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面露为难,“娘娘,太后并未宣召于您。”

“我是孙媳妇,进宫给太婆婆请安!”李玉华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林嬷嬷素知她在蓝太后跟前能说上话,也不好太不给她面子,只得让李玉华一道去了宫里。

素霜跪在深色地砖上,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蓝太后让李玉华坐在一畔,“你过来也好,这事原就要问问你?”

“是什么事?”李玉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向不喜素霜,鲜少让素霜近身服侍,她不信素霜能抓到她的什么把柄同蓝太后告状。

蓝太后看李玉华一眼,视线移向素霜,“你说吧。你不是同林嬷嬷说知道为什么三皇子妃一直没有身孕的缘故么?”

李玉华吓一跳,瞪圆了一双眼睛盯着素霜,“我怀不怀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心操的可真够到的!”

素霜咬一咬牙,才能发出声音,声音中有显而易见的颤抖,“三皇子妃一直跟太后娘娘说她与殿下如何恩爱,娘娘,三皇子妃都是在骗您。殿下根本不喜三皇子妃,她一直未能有孕,是因为殿下未曾碰她分毫,她至今犹是完壁之身!”

整个屋子都是一片死寂,连带李玉华都是一副眼珠子掉地上的模样。蓝太后震惊的望着李玉华,李玉华也望着蓝太后,她继而羞的满面通红,斥素霜,“你胡说什么!我跟三哥的事,你知道什么!”

素霜性情原有些冷傲,说出这些话,亦是满面赤红,她轻声道,“是与不是,太医一诊便知!”

蓝太后看林嬷嬷一眼,林嬷嬷立刻将素霜带了下去。

蓝太后没有宣太医,这屋里原就只留了林嬷嬷一人,如今林嬷嬷带了素霜下去,便只剩蓝太后李玉华两人,蓝太后问,“你实话与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素霜她胡说八道,我跟三哥好的很!”李玉华揪着帕子,“虽说一直没小娃娃,我也挺急,可三哥一直说孩子也是天意,待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那你们到底有没有同房?”

“当然有,我们每晚都一张床上睡,皇祖母不信可以问孙嬷嬷。我跟三哥可好了,兴许就是缘法不到。”

李玉华羞涩且坦荡的模样,绝不像扯谎。

何况,依蓝太后的眼力,这俩孩子是真的好。可素霜也不大可能突然扯谎说出这种掉脑袋的话,蓝太后低声问的私密了些,李玉华虽有些不好意思,也别别扭扭的跟蓝太后说了。

蓝太后气的,“你是不是傻?从没听说亲嘴能怀孕的?还说同房了,这同的哪门子房?”

蓝太后直接把什么叫洞房讲给李玉华知道,蓝太后不想她旁的事都精明,偏这要紧大事倒不中用,闹出这样的笑话,忍不住斥一句,“这眼瞅就成亲一年了,还没洞房!亲嘴有什么用!就是亲一百年的嘴,也怀不了孩子!”

李玉华又羞又气,哇的一声就哭了,她简直要气死了,“你们皇家忒欺负人!穆安之敢这样糊弄我,我不干了!没见过你们这么欺负人的!以为我娘家没人好欺负是不是?你们这就打错了主意!”

“你们姓穆的,三媒六聘的把我娶来,嘴里说的天花乱坠的要待我好!原来都是骗我的!我多盼着生小娃娃啊,要不是素霜说出来,我还叫蒙在股里!我这就去北疆,把我木香姐红梅姨都叫来,咱们再评理!”

“还有父皇那里,叫他跟我说说,他怎么教导的儿子!表面儿上看着踏实稳重,一肚子的滑头可恨!当初我也没求你家娶我,你家非要娶,把我娶来,不与我洞房,有你们这么耽误人的吗?”李玉华哭了一场也不哭了,不过,她素来不是个窝囊人,必得把这事说明白。李玉华有理有据的反驳蓝太后刚刚的话,“我是不懂这男女之事,哪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儿知道这个!我娘去的早,出嫁时是后娘发嫁我,她能跟我说这个?我不懂,可难道穆安之不懂,他可半点儿不傻!”

