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我知道寻香没死,我还知道他被你们安排着去了何地。”小牡丹说出个令杜长史都胆寒的答案,“是北疆,对不对?”

杜长史一瞬间动了杀机,小牡丹指责他,“你让我说,又要杀我。”

“怎么能,你有这样的本领,我非但不能动你,还要保护你。”杜长史按捺下杀机,笑的一派和善,“未请教阁下大名。”

小牡丹轻描淡写,“不敢当,你既查出寻香的来历,可以叫我贪欢。”

杜长史惊诧,“不可能,你才多大?”小牡丹虽在帝都成名,但他充其量也不过十□□岁。

“这个名字原属于我师傅,三年前他离开帝都,这个名字便属于我了。”小牡丹问,“现在能让我换件衣裳洗个澡了吧?再按你这一桌给我备份饭食,我许久没好生用过饭了。”

他简直比杜长史都自在百倍,不知道的得以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

杜长史心说,你最好不只是继承你师傅的名字,你嘴里的东西倘是没什么价值,这餐饭就送你做断头饭了!

你们这群鬼鬼祟祟的江湖人!老子可算是知道把老子砍个半死的那群反贼当初是藏在哪里躲过官兵搜查的了!你们这群反贼!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休息了两天,恢复精力,恢复更新~~~~~~

☆、二一二章

第二一二章

寻香追风梦已远, 狂刀裂空夜枭魂。

一晌贪欢辰星隐, 雁回重宇柳枫眠。

——玄隐楼。

寻香、贪欢,这种鬼名字立刻便能杜长史回想到当初在朱雀大街的刺杀, 然后, 杜长史就会把江湖这俩字捏出来诅咒一千八百回,对江湖人更是没有半点好感。

穿着官靴的脚搭在桌子上, 杜长史手里赏玩着一块暖玉, 心里把江湖凌迟到第三百回,听到外头轻盈的脚步声,杜长史立刻放下双脚,恢复斯文。

挽月刚打开门, 杜长史就闻到浓郁的牡丹香,抬眼望向小牡丹一身干净的素色滚黑边儿的衣袍,腰间勒条黑色腰带,轻盈纤细。再配上他那张艳色夺人的脸,的确有牡丹之姿。

“说吧。”杜长史道。

“说啥?不是说好先吃饭的么?也说好了, 我要见三殿下。”小牡丹显然记性不错。

杜长史只得先让挽月上菜, 好在小牡丹虽是牡丹芳名,吃饭毫不扭捏,看他个子不高吃的很不少, 满满一桌饭菜风卷残云大半, 杜长史日行一善的提醒一句,“你要是好些日子没好生用饭,最好清淡一些。”

小牡丹放下筷子擦擦嘴, “你可真是个好人。我除了在你们刑部吃的糙,在姓冯的那里,他一日三餐给我叫摘星楼的席面儿。”

杜长史平生第一次叫人亲切的称好人,当时的感觉,他就想一巴掌糊死小牡丹,心说,就该把这混账东西再关半个月,一日三餐刑部大餐侍候!

小牡丹死活非要见三殿下,不见三殿下他就不交待,你敢动刑他立刻自尽。面对这种无赖,杜长史道,“无妨,那就别见了,也不给你用刑,你这就回吧。”

小牡丹不可置信的望向杜长史,似要看透他腹中的计策。杜长史笑,“不用看,我把你好声好气送回去,隔三差五的就请你过来配合查问玄隐楼的事。我相信,你能继承贪欢的名字,肯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午后阳光暖融融的照在杜长史脸上,这位英俊的官员带着斯文的微笑,“你这么神通广大,消息灵通,也知道当初追风、狂刀是怎么当街杀寻香的。寻香有我保护,你身边有没有我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你得找一个。不然,多么危险。”

小牡丹终于叫杜长史气到了,他怒道,“你怎么这样,这不是欺负好人么。”

“我是好人,你可不算。”杜长史笃,“我相信,你要见三殿下不是突然的决定,你向我透露寻香的消息,说明你愿意向我透露更多。见不见三殿下,你都会说。这是一个深思熟虑的抉择,哪怕没有冯刚囚禁你的事,你都会选择三殿下。”

“那可不一定。”

“一定。”杜长史沉声道,“不论你们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能让冯刚察觉,说明秘密已经开始泄露。你们需要做出选择,寻找到一个强有力能支撑你们的人。你的选择是三殿下,对是不对?”

