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长史心下都觉着,纵使咱们皇子妃不似明圣皇后那般雄才伟略, 但一样也是殿下的好帮手,更是个秀外慧中,惠质兰心的好女子。

穆安之见俩心腹长史都为李玉华说话, 再加上他们夫妻情分好,成亲后从未分开,穆安之也有些舍不得, 心说大不了到了河南,我就给玉华妹妹安排个妥当周全的住处也就是了。

李玉华正召见家里太医,每个皇子府都有一位太医,她家这太医姓章,是太医院医正的族侄,章家世代在太医院效力,也是帝都有名的医家。

李玉华道,“这机会难得,待到河南,一样的赈灾道理,必然要组织河南医药局还有民间大夫、药行一起赈灾,你是咱们府的人,自然要一道去。回家里问问,看可有愿意一起的,既是立功的机会,到时药行牵头之类的事,殿下也会用自己人的。”

小章太医一机伶,立刻明白,这是难得的人脉拓展的机会,更是难得的发财机会。小章太医道,“是,娘娘,下官这就回家。”

“去吧。”李玉华打发小章太医回家去了。

李玉华做事很明确,有机会就提携自己人,自己人出息了,以后用着才便宜。连带给王府供应瓜果蔬菜都沾光,因为李玉华让内侍小凡跟他们打个招呼,有人有车有货物的都能跟着一道去,河南那里估计现在啥都缺。你们跟着咱们大队人马,出城进城走官道,都不用交银子。

于是,待到出发日,此次钦差的护卫将军秦廷先摸不着头脑,他奉命护卫三殿下钦差一行,秦廷安排是,前有探路先行的斥侯,之后是两百人的先锋军队,其后是八百人的护卫队,三殿下卓御史等在中间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军队后头这成百上千的大车小辆是啥意思啊,粮食药材之类还好说,那绿油油的是大葱萝卜吧,那黄澄澄是桔子柿饼吧。我的老天爷,这都是啥哟。难不成朝廷赈灾都发这些个了?

何况这也不是赈灾车辆,都是帝都商贾,跟在大军后头是啥意思啊。

秦廷人虽年轻,却极稳重,驱马到王驾前回禀穆安之此事。穆安之还没说话,李玉华在车里就说了,“他们都是跟着一道去河南赈灾的善心商家,只管让他们一道,河南现在百物奇缺,他们去了能帮朝廷大忙。”

春天天气好,车窗是开着的,虽有个小纱帘垂下,影影绰绰的也能看到说话是皇子妃。不过,秦廷回禀的是皇子殿下。皇子殿下其实也不知哪里事,但皇子殿下一向是听媳妇的,于是吩咐秦廷一句,“听娘娘的。”

“是。”如此,秦廷只令他们尾随,便不驱赶了。

李玉华这才跟穆安之说了来龙去脉,“昨儿不是跟你说了,有粮商药商的想随行么,你忘了?”

穆安之朝窗外瞅一眼,“你可没说有上千辆车马,我以为上百辆顶天了。”

李玉华眼睛一弯,“他们只要不傻,就得多带些货啊。一路上关卡钱得省多少,一到河南,铁赚。”

穆安之道,“可不能卖得太贵,咱们不发这天家财。”

“放心吧。你想,他们跟咱们一道过来,能不听咱们的?我听说河南粮价贵的吓人,他们这一去,立刻就能把当地那些发天灾财的粮商挤兑死。这个时候,谁手里有粮谁说了就算。”李玉华唇角噙着笑,“要是有人给河南府送信,说不得待我们到河南,那里粮食就够吃了,灾也平了。”

穆安之摇头,“不会。欲壑难平,贪欲也一样。”

“那更好。反正怎么咱都不亏。”李玉华跟穆安之坐在三马齐驾的三套马车里,打开点心匣子,拿个苹果给穆安之,穆安之摇头,“你吃吧。”

李玉华塞他手里,“赶紧吃,待到河南,这么个金子打的苹果才能换这一个苹果。”

穆安之厥倒,李玉华自己也拿一个,咔嚓咬一口,先跟穆安这说,“药材粮食的价格,你们钦差定,毕竟没饭吃会饿死,有病无药也会要人命,其他的你别管我定多少钱,这会儿还想吃水果的,那必是家里不差钱的。他们跟着出来一场,怎么也要让他们赚些。”

