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唐墨就是宫里孩子的最低标准了。

唐墨要官儿时,穆宣帝就是让他去玩儿的,混混日子,领些饷银,就当给外甥的零用钱了。谁也没想着唐墨能当差,结果人家当的挺好。

所以,但凡抬出唐墨,蓝太后就能对何传宝的无能有个具体认知。

再加上唐墨到蓝太后这里吃点心时,蓝太后问他何传宝的事,唐墨一边吃着糕一边说,“何公子啊,胆子有些小,说话也小小声的,有一回听到囚犯叫唤就吓的不轻,跟我说太可怕了。他也有点怕郑郎中,其实郑郎中就是天生不爱笑,人长的有些黑,一点不可怕,他胆子太小了。”

蓝太后琢磨着这何传宝是真被家里惯坏了,这样当差断然不成的。

不过,何家也非等闲,穆安之刚把何传宝开革回家,转眼何家就在工部给何传宝弄了份差使,不是在刑部的从七品,这次在工部是正七品。

穆安之知道后也不过冷冷一哼,李玉华心眼儿多,在慈恩宫格外留意何老夫人,果然这位老夫人再进宫话里话外都是二殿下夫妇的好话,当然,主要还是夸她孙子何传宝会当差。

李玉华问,“传宝做的什么官?”

“也不是大官,就是他力所能及的差使,营缮郎,在营缮司当差。”何老夫人得意的瞥李玉华一眼,端起茶盏吃茶。

营缮司专管皇家宫廷的宫殿陵寝的建造,外头帝都城的一些修建事务也是它的差,端的是肥缺。李玉华也跟着赞,“的确是个好差使,传宝胆子小,不适合在刑部,工部倒不错,有二殿下瞧着,也安稳。”

“谁说不是。难得三皇子妃也有这个见识。”何老夫人上回被李玉华气的一路哭唧唧的哭出宫去,就对李玉华阴阳怪气,哪回见了也得嘲讽几句。

“我这点儿见识也都是在皇祖母这里耳濡目染学的。”李玉华根本没跟何老夫人一般见识,反是跟蓝太后说,“如今传宝有了新差使,老姨太太也开了脸,皇祖母也能少操些心了。记得老姨太太喜欢玩儿纸牌,今天下雨,皇祖母免了宫妃公主们的请安,不如我陪着两位长辈玩儿牌怎么样?”

蓝太后笑,“这不错,就是你老姨太太牌玩儿的溜,咱们两家还不得全输她一家。”

李玉华不服,“我牌玩儿的也好,从没输过。”

何老夫人精神抖擞,“那咱们得试试。”

结果,今天破财破的,何老夫人半个月没进宫。

穆安之对于李玉华半天就赢了三千银子的事大拍马屁,还说,“还真有一手,这回慈恩宫的奴婢们都得谢你的赏。”

“平时我去慈恩宫添茶添水都没慢怠过我,这也是他们应得的。”李玉华笑,“这回何公子可是弄了个肥缺,你知道不?”

穆安之还真不清楚,给李玉华添筷子炖肉,“谁有这心思管他的事。”

“在营缮司做了个郎官儿。”李玉华咬一口炖肉,“营缮司不就管着盖房子修城墙的差使么,这可是肥差。二皇子还真舍得,这样的肥差,不知多少人想求,偏就给了何公子。”

穆安之筷子尖儿停在半空,问李玉华,“做的是营缮郎?”

“是啊,老姨太太得意的不得了。”李玉华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穆安之给她夹块炖的肉汁香浓的笋干,与李玉华道,“这营缮郎,做得好自然是肥差中的肥差,你想想,但凡肥差无一不是要紧差使。营缮郎管的就是修建营造之事,何传宝懂什么营缮,要是何家给他配几个懂行的客卿还罢了,不然就是叫人拿来做挡箭牌的料。”

穆安之心下一动,“明天你进宫私下将这利害跟皇祖母说一说,就说是我说的,让何家留些神,差使是好差使,可别出差错。”

“你是好心,何家怕是不会领情。”李玉华为穆安之不平。

穆安之也夹块炖肉,轻轻笑道,“领不领情都不要紧,何安抚使这眼瞅就要回帝都述职了,太常寺卿刚刚上了回乡守孝的折子,何家说不得就盯着这九卿的缺,我要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后几字斩钉截铁的咬下,掷地有声。

