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帝都,引蛇出洞。”

这一场大战,唐墨被黑衣杀手从车内杀到车外,一个狗吃屎避过两把钢刀,几根发丝被刀锋扫落,飘飘摇摇落在地上。

唐墨感觉头皮一阵凉风扫过,哇哇大叫,“天哪!阿简!天哪!阿简!”

陈简一把利剑隔开三把刀,飞身扑来握着唐墨的胳膊将他护在身后,接着一个杀手一刀劈下,刀剑撞击迸出星星火花,转眼间便数十招已过。

两个刺客一左一右鬼魅般直逼唐墨,近侍见状,纷纷拼着重伤驰援,却是来之不及。陈简脸如寒冰,拼着肩头一记刀伤,以伤换伤逼退眼前刺客,转身护住唐墨与两个刺客缠斗起来。

陈简身上血光与剑光交织,他整个人不知伤了多少处,却仿佛无所知觉,剑势更见狠辣。刺客显然深知唐墨便是身份最重之人,除了缠斗在他二人近侍身边的杀手,大半都朝陈简而来。

银衫被血水染透,陈简被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后退数步,以剑拄地。

唐墨跑过去扶住陈简,见陈简一身血肉纵横,当时眼眶一红,泪水聚积,要掉不掉的哽咽,“阿简——”

“哭个屁,老子还没死!”

“你谁老子啊,你连儿子都没有你还老子哪。”唐墨抽抽咽咽,“要不咱们投降算了,投降叫我爹来赎咱们。”

陈简气的,将唐墨往身后一推,狠狠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老子宁可战死!”

五六名刺客持刀逼近,陈简执剑再战。突然就被一人挡在身上,陈简看去,却是唐墨哆哆嗦嗦的身体。唐墨手里还握着把剑,陈简刚要说,你给我滚后头去。视线却是被唐墨手中宝剑不断震颤的剑尖吸引,这竟然是一柄软剑。

软剑极难锻铸,出世即为神兵。

更难的是软剑不好控制,能用软剑之人,武功起码不会太差。

陈简看唐墨哆嗦的跟筛糠似的怂样,真想把他踢走自己上,刺客却不容他思量,群起而上,陈简刚要提一口真气,不想胸中血气陡然翻涌,一口气岔在中途,转而又呛出一口血。

待陈简这口血喷呛在地,唐墨剑尖血光一闪,两名刺客捂着喉咙咯咯咯的就倒在了地上,指间鲜血汩汩溢出。

唐墨的脸色比刺客还要惨白,回头找陈简,“我我我我我,我杀人了!”

陈简看他抖若风中落叶,一副剑都要握不住,随时要厥过去的模样,怒道,“抖个屁,你不宰了他们,难道叫他们来宰我们!都给我砍了!”

唐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臭骂,竟是给陈简骂的心神一清,杂念全消。

这一次,陈简才看清唐墨的剑术。

唐墨以往倒是常吹牛说自己文武双全,陈简以为他武功也就跟文采一个水准,就见唐墨剑尖一抖,飘若鬼魅的抖出一道残影,紧跟着便是一道血光飞起,唐墨脸色雪白,手腕却稳若泰山。

终于,近侍飞身救主,唐墨一见近侍赶过来,立刻松口气,挽个漂亮剑花就想把剑收起来,盯着剑尖的血迹看了会儿,唐墨细致的从袖子里摸出块雪雪白的香帕,把剑上的血擦干净,此方收剑入鞘。

陈简只见他将软剑在腰间腰带一抹,剑柄嵌入腰上玉版,恰合一件方形玉扣。

唐墨看着比陈简这浑身是伤的都要虚弱些,他抖啊抖的扶着陈简,寻块刺客少的地方让他歇着。陈简掖揄,“你抖你的,别摔着我。”

“我要吓死了。”唐墨心有余悸,“我说多带些兵马,你非不听。你看这刺客多厉害,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陈简道,“不是有你嘛。”

唐墨六神无主的叨咕,“这可怎么办,我杀人啦,阿简!”

“杀就杀呗,多杀几个就习惯了。”

“多可怕呀,吓死我了。”

陈简还有空找唐墨麻烦,“你也吓死我了,要知道你小子武功这么好,老子还用拼死拼活受那些伤就为护着你吗?”

