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性子叫人生气。”穆宣帝都有些无奈。

“心性是大事,脾性不过小节,三弟率性直为,也没什么不好。待过些日子,父皇就把俸禄再赏了三弟吧。”

穆宣帝颜色好转,“以后再说。”

东宫。

陆世子意有所指,“以往,三殿下除刑部之事,对旁的一概不问一概不管。如今倒也关心民情了。”

太子道,“这是好事。今天倘不是老三提个醒儿,还不知道河南道的灾民都逃荒到帝都了。”

“饥民事小,三殿下那里,殿下还是留些神。”陆世子正色道。

太子笑了笑,“表兄放心,我心中有数。”

“您就是太善了。如今刑部要重审当年程家案,这案子一旦翻了,现成给朱雀卫林大将军一份厚礼。”陆世子微微探身上前,“我听说这案子是三殿下挂名督办的。”

“急什么。”太子望着陆世子忧心忡忡的面孔,唇角一绽,笑了,“表兄怎么这样急?”

“我还不是担心你。”陆世子说,却是被太子一挽手腕,“走走,我让太子妃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吃饭去。你要担心这个,那还有个头,我下头八个弟弟。”

陆世子叹口气,“这么多皇子,现在除了殿下,谁似三殿下一日可陛见三次的。殿下心知肚明,三殿下再不驯,也已是简在帝心。”

太子唇角一翘,什么都没说,陆世子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只得依从着太子的步子向内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二二九章

穆安之差使不忙, 倒是李玉华每天神采弈弈的张罗施粥赈灾的事, 穆安之发现, 妇道人家的事还颇有几分门道。银子怎么用, 用在哪里, 要买哪些东西,李玉华还在家里开了个小会。

来得人很是不少。

慈恩会的章程原是当年明圣皇后定下的,历代都是皇后、太后主持,如今蓝太后管着慈恩会的事。不过,蓝太后也不可能亲历亲为,大都是听下头回禀。因慈恩会涉及银款之事,还有数位宗室、夫人做监察。

先时穆安之没差使,蓝太后就把慈恩会交给孙子练练手, 也省得闲着无事。后来便让李玉华代管,这是蓝太后的私心,想着李玉华年轻,再加上少时在乡下老家长大,虽则人聪明伶俐,可有些功课,没经过就是没经过,蓝太后给了李玉华一段补习的时间。待慈恩会的事李玉华熟了, 蓝太后三个孙媳,总不能太过偏心,便将二皇子妃与太子妃也拉到慈恩会,有什么事叫着三个孙媳一起, 一碗水端平。

不过,太子妃二皇子妃婚后很快有身孕,生孩子比慈恩会的事要紧的多,俩人都忙着怀孕生子,最终还是李玉华管的多些。

何况李玉华本就爱出头管事,大家也便随了她。

自从皇子妃们加入,凤阳长公主便把手里的一宗事让儿媳方氏接手,永定侯夫人也把自己在慈恩会的位子让给长媳唐柔然,余者纷纷效仿,也是想着孩子们长大了,该让孩子们多在一处聚一聚说说话。

是的,慈恩会的另一个重要功能,便是社交功能。

能在慈恩会担个监察职位的,都是帝都一等一的女眷。蓝太后凤阳长公主都看李玉华不错,便是因为李玉华能在慈恩会站住脚,她还能张罗着大家伙做些事。这就很不容易,何况李玉华是真的用心做事,也有些闲言碎语说她邀名儿、爱显摆什么的,只是私下絮叨,没人敢说到明面儿上来。

如今长辈们退居二线,太子妃家的小皇孙昨儿个咳嗽了两声,太子妃一向拿儿子做命根子,非但宣了太医,从昨儿开始就自己不错眼的看着儿子,这慈恩会的事,她就请了个假。

二皇子妃性情柔顺,一向不争这个,如今城外流民的事,也是李玉华第一个告诉蓝太后的,故而这会就是李玉华在自己家里主持。

蓝国公府的大少奶奶说,“现在城里粮价飞涨,每石米就要八百钱,涨了两三倍,娘娘,咱们这银子,虽是买粗粮,怕是不能按往日价算。”