穆安之捧着苹果,以两辈子都没有的珍惜啃了起来。

卓御史坐车里晃晃悠悠的听长随回禀,“爷,都打听清楚了。后头跟着的有三家大粮商两家大药商另有果菜商六家腊味商六家油盐酱醋的三家另则还有糖商两户,每家货物清单在这里。”

长随说着将清单奉上,“时间短,也只能问问每家多少辆车,再细的不大好打听。”

卓御史略略览过,收在袖中,“有这些就够了。”

卓御史摸了摸商贾的底,心说,三殿下瞧着驴子一样的家伙,竟这样有福,娶了这样一位好媳妇,真是帮了大忙,看来这次河南的差使能早些结束。

卓御史抄着袖子在车厢里晃晃悠悠闭目养神,待到中午,车马未停,长随提着一个食盒过来,“是严姑娘打发人送过来的,说让爷留着吃,中午车马不停,埋灶烧饭得晚上了。”食盒打开,里面三层满满当当的都是细致点心。

卓御史捏块红豆馅的糯米团子咬一口,见最底层的食盒里除了红豆饼还有两个苹果,招呼长随一起吃,“咱们怎么着都能凑合,三殿下皇子之尊,金尊玉贵的,不埋灶烧饭吃什么呀?”

“这小的就不晓得了。”长随给自家大爷斟碗茶,“殿下那里必然早准备好了,小的也没见有送食盒的。”

卓御史虽然与穆安之不合,但对于穆安之出门在外不摆虚排场还是很欣赏的。

待到傍晚,卓御史就想过去跟严琳道声谢,毕竟吃了人家的点心。结果,还未到三殿下的营地,就见一排青衣壮仆三人一组埋灶做饭,这饭极简单,腊肉切块配上胡萝卜一并拌在大米中锅内大火快蒸。这样蒸饭的大锅便有三口。再有两口锅是炒菜的,这菜也不稀奇,就是切的颇为粗犷的大白菜,估计是商队中有醋商,这菜也炒的酸溜溜,闻着开胃。另还有专门烧水的大锅摆了七八个,里面放了老姜驱寒。

平时见惯了贵族人家那些唧唧歪歪臭讲究的下人,乍一见这种行动迅速,手脚俐落的,便忍不住多看几眼。

卓御史抬脚就要继续走,正见到秦廷过来,笑着打声招呼,“秦将军。”

“见过卓大人。”秦廷恭敬的施一礼,站姿笔直,如同□□。

见秦廷身后跟着亲兵副将,问,“这是在巡营么?”

秦廷点头,“给殿下请了安,也看一看将士们的扎营情况。”

“怎么样,都还好吧?”卓御史问。

“还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秦廷向卓御史微微欠身,便继续巡营了。

卓御史继续溜溜达达,就见俩男仆抬着两筐桔子到灶头那里,他带着长随到严琳那里,原是想道声谢,多谢严琳路上照顾,还送点心给他吃。

结果,严琳没空,一排人在等严姑娘的吩咐。

而且,不是随随便便的排队,各排队之人的手里还捏个牌子,牌子不同,回禀的事也不同。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隐没在天际,暮色一点一点降临,营中陆次点起火把灯笼,遥映的光影中,其实看不太清严琳的模样。

卓御史笑了笑,脚一拐朝另外的方向走去,长随问,“爷,不去了?”

“傻呀,没见人都排二里地去了。走吧。咱们也巡巡军营,一直听说龙虎营治军极严,这回正好见识见识。”

他就这么背着手,迎着微凉的晚风,不知不觉已是星斗满天。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二三二章

第二三二章

洛阳城。

朝廷派三皇子穆安之为钦差的消息很快通过坻报送到洛阳城,河南巡抚府。范巡抚提前腾出巡抚府, 供钦差一行入住。

没几日, 又有一骑快马绝尘而至。

“奉三殿下命令,请大人阅此手书。”斥侯将怀中漆匣呈上。

范巡抚先问, “殿下可好?”

