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县简直绝望,我就是面无表情,可只要皇子殿下对我这七品芝麻小官另眼相待,对我百般亲近欣赏,纵范知府知道皇子殿下是在离间试探,可真的不会生疑吗?

我要用媳妇孩子来冒险吗?

胡安黎安静等林知县心中天人交战结束,林知县叹,“我现在再做出反应,已经迟了,是吗?”

“什么时候做出反应都不迟,只要你们的关系足够可靠。我在话本上看到过士为知己者死,在刑部还没见过。”胡安黎道,“大人这样的聪明人,该知道这个机会多么难得?”

是啊,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

皇子殿下高不可攀,与其叫范巡抚做了弃子,还不如在皇子殿下这里一搏。

林知县只有一个条件,“我需要保证家眷儿子的安全。”

“林大人放心,即便你不说,殿下也从不会亏待明事理的人。”胡安黎直接应了林知县。林知县叹口气,“我知道的事情很有限,当初朝廷的赈济粮到了,我们县林林总总也分到了十万斤,账上有十万斤粮,实际只有两万斤粗粮。倘在去岁,这两万斤粗粮也就值一千银子。我在账上签了字用了印的,就是拿到刑部,我如实说出,也是诬告。”

“河南的问题不是没有粮食,就是给我两万斤,可只要湖北的粮食运过来,也不会发生这么大的粮灾。就像三殿下一来,不许城中米商经营一样。已经有三个月,外地粮入不了河南境。本地粮商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漫天要价,可你们逮捕粮商也没用,他们另有一套账。这套账是绝不会牵连到巡抚大人。”林知县说,“皇子殿下身份高贵,总多一重安全保障。河南驻兵不多,也有两万。洛阳将军只管军队,不理政务,但是,能让他一言不发,必有缘故。旁的,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胡安黎点点头,“林大人不妨向范巡抚回禀一声我向你询问洛阳赈灾粮一事。”

林知县松口气,“大人不妨也打发人跟踪焦知府几天,只当是混淆视听了。”

“我与林大人心有灵犀。”林知县这样配合,胡安黎不会让林知县难做,待将自己知道的洛阳城的情况细禀过胡安黎,林知县便告辞了。

自巡抚府出去,林知县赶紧到巡抚大人那里,将胡安黎怀疑洛阳城赈灾粮有问题的事告诉了范巡抚。

“下官真是吓死了,打头两天就总觉着不对,今天总算打人逮住,结果一审,竟然是皇子殿下那里的人。没见过这样做事的,有什么话不能大大方方的问,那位胡公子什么人哪,瞧着年纪轻轻,颇爱暗事。”林知县道。

范巡抚哼一声,“他可是帝都名人。他爹是前南安侯府世子,后被判斩刑,胡世子有此下场,就是这位胡大公子大义灭亲。”问林知县,“他都问你哪些话,你怎么对答的?”

林知县路上就编好一套说辞,提醒范巡抚,“我千万央求了那胡公子,可别再着人跟着我了,真是要命,咱们这几个月不眠不休都是在操持赈灾的事,倘是给三殿下这样怀疑,岂不让人心寒。大人,要不您面见殿下,跟殿下商量商量吧?叫人知道,岂不笑话。好似咱们做的不是官,倒是贼了。”

“不必我说,朝中自有御史去说。大家伙儿忍过这一个月去,也就好了。”

林知县低下头躬身一礼,不再说别的。

待林知县告辞,屋内屏风后走出一位青衣将领,正是洛阳将军,范巡抚问,“依你看,林襄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说话时呼吸很平稳,大部分是真的。前两天就有人暗中跟着他了,今天也的确是第一次见胡安黎,总不能对着个头一次见面的人就把你卖了。”洛阳将军道。

范巡抚点头,也认同洛阳将军的看法。

是啊,他总比一位第一次见面的“大名鼎鼎”的胡安黎有信用。

只是,林知县出身寻常,并不知胡安黎那六亲不认检举亲爹的响亮名声。而范巡抚,也显然低估了林知县的决断——

只要价钱够,谁还三番两次的讨价还价不成?

林知县有妻有子,皇子殿下的亲信承诺会保护他的妻儿,巡抚大人只会在他与焦知府之间谁做替死鬼更合适而犹豫!