唐大奶奶也有此担忧,李玉华道,“这只管放心,朱家世代做粮草生意,咱们一直是在他们那里买米买粮,他们的价钱一向公道,我打发人问过朱阅,她家的粮食是自湖广运来的。湖广粮价浮动不大,还是以前的价格。”

云章郡主道,“咱们东穆地方大,其实哪年都有受灾的地方,以往倒没见粮食这样疯涨。”

二皇子妃点了点头,她们都是主持内闱的女眷,对米价粮价要比男人更敏感。

第一次参加会议的嘉悦公主有些不解,“三嫂,既然朱家的粮食便宜,大家伙为什么不去她家买粮呢。”

李玉华道,“他家是做大宗粮草生意,并不零散卖。帝都粮食突然涨价,朱家的存粮也被上门求购的粮商扫荡一空。其实,哪里就真缺粮了,无非就是有人放出风声,令百姓惴惴不安,再加上商家屯粮的多,卖粮的少,这样下去,粮食还要涨。”

嘉悦公主有些明白,“想来这也算囤积居奇了。”又问,“这样的事,朝廷不管么?”

“积年的大粮商一般不会这么干,就像朱家,他们经验丰富,知道这事长久不了,也招朝廷反感。银钱的事该户部管,户部出手也就三两天的事。别忘了,有常平仓呢。”李玉华是穆安之给补的课,自来帝都发现自己学问不够用,李玉华每晚都跟着穆安之念书。穆安之以前也没当过先生,他是自己少时学什么就教李玉华什么。

虽说穆安之给唐学士灌输了不少仁义礼智信,可皇子该学的,也没有不教。穆安之挑捡着实用的,从官制一直讲到民生,从历史一直说到当今,有许多学问,穆安之讲着讲着都能发现自己不足,或是查资料或是请教旁人,再继续给李玉华讲。

所以,李玉华随口便说了常平仓。

常平仓的粮食就是用来平抑粮价的。

说过买粮买药施粥舍药的事,楚夫人就先走了,她是楚世子夫人的儿媳妇,年纪与凤阳长公主相仿,按理也该把慈恩会的事交给自己儿媳的,奈何儿子迷恋一位歌姬,坚决不染二色,楚夫人气的不行,宁可儿子打光棍也不能让歌姬进门。每次慈恩会聚会,看着满屋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的都是清白好姑娘,楚夫人就既羡慕又伤心,再加上她上些年纪,也不是同龄人,便不多留。

李玉华留其他人用过午膳,大家方告辞。

蓝国公府的大少奶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二皇子妃住的近,走的最晚,她与蓝大奶奶是正经姑嫂,李玉华就说,“瞧着大少奶奶,像是有什么事。”

二皇子妃道,“她是有事,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看来是真有事。”李玉华好奇,二皇子妃也知道。

二皇子妃抱着闺女,喂闺女吃羊乳蒸面,一边跟李玉华道,“我跟你一提,你也只当不知道,更不必为这个烦恼。”

“你只管说。”李玉华愈发发奇。

“我家三叔,前年三婶因病去了,家里一直操持着给他续弦,他总不乐意。不知怎么见着朱姑娘就乐意了,大嫂怕是想跟你打听朱姑娘的事。”二皇子妃给闺女擦擦脸上沾到的蛋渣。

“朱阅?”

二皇子妃点点头,李玉华问,“你三叔得年纪不小了吧?”

