时进了房,他却转身吩咐小璃和晴霜留在门外,亲自将门关上,扶我到椅子里坐好。

“还在为刚刚的事情难过吗?”许白漾拉着我的手,温柔地问道。

“是。”我点头道。每一次,只要一想到云想容,我便会想到许白羽,一想到许白羽,我便会不停地猜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也许他根本不是被那些士兵所杀,也许在最后的大屠杀开始之前,他已经染上了毒,成了与胡大海或小丁一样的人。这些,我永远都不得而知。若我真是孙俊天的女儿,有他一半的魄力,在那个毒刚开始蔓延时便将与之有关的人通通杀死,或许,今天也不会有这样的局面。

很明显,云想容早已逃出了丰泽乡,逃到了樊国的每一个角落,防不胜防。宫里有,天一庄里也有,人世间最安全的几个地方都有了它的踪迹,更别说其他的地方。我突然觉得,一场浩劫正在悄悄地向我扑来,或许,最终,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死在它的手里。许白羽只是比我早去了一些时日罢了,或许一转眼,我便会去地府与他相见。

许白漾伸手搂住了我,将我抱进了他的怀里,说道:“过几日便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别再想那么多了。出嫁一生只有一次,一次要开开心心才好。”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点着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对我来说,嫁人已不是第一次,前一场婚姻拖得我精疲力尽,这一次呢?或许更糟糕吧。那也许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婚姻,那一天,注定是没有欢笑,只有眼泪的。而我与他,也必定不能白头偕老。真希望,他能恨我,恨到将我彻底忘记,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芫芷,你真的喜欢我吗?”许白漾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你真的能忘了贺求名,从此与我在一起吗?”

我沉默了,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贺求名,可我却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说我能永远和他在一起。撒谎,对此时的我来说,真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这个问题,真的有如此之难?”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脸,并不是我喜欢的那张脸,很多时候,我都会在他脸上套上自己爱的那张脸孔,然后便会觉得,我似乎一如既往地爱着的,便是同一个人,真是可笑,为什么要这么自欺欺人呢?

“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有他?”

“没有。”许白漾将我看成了孙陈芫芷,自然会有此一问,而我却并非他所想的那个人,所以,我只能如此回答。

许白漾却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探头问道:“真的吗?可你为何要与他私…”那个“私”字一出口,他便警觉地闭上了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私奔那件事情,我也无法与你解释。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与他,真的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话,我只能说成这样。若我说,我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从另一个空间穿越过来,在此之前,杀了自己的丈夫。许白漾肯定一句也不会相信,不但不信,他还会带我去看大夫,看我是不是得了妄想症之类的。

“我相信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你。”许白漾的口气满是真诚,可我却辨不出真假。经历了太多真真假假的好事坏事,现如今的我,已不像初来时那么单纯。

“好了,别那么沉重了,送你样东西吧。”许白漾又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笑容,我心里的那股难受,也被压下去了许多。

他右手伸进了左手袖管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了一件小物什,抓着我的手,将它放在了我的手心里。我摊开手一看,顿时满身的血液往头上涌,连手都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东西,我的怀里,至今还揣着两个与之一模一样的东西。那个翠玉的铃铛,小小的一个,安静地躺在我的手里,却像是随时会活过来一般,将我一口吞掉。

“这是我们许家的传家宝,是传给未来儿媳妇的。一对两个,你那个是系红穗子的,我这里还有一个,是系蓝穗子的。”许白漾像是没察觉到我脸色的异样,依然笑着说道。

传给儿媳妇的?原来是这样,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明白许白羽对我的心意。当日离开丰泽张时,他将这东西交给我,并不只是一个约定这么简单,他是否已预示到了我们两个即将生离死别,永远无法再见,所以,他才会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送给我?我心里真想大骂,许白羽这个笨蛋,若你心里真的有我,便不该与我分享,若你当日开口留我,我一定会与你共赴黄泉。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不说呢,既然你不说,又为何要让我知道送它给我的真正含义?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滴在了翠玉上,又划到了手心里。许白漾有点慌张,抱着我问道:“怎么了?今天怎么眼泪这么多?”

