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华轻飘飘的就把以后不打算与许家往来之事说了,许箴好歹是正三品实权吏部侍郎,穆安之竟不觉可惜。

或者,这是那一梦带给穆安之最大的变化。

他更有决断,更有取舍,不会为这些模棱两可的政治势力进行拉拢感到可惜。

穆安之现在,就想踏踏实实做些实在事。

于是,穆安之说,“去吃饭吧。晚上有你爱吃的炖肉,我让他们放了榛蘑,这是北安关那边的做法,你尝尝味道如何。”

李玉华向穆安之伸出手,穆安之虚虚掩唇轻咳一声,“手挺白。”

“永安侯夫人送我的珍珠美白方子。”

“不用美白,你本来也不黑。”

“少废话,我是叫你看我手吗?”李玉华把穆安之虚掩在唇畔装咳嗽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很公道的说,“这次我挽你,下次你要主动挽我。”

“玉华,咱们以往可说好的,是不是?”穆安之悄悄在李玉华耳边说。手被李玉华细瘦的手掌紧紧握住,掌心的温度有些烫。

李玉华一幅失忆模样往前走,“说什么了,我忘了。”

李玉华诚心要耍赖,穆安之也实在拿她无法。

穆安之这人,你对他强横,他反是不惧;你要对他好,他就舍不得对你强硬。李玉华早看透他了,把穆安之吃的死死的。

晚上是四凉六热两道汤,李玉华见着自己爱吃的炖肉格外欢喜,还是很矜持的坐在穆安之身边儿,等着穆安之先开箸,穆安之先给李玉华舀一勺汤汁油亮香浓的炖肉。

李玉华也给穆安之先添一碗蟹羹,天青细瓷衬着李玉华细瘦的手,穆安之不禁想到刚刚李玉华有些烫人的掌心,伸手接过汤碗,李玉华飞快的在他手背一搔,穆安之手背像被羽毛划过,有一种打心底勾出的痒,险叫他砸了碗。好容易把碗放回跟前,去看李玉华,李玉华正歪头瞅他,一双笑眼眨巴两下,她一本正经没事人吃炖肉去了。

穆安之郁闷,我倒叫这丫头调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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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太太回娘家时说起许箴到三皇子府的事,“也不知那丫头跟相公说了什么,相公说从此不必再提她。这不,都预备好冬至节的东西了,也没让送。”

陆国公夫人端一碟桔捧给小姑子尝,“三皇子妃那张嘴有名的厉害,她心里本就对你们存着怨气,先时不发出来就为的顺顺利利的嫁给三殿下。如今她心愿得偿,哪里还将你们放在眼里。妹夫白枉了这一片痴心。”

“相公倒不是痴心,我们家从老太太到家下人都想不到的。”许太太将桔饼渥在手炉上,轻声说,“我现在想想都心惊胆战,她刚来帝都时那份柔顺乖巧,话都不大说。一嫁三殿下,立刻翻脸不认人哪。真真是有心计。只可怜相公和我们老太太,当初拿了多少私房给她添妆,哪里料得今日。”

“你好生宽解女婿才是。”陆老太太道。

“他倒不用我宽解,我瞧着他也轻松许多,如今说开了,反是清静。”许太太掰一口桔饼吃了,心中是真正畅快,转而同大嫂打听起侄子的亲事来。

陆国公夫人笑,“样样都筹备好了,我就等儿媳妇进门享清福啦。”

“我就盼着什么时候跟二嫂似的。”许太太悄悄问,“太子妃这成亲也俩多月了,可有动静了?”

陆国公夫人笑,“这我哪儿知道,近来都是忙大郎的事,也没进宫。”

许太太说,“我听闻观音庙的送子观音最灵,二嫂,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去拜拜。太子妃打小就什么都顺顺利利的,眼下成亲月份浅,咱们去给太子妃烧烧香,也给大郎烧一烧,保佑大郎成亲后多子多福。”

陆国公夫人一向与小姑子情分深,况这都是为她儿子闺女,心下只觉小姑体贴。陆老太太也说,“有空就去吧。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替我添个香油钱。”

陆老太太腿脚不便,一向不喜多出门。

姑嫂二人见陆老太太这样说,均笑应了。

说去就去,且这又是个要紧事,姑嫂俩约好时间,轻车俭从的去观音庙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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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郎中骑着骏驴,两条长腿照便搭拉到地上。冬日的小寒风吹散睡意,郑郎中的脸拉的比驴脸还长,“谁家的衣裳铺这么早开张?”