小牡丹先是震惊,之后就是瞪大一双美眸使劲盯着杜长史看了,然后,他仿佛确定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你一个做属下的都这么聪明,可见我的直觉是对的。”

“其实,原本师傅离开帝都,我就一心一意在牡丹阁跳舞了。那姓冯的找上我时,我就猜到他要打听玄隐阁的事,我又不是我师傅,对阁中事知道的不太多,我就管着打听消息,旁的一律不问,我还得跳舞哪。原本,我想过要不要去投奔陆国公府,可一动这念头就有种不太对的感觉,你知道感觉吗?我的感觉特别准。”小牡丹道,“我把帝都公爵以上的权贵们都写下来,一个挨一个的想,想到三殿下的时候感觉最好,我就想找三殿下做靠山了。”

杜长史活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做事的,感觉。对三殿下的感觉最好,就要找三殿下做靠山。

你哪棵葱啊,你认识三殿下么,你就要找三殿下做靠山!

杜长史抓住小牡丹话,敏锐的问,“你认识陆国公?”

“不认识。不过,我们玄隐阁与陆家关系匪浅,你不知道么?不知道你干嘛把寻香送往北疆。”小牡丹有些想不通。

杜长史看着小牡丹,小牡丹也看着杜长史,四目相对,杜长史尽量不露声色,“陆侯也是?”

“是什么?”小牡丹捏个渍青梅含在嘴里。

“跟你们玄隐阁有关?”

“不算吧。他爹是我们老大。”

杜长史险叫小牡丹这消息吓死,“你说什么?睿侯是你们老大,他老人家不是已经去逝了吗?”

小牡丹一幅说你聪明你又笨的神色,“我是说活着的时候。你别以为我们玄隐阁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江湖小贼,听我师傅说,当年老大征战北疆,我们玄隐阁是为朝廷立过功的。”

“好吧,你有资格见三殿下了。”

小牡丹未料到当真有此意外之喜,顿时一副高兴模样。

冬日午后的阳光中,小牡丹讲起从师傅那里听来的故事,“其实,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我们玄隐阁并不是什么神秘的江湖组织。听师傅说,他们小时候是被拐子拐卖给一个类似于杀手组织的地方,后来,老大带他们把组织灭了,大家恢复自由身,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就继续在江湖上讨生活。江湖中得有名号才好做事,便取了玄隐阁的名字。后来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老大很喜欢各地游历,后来到帝都还得了柳国公的欣赏,便在帝都安置下来。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四个后来便概括了二三十年的事,这可真够简单的,杜长史问,“你师傅入仕为官了么?”

“没有。老大死后,他们就不在一处了。要不是那次追风狂刀来帝都找我,我都不知道原来他们还活着。哎,我一听说他们杀杜大人你,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好,你哥可是吏部尚书,三殿下还是皇子,他们就是为了面子也不能善罢干休啊。”

小牡丹说着还抖了两抖,“把我吓的,好几天跳舞都不专心,我可从来没这样过。”

杜长史实在没见过比小牡丹还不会说话的,什么叫“为了面子也不能善罢干休啊”,我哥跟三殿下用为着面子么,他们都是真心好不好!杜长史气儿不顺,脸一沉,“窝藏刺客,重罪一桩。”

“你到底听不听我讲,总是打断我。万一我落了什么,你可别怨我。”小牡丹还埋怨上了。

穆安之眼眸中浮起了丝笑意,杜长史挥挥手,示意小牡丹,“快说。”

“我提心吊胆好几天,等他们走了,我就觉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还得跳舞哪。我又不是江湖人,他们要这么隔三差五的去刺杀,很容易连累到我。偏我师傅一去不回头,也没个商量的人。我师傅以前告诉我,独木难支,一个人撑不下去时就要找个大哥。像我师傅,他当初就找了个好大哥。”小牡丹半点不扭捏的看着穆安之,意思明幌幌的写在脸上,“我也想找个大哥。”

咣当——

杜长听到自己下巴砸到地上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PS:午安~~~~~~第二更稍晚,应该是在晚上,断在这里很合适,就断在这里了~~~~~~~

☆、二一三章

第二一三章

穆安之真心觉着小看了小牡丹, 这小子真是挺有想法啊, 你还想拜三殿下做老大,穆安之就想问他一句:小子, 你老几啊你!

穆安之平生也是头一遭被人上赶着认老大, 穆安之问,“睿侯拖家带口的, 上有母亲, 下有弟妹,怎么会被杀手组织拐卖?”