“我第一次打架,我也不知道武功真的可以杀人啊。”唐墨看一眼周边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心有余悸的劝陈简,“阿简,你以后也少打架吧,太危险了。”

唐墨从袖子里拿出好几样小瓷瓶出来给陈简包扎,还喂他含片参片。陈简看他这一通的忙活,挑高眉毛道,“准备的还真充分。”

“你不是说会有人刺杀么,不多准备些怎么成。”唐墨一脸担心的问他疼不疼啊,上药后感觉怎么样之类的话。

看着唐墨细心的给他包好干净的帕子,陈简靠着车辕问他,“你这武功跟谁学的,倒挺不错。”

“我跟你说过的啊,就是徐师傅教我的。”

大内侍卫徐靖,基本上皇子们都跟他学过武功,可也没听说哪个皇子武功特别出众的。唐墨给陈简胳膊上打好结,继续给他处理其他伤,耐心的说,“你也知道徐师傅常夸我是习武奇才来着。”

陈简心说,这种话不是随便糊弄你们这些皇亲国戚的吗?

唐墨哎声叹气,“不过,杀人总是不好的,还是该少动手。”

陈简给他烦的都想直接翻白眼厥过去,可看唐墨惊吓的不轻,又怕吓着唐墨,撑着一口气看侍卫们扫了尾,陈简让唐墨扶他回车上,继续往帝都赶去。

唐墨遇刺的事情传回帝都,凤阳长公主心惊肉跳的立逼着长子带着府中侍卫出城接一接小儿子。

都不用凤阳长公主教训,唐墨回家就病倒了,太医说是受了惊吓,反正他躺着休养的功夫比浑身是伤的陈简还长哪。

唐墨自己就说了,以后他可不出门了,吓死他了。外头坏人太多,还是在帝都安全。

反正是怂的叫陈简牙根痒,陈简现在是怎么瞧着这瘫凉榻上的惫赖货怎么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六三章

唐墨可是叫大家伙心疼了好些日子,穆宣帝蓝太后太子穆安之都打发人送了不少东西给他补身体,听说他休养,太子还亲自微服去瞧了他一回。

唐墨坐水榭的榻上跟陈简一起吃椰奶糕,陈简抢了最后一块,唐墨嚷嚷着,“这块该是我的。”伸手去抢,两人一争一夺,转眼间拆了十数招。

陈简出手凌厉也留了情,唐墨是个娇气包,一会儿就甩着手叫唤,“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疼死你算了。”陈简拆穿他,“我就用了三成力。”

“你不知道自己劲儿多大。”唐墨揉着手腕,伸脖子往空空的盘子望去,瞪陈简,“说好一人一块分的。”

陈简刚要笑话他几句,耳尖一动,回头望去,见太子正站在不远处看他二人玩闹。

陈简虽未入仕,以往在内馆读书也偶尔见过太子,尤其太子容貌俊美,见之难忘。陈简一拉唐墨,唐墨见太子来了,立刻跳下榻,踩上软鞋跑过去相迎,他先是抱拳一揖被太子扶住,“咱们兄弟,不必多礼。”

见唐墨面色红润,一身轻软鹅黄纱衫衬得他愈发眉目颖秀,唐墨开口就带着亲近,“太子表哥,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身子不适,过来看看你。”太子笑,“如今瞧着还好。”

“我是吓着了,并没受伤。”唐墨挽着太子的手请他坐榻上,陈简上前行礼,太子温言和煦道,“免礼。这是陈公子吧,常听小宝提起你。”

“这次也多亏阿简救我。”唐墨搬个凳子要坐下首,太子拉他一并坐榻上,他也就坐了。陈简陪坐下首,虽知唐墨自小就在宫里与皇子们一起长大,却是不知他与太子关系这样好。唐墨说起受刺杀的事,“阿简受了二十几处伤,没叫我伤着一点儿。阿简待我可好了。”

刚刚抢了唐墨椰子糕的陈简表示,阿墨你这夸人的水准真是直来直去啊。

太子望着陈简,“我看了阿墨的奏章,陈公子有勇有谋,这次你救了阿墨,我们家的人都很感激。”

陈简连忙道,“我们共同抗敌,阿墨也救了我。”

“咱们好兄弟嘛。”唐墨笑眯眯的说。

侍女端来新鲜瓜果点心,唐墨捧了给太子尝,“椰奶糕是新做的,特别好吃,大表哥你尝尝。”

太子取了一块,咬一口也说好,唐墨也拿了一块吃,让陈简一起吃。大家吃着椰奶糕,太子问起当天行刺之事,唐墨说,“可怕的很,满地都是黑衣刺客,武功也很高。我身边的侍卫还有阿简的侍卫都被刺客缠住,没办法来救我们。阿简身上的伤现在还没好哪。吓得我好几天不敢一个人睡觉,我就很担心在外头睡着睡着觉万一屋外头蹦出个刺客可怎么办?”