“到衣铺子前咱们先去太平居吃碗馄饨,你好久没请我吃过早饭了。”

听听这无耻的话,他难道天生就该请这老抠吃饭的?

郑郎中黑着脸,“干嘛不是你请我?”

“你没要求过我请你啊。”

这事有让别人要求的吗?这都要自己主动的吧!郑郎中又被许郎中的厚脸皮气个倒,“那我现在要求了。”

“好啊,今天我请你。”立刻他也不嚷嚷着去太平居了,路边儿随便寻个简陋摊子,煎饼油条豆腐脑来两套。

郑郎中觉着自己平生的涵养都用在姓许的这里了。

煎饼油条豆腐脑郑郎中也不嫌,就着热腾腾的豆腐脑,郑郎中吃的唏哩呼噜。许郎中惯常挑嘴,有了油条又打发小厮去买甜油饼,买来甜油饼又要个炸的脆脆的大薄脆,大薄脆买来他闻见了边儿上的驴肉香,有驴肉必然要配椒盐饼。

郑郎中只管来啥吃啥,反正谁挑嘴谁张罗。

待主仆四人吃好,许郎中拉着郑郎中,“走走走,做衣裳去。”骑上骏驴继续往内城去。

前儿三殿下给发了衣帽鞋履各种票,还是帝都极有名的裁缝铺千针坊的票子,今儿休沐,许郎中就急急的拉着郑郎中到做衣裳来了。

千针坊开在朱雀大街,阔面五间,说是帝都最有名的裁缝铺不为过,尤其近年风头极盛,便是老字号的绣针坊都有些渐落下风。

他二人一到,立刻就有穿着灰棉袍的门子招呼着往里让,里头一位干净齐整的青衣伙计上前招呼,许郎中把俩人的衣帽票递给伙计,伙计一见愈发亲近,“两位大人里面请。”又有个更小些的小伙捧上极香的茶。

青衣伙计伶伶俐俐的同二人介绍,“每张衣票包括一件大毛披风一件大毛衣裳两件皮帽子两件耳套子两件护手的皮筒子。我们店里有上等的江南丝绸,北安关来的上好皮料,这里头的都是皮样,哪件入大人们的眼,只管吩咐。”

许郎中道,“衣裳面儿用大红官服的料子,里子用狐皮,给我们用好皮料,可不许用下脚料去拼。”

“看大人说的,我们铺子里就是想要下脚料也没啊。”

许郎中又叫着郑郎中挑披风的颜色样式,郑郎中烤着火吃着茶,“披风给我用玄色。”

“老气横秋,还是穿宝蓝吧。”

“不稳重。”

“你再稳重就成老头子了。”许郎中掖揄一句,自己挑了件特文雅的月白色。郑郎中深觉不实用,哪似他选的玄色,又稳重又耐穿,还不用总是浆洗。

至于皮帽子耳套皮筒等物,便都是随披风一个颜色了。

俩人定好衣裳披风,店家记录好二位大人的地址,待衣裳得了给送家去。两人正说要走,伙计往外送,正遇着一个披深色抖篷的中年男子也往外走,两相打个碰头,那人客气的对郑郎中点点头。郑郎中也微一颌首,先与许郎中走了。

待离了千针坊许郎中方问,“老郑,你什么时候认得这种富贵人了?”甭看俩人都不富裕,但在刑部老东西还是见识过的,尤其许郎中管着比部司,刑部抄家之物统计收管,都是他们刑部之责。刚那人身上的料子是上等丝绸,领口袖口出的风毛若没看错,那是紫貂毛。

貂毛比狐皮都要珍贵,古来就有穿貂皮衣立风雪中而暖于宇下之说。

郑郎中淡淡道,“那是陆公府的管事,上次我去陆星府上抄家,见过一面。”

许郎中笑,“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听闻陆国公治军极严,该把这治军的手段往治家上用一些,纵得这起子豪奴。”郑郎中性子刻板,一向认为治家当严。

许郎中淡淡一笑,“行啦,理这些事。咱们还得去做靴子哪。”

话说三殿下给的东西还真实惠,衣裳鞋帽一下子就齐全了。

刑部好些人鸟枪换炮,当然,大家也不是穿不起千针坊的衣裳,但穿得起的人也不多。如郑许两位郎中,一下子从头到脚的体面起来,还有如段主事几位在案子中帮忙出力的,也一样的衣帽票发,只是等阶较郑许二人的略逊一筹,大家也都挺高兴,不论自己裁衣裳还是送人,都体面的。