斥侯答, “安好。”

范巡抚令下属请斥侯下去安歇,验过漆封后打开手书,里面只有一句话:大批粮草即到,请先行平息粮价, 安抚百姓。

范巡抚再一次召集洛阳官员, 将穆安之的手书传示给诸人看,诸人皆面露喜色,都说, “粮食一到,洛阳的危机就能解除了。”

范巡抚憔悴的脸上也有几分喜色,“将这消息传给城中各粮商,让他们再压一压粮价。他们若是明白, 还是趁早将粮价平了, 不然,待殿下押送粮草一到,他们手里的粮食也不值什么了。”

焦知府叹气,“若他们手中有粮,如今城中粮价,还捂着做什么。今早下官刚召见过城中几家大粮商, 他们实在也拿不出一粒米粮了。”

“粮商商会的陈会首怎么说?”范巡抚问。

“陈会首请下官到他的粮铺去,粮仓都空了。”焦知府又叹了口气。

范巡抚不置可否,“不妨告诉他们一声,三殿下在帝都掌刑部,以严峻冷肃闻名,这位殿下当差三年,审过南安侯世子案、前玄甲卫大将军案,让他们自己掂掇着办吧。”

“大人?”

范巡抚望着外面难得晴空,“能平安着赚银子,才是福气。是不是?”

穆安之一入河南境就见着大批灾民,这也不急着去洛阳府了,大军先进了邺城。邺城知府出城三十里迎接钦差队伍,穆安之车马未停,直接就进了邺城府。

徐知府骑马跟在穆安之的车畔,心情仿佛这铅灰色的天空,沉重忐忑。

一直待到城外,穆安之命停了车。

城门外支着五口大锅,有拄杖相扶的灾民在排队等着领吃食。已是开春,地上见不到一丝绿意,但凡绿的能入口的,都被吃完了。灾民和邺城砖灰色的城墙一样,灰扑扑的。

穆安之年轻,走路也快,徐知府跟着都有些吃力,灾民们远远见车马整肃的车马队,已猜是来了贵人。此时见诸多衣着体面的老爷簇拥着一位红底金袖、衣饰华贵的年轻公子过来,早相扶着纷纷下跪。

穆安之摆了摆手,小易叫了声,“起——殿下吩咐,不必多礼。”

穆安之直奔着煮粥的大锅就去了,掀开锅盖,叫稀粥,粥都不能答应。锅底浅浅的一层米粒铺在锅底,五口大锅都是如此。

“城中无粮了吗?”穆安之问。

徐知府叹,“府里就还有三千多斤粮食,实在是不敢多用。”

“城中商会那边呢?常平仓呢?”

“去岁冬天,暴雪不断,城中贫寒百姓就有冻饿而死的,下官便取了常平仓的粮食赈济百姓。今春又是接连五场大雪,天气回暖,也是雨水不断,城墙都被雨雪所侵,垮了一段。常平仓的粮食早就吃完了,朝廷的赈济到邺城,也有五十万斤糙米五十万斤粗粮,殿下,邺城有民三十万余啊。”徐知府说着老泪横流。

“哭什么,我来就是帮你们赈灾的。”穆安之伸手向前一指,“别挡着我。”

围在穆安之视线前方的邺城官员立刻散开,分两列站立,空出一道笔直通道直通瑟瑟站在一畔等着领粥的灾民。穆安之四下看两眼问,“开路的铜锣哪。”

立刻有小吏送来铜锣一只,穆安之拎着,当当当敲了三下,险没把周围人耳朵震聋。穆安之走到灾民面前,吩咐一声,“抬米过来!”

三五车大米被推到近前,穆安之当的敲下锣,“都打开。”

米袋打开,里面皆是黄灿灿的糙米,前面见着的百姓们都发出不小动静,后面看不到的踮直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前够,实在看不到的就捅前头人的腰眼打听是出啥事了,一听说有米到了,大家声音里都带着喜悦。

穆安之又当的敲了一声,大家立刻清静下来,“端个椅子过来。”

穆安之站在一张小吏坐的椅面儿泛光的老榆木椅子上,对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片饥民道,“我就是奉陛下之命过来给大家伙儿送粮食的!从今天起,大家伙儿就不必挨饿了!”

底下立刻一片欢呼,穆安之又当的敲了声锣,欢呼声止,他举起一根手指,“按村按乡按县,谁是管事儿的,出来!”