其实,林知县也误会范巡抚,范巡抚也只是以防万一预备个替死鬼,而且,林知县也高看了自己,他一七品小官儿,就是让他去做替死鬼,怕也不合皇子殿下与左都御史的胃口。

范巡抚早把林知县在替死鬼名单里剔除了,何况,林知县虽一脸卑躬屈膝的奴才相,却是个滑不溜手的泥鳅,林知县干的最出格的事,也就是随大溜的贪点占点,明明只领了两万斤粮,却在十万斤的账上签字盖印。旁的事,林知县半点不沾。

范巡抚也这些年官场纵横,知道这小子不好拿捏把柄,等闲只要林知县知趣,范巡抚也不打算动他。

范巡抚其实爱好和平,他也不希望焦知府出事,这郎郎乾坤,大家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多好。不然,手下出个大贪官,他做上官的一样会被牵连。

只是,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邺城当时怎么被打开的缺口,洛阳城的差别不大,穆安之给出举报得举报金额三成的承诺,是人就有对头,就算没有对头,谁还嫌银子烫手不成。

这世上,总不乏有胆色的人。

焦知府在府衙吃午饭,心腹管事匆匆过来,回禀万福粮铺被抄的消息,当下惊掉手中筷子。焦知府定一定神,捡起筷子摆好,“那几处粮库呢?”

“小人来的时候,见龙虎营与巡抚衙门的亲兵围的粮店密不透风,城南城北的粮库,小的打发人去哨探着了。”

“若侥幸平安,晚上都烧了。”焦知府掀起眼皮,对心腹道,“若叫人查着了,想法子递消息给万福,告诉他,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是打湖北买来的粮食,只管把私账拿出来,那里头不是有李尚一股么。他若想活命,就一点儿不落的全都交待给钦差大人知道。”

巡抚衙门的亲兵!姓范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然后,焦知府拾起筷子,夹两片煨的软烂的火腿蒸肉,细嚼慢咽的吃了。

想要保全你自己,你得先保全我,给我这粮食寻个正经来路!不然,咱们就一起死!

洛阳城真不负府城之名,城中的商贾就比邺城的强出一大截。

郑郎中虽抄了几十万斤粮食,但万福粮铺那里现银笼共只抄了几百两碎银,整个万家也仅抄出万把银子。

说句实在话,连深恨焦知府的范巡抚都好奇,这大宗的银子哪儿去了!

穆安之想,嗯,林知县这么快就有用武之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二三七章

穆安之请范巡抚焦知府一道去看看洛阳城的存粮, 穆安之抓了一把大米,点头, “保存的真好, 洛阳开春雨水不断, 这米保存的不见半点潮湿。”

焦知府道,“建粮仓的必然是内行人。”

卓御史摸了摸粮仓壁侧的席子,“是个老仓窖了。”

穆安之道, “以后总算不用再跟商贾买粮了,他们那粮食贵的,吃着肉疼。”与卓御史吩咐一句, “城里城外干活的百姓吃的粮食就从这里走, 施粥地方的粮食也从这里出。问一问举报的那位义士,他是把粮食运走,还是报市价折现,都可以,这是他的自由。”

“是, 殿下英明。”虽然穆安之这种抢粮食的手段有些狠, 但不得不说, 要紧时候还真管用。施的粥熬稠些,给挨饿的百姓寻些事情做, 民心已安。接下来就是洛阳的局势。

焦知府道, “这万福粮铺也在城中多年,未料到竟敢私匿粮草,委实该杀。”

范巡抚瞥焦知府一眼, 万福粮铺该不该杀,你还是自求多福。要是殿下能止于粮铺当然好,再有什么罪责也只管推到无良粮商的身上,咱们洛阳城大小官员保全,亦我所愿也。

“不急,让人慢慢审吧,说不得便有什么同党。”穆安之看身后的几人一眼,“自来官商最易勾结,你们都谨慎些,倘自己有事的,不妨先来同我说,自首有优待。不然,待从商贾嘴里得到证言证据,少不得要请你们问一问的。没有当然好,如果有,现在不说,以后叫我问出来,咱们就公事公办,按着国朝律例来了。”

“臣等不敢。”范巡抚躬着身子道。

穆安之摆摆手,“我也是趁这机会把丑话说前头。事情还没爆出来的时候,人人都以为自己的联盟是铁板一块,实际就像这仓窖里的粮食一样,利益最动人。哎,真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范巡抚等人听到这话相当无语,甚至内心有鬼未免要想,只要殿下你略抬抬手,咱们必能平安。

穆安之说的却是真心话,审案子也累啊。尤其是洛阳这种地方,林知县那样的小官都不见得清白,可知这上头官员了。你们平时拿点儿占点儿的这也不关老子的事,可他娘的明知有天灾,还发这天灾财,不把百姓当人,我看你们也算不上个人了。

不过,这些不是人的家伙,也不能一个个都砍头,城中大小事务得有人干哪。穆安之卓御史再有本事,这些事他们一下子也不可能接过手来。

穆安之完全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别叫我查出来,不然,我他娘的还得另找人接手你们手里的事。

而找的这些人,我对洛阳的人事又不熟。

穆安之看过这些仓窖,又往街上遛达了一遭,看看施粥的地方,自打穆安之来了洛阳。施的粥完全符合标准,虽说是粗粮,煮出来也是插筷不倒,老人孩子吃上一碗都能填饱肚子。

*

林知县望着胡安黎那张斯文俊雅的脸,对胡安黎的要求瞠目结舌,“我,我也不知道万家把银子藏哪儿啊!”