富户毕竟是少数,惹得许多家境寻常的大小官员心中竟有些小小羡慕。

唐墨不在羡慕之列,他直接不满了,问到穆安之跟前为什么大家都有衣帽票发,却没有发给他。穆安之奇怪,“你穿外头做的衣裳?”穆安之的衣裳以前是慈恩宫一起裁,现在也是府中巧手的绣娘来做。唐墨是凤阳长公主的心肝小宝贝,难道会给唐墨穿外头裁缝铺做的衣裳。

唐墨撅着个嘴,“穿不穿是一回事,你给不给是另一回事!我还帮表哥你出城抓陆星了,怎么人人都有的东西,单没有我的。”

“好吧好吧,给你一份就是。我是想你用不着嘛。”

“用不着我存着!”

穆安之笑着从抽屉里取衣帽票,唐墨强调,“我要两套。”

“人人都只有一套。”

“我替阿简要的,他也帮表哥你忙了,他也该得一套!”

穆安之只得给他两套,唐墨得了衣帽票就高高兴兴的走了,晚上落衙还特意跑了趟陈府,分给陈简一套衣帽票。陈简先是见他一幅神秘兮兮的得意样,然后从袖管里掏半天掏出来的塞他手上,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见是衣帽票,陈简捏起来看一会儿,“这是什么?”

“做衣裳鞋帽的票子,我表哥发的,人人都有,这一套是给你的。”

“我又不是刑部的官儿。”

“这次帮忙破案的人都有,当然也该有你一份,我也有一份。阿简,咱们明儿就裁衣裳去。”

看唐墨眉飞色舞的模样,陈简笑,“你又不是没裁过衣裳,看这高兴样。”

“以前都是家里给做,有什么意思。这个是靠本事挣来的,当然不一样。明儿我请你吃酒席,用我的俸禄!”

“你还真要继续当差?”当初陈简要查帝都府遗失朱景遗嘱之事,因他爹被告到刑部,唐墨自告奋勇去刑部,说是给他当细作,还能打听一下这官司在刑部的进度。毕竟唐墨跟陈府尹关系也是很好的。没想到这小家伙当差当上瘾了。

“当然啦。”

“你不考科举了?唐伯父不是挺想你考功名的么。”

“考功名不也是为了当差,再说了,考也考不上啊。我现在先学着当差,这叫笨鸟先飞,以后也不会被阿简你落太远。”

“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陈简莞尔,冰雪样的五官绽出一抹笑意,问他,“上次我给你的书看没看?”

“看了,我每晚都看。”

“看到哪儿了?”

俩人说着话,陈简留唐墨在自家用的晚饭。一时,天空细雪飘落,明亮的暖厅传出二人欢快的说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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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

李玉华看着家里的账本,一时连调戏穆安之的心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PS:身体不适,石头需要休息,接下来几天都一更了。

小剧场:

大家对陈简的评价:陈公子性情严肃不好亲近。

唐墨对陈简的评价:阿简是个好人,性子尤其好。

☆、七十九章

李玉华没想到略一松手就增了这许多开销, 她合上账本道, “账房对账无误, 就把银子给店家结了。眼下这进了腊月, 各店家都会过来结账。”

云雁接了牌子,出去传话。

李玉华指尖轻轻点着手里的手炉,原本想着这一万银子能撑到明年春, 如今看来能撑到出了正月就不错了。钱也不全是穆安之用的,李玉华也制了珍珠玉容膏臭美,这东西瞧着不起眼, 颇是费钱,光珍珠一项李玉华一月就要用上百两, 其他的夫妻俩也没有什么奢侈享受, 就是平时家常用度, 衣食住行的花销。

而且, 这还是建立在三皇子府交际不多的情况下, 譬如,过几天陆公府世子娶亲,因穆安之与陆公府不睦, 这事就不用参加, 当然也无需备礼,就少了一桩破费。

虽然花的多, 可也不能裁减用度,没哪一样是不该花的。

府里的四季衣裳节下赏赐冬炭夏冰,这是哪个府都有的, 你府里没有,下头人嘴里不说,心里就埋怨,也养不住人。长史司的衣食供应,更不能少,就是穆安之拿着衣帽票出去赏人,这也是李玉华私心赞成的,光这一项,就支出有上千银子。