乞丐也得有个头,这么些灾民,不会没个管事的人。徐知府在一畔回道,“殿下。城外灾民的事是李同知在管。”

穆安之道,“没问你。”

徐知府立刻不敢再言。

灾民群里有族老有耆老有里长有县里任过衙役捕快现在出来逃荒的,还有时间久在灾民群里人缘儿好的,出来了十来个人,看不出年纪相貌,饿的太久,便是模样也是不体面的。

穆安之将手一挥,“录一下姓名年龄家乡族人。”

然后对大家伙道,“你们过来,看着下米。”

金灿灿的糙米如同金砂般倾入蒸气腾腾的热水中,只倒水的两成高,穆安之道,“你们饿太久,一下子不敢吃干的,撑坏不是玩儿的。这粥煮的稠稠的,吃上三天,再吃干饭!”对那十来人道,“你们瞧着这几口锅的米,前三天煮粥是每锅这些米,第四天便要插筷不倒。你们平时每顿吃多少?”

有个胆子大些的回道,“成年男子两碗,妇人一碗,孩童减半。”

“男人妇人不变,孩子也一碗。先这么着。”穆安之道,“明天我会派使者过来巡视,粥薄了,你们只管说,这个时候谁也不用怕。我的粮食都带来了,你们不说,饿死媳妇孩子,就是你们自己的孽!”

当时就有人哭了出来,嘴里喃喃的给穆安之磕头。

穆安之不爱看这个,卓御史在一畔也扬高嗓音道,“这都是陛下的恩德!”

也不知谁,立时就来捧卓御史臭脚,带着高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于是,邺城府外,一片高呼万岁之声!

穆安之心下暗骂卓御史,怪道这姓卓的年纪轻轻就爬上了左都御史之位,果然是拍马屁的绝顶高手!

李玉华在车里远远望着自家三哥站在椅子上当当当的敲锣,扯着嗓子喊话,心下觉着虽然有点土土的,可骄傲了。

大家伙都饿成这样了,现在什么花言巧语都不好使,就得像三哥这样实实在在的把粮食拿出来,让大家伙都吃饱才是真的。

钦差队伍在无数灾民感激的目光中进城,数着后面那长长看不到头的运粮马车,邺城府的灾民才算是真的相信:真的有粮了!

穆安之进城,邺城知府已将知府衙门腾出供穆安之一行居住。穆安之也没客气,对徐知府道,“半个时辰后开会,邺城内不当值的大小官员,本地有名望的乡绅,邺城商会管事的大小商贾,尤其是粮商,一个不落,都要过来。你去安排一下。”

徐知府下去安排,穆安之对卓御史秦将军等人道,“你们各打发个管内务的亲卫长随到严大姐那里去,她管着派发屋子的事。”

徐知府当官也三十几年了,全凭谨小慎微才熬到知府任上,一见三殿下这般声势,当下不敢耽搁,半个时辰就把人召集全了。

其实城中官员都在,主要是召集商贾用了些时间,商贾地位低下,寻常不得吩咐,敢里见得到钦差,更何况是皇子殿下。

穆安之坐正中上首之位,卓御史因也是正经钦差之一,居穆安之右下首,之下是杜长史,秦廷在左下首,之后是胡安黎张案而坐。徐知府带着一干官员挨了杜长史坐,乡绅则是在胡安黎下首置坐,商贾整整齐齐站了一排,没他们坐的地方。

穆安之问,“刚徐知府说,府衙还有存粮三千余斤,对吗?”

“是。”徐知府要起身应道。

穆安之指了指胡安黎,“记下。”

穆安之继续问如今灾民多少,治下多少县城,各县情况如何。徐知府都说得上来,瞧着倒也不是太无能。

小易呈上一盏清香扑鼻的香茶,穆安之喝口茶,先问乡绅,“你们现在生计如何?”

都跟穆安之诉起苦来,穆安之道,“家中可有余粮?”

基本上都是几百斤,独一位上了年纪的干瘦老者道,“我拿家中细粮换了粗粮,如今还有五千斤,殿下若是赈济使,只管拿去。”

穆安之问老者姓名,听着是姓邺的,道,“是本地老户了吧?记得国子监有位邺博士,不知可是你族人。”

“正是。那是小人族弟。”

穆安之点点头,当时便有其他乡绅暗忖这邺老精道,五千斤粗粮算什么,如今捐出去,非但在皇子殿下这里挂了名儿,连做官的族兄都跟着露了脸,登时悔的不成。只是,刚刚已哭过穷,委实不好再露富。于是,即便后悔,也只得憋着了。

穆安之看向站一排的商贾,“哪个是粮商商会会首?”