我伸手抹掉了眼泪,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们去城里吧。”

“去绕梁?天色不早了,要不明天…”

“不,就今天。”我打断了他的提议,“听说绕梁的夜市很热闹,也很漂亮。我回来这么久,还未曾去见识过呢。”

“那得多带几个人才是,别又像上次那样,害你受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我摇头道:“不用,就咱俩,让人驾辆车送我们去便行。你放心,我会小心的,灾星不会总是追着我跑的。”

绕梁的夜市果然如传闻中的那么热闹,看来传闻也不总是忽悠人的,偶尔也会有几次靠谱的。许白漾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像是怕我会偷偷跑掉似的。他是不是也看出来了,或者是感觉到,我们两个的这场婚宴,并不是什么好的开始,而更像是一场梦魇?

绕梁这个城市,我并不是太陌生,前后也算来过几次,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其晚上的风貌。果然是京城,就算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街上依然是行人不断,摆摊做生意的小贩也丝毫没有撤摊的打算,依然卖力地叫卖着。

我在一个卖脸谱的小摊前停了下来。摊主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像是见了大财主般高兴。我顺手拿起一个脸谱照在许白漾的脸上,想像着,若是他长着这样的一副脸孔,我是不是依然会爱上他。与他相识这么久,我的心里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此刻,即使他戴上了脸谱,我依然不觉得他有何不同,仿佛他天生便是个戴着脸谱的人,从来未用真面目示人一般。

我摘掉了那个罩在许白漾脸上面具,将它还给摊贩。许白漾依然是一张笑脸,问我道:“怎么样,喜欢吗?喜欢就买了吧,以后,我天天戴给你看。”

“你到底是谁?”我不理他的提议,只是问道。

他有点发愣,回道:“怎么这么问?”

是啊,我为何要这么问,他是谁,我不是很清楚吗?天一庄的许多人与他过了十年,他的底细,早已被众人挖得一干二净。可我却还要在这里问这种傻问题,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站在摊位前发呆,被自己的味道搞得有点脑筋不清楚,突然大街另一头,一个男子冲了过来,撞翻了许多摊位,还撞到了不少行人。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喊着什么:“来人啊,救命啊,有人犯疯病啦,大家快跑啊。”

原本已被他搅乱的集市在他这么一喊后,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大家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冲,不时有人跌倒大叫,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面具摊的老板也是急匆匆地开始收摊,我拉着他问道:“老板,怎么回事儿啊?”

老板一边回我话,一边还不忘手里继续忙着:“姑娘,你是不知道啊,最近城里不太平,有好几个犯了疯病,见人便追着跑,还会抓人,自己身上也是血糊拉嗒的,看着就恶心啊。”

说完,便不再理我们,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便往前跑。其他的摊贩也是统一的行径,我看了看许白漾,他也是一脸凝重。

突然,他抓起我的手,便顺着人群的方向往前跑。我的身体虽然随着他的脚步机械地跑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我想,他也猜到了,那些人犯的根本不是什么疯病,而是中了云想容的毒。终于,它如愿以偿地从一个小乡村里跑了出来,来到这大樊朝的都城,开始了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第五十五章:血宴

丝竹声声,谈笑阵阵,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回忆起几年前第一次结婚时的情景,那心情与今日相比,可是有着天壤之别,虽然那时候我并没有预见,几年之后,我竟会落得如此窘迫的惨境。那一日,我穿着婚纱,挽着邱骞的手走进酒店大厅时,尽管没有父母的祝福,却依然笑颜如花。可今日,我却是带着一肚子的悲苦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贺求名看来果然不在乎我是否会嫁给许白漾,一直到送入洞房,也未见他出手对付孙俊天。我在这个世上最大的仇人,竟受了我那深深的一拜,真是让我心底里感到屈辱和悲愤。

此时,我正一人坐在新房中,头上蒙着喜帕,耳朵却一刻也没闲着,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我在等,等混乱声,等尖叫声,等着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冲我大喊“小姐,不好了,老爷出事了”。