太子想他素来胆小,安慰他道,“这回帝都就好了。你是头一回办差,又遇着刺客才惊吓着了,待大些就没事了。”

“就是大了也不可能不害怕啊,多可怕呀。”唐墨觉着自己一辈子也习惯不了这事。

太子道,“你们这次取回账簿,诛杀刺客二十三人,功劳不小。”

“主要是阿简和侍卫得力。表哥,给大家伙的赏赐什么时候下来。”

“马上就下来了。”太子说,“你这次功劳不小,能升半品。”

唐墨登时欢喜起来,一口把手里的半块糕塞嘴巴里吃了,高兴的跳起来,“我果然是做官的奇才啊。”

太子含笑望着他,唐墨问,“给阿简什么赏赐?”

陈简真没见过这种直接要赏赐的,忙道,“阿墨,我并非官身,也是出于咱俩的交情一道去的通州。有无赏赐,你遇险我都会相救。”

太子道,“陈公子居首功,现在赐官,陈公子科考时怕还要先辞官。”

陈简道,“把我那份也寄阿墨名下。”

陈简说着忍不住瞪唐墨,“我不是让你奏章中别提我么。”现在他要这功劳有什么用,他是打算科举晋身的。倘朝廷赐官,他是去还是不去?简直气死个人!

唐墨说,“你明明功劳最大,干嘛不提啊。先让大舅知道你,以后好做官。”唐墨跟太子说,“表哥,阿简的赏赐就给他换成金银。”

“好。”太子含笑答应。

唐墨唧唧呱呱的跟太子说了好些在通州查案子的事,中午凤阳长公主也不在家,便是唐墨张罗了席面儿,大家在一处用的午饭。唐墨话多,有他在的地方就不愁不热闹,太子看他能吃能喝的,笑道,“我看你这都大好了,赶明儿就去衙门当差吧。老三那里忙的很,正缺人手。”

太子日理万机,看唐墨活蹦乱跳,叮嘱他进宫给长辈请个安,别让长辈记挂,之后就回宫去了。

陈简对唐墨道,“太子待你很不错。”

“是啊,大表哥人很好的。”唐墨说。

陈简盯着唐墨良久,唐墨奇怪的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阿简?”

“三殿下呢?”

“三表哥也很好啊。三表哥前两天也来看我了,三嫂还送我很多好吃的。”

陈简看着这小笨蛋,心说,在小笨蛋心里估计世上没坏人。话说这小笨蛋到底知不知道他三表哥跟大表哥不对付啊!

唐墨进宫被长辈们夸奖心疼一番后就又回刑部当差了。

穆安之忙的好几天睡在刑部,这一条线,周家牛家大发军粮财,不过银钱之事,为什么还有这屡番刺杀?

副转运使孙绰与前昭武将军刘重那里秘账终于把这件事情理清楚了,周牛两家为表,孙绰刘重为里,每年南夷军粮经周牛两家之手,必然有一部分换为陈粮往南夷而去,而剩下的好粮草则是顺着水路送往山东十里寨。

十里寨这个地方查出来,穆宣帝未令穆安之再插手此事,另行委任了旁人。

穆安之总算能回家睡个囫囵觉,李玉华心疼的了不得,亲自下厨给三哥炖了一盅浓香的鸡汤。穆安之舀着鸡汤心说,有这炖鸡汤的空还不如过来跟三哥多吸几口阳气哪。

穆安之好几天没回家,自然顾不上吸阳气的事,如今这一回来,听着李玉华叽叽喳喳的嘘寒问暖,粉粉的小嘴儿张张合合,粉嘟嘟的花骨朵一般,心下就如同被撩拨的琴弦般,一下一下的轻轻震颤着。

“这回能多歇几天吧?”李玉华问。

“没什么事了,案子审清,接下来就是结案。”穆安之躺床上伸胳膊给李玉华闻,“还臭不?”