“皇祖母也别忒偏心孙子,叫他来咱们当面锣对锣鼓对鼓说明白,你家给我休书,我立刻就走!我就是外头嫁个寻常百姓,也是想生一屋子的儿女,热热闹闹的过一辈子。哪似你家这个,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没好心眼儿,这么耽误我大好青春,我盼孩子盼的往天祈寺拜了多少遭的送子观音,添了多少香油钱,你这孙子倒好,表面口甜如蜜,背地里拿我当大傻子!不把话说清楚,这事不算完!”

作者有话要说:ps:第二更到,晚安!

☆、一七四章

蓝太后打发林嬷嬷召穆宣帝穆安之父子过去, 穆宣帝随口问一句, “太后是有什么吩咐?”

三殿下三皇子妃成亲一年没同房的话, 林嬷嬷委实说不出口, 含糊道,“三皇子妃也在,太后请陛下和三殿下过去说话。”

穆宣帝觉着, 他们东穆的皇帝里他是头一个直面儿媳妇告状的皇帝了, 至于这种奇葩事,穆宣帝认为,在整个东穆史也是头一例。

蓝太后刚提个开头, 穆安之就一脸忍笑, 过去抚摸着李玉华的脊脊, “哎呀, 你可终于明白过来了。我正想着怎么跟你说哪。”

“少跟我嬉皮笑脸。如今皇祖母跟父皇都在,叫长辈评评理, 有没有你这样的?你老实说,是不是看不上我?还是你对我哪里不满?觉着我配不上你皇子的身份?”李玉华瞪穆安之。

“哪里,我都觉着自己个儿配不上你,像你这样才貌双全, 贤惠大度的好姑娘,我定是上辈子积德, 才有幸娶你为妻。”

蓝太后穆宣帝母子听着穆安之这话,心说,这小子说起甜言蜜语还真有一套, 可瞧着你也不是不喜欢人家姑娘,偏生大半年成亲不跟人家姑娘同房,你这是怎么想的啊?

果然,李玉华不上这当,李玉华问穆安之,“我这么好,那你不跟我生小娃娃,我可盼着生孩子了。”

蓝太后也说,“就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玉华这么好,你们情分也好,你说说,你办的是什么事?”

穆宣帝一句话没说,就是盯着穆安之。

穆安之含含糊糊,“先时我跟玉华妹妹说好的,她也同意了的。”

李玉华一听就炸了,“说好什么?你还敢提,正好长辈们都在,就请长辈们评评理。”

李玉华拉着蓝太后穆宣帝评理,“我刚来帝都,他嗖就往我家去,跟我说不让我嫁他!你们听听,世上有没有这样的人!这也不是我哭着喊着要嫁到你们老穆家,是你家下圣旨要娶我,我来帝都,他又不让我嫁!我就从没见过这样的稀奇事,我原在老家呆的好好的,你们说娶,我才来的帝都,突然又不让我嫁,难道我还回去?我们一个村儿都知道我是来帝都享福的,我就那么回老家,我难道不要面子的?我干嘛不嫁,除非给我下旨,说亲事不算了,你们又不肯说,可见还是想娶我的!”

“你们不知道,当初这人还出馊主意,让我主动去尼姑庵出家,这样就能不嫁给他了。他还说他日子不大好过,我就是嫁给他,以后也没好日子。”李玉华冷哼,“头一回见你们家这样儿的,不想娶我干嘛要下旨赐婚,干嘛他怎么自己不出家让我出家!我能上这鬼当!还跟我说成亲后只当兄妹的鬼话,我当初虚应那是以退为进的计谋,不然万一真叫他把我弄出家,我这辈子不砸了!”

“后头还有稀罕事,说好跟我做兄妹,那怎么还见天的亲我好几遭,亲得人喘不上气,这是做兄妹么?要说你家看不上我,看不上我就应该别理我,也别碰我,就你家这个,成天跟我叨叨叨个没完,还欺负我不懂占我便宜!”