“不知道啊。”小牡丹想了想,也很疑惑,“诶, 要是老大你不说,我还没觉出来。我师傅也没说。”

杜长史心说,你这啥都不知道,一无所用,还有脸找殿下认老大。杜长史看小牡丹这个脑袋, 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有价值, 杜长史问,“你不认识陆国公?”

“当然不认识了。是睿侯跟我师傅有交情,又不是他跟我师傅有交情。”小牡丹理所当然的说。

“那你还想过去投靠陆国公府?”

“我就是想了想, 没真干。一想到他家就有不好的感觉。”

“你师傅有没有跟你提过陆国公?”

“好像说过吧。我那会儿正在编新的牡丹舞, 没注意听。我又不是江湖人,也不打算做官,没留心。”

“那你留心什么?”

“有什么要我打听的事, 可以告诉我的管家。喜欢看我跳舞的人多,我认识的人也多,我可以帮着打听。我要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也会告诉管家。”小牡丹道,“这是我继承师傅名字要尽的责任。”

“玄隐阁中你还认识别的人吗?”

“我认识的你们都认识,就是寻香、追风、狂刀几个。”

“阖着我们不认识的,你一个都不认识?”杜长史盯紧小牡丹的眼睛,想这无知小子是不是在装傻。

小牡丹对人情世故很随性,不过,他的感觉非常灵敏,无奈的对杜长史说,“玄隐阁的人并不在一处,我会认识寻香是因为他在帝都,我师傅跟他关系还可以,有过来往。追风狂刀是拿着玄隐阁的令牌过去,我才认识的。平时,各人干各人的事,并不打扰。”

“那你们平时怎么联系?”杜长史问。

“告诉管家,他在外挂出牡丹灯,就有人来取走消息。”

“你见过取消息的人吗?”杜长史追问。

小牡丹一脸理所当然,“我平时要练舞,还要排新的舞曲、唱歌、交朋友,这么忙哪里有空管那些闲事。”

杜长史提醒,“传递消息才该是你的正业吧。”

“不是啊,都说是我们玄隐阁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江湖小贼,我们平时都是各干各的。之所以会汇聚消息也是为了大家伙儿方便。如果阁中有人来帝都,想查哪方面的事,会有一些头绪。其他的,我忙的时候没什么新消息也没关系。就是有时候让我打听消息,也得看我方不方便,不方便他们就会去找旁的人,并不来聒噪我。”小牡丹说的很认真,并不似假话。

杜长史更不解了,“玄隐阁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还会想投靠殿下?”

“我只是爱跳舞,又不是不考虑旁的事。”小牡丹道,“消息是很值钱的,玄隐阁不只我一个人,打听消息的人肯定更多,这些消息就更值钱了。像冯刚那样的人,他不过是个前锋,后头还有更大的人物。我要想平平安安的跳舞,就得有个稳固的靠山啊。我想了好久,就想到老大。”

说着,他还对穆安之善意的一笑,拱手抱拳,“老大你但有吩咐,我肯定尽心尽力,在不影响我跳舞的前提下,努力认真的完成。以后,我就是有靠山的人啦。”

穆安之不接这话,而是问,“我要知道你的价值?”

小牡丹一笑,“打想着投靠您开始,我就特留意可能与您相关的事。现在就告诉您一件,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要紧事。去年阁中曾有消息,希望我打听一下刑部陕甘连环□□案。刑部赵侍郎很喜欢看我跳舞,平时他可爱显摆那些奇诡案子了,这回我刚一提陕甘俩字,他脸色都变了,没说几句便走了。好几天没来,我就没再理这事。但过了半个月吧,我记得是那天跳的是盘鼓舞,听到一位陕甘籍的客商说那个犯人死了的事。”

小牡丹完全不明白这些事到底有什么用,不过,他明白这些事对三殿下是有用的。他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我听人说起过,一位姓朱的姑娘投靠了三皇子妃,那朱姑娘很有钱,听说有好几位宗室公子对朱姑娘有兴趣,就等她出孝后就去提亲了。”

穆安之与杜长史都知道朱阅,打穆安之审过朱家的案子,朱阅就与三皇子府走的很近。上次那棉车险被姓赵的转卖,朱阅暗中打听消息出了不少力。

不过,两人还想听小牡丹说说旁的事。

结果,小牡丹说完这两桩事就不说了,他道,“直接与老大您相关的就这两件事,旁的都是些琐碎的话,多是夸您的,说您断案好,就是脾气有些神鬼莫近。另外也有我近一年打听的消息,我懒得记那些事,就录在本子里,想着哪天你要是肯收我做小弟,我就把那本子送您。”

这小子还真不傻!