三哥好几天没回家,一回家就被玉华妹推进浴房,原因就是太臭。用玉华妹的说法,“馊臭馊臭的。”

李玉华把他胳膊垫脑袋底下枕着,嗅着穆安之身上淡淡的檀香味,笑道,“香香的。”

“这几天想我没?”

“想,我每天都想。”李玉华一向不是羞涩性情,她侧脸望着穆安之,忍不住挨的更近了些,彼此间呼吸可闻,“我特别想去看看你,又怕去了打扰你的差使。”

娇小的身子一入怀,穆安之整颗心都觉着满满的。在外所有的辛劳似乎在这一刻都圆满了,穆安之的轻吻落在李玉华的鼻尖额角,李玉华也准备跟穆安之吸几口阳气,结果就见穆安之手揽着她的腰,慢慢的闭上眼睛,不一时就响起均匀的轻鼾。

李玉华哭笑不得,凑过去在穆安之脸上亲好几下,想着三哥睡觉一向规矩,平时也是极少打鼾,可见实在是累极了。

李玉华心中既骄傲又心疼,也就这样一道睡了。

穆宣帝将自十里寨取回的证据给太子看过,太子俊美的侧脸在灯影中逐渐冰冻,“这怎么可能?”

十里寨会有些猫腻,父子二人已是心照不宣。

杜长史遇刺已是以武犯禁,何况现场还发现不逊于军用弓箭的自制弓箭。另则,唐墨遇刺更是令穆宣帝极为恼火,如果杀手是冲着陈简去,穆宣帝即便恼怒也不过将之视为杜长史遇刺的类似事件,但,小宝不一样,小宝是正经皇亲,穆宣帝的亲外甥。

有人要杀今上外甥,那么,就有人敢杀今上!

这个地方会有一定的武力积蓄,穆宣帝都料到了。

穆安之在刑部当差,此事穆宣帝连兵部都未惊动,直接派去了一支禁卫军剿匪十里寨。十里寨的那一批被人养起来的匪兵悉数被剿,林将军带回的证据就是放在太子面前的这一份。

所有证据都指向这座显赫百年的侯府——南安侯府。

其实顺着整个南夷案的脉胳,南安侯府成为幕后黑手倒是意料之中,可有一件事解释不明,太子眉心紧锁,“若真是南安侯府所为,当初南夷军粮案还是南安侯先发现蹊跷,朝廷才会开始调查。”

穆宣帝双目微阖,复又睁开,“南安侯次子什么时候到帝都?”

“也该快了。南安侯上折是在六月初,南夷路险,这也该到了。”

“刑部那里接下来就是军粮案的判决了。”穆宣帝看向太子,“十里寨的事,你以为如何?”

“儿臣依旧不信南安侯府会有反意,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太子道,“驻军大将,被离间古来有之。这件案子,处处透着诡异,看似神来之笔,却又透出极大破绽。”

“幕后之人会做何想?”太子沉吟着说出最担忧的事,“朝廷秘而不发,他必然会反其道而为,将此事闹的满城风雨!”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六四章

这场关于南安侯府的风波来的轰轰烈烈, 李玉华都听了一耳朵。

这两天, 卓然左眼有事没事的就要跳两下, 根据民间左跳凶右跳财的说法, 卓然就觉着,怕是要有不大好的事发生。

果然——

这一天,卓然照常起床, 照常洗漱, 照常早膳后骑骏马往早朝去。

路上卓然照例要吃套胡饼配小米粥的,他有常去的早点铺子,他到时, 心腹手下席御史已经在了。席御史上前, 卓然以为这是要请自己去吃早餐, 结果, 席御史那原就苦大仇深的脸上愈发的苦大仇深,卓然立知早点是吃不成了。

卓然拿着胡饼坐马上边走边吃边听席御史说事, 席御史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上官。卓然嘴巴里刁着胡饼,见这素白信封洇着几块泥土污渍,眉梢一挑取出里面信件。上面写的事很简单,便是十里寨查出多少私兵, 种种证据都指向南安侯府之事。