我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可等待的滋味却着实不好受。我的心中没有一点儿喜悦之情,有的只是忐忑,只是不安,若是贺求名事败,将我给供了出来,那我的命只怕也保不住了。就算他不说,那他也别想活着离开天一庄。这么多天来,我终于能够一个人静下来好好地想想这件事,这才发现,我是多么地冒险。我完全没有替他想过,虽说他是个杀手,替人杀人是他的本分,但他毕竟也是我的朋友,帮了我许多,可如今,为了许白羽,我却逼他接了这么一桩棘手的买卖。我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甚至后悔做出这么一个愚蠢的决定。可事到如今,已是箭上弦上,不得不发,我若此时跑出去找贺求名,只会让我们两个死得更快更容易罢了。我能做的,便只有等待,顺便祈祷上苍,让贺求名能够得手,能够全身而退。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一下子便从床上站了起来,掀掉了喜帕,急着想要去开门。门却被人一下子给推了开来,小璃跌了进来,看到我,整个人都扑了上来,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哭道:“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果然与我想的一模一样,连台词都差不多,我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装出一副焦急的神色,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姑爷,姑爷他…”小璃喘着气,话都说不完整。

许白漾!刹那间,我的心情从云端跌落到谷地。为何与他有关?难道说,贺求名没有遵守约定,杀了许白漾?

我一下子慌得比小璃更为厉害,反问道:“姑父怎么了?”

“姑父他疯了。他杀了庄里的几位大管家,还要杀老爷。现在,大家都是逃的逃,散的散,庄里都快没人了。”

许白漾要杀孙俊天?我没听错吧。他一向视孙俊天如父,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来。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一把将小璃从我身边拖开,手里的剑直直地指着小璃,喝道:“马上给我走。”

小璃吓得全身发软,靠在门边,抖得厉害。我上前扶起她,推她出门,叫道:“快跑,走得越远越好。”

小璃顾不得说话,赶紧迈着步子快跑起来。我走回房里,看着那个黑影。他背对着我,可我知道,他是贺求名,我与他朝夕相处那么多日,很多时候,我都是看着他的背影度过的。

我扯着他的衣袖,问道:“怎么回事儿?你没下手吗?”

“孙俊天不见了。”贺求名回头说道。

“不见了?小璃说许白漾要杀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贺求名拉起我便往门外走,边走边说:“这里不安全,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们两个出了房门,黑夜里,灯火却依旧通明,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啊,可现如今,如我所愿地成了一团混乱的日子。

贺求名一边胡乱地带我走着,一边向我解释事情的经过:“我原本想按着你的计划,趁他们酒意正浓时,将孙俊天杀死。岂不料,许白漾突然将孙俊天与庄里的几名大人物一一毒倒,据说还杀死了他们。我原不在正厅,听得消息,便赶了过去。可等我赶到时,只见到那几位大人物的尸体,孙俊天却不见了。”

“那许白漾呢?”

“不知道,庄里的人都跑光了,想找个活人问一下都办不到。”

我们两个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跑过了几座花园。我对这天一庄其实并不熟悉,倒是贺求名,显得熟门熟路,几乎是拖着我将我往前带。

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人来,拦在了我们面前。是晴霜,今晚的她看上去与平时不太一样,不再是那个爱撒娇的小丫头,她的脸上,满是坚毅与果断,像是饱经风霜的过来人。

我顾不了许多,冲上去抓着她的手问道:“晴霜,你家少爷呢?”

“小姐真想见我家少爷?”晴霜一脸平静地回道。

“不,不想见。”贺求名一口回绝,拉着我的手便要走。

我却奋力地挣脱了他,叫道:“我要见他。”

“你不怕他连你也杀了吗?”贺求名凑到我耳边,恶狠狠地说道。

“就算死,我也要问个明白。”

“那好,跟我来。”晴霜说完这话,转身便走。

我也紧跟了上去,贺求名没有再阻止我,只是牢牢地抓住我的手,与我并肩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我们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那屋子,我从未来过,看样子,这里很少有人来,已慢布满蛛网与灰尘,荒芜良久的样子。

晴霜推开门,走了进去。我与贺求名也跟了进去,一进屋子,一股呛人的霉味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咳嗽起来。晴霜却一言不发,也未回头,快步向里屋走去。穿过长廊,来到一个后院。那里也是一片荒凉的景致,青石板缝间长满了杂草,满地落叶,踩上去,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吱咯”“吱咯”的声音在此时的天一庄里响起,格外刺耳。

院子里有一面是座低矮的小山,像是人工建造的,山墙上满是青苔。晴霜走上前去,推开一片树枝,不知在墙面上如何摆弄了一番,那墙上竟有一扇门自动打了开来,露出一个巨大的入口。