“今年三十二,家里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是我前头三婶生的。”二皇子妃悄悄跟李玉华说,“我听说好几家宗室都在打听朱姑娘。”

李玉华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也有人打听到我跟前,还有更叫人没法说的,有个宗室侯爵夫人还想给她家侯爷纳小,真不知这些人怎么想的。”

“可不是么。虽说朱家是商户,一则是皇商,二则朱姑娘的小叔会试名次很不错,倘殿试有运,一朝金榜题名,朱家可就不是商户门第了。”二皇子妃道,“朱姑娘现在出了孝,赶上这时运,能说门不错的亲事。”

李玉华端过一边儿的温水喂小囡囡喝一口,“你家三叔不好?”

“我家门第还成,要说我三叔,也不是配不上朱姑娘。可朱姑娘这人,很有些心高气傲,不愿意做续弦。”二皇子妃道,“家里谴媒人去了好几回,朱姑娘说她有心上人了。”

“可你家嫂子是侄媳妇啊,叔叔的亲事,难道还要她帮忙?”这也不对呀。

“咱们私下说,我三叔是祖母的老生子,自小嘴甜,祖母也偏疼他。我家要有什么稀奇事,多是因着他。”二皇子妃无奈叹口气,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家里有个奇葩人,真是一家子不得安宁。

朱阅出身寻常,倘人家愿意,这亲事也还做得。偏人家不愿,何必强求。

送走二皇子妃后,李玉华看了回账本,把安排的人手誊写在册子上,召来素雪交待下去。穆安之道,“现在慈恩会这么正式了?”

李玉华合拢帐本,“先前也是一样的规矩,只是有内务司插手,才搞的一团乱。自上次的案子后,我跟皇祖母商量了,自此不叫内务司管慈恩会的事,就是全权都是我们几个管,非但成本能省不少,做的事也很实在。”

李玉华问穆安之,“现在流民统计出来没有?”

“御史台去摸底了,统计应该是户部的差使。应该是在进行中,一时间怕没有这么快。现在刚开春,这些流民安置也是个问题。”穆安之说。

“那明天我到户部去问问。”

“问什么?”

“我昨儿出城瞧了瞧,几间寺庙经天祈寺为首,庵堂则是静心庵为首,道观以清风观为首,有的在施粥有的在舍药。再加上慈恩会,还有帝都府也要有赈济的,其实赈济的地方不少。与其大家乱哄哄的行善,不如分割开来。要是户部统计清楚了,比如说我们慈恩会每天可管一百个流民的吃食,这样大家分一分,每天多少米下锅,所管流民的情况也能清楚。既有助于赈济,也有助官府管辖。”李玉华道。

“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裴相可恶,我再不跟他来往的。”户部是裴相亲管,前些天穆安之刚讥嘲了裴相几句。

李玉华道,“我听木香姐说,裴相为人不错,就是他家女眷势利眼。”

“那是木香姐叫老狐狸糊弄住了。裴家老太太、太太都不错,小时候我还去他家吃过饭,可慈祥了。”穆安之说。

李玉华不跟穆安之争这个,“反正是为了做事,要不是为了公事,难道我会去户部?我已经跟几家寺庙庵堂道观都商量过了,还是要户部牵个头,不然我们接下来的事不好做,这样朝廷面子上也好看,一举双得。”

李玉华做事劲头挺足,她先打发人派了个帖子到户部,说明天希望能跟代表慈恩会跟户部商量赈济城外流民之事,让户部安排个管事的人。

户部一看是三皇子妃的帖子,当下就有些懵,以为是三皇子府的人是送错了地方,这该是送给哪家太太奶奶的吧。不过,户部也不敢怠慢,三皇子妃,超品,论品阶,比裴相还高。帖子直接送到三皇子妃的生父——户部侍郎许箴许侍郎那里。

裴相一看到三皇子妃的帖子,问,“这该是给许侍郎你的吧。”

许箴道,“三皇子府的人过来说是给户部的,下官不敢拆阅,拿来给相爷亲览。”

裴相看许箴一眼,心说倒是听闻三皇子妃出嫁后便不与娘家来往的传闻,怪不得三皇子夫妇能脾性相投,都是六亲不认的脾气。打开帖子,里面是漆封好的信件,裴相取出一看,李玉华写的挺简单,就说明天代表慈恩会过来商量赈灾之事。

裴相问,“谁送来的帖子?”