席御史驱马凑近些,“早上我家仆人在墙内地上看到的, 我一见这里头所书,不敢耽搁,连忙过来回禀大人。”

卓然将信与信封一起还给席御史, 捏着胡饼咬一口,感慨,“真是贱啊。”

晨风吹的胡饼有些冷了,卓然三两口塞嘴里,拿帕子擦了擦手指方道,“我虽不喜胡家,可用这样的法子陷害胡家也太贱了。”

席御史体贴的递个水囊给上官,“大人,听说前些日子刑部的确是查出十里寨这个地方,且这信上写的有理有据,依属下看十有**是真的。”

“与其相信这种深更半夜鬼鬼祟祟隔墙扔进来的不名信件,不妨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判断,就胡源那种脑袋,他像是能神不知鬼不觉豢养私军的人?他有这个脑袋会是今日下场?”卓然不屑,“无非是意在南安侯府罢了。”

席御史皱眉,“大人别忘了,南安侯府当家做主的一直是南安侯。”

“南安侯府历代是驻兵南夷的大将,他们家族与南夷安国夫人的部族都是有联姻的,依他家对南夷的经营,便真的豢养私军,为何不在南夷而在山东?”卓然反问,“而且,你别忘了,南夷军粮案初始便是南安侯察觉端倪请朝廷详查的。”

“属下也想过,只是,眼下这信倒是有些难办。咱们御史台大大小小御史二三十人,能半夜扔到属下家中,必能扔到其他御史家里。这朝中,除了御史台,六部九卿更是官员无数,今天又是大朝会。大人,您与胡家有隙,这可不是秘密,咱们御史台又是言官的衙门,可得早做准备。”

席御史的担忧写在眼中,卓然轻描淡写,“原本胡家是死是活干我屁事,竟然想拉我下水,不知是哪家的憨憨上赶着作死。”

卓然拿上席御史的书信直奔陛下寝宫求见,穆宣帝正在用早膳,听到卓然求见,令内侍带他进来。卓然能年纪轻轻便掌管三司之一的御史台,可见穆宣帝对他的喜爱。

卓然躬身行礼,穆宣帝问他,“这么急冲冲的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卓然道,“事情不大却是膈应的很,陛下您得有个准备。”说着将信奉上,把席御史路上回禀的事说了。

穆宣帝继续用膳,“你不是跟胡家不合么,这回倒挺为他家着想。”

“这两码事,胡源已经得了报应,我又不欠胡家的,难不成还要因着旁人想他家倒霉我还要被利用被污名声,我这也忒亏了。”卓然一脸晦气,“知道我与胡源有旧怨的人不少,哪怕我不认,也不知有多少人得以为这事是我干的。”

穆宣帝道,“你倒不至于这般下作。”

“陛下圣明。”

“眼下这事倒有些麻烦。”

“只要陛下吩咐,臣无有不从。”

穆宣帝放下银筷,接过宫人捧上的清茶漱了漱口。

卓然听到穆宣帝说了句,“按住御史台,不要让这事闹的沸反盈天。”

“是。臣过来前便已吩咐下去。”

穆宣帝就喜欢这样好用的臣子,对卓然道,“下去吧。”

御史台不发声,早朝亦无人上本提及此事。

但——

南安侯府事涉私养匪兵的消息如同夜间悄悄漫过沙滩的海水一般,传遍帝都官场。

许郎中听闻此事后立刻求见穆安之,他刚要细做回禀,杜长史华长史就到了,穆安之看他二人神色中带着焦急,便道,“你们应是为的同一事,不妨坐下一道说说。”

三人听说的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十里寨的事。

穆安之握着小银刀磨指甲,先时有些惊讶,待听完整个传闻,穆安之看向胡安黎,“折腾出军粮案、玉石匿税走私案、还有周家牛家大大小小的案子,牵扯出十五年前的严家旧案,总觉着差一口气,原来最后一刀在十里寨。”

出众的人,想法都是相似的。胡安黎在此刻与卓然心有灵犀的说了句,“我爹绝没这个脑子豢养私兵,我们家世代驻兵南夷,难道把私兵养在山东?”

大家默契的忽略胡安黎对其父胡源的评价,穆安之道,“若不是你家有什么生死大仇,便是有人觊觎胡家兵权。”

华长史震惊,“这件事的时间能长十五年,若非有仇,难道就因兵权便能设下这等连环毒计?”