李玉华眼珠一转,“那我也对老夫人和软些,好叫他家以为咱们示好,到时三哥你来个愣不防,一击即中。”

“不用,突然对老夫人客气,反叫人起疑。”

东宫。

太子妃哄睡了儿子,说起宫中琐事就说到李玉华,“三弟妹算是把老姨太太得罪完了,老姨太太本就有点儿抠,叫三弟妹赢了三千银子,得心疼些日子了。”

太子摸摸儿子的肥脸蛋儿,“这才到哪儿,何安抚使给如玉穿小鞋打下评,三弟一向把如玉当亲兄弟一般,何安抚使动如玉,这才到哪儿,等他回帝都述职才是一出好戏。”

“三殿下不是把何公子开革回家了么,这还不成?”

“何家小子原就当差没个样子,又不会做人,何家撩虎须在先,收拾他不过顺带脚,待何安抚使回帝都述职才是正头戏。”太子眯了眯眼睛,“至于何传宝的事,说是开胃前的小菜也好,说是三弟混淆众人视线也罢,他是绝不会让何安抚使顺顺当当的述职的。”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七七章

何安抚使任满回帝都述职, 他年纪比穆宣帝还要小两岁, 瞧着却是有些老相。穆宣帝说一句, “三年外任, 瞧着脸上添了风霜。”

何安抚使动情道,“为陛下尽忠,臣所愿也。”

太子对于何安抚使三年外任虽无大功绩, 也太太平平的, 倒也满意。当然,如果何安抚能安抚一下自己的性子,公道的给裴如玉一个考核, 就更好了。就是裴如玉对他有什么不恭敬, 也是私怨, 直接给人家一个下评, 关键裴如玉还是三元出身,人家没中三元的时候也非无能之辈, 这私心私怨,忒明显。

太子不着痕迹的扫穆安之一眼,穆安之一脸平静,就听穆宣帝问, “如今北疆如何?百姓日子过的可好?”

“回陛下,都太太平平的, 百姓日子也好,只是有些官员目光狭隘,不顾大局, 十分的自私。臣原想写本奏明,想到就要回帝都述职,亲自向陛下秉明也好。”何安抚使犹是一脸怒色。

穆安之眉头一跳,掀起眼皮看向何安抚使,何安抚使大概是急着告状,没看到穆安之一瞬间要吃人的眼神。

穆宣帝问,“什么事?”

“是这样,北疆月湾县裴县令的太太有一种新的织机技术,织出的棉布细密柔软,普通棉布的价格为丝绸的三成,却比丝绸耐穿数倍,贴身亦较麻布舒服百倍。这样的技术,臣本想在北疆大为推广,裴县令夫妻却是只顾自己发财,完全不顾北疆大局。这种技术一旦推广开,非但整个北疆,便是我朝都将受益良多。臣原想着,便是裴县令要发财,在银钱上补偿些个也不是不可,结果,臣刚刚一提,就被裴县令撅了回来。臣好歹是安抚使,裴县令在臣面前没有半点尊敬,便是臣手下的五品官员过去,都被他撵出了月湾县。臣实在气不过,就给给考核打了个差评!裴相这样德高望重之人,不知怎么有这样的子孙。”

“子孙不肖,倒不是稀奇事,何安抚使这样明晓事理、精明强干的官员,你家长子在刑部当差六月,真正也只整理了两件卷宗,两件都是抄捡玉石铺的案宗,之后受惊吓请假仨月,娇弱之态,极是罕见,跟何安抚使也不大肖。”穆安之道,“何安抚使大概不知,您这远在北疆,您家在外的玉石铺涉案走私匿税,族人被判流放八百里服役二十年。您家这族人,也没半点你何大人的顾全大局。”

“不怕何安抚使着恼,今年刑部考核,您家长子这些作为,也只有打个下评。当着何安抚使问一句,你不恼吧?”穆安之不紧不慢的问。

何安抚使倒是知道三殿下穆安之与裴如玉交好,只是三殿下素来温雅,不争不抢话也很少,对臣下亦是温和客气,以前见到他还会和和气气的叫一声表叔。不想他外差三年,三殿下怎么就变疯狗了!

何安抚使先叫穆安之一记响亮耳光抽脸上,硬着头皮道,“殿下依律而断,臣也只有为殿下叫好的。”

“既说到律法,那我就请问何安抚使,东穆律中有哪一条是令百姓强制出让技艺的?”穆安之问,“要依何大人所言,这边布织的好,就要人家出让技术。织造坊的织造技术更好,外头也没有,传播出去一样能有益天下,何大人怎么没想到呢?”