一位生得颇是斯文,身着绸衣的圆脸中年前上前回道,“殿下,邺城地方小,没有粮商商会会首,小的冯鸣,是本地商会会首。”

“哪几位是粮商?”

五个高矮胖瘦不同的商贾出列行礼,穆安之问,“你们手里有多少粮食?”

粮商纷纷道,“倘小的们手中有粮,早献给衙门救济百姓,不瞒殿下,如今家中也没有余粮了。”

穆安之的视线扫过诸商贾,问,“药商呢?”

药商手里自然也是没有药的。

穆安之问,“就不单独问了,你们谁手中有粮,站出来说吧。没有的不用说。”

没人说话。

穆安之点头,“行,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了。”问胡安黎,“都记录好了吗?”

“已是得了。”胡安黎答道。

穆安之对诸人道,“都按个手印儿吧。”

诸人皆露惊容,穆安之的目光平静中带着深深的威压,他道,“本殿下并非不通情理,你们自家也有家小要养活,千斤粮食以下,我不征调。本殿下在帝都掌刑部,在我面前,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如果让我发现在隐匿大宗粮食药材之事,今天的手印就是明天的罪证!按吧。”

拇指按在朱砂盒中,一阵凉意侵入肌肤,邺城自乡绅到商贾,均心下泛起几丝凉意。

口供记录确认完毕,穆安之对徐知府道,“同秦将军交接一下,即刻起,邺城所有城防、巡视之事,皆由龙虎营接手!所有药铺粮店,一律关闭!无令不可擅开!除本殿下指定商贾,不许经营!”

当时便有商会的人面露焦色,穆安之淡淡威仪的视线扫过,“你们手里反正无粮无药,想来也不影响什么!”

然后对徐知府道,“换下的城防巡捕之人,名单给我,我另有他用。”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二三三章

第二三三章

所有想像中的钦差与当地官员豪绅之间的勾心斗角、言语机锋……

一件都没有发生。

当天, 城外灾民数目全部统计完毕。家乡何处, 人口几何,年岁几何, 现居何处, 均按村落乡镇县衙统计的清楚明白。

城中施粥十余处施粥场所,穆安之也都去看过,清汤寡水的悉数令改了。每人每户按户籍领粥, 每个人粥的数量与城外灾民是一样的。

穆安之召见河堤使, 问邺城境内堤坝情况,有几个县城发生涝灾, 冲毁房舍, 百姓流离。另外, 穆安之轻简随从, 由徐知府带着, 拿着邺城的地形图, 就靠两条腿, 将邺城走了个遍。哪条路损坏严重,城墙坍塌的有几处, 穆安之都令胡安黎记录在地形图上。