晴霜回头冲我道:“进来吧。”

“这是什么地方?”贺求名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对着晴霜问道。

晴霜脸上微微一笑,回道:“这是孙家的地牢,放心,里面没有危险。我走前头,若有什么问题,不还有贺大侠在嘛。”说完,晴霜便一头走了进去。

我看了贺求名一眼,也同时迈开了步子。进洞的一刹那,我听他在我耳边小声道:“待会儿若有什么事儿,就往我身后躲。”那话让我感到些许的感动,这个世上,只有他,从未骗过我。

地牢里很冷,没有风,只有一股冰冷的感觉,吸进肺里的气,像是要把整个身体的暖气都赶跑似的。顺着石阶一步步地往下走着,身后的石板却并不似想像中的那样,突然便合上,还是依然洞开着。

光线很暗,走下石阶,便见一张石桌摆在正中间,上面点了一盏油灯,火光很小,像是随时都会灭掉似的。

“放我出去!”一声闷闷的叫喊声传了过来,我吓得往旁边一看,只见石桌的左面是一排牢房,只有最靠外头的一间里关着一个人,两手抓着牢门,用力地摇晃着。灯光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孔,只能辨出他是一个男子。

“你可以上前看看清楚,记着,带上油灯。”晴霜将油灯拿起塞在我的手里,努努嘴道。

贺求名将灯拿了过去,说道:“我陪你过去,你跟在我身后。”说着,他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按在胯间的剑上,走上前去。

我也跟了上去,牢时的男子见我们走了过去,又是敲又是踢的,嘴里不停地喊着要出去。贺求名拿起剑往牢门上一打,那男子立马乖乖闭嘴,不再吵闹。

油灯慢慢地被举了起来,光线打在了那名男子的脸上,我凑近了细细地看了几眼,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贺求名赶忙上前将我扶了起来。我指着那名男子,颤声道:“许白漾。”

“他怎么会在这里?”贺求名冲晴霜道。晴霜却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芫芷,救我出去。”许白漾冲我大声喊道。

我看着他那个样子,脑中猛然出现了第一次在绕梁与他相见时的画面,一瞬间,那个懦弱、胆小又虚荣的许白漾又回来了。那样熟悉的一张脸孔,却让我感到极其陌生,仿佛我只是与他在绕梁有过一面之缘,这些日子里,我们都不曾在一起一般。

“不,你不是许白漾!”我大叫起来。我冲到晴霜在前,抓着她的衣袖问道:“你说,许白漾到底在哪里?”

“他就是许白漾。”头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有点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我抬头望去,地牢的入口处站着一名男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慢慢地走了下来。灯笼并未点火,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孔。

他的脚步很轻,缓缓地走到石桌边,向贺求名伸手道:“可否借油灯一用?”

贺求名不置可否,将灯递了过去。男子打开灯笼,拿出蜡烛,在油灯上点燃,又装灯笼给盖了起来。刹时,牢里亮了许多,不仅照清了各色摆设,也将众人的脸清清楚楚地显示了出来。

那男子冲着我微笑道:“娘子。”那分明是许白漾的脸孔。我的脑中顿时像被炸开了一般,不知该如何思考。我看了看关在牢中的许白漾,再看看眼前这个唤我“娘子”的男子,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牢里的那个,便是我在绕梁见过的那个,在贺求名的逼视下甚至不敢正眼瞧我的无用男人。而眼前这个,却是我回到天一庄后,教我弹琴,带我出门,赠我信物,甚至与我拜过天地的男人。可是,为何会是这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们新婚之夜做这种事情?”我发疯似的抓着许白漾,打个不停,像人泼妇似的拧他,掐他,甚至想要揪他头发。心中的满腔怒火终于喷薄而出,此时的我,真有一种想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想法。为什么,破坏这个婚宴的人,不是我,不是贺求名,偏偏要是他呢?

“淡月,冷静点儿。”

我听到“淡月”这个名字,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回头去看贺求名,可他却摇头道:“不是我。”

“是我,淡月。”许白漾别过我的脸,直视着我,温柔地说道。

我想起了那日在绕梁,我被飞镖打中,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那一句“淡月”。一直以来,我都强迫自己相信那是贺求名叫的,可现在,我才不得不相信,那一日,是他,许白漾,那是从他嘴里发出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