穆安之所问之刁,何安抚使也只有硬着头皮对一句,“他一民间技艺,焉能跟织造坊相提并论?”

“没什么不一样。裴太太的织机都是自己改制,织机一直在推陈出新,织布的技术也一直在改进。何大人或者不知,裴太太的织机已经在直隶老家开始推广,只是技术推广需要时间。何大人有没有想过,北疆靖平不过十几载,且北疆形势复杂,族群众多,不见得个个心服朝廷统御。这样的技术若是为他们学去,怕是祸非福,何大人难道没想过吗?”穆安之继续问。

“我自是想过,只是裴大人的性子,哪里容人多言半字。”

“世间三百六十行,哪行都有哪行的机密技艺。您要是到织造府这样问一句,织造局的弹章就得堆满御前。”穆安之冷笑。

“今天你看人家织布技术好去问技术,明天吃了哪家的药见效快是不是就要问配方了?别说什么在朝为官当报效朝廷的话,漫说那织布技术不是裴大人而是裴太太的,太医院哪个太医家里没有独家配方的成药,哪个方子都是对天下有利对百姓有益的,是不是都让他们交出来报效家国?”穆安之冷冷笑,“这样的道理,我以为天下人都明白,今天见了何大人才知晓,是真有不明白还能腆着脸告御状的!

穆安之先用何传宝与何家玉石铺之事给何安抚使个难堪,接着步步紧逼,一席话把何安抚使脸都臊紫了。

何安抚使也是官场多年,当下便一脸沉痛,深深一躬,“臣实在想的短浅了,多得殿下指教。臣谢殿下提点。”

“不妨谢。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不吝继续提点你何大人。”穆安之不客气的说。

何安抚使再次深深一躬。

穆宣帝总觉着穆安之少了些容人之量,摆摆手,“这次就算了,以后遇事多思量。”

穆安之见好就收,未多追究。

穆宣帝继续问北疆事宜,何安抚使任上太平,说的多半是太平事。穆安之道,“莎叶部落一向彪悍,可生事了?”

何安抚使连忙道,“没有,落叶部的族长安分守责。”

太子看穆安之一眼,穆安之继续问,“阿克图部落一直受莎叶部落的欺负,这些年没事吧?”

何安抚使生怕穆安之给他挖坑,仔细想了一番方道,“并没有,臣就任安抚使三年,北疆境内太平安稳,绝无战事。”

穆安之别有深意的一笑,“那就好。”

太子眼观鼻鼻观心,心说,真不知该说你啊何大人,族风彪悍的不是莎叶部落,而是阿克图部落啊。先时两部落之战,亦是阿克图侵略莎叶部。

虽是在你何大人就任前的事,也该知道吧。

穆宣帝寡淡的打发了何安抚使,问穆安之,“裴如玉得个下评,你就这样不喜。”

“臣要说喜,陛下也不信哪。”穆安之理直气壮,“何况就何安抚使这样的,便不是因如玉的事,臣也要说句公道话。这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看什么东西好直接就要人家让出来,他自家点心铺子也生意兴隆,怎么没见他家把点心的制法拿出来教给旁人。简直脑子有病!”

太子忍不住一乐,穆宣帝轻斥,“你也乐。”

太子笑,“我看何大人生怕老三算计他,回答前还左思右想生怕掉坑里。他这可真是,不清楚就说不清楚,倒比硬说来的好。”

“从来也不是什么精明人。”穆宣帝道,“北疆平静这许多年,近来怕有些不安稳,不能再让他安抚北疆。”

不安稳!

穆安之眸光陡然一沉,太子道,“那必要一精明强干之人,最好还是熟知北疆风土人情的。符合这两样的,朝中并不多。不若自北疆任上官员提携,唐知府这两年的考核一直是上评,只是他此任未满。而且,新伊知府从四品,安抚使却是正三品,足差两级,若是连升,吏部御史台都会过问,但用人向来唯才是举,若从北疆任上提拔,唐知府可胜任安抚使一职。”

穆安之自秋狩回来,一般上午都是被穆宣帝留在身边与太子一起听政。穆宣帝问穆安之,“你说呢?”