蓝太后穆宣帝都听的目瞪口呆,母子俩交换个眼神,蓝太后说李玉华,“你先前怎么不跟我说?我要知道,定然得为你做主。”

“我也是叫这骗子给蒙骗着了!您不知道的事多了,这骗子,嘴里说着跟我做兄妹,可实际上见我第二回就送我宝珠!”李玉华把脖子里的宝珠拉出来给穆太后看,“还没成亲的时候,就隔三差五的去找我,带我出去玩儿吃好吃的,还总送我东西,我们又有婚约,我当然以为他是真心的。成亲后也是,把我哄的晕头转向,给他当牛做马。”

“自从成亲,除了父皇赏赐的田地庄园铺面,他就三五百两的私房,嘴里说的好听,家里的事都让我管,实际上自打他当差,就总是叫父皇罚俸,罚得家里要哪年都得借债。借皇祖母的就有三万,借父皇的还有两万。除此外,我私房还补贴过八千银子,怕他要面子,都没跟他说!我为家这样操劳,对皇祖母和父皇也是真心孝顺,我为的谁,还不是为的他!结果他怎么对我的,糊弄我整整一年!我们村儿的算命先生给我算过,我可是五儿三女的命格!”

“世上有没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难不成皇家就不讲理了?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依!”

这种自家孩子办了没理的事,被孙媳妇(儿媳妇)问到跟前的事,蓝太后穆宣帝也是平生头一回遇着,尤其听人家李玉华说着,还真是自家孩子没理。

主要李玉华件件桩桩都拿出事实举例说明,李玉华说完后,穆安之除了理亏的搔搔鼻梁,也说不出旁的话。

穆宣帝怒斥穆安之,“孽障,你这是办的什么事!”

穆安之道,“刚开始都不大认识,就要做夫妻,多奇怪。”

“那你后来呢?”蓝太后替穆安之圆场,“后来你可不应该,明明很心仪咱们玉华,你看看你,多大了还淘气。”

穆安之忍着笑,“我是没见过这么呆的女孩子。”

穆宣帝看他就来气,“你还有脸笑,去给你媳妇赔个不是!”

穆安之扯扯李玉华的袖子,李玉华拍开他的手,别过脸不理他。穆安之笑,“别生气了,这俩人过日子也得有个彼此了解,先有了情分,彼此心仪才好做夫妻的是不是?”

“少来!你以前不心仪我,那还没成亲你干嘛就送我许多东西?成亲后你不心仪我,你干嘛跟我一张床上睡觉?”

穆安之心说,你送我东西,我当然得还礼啊。还有,住一张床那不是你强烈要求的吗?此时此刻,穆安之才晓得玉华妹妹原来早埋伏上了。他要这样一说,李玉华肯定更振振有辞。何况,穆安之的确理亏,洞房那事,他先是觉着有趣,的确是偷偷占了玉华妹妹许久的便宜。

穆安之至今想到李玉华半夜偷偷吸他“阳气”的事都觉着好笑,问李玉华,“你怎么这么呆啊!”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李玉华本就丢个大丑又气又恼,穆安之还笑她说她呆,李玉华气的嘴巴一撇,“哇”的一声又哭了。

“哎,怎么又哭了,就开个玩笑。”穆安之自己就急的不行,忙拿着帕子给李玉华擦眼泪,李玉华拍打着撵他,“我不跟你好了,我要回家。”

穆安之拥住李玉华,“那我跟你一起回。”

“我才不要你。”

“你不要谁要?我跟定你。”

“那你还骗我。”

“先时的确是顺水推舟,觉着有趣,后来就越来越心喜你,越来越舍不得你,离不开你。我对你的心,你真不知么?”

蓝太后穆宣帝都叫穆安之肉麻的不轻,穆宣帝心说,这个儿媳虽是泼辣难惹,安之这口才也是没谁了。怪道能降伏的住。

蓝太后更觉好笑,觉着孙子真是顽皮,都成亲的人了,还闹出这样的事来。

“这就好了。”蓝太后见孙子伶俐,欣慰的说,“阿慎你再给玉华赔个不是,这事我得说你,你年纪比玉华长,玉华多好的姑娘,每天都过来孝敬我服侍我替你尽孝,以后可不许这样顽皮了。”

穆安之起身就要给李玉华赔不是,李玉华拽他一下,“赔什么不是,这是赔不是就能了结的事么?”