许箴道,“娘娘身边的一位五品尚侍。”

“不是皇子府的长史?”裴相有些意外,这还真的是皇子妃的意思啊。

裴相心说,你一妇道人家,跟我们朝廷大员是两个世界,赈灾有朝廷哪。但也知道慈恩会实力不俗,起码财力不俗,何况又是三皇子妃的帖子。裴相还是要跟穆宣帝说一声的,不然他堂堂首辅,跟皇子妃一起说话,这也不大妥啊。

穆宣帝看过三皇子妃的信,心说,这老三家的,不就是管个慈恩会,还要召户部大员国家首辅说话咋地,你咋这么大排场啊,搞得比赈灾的户部都要正式。

不过,别看穆宣帝经常训斥穆安之,做为一个公公,对儿媳妇是有几分客气的。穆宣帝道,“这既是慈恩会的事,也别让她个妇道人家到衙门去,让许箴过去听听,看三皇子妃有什么事,只要合乎法度,给她办了就是。”

做公爹的,可不就得宽宏大量么。

而且,穆宣帝的安排极妙,许箴正是李玉华亲爹,完全可以当成自家人的私事处理,不然,依李玉华皇子妃的身份,不好宣召大臣,更何况是干涉政务。

许箴只好第二日下朝后一身三品大红官袍去面见三皇子妃,李玉华一见许箴就乐了,笑道,“怪道三哥说裴相老奸巨猾,果然如此。”

“娘娘别这样说,这是陛下吩咐。陛下让我过来,听听娘娘的安排。”许箴也没跟李玉华叙什么父女情深。

下人捧上茶来,李玉华先打听户部做的流民登记,又说了自己的主意。许箴道,“登记好做,如今尚未统计完全,不过,估计就是四五千人。慈恩会能帮忙分担再好不过,余者庙庵道观这里,可以由户部牵头,咱们统一做个安排,就像娘娘说的,什么地方分管多少人的吃食,只是眼下还有一桩难事。”

“您请说。”

“这些人的安置还没定下来,倘是分一百人给慈恩会,娘娘能不能想个法子把这些流民一起安置了。”

李玉华想了想,“这不难,我的作坊准备扩招人手,盖了许多房舍,眼下先腾出些屋子给他们住没问题。其他的庙宇道观,等咱们碰头商量时你问一问,他们出家人,慈悲为怀,想来也能帮上些忙。”

许箴颌首,“把流民分散安排,一则能减轻朝廷负担,二则也可防范太过密集诱发疾病。我听说慈恩会也资助医药局,不知能抽调出几个大夫?”

“因为施粥的时候也打算一起施药,看人数而定,应该会抽调两名大夫。”李玉华说。

许箴有些不好意思,“听说你的作坊里需要招雇人手,你看能不能安排几个灾民。给他们吃的住的,只是一时救济,还是要给些活干,让他们自食其力,才能安稳下来。”

李玉华道,“这并不难,我来安排。”

李玉华实际安置了两百多位流民,给他们活干,还能发工钱。在救济流民一事上,帝都府的寺庙道观庵堂一起出力,也减轻户部不少负担。

这是李玉华的功劳,虽则功劳不大,户部不敢贪三皇子妃之功,都禀明了穆宣帝。穆宣帝心下觉着有趣,想着这个凡事爱抓尖儿的儿媳妇倒也挺能干。

穆宣帝特意到慈恩宫赞了一回慈恩会,夸这次赈济流民的事慈恩会做的周全,尤其是把寺庙道观庵堂这些地方都张罗起来,做的井井有条。穆宣帝喜欢由慈恩会牵头张罗民间这些宗教,而不是宗教各自为政。