杜长史问,“你本子在哪儿?”

小牡丹偷眼瞧着穆安之,“老大您算答应了吧。”

“我有一件事始终不大理解,睿侯去世多年,玄隐阁一直都能维持,可见你们自有运转的方式。为何你突然会想寻靠山?你落进冯刚的手里,玄隐阁没有想过寻你救你吗?”

小牡丹道,“从去年开始,陆世子就常去牡丹阁看我跳舞,对我很好。我隐约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并不是真正喜欢我的舞蹈,而是对我另有目的。可其实,虽然我继承了师傅的名字,对玄隐阁的事并不太清楚。”

“我知道陆世子是太子的表兄,原本我对这些事无所谓,但他给我的感觉不好。我不能得罪他,也不想投靠他。”小牡丹为难,“可陆家是太子的亲戚,想找个能与他家抗衡的,也不容易。”

“你觉着我能抗衡陆家?”穆安之问。

“不知道啊。但是我不喜欢陆家,就只能找您了。”小牡丹也很坦率,“您给我的感觉最好。”

杜长史心说,估计这小牡丹当着陆世子得是另一套说辞了。本身小牡丹的话里,有用的消息并不算多,包括他本身也只是消息链中的一环,完全不负责帝都消息经营之事。甚至连玄隐阁在帝都的人手配置都不清楚,成天就是那点子蹦蹦跳跳的事。

倒是很知道找靠山。

不过,这小子能继承“贪欢”这个名字,应该另有过人之处才是。

穆安之不会去烟柳乐坊之地,便是杜长史随小牡丹回牡丹阁取他记录的消息簿。小牡丹不愧帝都第一舞蹈大家之名,住所精致不让杜长史这世宦子弟。家中一位上些年纪的管家,见到小牡丹回家也很高兴,迎上前仔细看了一回。

小牡丹朝管家眨下眼睛,指指杜长史说,“杜大人是我新交的朋友,青叔,我跟杜大人到屋里说说话,你备些茶点来。”

“明白明白。”叫青叔的管家笑呵呵的下去准备茶点了。

杜长史看他俩眉来眼去,想着这小牡丹不是表面装白痴,暗地里下黑手吧。就听小牡丹一声招呼,“跟我上来,我房间在楼上。”

兴许是数日未用,屋子有些清冷,小牡丹的屋子也与常人不大一样,素色地板上除了一张床一架书,都是跟舞蹈有关的物什了。

杜长史就见他从一个大鼓下面啪的抠起一块地板,然后自下面抱出个木匣,关好暗格后把木匣递给杜长史,“这就是了。”

杜长史看这木匣浑然一体,只是最上面有九格,格中按五行八卦写着几个字,小牡丹一通按,木匣方则打开。杜长史道,“听闻玄隐阁中有精通机关术之人,果然名不虚传。”

“这匣子就一个了,你拿着这两册东西走,匣子我还有用。”

杜长史将簿子收到怀中,忽然说,“你为玄隐阁收集消息,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每个消息按轻重缓急不同都有它的价值,我可以把消息卖了换钱,也可以存做贡献值,如果我想打听什么,直接就能按我的贡献值调取阁中消息。”小牡丹说。

“你失踪这些日子,青叔没打听过你的消息?”

“虽然我还没问,但青叔一定打听过。只是他权限不高,冯刚是五品官职,青叔的权限不到,他打听不出来。”

“你可以?”杜长史问。

“当然,我继承了我师傅的名字。”小牡丹也没认为这是如何了不得的事,他问杜长史,“你要我帮你打听什么事么?”

“我是想问你,寻香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寻香是我师傅的朋友,他出事后,我就查了一次。阁中给出的结论就是:很大程度未死。我又查了一次他的去向,消息是:可能性最高的地方,北疆。”小牡丹说,“如果老大想查什么事,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一定不要见外。也不必怀疑我的忠诚,我会想认殿下做老大,其实也有师傅的原因。师傅离开帝都前曾交待过我,如果三殿下有需要帮助,而我力所能及之内,一定要帮助三殿下。”

“为什么?我家殿下同玄隐阁没有半点关系?”