“就算真有人这么干,可难道南安侯不掌南夷兵权,兵权便能落在幕后之人的手里,这人也太自信了些。”华长史提出疑议。

“对,不可能十五年前便有人欲夺南安侯府的兵权。”杜长史问胡安黎,“你家还有没有旁的要命的仇家?”

胡安黎摇头,“若不是外头传言纷纷,我们还不知道十里寨的事。陛下并未下旨问罪,却有人趁夜深投信到官员家中,这人知道十里寨之事的时间要早过我们。朝中能有这样本领的人并不多,我年纪虽轻,也未听闻家里跟哪位大员有这样深仇。”

穆安之甚至想到信安郡主那里,可转念一想,郡主不可能做任何对胡安黎不利之事。

这件事甚至传到李玉华耳朵里,晋国公夫人家的大郎穆惜怡过来请安时说的,“我是在外听襄阳侯世子说起的,他是家中管事出门听到的,这事如今在宗室都传遍了。”

李玉华琢磨着,“南安侯这是得罪什么大仇家了,倒把他往死里整。”

“是啊。等闲就真有谋反,也不至于传的这般人尽皆知。这声势闹的,多是有人推波助澜。”穆惜怡想到他娘在家的大惊小怪,对三皇子妃的智慧当真有些佩服,起码这位娘娘一眼能看出南安侯府的事闹的这样大,必是有人推波助澜。

穆安之傍晚回府,李玉华跟穆安之打听此事,穆安之将手巾放在侍女捧的托盘内,“怎么你都知道了?”

“晋国公夫人家的大郎过来说的。”李玉华把隐囊分穆安之半个,俩人挨身坐着说话。

“正想跟你说,先前安黎跟我说过,他二叔来帝都后想搬咱们府上来,给他收拾个小院,当差也方便。”穆安之握着李玉华的手说。

李玉华点头应下,“这方便,明天我就打发人收拾。那我明天让人给信安郡主送些瓜果,眼瞅就要立秋,正是吃瓜果的好时节。”

“好。”李玉华这种闻弦歌知雅意的伶俐,穆安之真是舒心。

李玉华把这些事都应承下来才问,“我看这事闹的挺大,宗室都传遍了。南安侯府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哪?”

“要是知道得罪谁,也就不会任凭流言四起了。”

“会不会是御史台,你不是说御史台的言官最聒噪么?那个御史台的头子卓大人,不是还跟胡家有仇?”

“卓然虽讨厌,却不是这种人。”穆安之随手在果碟里抓了个小孩拳头大的青枣上下抛了两下,“不过,这事越是机密,越是惹人疑。”

穆安之同胡安黎说起让他搬到皇子府的事时,胡安黎深深一躬,“原本属下也想早些搬过去,若没十里寨的事,属下必当搬去皇子府。眼下二叔就要回帝都,属下想待二叔回来再搬去殿下府中居住。”

“这也好。”

胡安黎瞧着斯文骨子里却是个强硬的性情,即便十里寨的事让明白人说南安侯府的可能性不高,可这世上,有多少明白人呢?不说外头不知底里的百姓,便是朝中一些低下品不太了解南夷军粮案始末与胡源性格的官员,对南安侯府已是充满议论与怀疑。

纵是穆宣帝如今信任南安侯府,以后呢?

这个时候,穆安之让胡安黎搬到皇子里,便是有保护之意。

胡安黎对家族情分不深,但这跟家族身败名裂是两回事,胡安黎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南安侯府,起码,他要等侯府的下一任主人回来。

这是他对家族所剩的为数不多的情义,也是身为家族子弟应尽的责任。

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南安侯的次子胡清带着妻儿子侄回到帝都。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六五章

胡清战战兢兢的一个头叩在昭德殿冰冷的深色地砖上, 不知是天气炎热, 还是太过紧张, 穆清后背明显一片洇湿。

穆宣帝看他脸色都不大好, 温声道,“朕想着怕还要再有几天你才能到帝都,倒是提前到了。起来说话。”

胡清终年在南夷打仗, 面色颇有风霜之色, 他恭敬的坐了半个屁股在圆凳上,黝黑的脸格外诚恳,“起程后赶上大风雨, 路上耽搁了几日, 不然还能更早些到。”

“这样大热的天, 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