穆宣帝道,“拖出去打四十板子。”

李玉华登时急了,“父皇怎么能这样,打坏了他,心疼的还不是我么。”

穆宣帝唇角一翘,蓝太后笑问李玉华,“那你说怎么着吧?”

李玉华绞着帕子,气哼哼的说,“就是这样才叫人生气,我自己给他两拳都不解气,你们要打他骂他我还舍不得。”

蓝太后穆宣帝都觉着,李玉华固然泼辣些,一颗心却是全都在穆安之身上,即便被穆安之骗了小一年,心里还这样疼他,也委实是个好姑娘。

蓝太后说穆安之一句,“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穆宣帝面色格外柔和,“老三媳妇再有委屈只管说,朕与太后都会替你做主。”

李玉华柔顺的应一声是,心说就你们老穆家这偏心眼的劲儿,还怕你们不将心偏肋条骨上去吗?

蓝太后看李玉华转好了,连忙让穆安之带李玉华回家,小两口的事自己解决去吧。

待两人别别扭扭的告退,蓝太后叹气,“这个阿慎,瞧着稳重,竟是这样让人着急。瞧瞧做的这些事,换个姑娘都不能这么算了。”

穆宣帝冷哼,“瞧着稳重,实则糊涂。”

“也未尝就是糊涂,以前阿慎年纪小,你总对他冷淡,他又与陆家不睦,未免多思多虑。”蓝太后点到为止,笑道,“如今小两口总算是好了。我多赏赐玉华些,她毕竟受了委屈。皇帝你也别成天忙公务,阿慎每天一大早就到你身边,这些事你也提点着他些。”

穆宣帝当真是极提点穆安之的,第二天就赏了穆安之两箱子春宫,还大方的给了穆安之两日假,让他在家多陪陪媳妇。

穆安之这一回家陪媳妇倒好,不知情的见穆安之离了御前,都暗自揣摩是不是前番胡源的案子,三殿下坚持依律而判惹得帝心不悦,冷落了三殿下。固然有人心下称快,却也有几个随扈的忠耿大臣为穆安之说了几句好话,对穆安之多有称赞。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七五章

孙嬷嬷恭敬的捧上香茶, 蓝太后抱怨一句, “原想着你是个细心, 竟也这样糊涂。”方接了茶。

孙嬷嬷垂手站在一畔, 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三殿下满嘴甜如蜜,一口一个嬷嬷年纪大了, 晚上不要值夜。奴婢要值夜, 三殿下能把奴婢撵出去。三个大丫环,倒也仔细,我问她们晚上要几次水, 有时也要一两回。殿下和娘娘好的一个人似的, 这再怎么也想不到……三皇子妃不懂, 三殿下这是有防备哪。”

孙嬷嬷道, “娘娘您说,奴婢也在宫里这些年, 自认心眼儿不少,三殿下要是骗起人来,奴婢竟也叫他糊弄住了。”

“你就是家常过日子的那些个心眼儿,阿慎自幼跟学士读书, 怎么一样?”蓝太后问,“他俩现在如何了?”

“刚回去三皇子妃还有些气恼, 三殿下那叫个殷勤小意,用晚膳时都把我们打发出来了,小两口单独用的晚膳。今儿一大早三殿下就张罗着找黄历看吉日哪。”孙嬷嬷笑着说。

“看吉日做什么?”

“说是上次成亲吉日错过了, 这回得挑个吉日。”

蓝太后也是一乐,“我就说,小两口那样挑缘,怎么就没动静。”指了指榻旁的绣凳,让孙嬷嬷坐着说话。

“娘娘就等着抱曾孙吧,三皇子妃瞧着就一脸福相。”孙嬷嬷坐下道,“好几回奴婢跟着三皇子妃到庙里摇签问子嗣,都是上上等的好签。”

蓝太后笑,“这倒是。”李玉华但凡摇签,从来都是上上签。况,蓝太后也觉着李玉华有福,原本这桩亲事是许陆氏之女的,结果那起子福落的,硬把这亲事给了李玉华。李玉华一嫁给自己孙子,孙子非但日子过的蒸蒸日上,差使也当的有模有样。

这有福的人,非但自己有福,还能旺夫。

李玉华好几天没到蓝太后这里来,凤阳长公主都问起她,蓝太后笑眯眯地,“阿慎得了几日假,我想着前些天阿慎都忙,难得有这样的空闲就让他们小两口在一处玩耍,不用来我这里立规矩了。”

蓝太后问,“怎么没见小宝?”