另外, 穆安之向全城召告钦差四令。

第一条便是,全城征召存粮,有存粮的人家,每户可留粮一千斤,之外精米悉数由朝廷按每石一两的市价收购, 不可私藏粮草。糙米何价,粗粮何价,均罗列清楚。

第二条,城中所有粮商药商,无令不可开市。非指定商贾,不可经营粮药生意。

第三条,既日起,未有钦差准许,四城紧闭,不可出入。

第四条,有知私下进行药粮交易,上报者,可得其交易量三成。

全城灾民喝了三天粥,有身体不适的也有穆安之带来的大夫给把脉开药。第四天,穆安之再发布四条命令。

第一条:凡无病痛无残疾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青年男子,不再免费施粥。

第二条:招募修补堤坝,修补城墙,修补道路的青壮男子。包吃住,按其劳力,工钱五百钱起,上不封顶。

第三条:招募烧火做饭的妇人,包吃住,工钱五百钱起,上不封顶。

第四条:重开商市。赈灾期间,凡经营者,须有钦差准许资格。

有活干,还包吃住,还有工钱。这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好差使。

当然吃的仍是粗粮糙米,这没的挑,你要是想吃好的,商市不是开了么。现下米价,雪雪白的大米,每石一两银子。

先前城中,即便是以往牲口吃的米糠,也要每石一两。

如今粮价一出,百姓们便是买不起也纷纷叫好。其实这价钱比帝都米价已贵三倍有余,此时却是人人叫好,觉着这样的米商有良心。

主要是,米价一定,余者,糙米粗粮的价格自然也都定了。

百姓们倘家中尚有钱而无粮的,纷纷不吝惜的拿出钱来买粮。就是药材,穆安之也定出价格,允百姓自由买卖,只是购药购粮均需拿着家中户籍簿购买。

当然,也有让人瞠目结舌的,苹果桔子等鲜果都是百两一斤,腊鸡腊鸭腊肉腊鱼之类,要再便宜些,五十两一斤。

另外,最贵的活鸡活鸭活羊活鱼,一头羊没有五百两都不配吃。

还有糖,更是比所有物什都贵,二百两一斤。

以至于卓御史这素来与穆安之不对付的人,看到三皇子妃打发人送来的大食盒,都觉着,皇子妃娘娘简直太大方了有没有。

那食盒里两样冷盘,一样烧素鹅,一样笋脯。两样热盘,一样炒鸡片,一样焖羊肉。一碗青菜豆腐汤,一碗晶莹可爱的珍珠米饭。

自打到了邺城,大家的伙食比在路上精致十倍不止。三皇子妃特意传的话,“先时要赶路,不能耽搁赈灾的事,路上都简便些。如今到了邺城,也好生吃喝补一补。”

头一天卓御史就觉着饮食不错,如今城中商贾把这些鸡鱼肘肉鲜蔬鲜菜卖的天价,再看这饭食,卓御史一面感慨一面明白,那些个天价货品的生意肯定有三皇子妃娘娘的股。

不过,食盒最下一层还有一个苹果一个桔子,苹果红润可爱,桔子澄黄饱满,此际看去更仿佛身披银光,闪亮闪亮的。

长随将最后的果品端上桌后都忍不住大作感慨,“爷,这一餐饭,如今在外头都得三五百两银子了。亏得有严姑娘照顾,要不就爷您跟三殿下的关系,咱们这到了邺城得喝了西北风。”他家大爷为官清廉,平时虽俸禄不少却多是用来购买书画,供小爷读书,也没什么存钱。如今这邺城物价,怕是鸡都买不起一只。

“胡说八道。爷在哪儿都喝不了西北风。”卓御史笑斥一句,“你们饭食怎么样。”

“挺好的。一荤一素,瓷实管饱。”长随很懂经济学问,肚子里算了算,“也得七八十两的价。”

“端进来咱们一起吃。”卓御史问,“这些东西卖的这样天贵,有没有人买,商市那边生意怎么样?”

长随是跟卓御史多年的,忠心机伶自不必言,把自己的饭食也便一起摆上,一边说,“小的也好奇,一早就打发李六去瞧着了。您猜怎么着?”

“快说,怎么还卖起关子来。”

“非但有人买,还生意不错哪。尤其活物卖的好,一头百多斤的肥猪,就有人花上千银子买了去。那卖猪的伙计还被东家一顿骂,说伙计路上伺候这猪伺候的不周到,让猪一路走着来的,累的这猪掉了十几斤的膘。”长随道,“爷,您看,邺城里这有钱人当真不少。”

“谁家这么有钱?”

“听说是给商会会首家买去的。”

“外头百姓怎么说?”

“百姓们觉着稀奇,幸灾乐祸的多,骂的少。现在都去修堤坝的修堤坝,修城墙的修城墙,也没空理这些。都想着挣了工钱好多买些粮存着。”长随道,“倒是有穿戴体面的大摇其头,说了许多不赞成的话。”

卓御史一声冷笑,“只许他们吸百姓的血,轮到他们被放血时就不愿意了?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

“小的听说许多人往知府大人那里说话去了。”

卓御史摇头,“何等蠢才。”

接下来两天,城门口查到夹带进城的,坊市间私卖药粮的,还有举报私藏巨额粮草要转移的,被杜长史带人抓了个现形。

查到的,东西一律没收。被举报的,举报额的三成归举报者。穆安之守信,直接把粮草给那举报人。

那举报人很明智,愿意以市价卖给朝廷。

穆安之现银支付。

这么大宗粮草哪儿来得?

这得有个出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