这话当然不能明说,但无疑是极合穆宣帝心意的。

“慈恩会牵头,各处能周济多少人,分派下去,井井有条的。这些流民的情况,朝廷心里就一清二楚,委实帮了朝廷不少的忙。”穆宣帝赞道。

蓝太后笑,“以前无非就是冬天施粥,这次听老三媳妇说流民不少,有数千人。这些人没家没业的,过来帝都是求活路。是老三媳妇想出来的法子,难为她想出主意来还愿意各处联络,踏踏实实的做事。我说老三有媳妇福,没说错吧。”

穆宣帝点头,“这事我不好赏她,母后赏她吧,也是老三的贤内助。”

“这不必你操心。”当初慈恩会出的那拐卖孩子的事,如今总算扬眉吐气,蓝太后心情大好。

“还有件事想跟母后商量。”

“你说。”

穆宣帝从果盘里拣了个黄澄澄的桔子剥开,“河南的灾情比想像的严重,朝廷已经拨了三次赈灾银粮,赶往帝都的流民仍在增多。河南到底怎么样,得派个妥当人去看看。”

蓝太后望着穆宣帝,穆宣帝剥开桔子放在蓝太后手畔,“朕想着安之过去。”

蓝太后有些不乐意,“阿慎一直是在刑部当差,他可没做过钦差。再说,河南闹灾,那里什么样的情况,让阿慎去合适吗?不如派个老成的官员。”

“除了赈灾,还有赈济粮款的去向。”穆宣帝道,“接朝廷的计算,赈灾粮款是付付有余的,河南出现大批流民,必有内情。安之一直在刑部,查案经验丰富。赈灾的事,由左都御史负责。”

蓝太后也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穆宣帝笑,“当年我做皇子时也曾到两湖赈灾,母后也没这样不放心。”

“你怎么一样。你是做儿子的,阿慎是孙辈。我上年纪,就难免多疼孙辈一些。你这做老子的,还吃醋不成。”蓝太后已经在考虑穆安之的出行问题,“旁的不消我多说,太医派个稳妥的,侍卫方面你多上心。敢向赈济粮伸手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母后放心,我在龙虎营调兵。”

龙虎营是驻在城外的亲兵,兵力达十万之众,一向深得穆宣帝信重。

蓝太后便不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PS:可能是刚回家的缘故,狠狠睡了两天,大家晚安!

☆、二三零章

第二三零章

慈恩宫。

李玉华正在看蓝太后给的两匣子新首饰, 就听蓝太后说起穆安之要去河南赈灾的消息。李玉华问, “皇祖母,那要去多久啊?”

“这说不好,怎么也要等河南灾情有所好转。”见李玉华没说话,蓝太后以为李玉华是舍不得穆安之,不禁心下一软, 想着小两口成亲以来从未分离过, 便软声劝道,“皇帝也是看阿慎当差好, 才让他去的。”

“是啊,难得裴状元回帝都述职, 三哥一直期盼着跟裴状元相见,这样算来,怕是见不着了。”

“如玉也不是这一次回帝都述职,他当差出众,以后调回帝都也未可知。你们年纪这么小,还怕以后见不着。”蓝太后道, “再说,你在帝都替阿慎好好招待如玉夫妇是一样的。”

“这怎么行呢。三哥出远门, 我得跟他身边儿服侍啊。”李玉华说,“他这个人, 一做起事来就没日没夜的,哪次都是我打发人把饭食送到他衙门里去。有时还要把差使拿回家,半宿半宿的看, 要是没我在边儿上,这么煎熬如何了得。皇祖母您能放心?”

“那你也不能去,你女孩子家,路上辛劳,我也舍不得。”蓝太后也心疼宝贝孙子,“让孙嬷嬷跟着阿慎去,再挑几个伶俐的丫头。”

“孙嬷嬷倒是周全,只是她一向对三哥百依百顺的,丫环们虽忠心,也是听吩咐做事。就三哥的脾气,能听她们的?”