“叫着阿简找陆公子打猎去了,他这来了就没一天闲的。”凤阳长公主抱怨着小儿子。

“他们年轻孩子,正可在一处取乐。”蓝太后直乐。

凤阳长公主也很喜欢这桩事,“我跟陆侯夫人商量着,阿弟亲赐的婚事,待回帝都就挑个黄道吉日,先把亲事定下来。成亲的日子我们两家再商量,怎么也得先说柔然再说他。”

“这好,到时让钦天监给小宝算个吉日。”蓝太后说起外孙就是满脸笑,“小宝刚生下来那会儿,跟个猫儿似的,连哭声都小,我瞧着就心疼了好几宿,生怕不好养活。亏得琉璃法师医术高超,由法师护持着,过了三岁就跟寻常孩子一样了。”

“是啊,我正想着,小宝如今也是大人了,回帝都后我带他去琉璃法师多磕两个头。”凤阳长公主道,“说来也是托裴姨妈的福,当初就是她老人家说琉璃法师擅医小儿弱症,如玉小时候也是三不五时的病,哪里都看不好,到法师那里调理几年方妥当的。她老人家经过这事,亲自告诉我,果然旁人荐的大夫要好的多。”

凤阳长公主呷口茶,“说来如玉也往北疆去一年了吧?倒没听过他的消息。”

“北疆那老远的地界儿,就是有消息也得走个一年半载,难为你姨妈这些回进宫,就没一回跟我提如玉的事。我心里倒不落忍,如玉这孩子就是跟阿慎一个性子,忒犟了些。”蓝太后道,“可那一肚子学问也是天下难寻,总在北疆就埋没了。”

“是啊,待这任上过了,还是跟阿弟说说,自家孩子,罚一罚也就罢了。”

裴如玉是裴相嫡长孙,自小做穆安之的伴读,小时候跟穆安之一样住在慈恩宫,说来也是凤阳长公主看着长大的,口气熟稔。

月色如水。

窗外淡淡的蔷薇香带着一丝清凉气息袭入,龙凤烛台映着菱花窗上两个同心双喜字更添了许多喜庆,喜被中,两人交颈而眠。

第二日天光大亮,两人方起床。

李玉华特意穿了身大红衣裙,穆安之身上的也是大红袍子,执黛笔给李玉华画眉。李玉华天生一双好眉毛,她眉毛浓密修长,平时修好眉型,用螺子黛略扫便可。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穆安之望向镜中的李玉华,李玉华有些羞意,“看什么看?”

“看你。”

“哪天不看啊。”

“那也看不够。”

“以前可没看出这么会花言巧语。”

穆安之望着李玉华,眼眸中有李玉华不懂的情意,他轻声说,“句句真心。”

他们不是利益婚姻,他心中只有她一人,她心中亦是。

两人肉麻几句,方手挽手的用早膳。自把事说破,穆安之虽被李玉华骂了一通好几天也没得李玉华好脸色,可这人也完全放开不要脸面了,当天就想把洞房补上。李玉华断然不能答应,洞房这么重要的事当然得选个黄道吉日。

穆安之就仿佛不知馋了多少日子的饿狼一般,见天的拉着李玉华吸阳气,用穆安之的话说吃不着肉先喝些汤,种种言语,简直让李玉华突破了对穆安之脸皮的新认知。

反正是腻歪的丫环们都能悄悄红了脸。

至于素霜的事,两人都没再提,蓝太后也没提,反正这人就仿佛从没存在过。

穆安之偷得浮生几日闲,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背主奴婢身上。他正想教李玉华读书,外头杜长史求见。

穆安之放下笔,“我前几天交待了没大事别来寻我,想是有要紧事,我先出去看看,一会儿再教你写字。”

“去吧。”李玉华看他衣袖沾了墨汁,“要不要换件衣裳?”