李玉华想想就心疼,但穆安之在外做事,恩赏是少不了的,总不能大咧咧的直接给银子,赏衣裳鞋帽既贴心又实在。

可这银子哗哗的往外流,得赶紧想个法子生财才是。

李玉华是想着建个织布作坊,这事却急不来,一则合伙人小九叔往北疆去还没回来,二则这织布作坊要建起来得要懂行的人,会打织机的匠人,会织布的女工,这两样都得从老家弄来。李玉华寻思着待小九叔回帝都再商量,她得先考虑好在哪里建织布作坊。

李玉华把梅典簿叫来,问梅典簿,“帝都城里有没有便宜房舍?”

梅典簿想了想,“要说便宜,帝都东北角那块最便宜,那边地势低,每年下雨都跟闹涝灾似的,房舍便宜也是相对的。三间老屋也得七百两。”

李玉华吓一跳,“这么贵。”

梅典簿苦笑,“下官刚到帝都时也想置产,一看这价钱就把下官吓的不轻,下官说老屋三间七百两也是去岁的价钱了,今年必定又涨了。外城能便宜些,三间屋最便宜也要三百两的。”

“你这财主在帝都也没置产?”

梅典簿不好意思的赧颜答道,“我爹说帝都有宅好娶媳妇,拿出老本给我置了几间屋,就是屋有了,媳妇一时还没着落。”

“看你相貌家财都不错,寻亲该不难啊?”

“不成不成,帝都娶亲聘礼太多,下官想还是回乡娶亲节省些。”梅典簿说到娶亲之事就满面愁苦,还毛遂自荐,“娘娘要是见着有合适下官的好姑娘,给下官牵个红线,下官一辈子感激娘娘。”

“行啦,我看你是要求太高才不好说亲的。”李玉华道,“这几天都是好天气,明儿你随我去庄子上瞧瞧。”

“是。下官先让他们准备明儿出城的车马。”

“去吧。”

李玉华打发梅典簿退下,孙嬷嬷也回身吩咐云雁准备明天出门用的东西,孙嬷嬷说,“娘娘,今天可打发侍卫到庄子上去一趟,也让他们提前备下娘娘歇脚的屋子。”

李玉华摆手,“不必,咱们就去瞧瞧庄子如今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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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史每次看梅典簿擦前蹭后的巴结皇子妃娘娘就有些碍眼,与华长史一面往长史司的屋子走去一面说,“全无大臣体统。”

华长史坐眯眯的捋着长须,“这是娘娘交给梅典簿什么要紧差使了吧。”

“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要紧事,无非就是相夫教子、管理内闱、出门玩乐罢了。”杜长史一如继往的发表自己对于女性的愚蠢看法。

华长史笑呵呵地,“杜老弟可别小瞧这内闱之事,自咱们来府里辅佐殿下,我记得就先前五六日府里有些喧杂,到如今府里男女仆婢到咱们长史司,哪样不是整整齐齐、妥妥帖帖的,这都是娘娘管理的好。要换个无能的,成日里鸡飞狗跳,莫说咱们,就是殿下也无心公务了。殿下有这样的贤内助,实是你我的福分啊。”

杜长史悄声说,“要是娘娘早日有娠,为殿下诞下世子就更好了。”

华长史微不可察的点头,“莫急,殿下娘娘都年轻,早晚的事。”

一时梅典簿正匆匆过来,见到二位大人连忙行礼,华长史笑,“什么事这么忙,我看你都没个闲的时候。”

“娘娘吩咐说明天去庄子上看看,我瞧着先把车马准备好,明儿个也不耽搁娘娘出行。”梅典簿道。

“那你去忙吧。”华长史只是问一句。

杜长史奇怪的看华长史一眼,华长史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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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长史临回家前特意求见穆安之,穆安之刚换了家常棉袍,听回禀说华长史求见,穆安之寻思着约摸是有什么事,还是在内书房召见了华长史。

华长史穿着今冬千针坊新裁的皮袍,身上披一青狐裘,较之先时的闲雅书生气添了几分富贵气。华长史道,“刚刚老臣听到梅典簿说娘娘明天要去庄子里,如今衙门不忙,殿下不妨与娘娘一起去。”