“臣瞧着也行。”

穆宣帝掖揄一句,“不是因着唐知府给裴如玉打的上评吧?你瞧着行,你瞧着他哪儿行?”

“先时阿克图与莎叶部落的冲突,便是唐知府在南疆任上时平息的,臣因此才知两个部落之事。唐知府便是因此功调入新伊任新伊知府。”穆安之道。

“看来你俩是想一处去了。”穆宣帝道。

太子对穆安之微微一笑,“我与三弟英雄所见略同。”穆安之立刻被恶心的翻了个白眼,穆宣帝对太子道,“让内阁拟个名单上来。”

“是。”太子躬身答道。

事情处理的差不离,穆宣帝打发两人退下,太子躬身要走,穆安之原地未动。太子心知肚明,“三弟怕还有事问父皇,儿子先退下了。”

太子袍袖一摆,笑着大步离去。穆宣帝推开面前的奏本,反向穆安之,“问什么?以你的脑子想不出北疆到底平不平安,还要问我?”

“大概是平安的,只是不问陛下一声,心里总觉着不放心?”倘北疆当真危急,穆宣帝刚刚不会只是淡淡的点一句“近来不大安稳”。

穆宣帝道,“不知朕若遇险,你会不会这样焦急担忧?”

“那肯定更担心,您有个好歹,我不立刻完蛋嘛。”他跟东宫死对头,太子登基,断没他的好果子吃。

穆宣帝听这混话,当下气笑,“你只当太子似你这般小心眼儿哪。你们是兄弟,他深知你,你不见得深知他。”

穆安之心说,我深知他做甚,老子烦他还烦不过来呢。

穆宣帝打发了穆安之,“去吧。”

穆安之略略欠身,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ps:今天更的早,试试还能不能二更,反正大家也不要等更,该睡就睡,若是今天码不出二更,明天也一定会更。若是更的晚,明早看也是一样的。

☆、一七八章

就何安抚使这水准, 太常寺卿的缺穆宣帝也没给他, 太常寺卿倒不是什么要紧位置, 可就何安抚使北疆任上三年, 连阿克图部落与莎叶部落都没弄清楚,穆宣帝干脆让他任个散秩大臣的闲差。

何安抚使知道在御前被穆安之落了面子,回家刚打听起穆安之反常变疯狗的缘由, 就听他娘跟他告状被三皇子妃欺负哭的事, 然后——

何安抚使这还没来得及让老娘去宫里同太后大姨母求个情,他还没来得及再帝都知交叙叙旧,散秩大臣的闲差就落他头上了。

何安抚使把穆安之恨的, 当真眼睛里能滴出血来。

太常寺卿虽位列九卿, 不过, 除了何安抚使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 当真不在朝中大佬眼中。何安抚使不知道的是,如今大半朝盯着的正是他留下的北疆安抚使之位。

二皇子妃抱着满月的闺女在东宫跟太子妃说话, 两个孩子差一个多月,现在都在襁褓中,不知是不是小孩儿有独特的交流方式,咿咿呀呀的你喊一嗓子我叫一嗓子的, 热闹的紧。

太子妃已经恢复身材,二皇子妃还有些丰润, 俩人说着孩子间的事,十分亲密。

前院红枫的叶子随风落在湖中,顺着一脉秋水飘飘悠悠不知流向何方。兄弟二人临窗煮茶, 闲聊着打发时光。

太子熟练的烫过紫砂杯,听二皇子问,“大哥,北疆安抚使的人选定了吗?”

“父皇令内阁拟出名单,内阁还没递折子,还没定。”黄玉色的竹夹夹住一只泛着淡淡热气的紫砂杯放到二皇子跟前,“怎么,你有意?”

“我有工部的差使,又不像老三,北疆还有记挂的人。是我姨妈家的表兄,他在两湖任按察使,眼下就要任满回朝。姨妈进宫跟我母妃念叨好几遭,他按察使任上官评也是上评,再往上奔就是巡抚位,如今哪里有巡抚的缺,朝中也没三品缺,北疆安抚使虽偏远些,也不失是个实缺,母妃让我打听,我跟吏部又不熟,只得往大哥这里来问问。”二皇子坦率的说。

“是肖按察使。”太子知道二皇子说的是谁了。二皇子笑,“大哥知道他。”

“知道。”

“大哥,你觉着他成不成?”