“无妨,小杜不是外人。“

穆安之一向是在外书房理事,杜长史已在外书房的廊下等了,见到穆安之立刻迎上前。小易有眼色的守在书房外。

杜长史自袖中取出一张纸笺,“不是公务,今天帝都送来吏部奏章,里头有北疆上半年的官员考评,裴状元得了中评。我偷抄了一份,殿下看看。”

穆安之听到中评的时候脸已经沉了下来,接过纸笺时两道视线直接结成了冰,外任官员考核除了总督巡抚一类的高官是吏部直接考核,似裴如玉这样的县令则是上官给出考评等级,吏部做个综述结论。

裴如玉是穆安之的至交心腹,故一见裴如玉的消息,杜长史立刻抄了一份过来。

裴如玉的上官唐知府给的评是上评,何安抚使给了个下评,吏部的综述便是中评。

穆安之冷哼,“如玉去年秋才从帝都出发去北疆,到那儿也得冬天,短短半年纵是没会作为,也不当得个下评。”

唐知府给上评的理由也写的清楚:勤于治民,任职半年,治下大有改观。

何安抚使给下评的理也很分明:狂妄自大,目无上官,全无大局,自私自利。

穆安之嗤道,“这姓何的倒是能着眼大局,要不是他老娘一天三趟的到皇祖母那里聒噪,北疆安抚使能轮得到他!”

“我知道拿过来殿下就要气恼,可这事也绝不好瞒着殿下。年下考核就要看治下人口税赋如何,裴状元并非无能之人,待拿出真本领来,立可堵这姓何的嘴。”杜长史劝穆安之,“姓何的眼瞅任期也到了,必要回帝都陛见,殿下先消消气。”

“那个何传宝,不是在刑部么?”穆安之断咽不下这口气,给杜长史使个眼色,“也别让何家以为咱们太好欺了!”

秋狩回帝都没几日,蓝太后正在分秋狩得的皮子,想着太子妃二皇子妃都未随驾,可得多给她们一些,还有李玉华,这傻孩子被阿慎骗的不轻,也不能委屈了,还有皇亲贵戚的,都要赏赐。

然后,何老夫人哭哭啼啼的就来了。

何老夫人诰命品阶不够,蓝太后也没特意点她名,自然不能随驾秋狩。此时一双老眼哭的红肿,蓝太后先秉退了新提上来单嬷嬷,“这是怎么了?”

何老夫人拭泪,哭将上前,“姐姐,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大宫人连忙端来锦凳,何老夫人一屁股坐下就开始诉起苦来,“我那可怜的传宝,就因着身子不舒坦请了三五日的假,就叫刑部给革了差使。我打发老二去说理,问了好几个人才算问着真佛,说是传宝得罪了三殿下,三殿下亲自革的人,谁求情都没用,除非三殿下开口,不然断不能再让传宝回去的。我也不晓得我那可怜的孩子哪里得罪了传宝,叫三殿下这样看不顺眼。”

“不能。你想哪儿去了,我还特意让阿慎照顾着传宝些。自传宝到刑部当差,还不是顺顺当当的。”蓝太后把帕子递给妹妹,“快擦了这泪。我刚回来你就这哭天抹泪的进宫,不晓得的还以为在家挨了妹夫的打。”

何老夫人给姐姐逗笑,“姐你还逗我笑,我都急的不行。”

“这急什么,问一问就是。说不得是有什么误会。”

“那姐姐你宣三殿下进宫问他一问,要是传宝哪里不好,他也只管说。只要能叫我心服,我绝不说一个不字。”

“阿慎每天不是在御门就是在御前,还为这点事特意叫他过来,也不值当。等玉华进宫我问她就知道了。”何传宝就在刑部做个微末小官,蓝太后也根本没放心上。

李玉华也不知道穆安之把何老夫人的心尖子从刑部开革回家,她倒是每早都进宫的,何老夫人也憋着心气儿来的早。

蓝太后一说这事,李玉华完全不知道,何老夫人道,“要不还是叫三殿下来问问,三皇子妃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知衙门的事。”