“衙门不忙也有些事务要理的。”穆安之道。

华长史仙风道骨的一笑,“这些不要紧的琐事就交给臣与杜长史吧。殿下,自大婚以来,娘娘操劳府中庶务,如今娘娘要出城,殿下怎能不陪伴呢。这不忙的时候,殿下多陪着娘娘散散心,听听曲子也是好的。”

“这是为何?”穆安之一向勤奋,他自入学读书起,每天五更即起,便是节下放假,他晚上都会苦读到深夜,从无一日歇息。所以,这习惯延伸到当差,为人当真勤勉非常。

“殿下,有句话说,张弛有度。还有句话说,外松内紧。这其实是一个道理。”华长史欠身,“殿下,老臣告退。”

穆安之还没寻思出是什么意思哪,华长史翩翩离去,远望那青狐裘披这云山雾罩的老家伙身上,越发似条老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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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安之寻思一回,仍未解其意,他就回屋找李玉华说话去了。李玉华明天去庄子的事,他还不知道,怎么华长史就晓得了。

“刚想跟你说,华长史就来了。”李玉华道,“我想明年开春建个织布作坊,原想着城里近,把作坊建城里。一打听城中房价,把我吓一跳,就是租宅子也不便宜。既如此,不如把作坊放到城外,咱们庄子就在郊外,庄子上也有宅子,我想明儿去瞧瞧,要是便宜,就用庄子上的宅院做作坊,也省得建作坊的钱了。”李玉华把自己的盘算与穆安之商量。

穆安之端茶来吃,“到时你别亲自插手,让下人去经营,省得惹来闲话。”

“放心,这个一准儿没闲话,不是我一人的生意,我拉皇祖母入股。”

穆安之险没呛着,“你不是要皇祖母出银子吧?”

“当然得出银子了,不然叫什么合股。”李玉华说,“你当我坑皇祖母哪,我是想皇祖母一向疼咱们,才拉皇祖母入股。我同你说,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我们木香布的行情,等闲人都排不上队,有钱都买不到一等木香布。就是一直囿于规模不足,所以有价无市,这回正好在帝都建座大作坊。”

“什么时候去庄子上?”

“这两天天气都很好,明儿个就去。”

穆安之想着的确刑部近来不忙,李玉华要出城,不好让她一人独去。虽然少不得侍女侍卫相随,那些都是下人,怎么一样呢。穆安之道,“我同你一道去。”

“你不是要当差么。”

“别的衙门都是过年忙,刑部是秋前忙,年下反而空。”

穆安之一起去,李玉华自然高兴。李玉华又说起帝都屋舍贵的事,穆安之道,“帝都人多,屋舍有限,自然就贵了。朝廷建公房,就是为了低价租给官员居住。华长史现在还住着朝廷的公房哪。”

“华长史都买不起房?”

“刑部程侍郎都是租的宅子。”

“我说我嫁妆里怎么一处陪嫁的宅院都没有,原来是帝都宅子太贵的缘故。”

“略有些模样能入眼的小宅子都要大几千银子的,等闲嫁女要是能陪嫁房舍,必是大户无疑。”穆安之道,“你那娘家就是个面子情,哪里会给你陪嫁宅院。”

穆安之一向聪明,这大冬天的出城看庄子,必然是府里银钱不凑手了。穆安之问,“是不是银子不够使了?”

“眼下是够的,宫里的年礼我都提前置好了,年节宫里还有赏赐,撑到明年正月没问题,领了春俸夏天庄子上便有了收成。短时间内不成问题,我虑的是以后,随着咱们交际越多,花销自然越大,指着种地没几两银子。来钱还是经商快,我早也想着开个织布作坊,咱们手头也这宽松。”李玉华跟穆安之算着府中花销,“咱们府里都这样,我看二哥二嫂他们那里也松快不了。”

穆安之道,“二哥在工部,工部都是肥差,我听说二哥府上管事出去支了个砖石营建的摊子,你说二哥精不精?”