“我觉着没用,要是肖按察使能在内阁递上名单前回帝都,我倒是能跟父皇说一声。若是回来晚了,就不好说了。”

二皇子也知这个道理,“是啊,断没有让朝廷等着他一介外臣的理。”不禁跟太子感慨,“你说如今这缺,真是一缺难求。”

“少来。先前通州将军之位,如今可是林氏子弟兼着,林大将军更是禁卫统领,父皇心腹之臣,通州地理何其要紧,你心里也清楚。”太子笑着就要去提茶壶,二皇子抢先一步,提壶先为太子斟茶,“大哥就是喜欢煮茶,也让弟弟尽一回心。”

“我也就煮茶时心最静,你偏又来抢我差使。”太子说,“何家大郎那差使怎么找到你的,你倒是好说话?”

二皇子无奈,“大哥在宫里清静,我在外头,何家二表叔去好几遭,我实在被他央求不过,只得给何大郎安排了。”

送至绯色唇角的暗红紫砂微微一顿,太子那只如冰雕雪砌的手将茶盏重放回桌间,笑了笑,“你这话糊弄鬼去吧,何二去求你几遭,你就给何大郎安排营缮郎这样的肥差,跟我说说,他怎么三五遭的求的你,别是拿美人娈童求的吧?”

太子不过随口一说,谁晓得二皇子仿佛被一刀戳中要害,脸色微变。太子好笑,“真中美人计了?你想收个人,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二弟妹难道不允?”

“那天我是喝多了,没留心。”二皇子脸上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是个使女,没的弄回府添人口。碍着这个面子,也就给何大郎安排了。”再三央求太子,“大哥你可千万别跟大嫂说,万一妇道人家嘴上不严,叫你弟妹知道,岂不多心?往日倒无妨,可她自从生了我家珍姐儿,我是很高兴,咱家兄弟多姊妹少,闺女也贴心,可她总是自责没能生下儿子,我劝她好几遭。倘这事让她知道,未免多心,又是这当口,倒为个不相干的女子让她伤感,不值得了。”

“看你说话倒也会疼人。”太子道,“外头那些个女子,不知根底,那何二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何大郎安排也就安排了,少与何二来往。”

“我晓得。”

二皇子夫妻亲亲热热的告辞,望着二皇子抱着小闺女偏过头与二皇子妃有说有笑的背景,太子心下暗暗摇头。

想着二皇子倒是一向恭敬,只是就凭这都能被人用美人计收买的模样,实是出息有限。

穆安之根本不关心北疆安抚使的人选,他更担心的是穆宣帝说的那句话“北疆近来不大安稳”,穆安之正在刑部翻阅纵横陕某十八县的采花大盗的卷宗,就见胡安黎进来回道,“殿下,刚刚听外头的几个经承念叨,说是见了北疆斥侯快马进宫,想是有紧急军情。”

话音未落,穆安之已然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我进宫陛见,有什么事你看着办。”

胡安黎一个“是”字刚刚出口,穆安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外。胡安黎心下寻思,莫不是裴状元那里有事。

三殿下与裴状元是少时至交,并不是什么秘密。

穆安之赶到御书房时,正听到穆宣帝的笑声远远传出,穆安之先是心下一松,脚步加快,几步就到门外。内侍刚要拦,就被穆安之一把推开,他进去时正听到内阁诸人满嘴的恭喜之声。

穆宣帝见到穆安之未经通传便进来也未有丝毫着恼,而是亲昵的责怪一句,“总是这样的急性子,朕正想宣你,你倒是消息灵通,这就自己来了。”

“我听说有北疆快马进宫,想是北疆有战事之喜?”穆安之推断着说。

太子已是将北疆的八百里军务急奏递给穆安之,穆安之先一目十行看过,果然是裴如玉剿匪之功,穆安之心中极是欢喜,唇角已是忍不住翘起来,继续往下看时,倒真的出乎穆安之意料之外,奏章上写的是,裴县令之妻裴白氏制一连弩强弓,可为兵中利器,请陛下赏鉴。裴白氏制弓箭兵戈之才,百年难遇,请陛下必重赏之。

穆安之心说,看来如玉媳妇还不只会造织机,竟还会制兵器,还真挺有本事。

穆宣帝拿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铁弩,兴致大起,“还未见陆侯赞过谁是百年难遇之才,咱们去试一试这弩。”

太子说,“先时兵器坊也试着制过连弩,看起来样子便不大一样。”

陆国公在一畔道,“兵器坊几次仿制均不成功,裴太太这张连弩,弩匣竖放,兵器坊也制过,始终不大灵活,最后便放弃了。”

卓御史压低声音问裴相,“相爷,您家孙媳不是织布的么,怎么还会制□□了?”