李玉华虽不晓得衙门的事,可她比何老夫人精明百倍不止。李玉华道,“莫说三哥每天衙门里忙的不可开交,有没有空过来。您老人家想想,传宝刚到衙门当差,官衔不过从七品,且不在三哥身边。三哥管的都大案要案,不是我说话不好听,老夫人,要不是传宝是您孙子,寻常从七品的官,怕是都不能到三哥跟前,三哥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晓得。哪里会越过底下三四五六七品的大小官员去寻一个从七品小官儿的不是?您就是让皇祖母叫了他来,他也不知道啊。”

“知不知道,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何老夫人起大早进宫,就是想给孙子问个公道。

李玉华虽不知何传宝被开革官职的事,可裴如玉被何安抚使打下评的事她是听穆安之骂何安抚使骂了三五百遭的。李玉华也很恼怒何家,要裴状元的确无才无德还罢了,要裴状元当真不好,怎么唐知府就给打的上评,偏这姓何的就给下评。

李玉华听何老夫人这话就笑了,“看您老说的,您孙子是亲的,我三哥也是皇祖母的亲孙子哪。不客气点儿说,我三哥还是超品皇子,就为您从七品孙子的事,就把他刑部衙门叫来,您知道他在忙什么吗?无一不是国家大案要案,两相谁轻谁重,不用我说您老这样明事理也该明白。”

自从亲姐姐做了太后亲外甥做了皇帝,何老夫人多少年没人敢这样跟她说话了,当时气的不轻。

尤其李玉华说完还一脸笑眯眯地,“我这人自小在老家长大,天生的直性子,说话虽直,心的良善,您可别见怪。”

何老夫人倒也精,哭着就走了,做足三皇子妃欺负她老太太的模样。

何老夫人走后,蓝太后瞪李玉华一眼,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真不知道,从没听三哥提过。”李玉华凑到蓝太后身边,“老夫人一说他孙子的事,倒叫我想到前几天三哥跟我说的另一件事。听说北疆官员上半年的考评到了,何安抚使给裴状元打了个下评,要不是唐知道给的上评,裴状元今年就得得个中下或是下评了。把三哥气的不轻,家里就骂何安抚使骂了三五十回。”

蓝太后皱眉,“来福这是怎么了?如玉可不是个无能的孩子,做事一向妥当。”来福,何安抚使的小名。

“谁说不是。裴状元又不是那些只会念死书的书呆子,他可聪明了。您知道何安抚使给裴状元的官评写的什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全无大局,自私自利。您瞅瞅,这都说的什么话,也难怪三哥生气。”李玉华根本没把裴如玉被打下评的事瞒着蓝太后,反正蓝太后早晚能知道,何况她就是靠着蓝太后在宫里立足的,当然会适时的表露忠心。

“怎么不早说?”

“我也跟着三哥气好几天,这不想着何安抚使到底是自家亲戚,谁晓得何传宝就没了差使。”李玉华道,“你说三哥也是,这事不管是不是他干的,在这节骨眼的,就叫人怀疑。”

蓝太后哼一声,“不见得是他亲自动手,也得是他示意。”

“皇祖母,你不会生三哥的气吧?”

蓝太后意味深长的看李玉华一眼,学她刚刚那口气,“传宝虽是你姨婆的孙子,阿慎也是我孙子。”

李玉华挽着蓝太后的胳膊,“我就知道皇祖母定是偏着我们的。”

蓝太后说,“也该叫阿慎去信劝劝如玉,这在外做官哪就似在帝都,有家族护着,有长辈看着,外头离家远,该和软就和软着些,他还是先时的性子怎么成?不然凭他的能为,哪就会得个中评呢?”

“是啊,我也这么劝三哥的,想着让三哥写信给裴状元安慰一下。可三哥都很少跟裴状元书信联系,上次裴状元寄给他的信被人动过了,他就没再写信走驿站,觉着不大安全。”李玉华说着有些落寞。

李玉华旧事重提,仍是让蓝太后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李玉华不动声色转了下眼珠,抿抿唇角,若无其是的与蓝太后说起旁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七六章

李玉华先把何老夫人给气的哭着出了慈恩宫, 又不着痕迹的给陆家上了回眼药, 陪着蓝太后用过午膳, 穆安之就来接她回家。

蓝太后问起穆安之此事, 穆安之道,“我在刑部就管着审案的差使,升迁调谴那是黎尚书的事, 我可管不着, 谁知道她宝贝孙子怎么了?”