要是搁以前,蓝太后还有把握,如今蓝太后自己的话,穆安之也是不大听的。蓝太后不禁叹气,李玉华道,“祖母也知道我,我小时候在老家长大,什么苦日子没经过。不就是去趟河南么,有车有马的,这能叫辛苦,以前我到老家县城去,都是靠两条腿走的。我去了非但能服侍三哥,还能帮三哥的忙,河南定是赈灾不力才会让三哥过去,那里官场上的太太奶奶们,我就能帮着应酬,倘有他们官场上不好说的话,我还能帮着递个话。”

叫李玉华这么一分析剖白,蓝太后也觉着,李玉华是个能帮上忙的。国家大事不敢指望她,起码李玉华在身边,能把孙子给服侍的妥妥的。

蓝太后自然是更心疼穆安之,尤其是宝贝孙子愈发中用的情形下,蓝太后拉着李玉华的手就笑了,“好孩子,要不连皇帝都夸你是阿慎的贤内助,我也说他有媳妇福,只是若允了你去,非但要把他照顾好,你自己也得照顾好自己个儿,累着你我一样心疼。”

“皇祖母放心吧,大事还是三哥他们操心,我跟着就是忙一忙他们的衣食住行。”李玉华认真的说,“这在外头虽不能与帝都比,也得干的是干的,稀的是稀的,自头到脚的把三哥服侍好。”

做为一个太婆婆,蓝太后就喜欢这种不怕苦不怕累还待自己孙子真心的孙媳妇啊。蓝太后又赏了李玉华许多药材,叮嘱了许多出行要如何准备的话。

御书房。

犹带着三分寒意的春风拂进御书房,穆安之瞪着卓御史,转而看向穆宣帝,“我跟他一起去河南赈灾!”

不待穆宣帝说话,穆安之自己先一幅你们没搞错的神色吧,“跟他一起办差,怎么才能忍着半路上不捶死他?!”

卓御史立刻道,“还得请陛下给道口谕,可千万别让三殿下捶死臣。臣想保存有用之躯,为陛下效力。”

穆宣帝瞥太子一眼,看你出的这好主意。穆宣帝道,“他敢捶死你,回来我捶死他。”不待二人再废话,穆宣帝直接说,“这次到河南,一则看河南灾情到底如何,二则朝廷的赈灾银粮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三则将灾情如实上报,安抚受灾百姓,莫使他们流离失所。”

卓御史正色道,“是,臣遵旨。”

穆安之问,“既是钦差,谁主谁副?我先说,让我去管这差使,就得给我临时处置之权,谁知道到河南会遇着什么情况,那边儿离帝都好几百里地,倘有急事,我得能做主。不然别叫我去。”

卓御史久在朝中,他品阶虽高,但既是与皇子同行,皇子又怎会屈居臣子之下。三殿下问的这话,一看就是个生瓜。他眼珠微微一动,连忙道,“臣如何敢掠殿下锋芒。”

穆宣帝之所以用穆安之,一则是太子推荐,二则穆安之在刑部断案十分迅速果决,虽是第一次出远差,穆宣帝就得要这么个果决之人去处置河南灾情。穆宣帝道,“你为主,不过,到了河南要多听卓卿的意见,卓卿在赈灾上极有经验,不是你能比的。你们既为钦差,自然可临时处置。”

如此,穆安之虽不愿意与卓御史一起当差,也应了这差使。

穆安之道,“我要调阅所有关于河南灾情的奏章。还有,接下来会派人到帝都流民那里做些调查,先跟陛下打个招呼。”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穆宣帝也面色缓和,穆安之说话是很让人无语,但做事俐落,条理分明,穆宣帝还是很喜欢的,大方的说,“奏章到内阁去取,调查的事你们商量着来。余者再有什么需要的,具折以奏。”

穆安之同卓御史道,“麻烦卓御史去取奏章吧。”

卓御史微微欠身,“遵殿下谕。”然后问,“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后天。”穆安之完全没有同卓御史商量的意思。

卓御史颌首,“还有一事,咱们去河南赈灾,要向户部申请赈灾所需米粮,不知要申请多少数量?”