“哪个孙媳,长孙尚未婚配。”裴相铁面无私的说。自从把裴如玉撵出家门,就把二孙子提为了长孙,根本不承认裴家有裴如玉这么个人。

卓御史,“你那姓白的孙女,成了吧?”

卓御史是裴相的得意门生,他是御史台的大头目,也得以入阁,对裴家的事知道的也多。知道裴相与裴如玉一刀两断,不过,裴如玉娶的媳妇白氏颇有来头,白家曾与裴相有恩,当年裴相就跟白家先人定下两家亲事。当初裴如玉连中三元,状元及第,白家却已败落,裴相带着裴如玉回老家祭祖,亲自压着裴如玉把这个孙媳娶回了家。

据说裴相对这个孙媳满意的不得了,就是如今不认裴如玉,也是把白氏视为亲孙女一般的。

韦相杜尚书都在等着听裴相说,裴相自得的一拈胡须,颇是矜持的客气道,“不瞒诸位,我这孙女在制造一事颇有天分,当年就能改造织机传授乡人织布技艺,我委实替我那恩兄高兴。想我恩兄在世时,也是机造之事不点便通,我这孙女就是像她的祖父啊。”

杜尚书微微颌首。

韦相心说,裴相素以识人闻名,当年卓御史在国子监闹出那一通乱子,朝中人多有觉着卓御史即便为官也要惹事,独裴相对其青眼有加,如今卓御史年纪轻轻便位在内阁,当真是裴相得力臂膀。

穆宣帝笑,“听着是一奇女子。”

裴相一脸谦逊,“陛下谬赞了,也就在这些事上灵光些。她少时在老家长大,没大见过帝都繁华,刚来帝都时还闹出不少叫人笑的事。”

“那不过小事。”能造出连弩来,甭说闹出笑话,就是本身是个笑话,穆宣帝也不嫌。

待箭靶立好,穆宣帝将连弩递给太子,“大郎来试。”

太子本就生的玉树临风,连弩却是有些小,不过,并不影响太子的风姿,尤其十支短箭咄咄咄咄咄直透箭靶时,大家的视线皆自太子风姿上移开,落在那方箭靶上。

心下升起的同一个念头便是——

神器!

国之神器!

然后,第二个念头便纷杂起来。

譬如,卓御史想的就是,唉哟,果然是我老师的眼光啊,要不当初怎么强逼着如玉也得把媳妇娶回来,这不是娶的媳妇,这是娶的国之重宝啊!

杜尚书依旧一幅铁面,工部尚书满嘴夸赞这连弩制的巧,韦相心下暗暗羡慕,想着怎么天下好事都叫裴相遇上了,孙子有出息不说,孙媳明摆着比孙子更能干。更让人郁闷的是,裴相把孙子逐出家门,就把孙媳变成孙女了,这老小子可真不傻。

陆国公亦是对这连弩交口称赞,只是,在场诸人心中都明白,凭穆安之与裴如玉的生死交情,且不说裴如玉初任县令便立下剿匪战功,单凭裴白氏这造连弩之功,三殿下平添一大助力!

作者有话要说:ps:码出来了,大家晚晚安!

☆、一七九章

如今帝都城最出名的绝不是裴状元剿匪之功, 而是裴状元的太太, 那位胭脂虎, 能家暴裴状元的母老虎, 竟然会制什么连弩。

帝都城里曾心仪过裴状元的姑娘妇人,心下都担心裴状元在北疆可还有命在,不会叫那母老虎用连弩给一箭射死了吧!

穆安之去慈恩宫接李玉华, 都没忍住把裴如玉在北疆剿匪立功的消息跟蓝太后念叨了一回。蓝太后也很欢喜, “打早看着如玉就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果然有作为。”细问剿匪多少,匪徒都是些什么人。

穆安之答后道, “如玉媳妇还制出了连弩, 皇祖母没见, 刚刚我与内阁几位大人, 还有陛下太子一道试那连弩,十分精巧得用。”

正在一畔听着的李玉华眼睛一亮, 连忙问,“这么说,木香姐也立功了?”