“少给我弄鬼,你我还不知道。旁人得罪你倒罢了,万不可得罪你身边的人。”蓝太后打小看着穆安之长大, 揭他老底, “小时候我身边有个嬷嬷待如玉不大恭敬, 你还给她俩耳光哪。这事不是你的鬼就当我眼睛白长的。”

蓝太后向来慈和雍容, 突然说出“眼睛白长的”这样的市井话,倒叫李玉华很有些吃惊。穆安之唇角攸然一翘, 立刻又收了回来,“都叫皇祖母把我看穿了。”

“传宝就是个孩子,让他在刑部混日子就是,拿他做什么法。”

“皇祖母不知道, 我原是因着何安抚使的事生气来着,可何传宝被开革回家, 真不是我叫人下的绊子,我根本没来得及安排,黎尚书就找上了我。您不晓得, 何传宝到了刑部,先是做些管着卷宗抄录的差使,他嫌乏闷。也不知哪个促狭鬼安排的,把他安排到刑部司,这倒是我正管,可他一个从七品小官儿,难道我还成天看着他。他被安排到记录审案案情的差使,头一天就病了,打那儿起就没来当差,说是受了惊吓,闹得上头主事只得让副手顶上。如今是刑部有了七品缺,何家就想给他活动活动,想上七品。”穆安之道,“前几天黎尚书找我商量这事,还把何传宝的名排到头一位。我顺嘴问一句,他不是刚来的么,有什么功劳就要升七品。”

“黎尚书跟我诉苦,说何家找他好几趟,还要给他送礼,黎尚书都没敢收他家的礼,想着他是咱家的亲戚,怕驳我的面子。”穆安之嗤一声,“那滑头老鬼说的可怜兮兮,我就是跟何家没过节,见着这样的事也要说一句不公道的。何传宝进刑部就是借了家里的势,他没什么本事,就老老实实的当差,本分些谁还说什么。可也不能半点功劳没有,来了成天请假,这一有升官的空缺他立刻就伸手去抢,天下有这样的好事?”

穆安之道,“祖母也别成天孩子孩子的,他比小宝还大两岁哪。别是老姨太太见着小宝升正五品就跟着眼红吧。他家传宝跟小宝有的比的?成天吹嘘着说是个才子,连个功名都没有。小宝办的是什么差,他又办过什么差。差使当的乱七八糟,升官儿时倒是抢在前头。”

“叫何家去打听打听,这次升七品职乃正经进士出身,今年也才三十岁,手上经的虽都是小案,案子审的极漂亮,先时陕甘一场大案,他立了不少功劳。何家跟他跟争,黎尚书都能到我跟前给何传宝穿小鞋,老姨太太这都怎么想的?”穆安之把里头的细根源与蓝太后说了,“那老黎头又拉着我看官员考核,何传宝当差的时间也就半年,请假请了三个月,这要是给他上评,吏部先得发难,衙门里旁的官员也得心生不服。”

“我同黎尚书商量着,只得给他个下评。”穆安之剥个葡萄送到蓝太后唇际,感慨道,“如今这当官,也不是个个都得科举出身,权贵子弟有的是,可起码也得差不多啊。实在提不起来,有什么办法。”

蓝太后吃着葡萄也直叹气,“这个传宝也忒胆小了些。”

“做事稀里糊涂,全无成算,跟不上小宝一半。”穆安之也狡猾,但凡有事就拿小宝做个比较。唐墨自小在宫里长大,读书时连皇子带伴读算一处,他是学的最慢的。更因他自小身子不大好,宫中长辈格外偏疼他,对这些也不大要求。蓝太后这样好强的人,以往对这个外孙的要求都是,“书读几本就成,咱也不做大学士,明些世理,以后别叫人诳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