“眼下不好说,开春以来,已经向河南拨了三次粮款。现在河南什么样,还不清楚,不急调拨米粮的事。你就去算算咱们一路要用多粮草,再划出半月富裕,也就差不离了。”

卓御史不再多言,行礼退下。

穆安之回刑部,先把杜长史召至跟前,让他帝都府拿郊外流民的卷宗记录,然后在流民里挑选一百人做调查,家乡是自什么时候开始闹灾的,当地官府如何赈济,他们何时开始离乡乞讨来到帝都。

杜长史惊讶的问,“咱们要去河南赈灾?先时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不知道是谁给陛下出的馊主意,还是跟卓然那讨厌鬼一道。对了,今天回家收拾收拾,后天出发。你跟我一道去,让老华留守。”杜长史立刻去安排流民调查之事,穆安之召胡安黎进来,让小易去请程侍郎郑郎中过来,把手头的事交给程侍郎,郑郎中的话穆安之要带走,一并到河南查赈灾之事。

卓御史打发送奏章的人很快就到了,与之一道的还有御史台对城外流民的调查资料,附赠卓御史的一张纸笺:日行一善,不必言谢。

穆安之心说谢你个头,有这资料不早说,他已经把杜长史派出去了。

交待好手头上的事,穆安之召来胡安黎,“跟小杜说,资料御史台送来了,不用再统计。去问问流民,老家可还有亲人父母,哎,都到这个地步,估计亲人也不多了。还是问一句,或是有呢。若是有的,可代他们写信一并捎到河南去。”

胡安黎心说,殿下心肠真善,一躬身,下去办了。

刑部这里的事交待完毕,穆安之一回府,就见丫环婆子们搬着各类箱匣物品出出入入,进屋问,“这是做什么呢?”

“这不是要去河南么,我先收拾东西呀,什么时候启程?”李玉华盘腿坐榻上,眼睛瞅着整理出的清单,看还缺什么少什么没,一面问穆安之。

穆安之笑,“你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我正要与你说,我这去河南,最多也就一个月回来。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不行。皇祖母说让我跟你一起去,我得在你身边服侍你哪。”李玉华的眼睛从清单上抬起来,对穆安之明媚一笑,“已经跟皇祖母说好了。”

“这不成。河南闹了大灾荒,现在不知萧条成什么样,我去就行了,你别去。”灾荒会死很多人,饿死的,病死的,赈灾自古不是什么好差使,穆安之自己不挑差使好坏,却不想李玉华跟着受累,何况玉华妹妹女孩子,惊着吓着也不好。

李玉华伸手给他摘掉肩头沾到的一片枯叶,“城外的流民什么样,我早见过。再说,既是做夫妻,就是要一辈子不分开的,难道你去河南,我在帝都,两地分离不成?你看,裴状元到北疆,木香姐就跟他到北疆。做夫妻,可不就得甘苦与共。”

别看穆安之在穆宣帝跟前都会偶尔发作一回,他闹起性子来,穆宣帝也没什么法子拗得过来。一物降一物,穆安之就拿李玉华没法儿。玉华妹妹想跟他一道去河南,也是为了照顾他,穆安之怎么也不能发火啊。讲道理吧,穆安之从晚饭一直讲到睡觉,嘴皮子磨薄了一层,李玉华仍是那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李玉华还列举了她能帮上的忙,穆安之一行的衣食住行不说,到河南,她还能帮着赈灾哪。叫穆安之别小瞧她。

穆安之真不敢小瞧她,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跟皇祖母说的,穆安之进宫一提这丫头要跟他去河南的事,皇祖母就一脸欣慰,还劝了穆安之好几句,说李玉华有帮夫命,跟他一起去肯定能顺顺利利的。

待第二天穆安之回府,李玉华早把府里的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内宅的事交给孙嬷嬷管,外头的事交给华长史,都不消穆安之操心。另外,李玉华还召见朱阅,让朱阅去问问,在帝都的几个大粮商,问他们可愿意随军一道去河南。

朱阅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都说河南缺粮,只是在河南没生意关系的,这时候也不敢去。娘娘,我们若去,能随军同行么?”