“我怎么知道,师傅这样说,我就这样听。”小牡丹按压指尖,“没事我要练功了。”他被姓冯的抓去,好些天都没练功,筋骨都硬了。

杜长史告辞,小牡丹因为在拉伸筋骨,便未相送。反正师傅怎么说,他怎么做呗。小牡丹很快将这些事抛在脑后,一心一意的练起舞蹈来。

作者有话要说:PS:第二更到,晚安~~

☆、二一四章

第二一四章

如果小牡丹所言是真, 那就更说不通了。

小牡丹与其师傅都是玄隐阁的人, 哪怕这个玄隐阁再松散,他们师傅都是为玄隐阁效力的。

而玄隐阁第一代掌控者是睿侯, 不论从哪方面说, 玄隐阁与三殿下也是八竿子搭不着的。

更不必提三殿下,三殿下连不相干的朝臣都不愿意费心结交, 自三殿下出宫开府, 杜长史就是他的长史,三殿下的机密事,杜长史都知道。

杜长史确定,三殿下跟玄隐阁没有半点交情。

哪怕玄隐阁对皇子有所倾向, 也应该是太子啊。

毕竟,睿侯虽去的早,可睿侯实打实姓陆,跟东宫打断骨头连着筋。

小牡丹的师傅怎么会特意交待要帮助三殿下呢?

杜长史半路上把小牡丹给他的两本消息册都翻了翻,这一看之下, 当真大开眼界, 里头皇亲四戚、大商巨贾、朝中重臣、文人雅士,各种消息都有。

转念一想,小牡丹在坊间名声极大, 别看就是个跳舞的, 听说拥趸很不少,他认识的人更是三教九流。

待翻过第一本,第二本是一样的天蓝色封皮, 但里面纸张泛黄,字迹亦透出陈旧,看得出并不是第一册那种蝴蝶穿花似的笔迹,这一册的字迹端重,显然是另一人所记。

第一行字就是:安。泰安三年六月。

第二行字则是:安。泰安三年七月。

第三行:发热,三日愈,安。泰安三年八月。

第四行:安,泰安三年九月。

第五行:安,泰安三年十月。

杜长史皱眉,这明显是对某个人身体状况的记录,泰安,这是今上登基后第一个年号。听说当时因北疆时有骚乱,便用的这个年号,祈愿国泰民安之意。

翻到第二页,也是一样的记录。

没什么价值,但有这样的字眼:更换乳娘李氏,安,泰安四年三月。

再翻到第三页,又有:掉牙,打架三次,安,泰安四年九月。

不问可知,这必是有关于哪家少爷的记录。不知谁这样金贵,连换个奶娘、掉颗奶牙都有记录。

杜长史一目十行阅过,没翻几页,里面夹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薄绢,上面写着没头没尾寥寥数语:

那一日,狂风卷落日。他问我,可记当年语?我说,记得。他说,愿我们各得所愿。

他说,他实在太痛了。

他实在太痛了。

或因过去的时间太久,绢上字迹也显得有些旧了,几点墨迹有晕开的旧痕,想是多年前谁的泪水所致。

杜长史看了看旧绢夹的地方,正是在泰安六年那一页。

泰安六年,睿侯在新伊城伤重过逝。

对于玄隐阁,不会有什么事比睿侯过逝更重。如果杜长史没猜错,这应该是记录的睿侯死前之事。

落日已至,杜长史直接坐车回了皇子府。

穆安之略看了看杜长史拿回的这两册东西,第一册无非就是些消息记录,看到第二册时,穆安之不禁道,“这上面记得是谁?泰安三年,那会儿陆侯也十四五岁了吧?”

“殿下,您是泰安三年……”

“难道我泰安三年出生,泰安六年就换牙。小孩子换牙起码得六七岁吧。”穆安之翻阅着那册子,“玄隐阁就是记也该记太子的,记我做什么?何况我小时候也没跟人打过架。太子估计小时候也没人敢跟他打架,你瞧瞧这册上后头的记录,简直是个打架精。”穆安之把整本册子快速翻完,啧啧两声,坚信自己从头到脚跟玄隐阁没有半点关系。

杜长史倒是觉着穆安之怕是与玄隐阁有些渊源,“那小牡丹说,他师傅走前还曾说过,如有能帮殿下之处,一定要帮忙。”

“我看那孩子除了跳舞用心,旁的事很随意,听错也有可能。”穆安之拿起那张薄绢研究起来,“倒是睿侯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实在太痛了。为什么会这么说?”