“岂止!陛下都说连弩乃国之神兵,比如玉剿匪的功劳只大不小的。”穆安之笑起来眼睛都是弯的, 他本就相貌温雅,这样一笑, 更显温文和悦。

“这么厉害!”

“自然。”穆安之跟李玉华打听,“你木香姐还会制弓弩啊?”

李玉华道,“以前我也不知道木香姐还会制弓弩, 不过这对她也没什么难的,我们织布用的织机就是木香姐制出来的,新式织斜纹的机子就有上百个部件。她从小就对这些事灵光,一想就能想明白。我们以前在老家,冬天到山上下猎夹,用的都不是老式猎夹,木香姐改的新猎夹,我们过个三五天去山上,都有斩获,有一回还逮了一头鹿,扛回家吃了半个月。”

蓝太后含笑望着李玉华,“你们在乡下日子也过的有朝气。”

“那会儿都小,后来开始织布,也就把这些营生让给旁人做了。”李玉华对穆安之说,“祖母也说前些天内务司送上来的斜纹布好,做里衣很舒服。”

“这话是。以往没见过这么好的棉布,也是你在京效的织坊织的。”

“嗯,这个就是用新机子织出来的。新机子还是去年木香姐跟裴状元去北疆的路上画出来的,这是头一批的布,用的是我们老家收来的上等大棉桃。”李玉华道,“今年开春我就在京郊跟许多农家签了种棉花的契约,我出棉籽,他们种,种多少我收多少。现在咱们在郊外的织坊,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班织布,上上等的料子先供宫里,略差一等的就放到店里,还有客商直接从通州码头运到南方去。”

蓝太后听着李玉华说起生意的事一套一套的,笑道,“玉华过日子也没的说。”

李玉华道,“主要是木香姐的织机好,作坊里的织机外头都没有,咱们是独一份。”

蓝太后道,“当初如玉成亲后就在翰林当差,也没见见他媳妇,如今看来,很是个贤惠能干的好姑娘。今又给朝廷立下这样的大功,可得好生赏赐。”

李玉华伶伶俐俐的接一句,“为国效力,原也是应该的。木香姐要是知道皇祖母这样喜欢她,定比得了什么赏赐都要高兴。”

蓝太后真是越看李玉华越顺眼,想着李玉华虽与娘家不睦,却是有这样能干的表姐妹。想到当初李玉华说的那话,要去北疆找木香姐红梅姨,把娘家人叫来帝都评理。

蓝太后问李玉华,“以前听你说过你红梅姨,这又是谁?”

“是木香姐的娘。”李玉华随口就给木香姐身世润色了一下,“木香姐她爹前几年就去逝了,那会儿我们都小,红梅姨还年轻,有媒婆都劝她改嫁,她舍不得木香姐,就一直在老家带着我们过日子,很不容易。木香姐后来嫁给裴状元,红梅姨就一起来了帝都,后来木香姐跟裴状元去北疆,红梅姨不放心也一起跟了去。”

“也是个人品可敬的妇人。”蓝太后微微颌首,想着给白木香赏赐的时候,也给其母一份。

穆安之心说,玉华妹妹那些乱七八遭亲嘴就能怀孕的民间知识也都是这位红梅姨传授的。

今天对于穆安之李玉华夫妇是个极喜庆的日子,俩人被蓝太后留在宫里用了晚膳方回家。李玉华回家路上就迫不及待的问穆安之裴状元能不能升官,穆安之道,“剿匪是战功,升官是一定的,就是如玉媳妇,也会有赏赐。”

“最好是能让木香姐做个诰命,虽说七品官太太一般都没诰命,木香姐毕竟立了功,不能等同寻常官太太看待。”李玉华道。

“这话也是。到时我跟陛下提一提。”

李玉华满意的点点头,很骄傲的对穆安之说,“木香姐升官的日子还在后头。她可会做这些东西了,就是做把弹弓都能弄出许多花样,做的又好看又实用。以前我们全县但凡有什么机子坏了,旁的工匠修不好,都是找木香姐来修。还有一回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听李玉华眉飞色舞的说话,穆安之很识时务的铺梯子。

“有个外乡人,拿着一只袖弩找木香姐修,木香姐三两下就给他修好了。他放下一两银子就走了。没想到过了三五天就又来了,这回拿了个圆筒,那里头的机括坏了,木香姐看了看,说是绷簧的问题。木香姐没敢修,你猜为什么?”

这回穆安之是真的好奇了,“是不是木香姐不会修绷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