李玉华啧啧道,“瞧着二皇子不大爱说话的模样,倒是一肚子捞钱的心眼儿。”

“二哥早就那样,他什么都心里有数。”

“我看他可不聪明。哪里有这样的,他管工部,他就弄个砖石营建的铺子,谁不一眼看出他这是要捞钱啊。”李玉华撇嘴不屑,“真是鼠目寸光,名声不比钱值钱。二殿下往砖石营建上弄钱,他现在想的是一则可为工部节省二则他铺子里可得利润,走着瞧着,想从他这里得利益的多的是,倘哪天有人往砖石上做手脚,不出事则已,出必大事。你可别在刑部捞钱,一分也别捞,咱们有的是光明正大挣钱的路子,断不能坏了名声。”

穆安之听着李玉华的叮咛,不禁笑了,“你看我手下这几个人,哪个是会收银子的。郑郎中有名的铁面郎中,华长史清雅的跟仙鹤似的,杜长史家里不差钱。”

“这样才好。”

穆安之打趣,“你这时常做生意的,倒是不慕财。”

“没钱过不了日子,可什么都把钱搁第一位,成不了大事。是我要用钱,又不要钱用我。”李玉华一套套的说起生意经,穆安之看她那得意模样,情不自禁露出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大家久等了~

☆、八十章

第二天清晨, 小夫妻二人用过早膳就骑马出发了。

穆安之不喜坐车, 从来都是能不坐就不坐,李玉华也会骑马, 这一点有些出乎穆安之意料之外。帝都贵女会骑马不稀奇,可乡间马匹并不多见。李玉华道, “我打小就会骑驴, 后来为出门方便,作坊里买了好几匹马,我非但会骑马,赶大车我都会。”

穆安之立刻夸她, “多才多艺。”

“那是当然啦。不然怎么配得上三哥你。”李玉华认为自己虽然琴棋书画不大懂, 可她懂的东西, 那些千金小姐也不见得会。难道琴棋书画就比赶大车高贵?李玉华可不这样看。

李玉华骑一匹小些的母马,穆安之□□乃一匹黑色神驹,颇是神骏, 李玉华瞥好几眼, 心说,三哥为人真是不开窍, 我这样的美貌小娘子在身边儿, 他竟然不邀我同乘。

想着穆安之似乎还碍于以往说过的那些话不肯亲近于她, 李玉华就有些郁闷。

早晨的帝都城渐渐热闹, 车马喧杂、店铺开张,尤其做晨食的摊子,滚滚蒸气飘出不同的鲜香气息伴着朝雾晨霜, 暖腾腾的从眼里热闹到心头。李玉华转眼就忘了与穆安之之间的事,她虽一向精明,毕竟年纪尚小,于情爱之事也只是有些懵懂念头,并不着急。

穆安之见李玉华往边儿上的早点摊子上瞅,问她,“想吃什么?”

“三哥,你吃过炸焦圈儿么?”

穆安之打发小易去买几个炸焦圈儿,李玉华特意叮嘱,“要甜焦圈儿,给三哥尝尝,他没吃过。”

李玉华总有这种小狡猾,穆安之只是笑笑,并不说破。待焦圈儿买回来,李玉华驱着自己的小母马凑近穆安之的大黑马,仰脖子小声问,“三哥,咱们能在街上吃吗?会不会不体面?”

若是在大梦之前,穆安之一言一行无不在那些规矩框架之内,如今看来,何其可笑。

“这有什么不体面的,一个吃东西,想吃就吃,哪儿都能吃。”穆安之把垫着粗纸的俩焦圈儿分给李玉华,剩下俩穆安之捏在手中,先咬一口,他倒不是没吃过焦圈儿,吃的少而已,十几年没吃过了。他自己住玉安殿后就是吃皇子统一的膳房饮食,膳房的东西送到玉安殿都是温的。焦圈儿这种东西,就得刚炸出来香脆香脆的才好吃。

俩人一边儿骑马,一边咔嚓咔嚓的吃焦圈儿,而且,俩人口味颇有相似之处,穆安之也喜欢吃甜焦圈儿。

穆安之向来不吃独食,后头孙嬷嬷她们也都一人分到俩焦圈儿,孙嬷嬷在车里捏着焦圈儿直着急:殿下啊娘娘啊,怎么在外头就这么吃起来啦!

云雁在一边儿笑,“嬷嬷,咱们也吃吧。殿下娘娘正年轻,孩子似的爱玩儿。”

“你也不大,说话老气横秋的。”孙嬷嬷也不禁笑了,咬一口还有些烫手的焦圈儿,自打入宫,她老人家也几十年没吃过这新炸出锅的焦圈儿了。

吃完焦圈儿,穆安之眉宇间似都染上些市井的鲜活,与李玉华道,“明儿一早,咱们不在府里吃,咱们出来吃这街边的晨食。”

李玉华一百个赞成。

俩人说着就骑马出了内城,外城一样繁华,与内城的差别就在于一道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