杜长史也参不透,难道睿侯超级怕疼?当年重伤不治,特别疼?怎么想都觉得违和,睿侯怎么说都是一代人杰,别看现在陆国公也是权势赫赫,但跟睿侯当年根本没得比。

而且,很诡异的一点,睿侯过逝后,不论陆国公还是陆侯都没有接掌玄隐阁。

是不为,还是不能?

穆安之道,“陕甘□□案,审一审验尸的仵作。”

“是,属下明白。”杜长史琢磨,“不知这册子上记的是谁,与睿侯生前事放在一处,想是个极要紧之人。”

杜长史突然天外飞仙的来了句,“难道是睿侯的私生子?”

穆安之忽然就特别理解杜尚书了,要有这么个弟弟,难怪杜尚书每天一张冷脸。穆安之给杜长史出馊主意,“你不如去问问你哥,看睿侯有没有私生子。”

“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杜长史起身,“明儿我回家一趟,打听一下当初陆侯陆国公分宗的事儿。殿下,我就先回了。”

“回吧。”穆安之也要回内宅跟玉华妹妹一道吃饭,看杜长史腰间绣梅花儿的扇袋,外头风雪打在窗子上,刷刷做响,穆安之递给杜长史个手炉,看他这连个披风都没穿,不禁叹气,“你就这么出来的?”

杜长史没觉得如何,“殿下放心,我武功高着哪,不怕冷。”

穆安之真心觉着,臭美到杜长史这样的也不多见。大冬天的,穆安之早换上棉袍了,杜长史依旧是一身厚料子单衣,据说杜长史是嫌棉絮臃肿,他都是厚料单袍,外罩上等狐裘。即便正青春的穆安之也得说杜长史这一身风度翩翩,就是怎么看怎么冷。

穆安之让小易再去取一件裘衣,杜长史笑,“殿下别担心,挽月肯定给我取来裘衣了,我冷不着。”

小易出去问一句,果然挽月在外头捧着狐裘等着服侍,穆安之点头,“挽月不错。”

内宅。

穆安之刚到外间屋儿,李玉华就迎了出来,拉他往里屋走,“快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这样稀罕?”穆安之笑着跟李玉华进去。

李玉华先给他把裘衣去了,拉着穆安之看榻上放着的衣料,“今儿小九叔来了,也没站,东西放下就着紧着回老家去了,说明年春再过来。三哥,你看,这是木香姐送给咱俩的衣料子!摸摸!见过这么好的料子没?”

穆安之自小在宫里跟着蓝太后长大,蓝太后有什么好东西一向是先给穆安之,太子都要向后站的。李玉华把那料子放穆安之手上,让他细看。穆安之还真有些奇异,托起来细瞧,这料子织的细密,入手便生暖意,摸着比一般的棉布丝绸都要厚一些,却又非丝又棉。

“这料子还真没见过,什么织的,不厚却挺暖和。”穆安之问。

“木香姐托小九叔送来的,就这一块,给咱俩做衣裳的。头一年织,她跟裴状元也只得一人一件衣裳的料子。”李玉华得意的告诉穆安之,“是羊毛织的。”

“不能吧。羊毛粗糙,做地毯、毡帐还成,从没听羊毛能织出这么细密柔软的料子。”

“这不是寻常羊毛,说是北疆那里挑出来的,最细最软挨着身儿的羊毛织的,里头掺了蚕丝,冬天穿最暖和。明儿就让她们裁了衣裳,如今天儿冷,正是穿的时候。”李玉华拿起来给穆安之比比,“颜色染的也好,这大红的颜色,就在帝都也不是哪个染坊都能染出来的。等做好了,过年穿。”

穆安之看着李玉华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心里就觉着舒坦,他就喜欢回到家有这么个人跟自己家常里短的叨叨,这才是家。小时候在庙里看到有夫妇一起上香,就是这样絮絮的说些家常话。

“那可好。怎么收到这些东西的,小九叔回帝都了?”

“回了,一大早过来的,放下东西略说些话就急着往老家赶哪。他在北疆成了亲,听说这次到北疆,小九婶有了,急火火的回家报喜。”李玉华笑着从身后拿了个匣子出来,“我就没留小九叔,等明年开春他还得来。这是木香姐写的信,里头还有一封裴状元的。”

穆安之看这匣子也没个锁钥开关,立刻让李玉华又得意了一回,李玉华学着小九叔教的法子按了几下,就见这木匣若莲花般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叠放的两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