“自然。”李玉华颌首。

“那不知需要多少粮食,粮价大约多少,我们心里也有个准备。”

“粮食要多少我也不清楚,价钱嘛,到河南,自然是随行就市。”李玉华说。

朱阅心下一喜,问,“娘娘,这事要不要知会粮商行会的会首,段会首一向德高望重。”

“望重不大清楚,可德高有待商榷,先时帝都不过来了几千流民,就有人敢起哄闹事乱传闲话抬高粮价,他粮商行会的会首是做什么吃的?”李玉华不屑的哼一声,与朱阅道,“明天殿下就要起程,你今晚把这事办了,有几家算几家,愿意跟着殿下一道去的只管去。”

“是。”朱阅立刻下去办了。

因这次要远行,李玉华也叫了严琳来一通吩咐,慈恩会的事就暂且让二皇子妃多费心。

华长史知道三殿下不愿意三皇子妃同行,不过,华长史眼明心亮,看三皇子妃这一通安排,私下与杜长史道,“还是跟殿下说说,让娘娘一道去无妨,我看娘娘是能帮上大忙的。”

杜长史听说三皇子妃召集粮商同行的事,也不禁点了点头,“别说,这法子是不赖,听到帝都的流民说,河南现在即便是生了虫发了霉的粗粮,也要二三银子一石哪。就是有银子也没处买去,真不知朝廷拨下的银粮都去哪儿了!”

“别说,咱们娘娘的确称得上贤内助。”杜长史就跟华长史两个,华长史拿自己举例,“下官自打成亲时起,不论在乡读书还是千里做官,都不能离了我那老婆子。有时候,心里有了事,就得听她唠叨几句才过得去。”

“是啊,我虽没成亲,可以后娶媳妇也是要在一处的。殿下,娘娘待您真心,一心想服侍照顾您,这是鹣鲽情深啊。您就别为这烦恼了,您要一直不答应,非要娘娘留在帝都,反是让她牵挂。就是殿下您远在外头,能不记挂帝都的娘娘。不如就一起去吧。待到了河南,让娘娘留在洛阳府,不会有什么事的。”杜长史也跟着劝一句。。

穆安之惊,“你俩怎么也被收买了?”

华长史笑,“自打来殿下身边,一日三餐,四季衣裳,笔墨纸砚、出入行走,连家里老妻生辰,娘娘都想着赏东西,臣等心下感念,娘娘这样贤惠周全之人,在殿下身边,臣等都为殿下高兴。”

连老华小杜都为李玉华说话,穆安之算是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PS:感觉又受了拖延症的诅咒,明天一定零点前更新!

☆、二三一章

相对于穆安之的强势, 李玉华甭看平时也挺爱张罗事,实际上, 李玉华属于润物细无声类型。她先声夺人让你看到她, 待与她交往时你会发现,这人不赖, 时间久了, 还能处出一点交情来。

就像李玉华与帝都权贵女眷间的来往, 凤阳长公主对她的评价一直不错, 如宗室里楚世子夫人、晋国公夫人、云章郡主都对李玉华很有好感,永安侯夫人、陆侯夫人、姚国公府的老夫人也与她有交情。

前些天还能牵头帝都僧道尼三家组织赈灾,帮朝廷个不大不小的忙。再到许多权贵看不起的商贾之流, 李玉华也有熟人。

还有华长史说的一日三餐、四季衣裳、笔墨纸砚、出入行卧,连他家里老妻的生辰,皇子府都有赏赐, 穆安之不会管这些琐事, 自然是皇子妃的细致。甚至连华长史太太的老病, 都是李玉华拿帖子请御医给调理的大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