胡安黎的口气完全不是商量,“两天时间肯定够的。”

林知县瞪着眼说不出话,胡安黎道,“一天。”

“不,两天!两天!”林知县明白,他向三殿下投诚,三殿下当用他时绝不会吝惜。林知道唯一记挂的就是自己的媳妇孩子,“我得知道,我的家人会受到什么等级的保护。”

胡安黎道,“你希望呢?”

“我希望内人孩子能留在巡抚府。”林知道道,“两天内,我必能拿到万福粮铺的口供。”

“明早皇子妃会派人到你府中接尊夫人和孩子。什么时候你认为安全,再接家人回去。”

“能现在去接他们吗?我想立刻介入万家案。”

当然可以。胡安黎点头。

侍卫带路,林知县去大牢审问万福粮铺的东家。

衙门的牢房相差不大,只是巡抚衙门的大牢规格更高些,牢间更多,守护也更严密。万福粮铺的东家万海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家中几代富裕,即便商贾出身,也养出一些精致气息。

于是,当万海被双腕捆绑吊在刑架时,就显得格外狼狈。当然,大牢里这些人,万海还不算狼狈的,只是林知县早与他相识,这种感觉分外强烈。

还未用刑。

看来,胡公子一开始就打算让他来审万海。

细想来,胡公子这个决定称得上睿智。

他自己已经答就效忠三殿下,他对胡公子交待了洛阳城的情况,谁改换门庭还不得交点投名状啊。

这是给他证明他忠心的机会。

林知县吩咐侍卫将万海放下来,再搬把椅子到近前,俩人坐着说话。万海神色微松,眼神中透出感激,刚要开口道谢。林知县道,“有两件事,第一件,银子在哪儿。第二件,账本。”

两件事,哪件都是要命的事。

万海不可能说,反应亦是机敏,苦笑,“那大宗的粮食从哪儿来的?万家几辈子的积蓄,官府的粮食吃完了,要商贾捐,我不是没捐,我捐了粮捐了钱,可心里也想着给孩子们留些基业。如今叫钦差查着,我不敢说无罪。大灾当前,我们这些商贾把粮食卖的比银子还贵,脱不了个逐利的罪名。事已至此,林大人,不敢说请大人看在以往交情面上,就请大人看在以往相识的缘法上,求大人代我求个情,我愿献出粮食,求殿下宽宏处置。”

林知县面无表情的听万海说完,神色未有半点波澜,万海便知他这说辞未动林知县的心。万海看室中并无他人,凑近了些,低声道,“林大人援手之恩,万某必不敢忘。”

林知县心下叹口气,万东家还以为这是平日里官商相交的时节呢。有了案子,使些银子,通些人情,便过去了。商人总以为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尤其小地方的商人,眼界窄见识更浅。林知县不得不替万海补上这一课,他道,“刚刚那个侍卫,软甲青袍,腰束革带,牛皮皂靴,是皇子的侍卫。我能过来,还有可能是奉殿下吩咐。但我能吩咐他放你下来,能单独与你说话,只有一种可能,我是效忠殿下的人。”

万海神色大变,身子忍不住微微后仰,从头到脚都透出防备。

林知县则是前倾了些,“老万,咱们相识也有二年,我劝你一句,弃暗投明。我不是说焦知府或者范巡抚是暗,可眼下,你要想活,就得给三殿下他想要的东西。你觉着你很聪明,你的账做的□□无缝,那些粮食的来路,我相信你也做的让人看不出纰漏。可你把事情想浅了,洛阳城什么时候关过商市,什么时候闭过六门?你没见过吧?三殿下一来,一道命令,商市说关就得关,城防说换就得换。谁敢说个不字?”

“你那些小聪明,没用。你觉着你说了你家人有危险,家里产业保不住?可你要不说,立刻便会拷问你,你以为谁会替你出头?我来劝你,是不想你受罪。”林知县道,“也是想你满门能多活几个。”

“你别顶这事,你顶不住。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商人,都不用酷刑,娘老子都拉到你跟前,醮了盐的鞭子抽,你不说,鞭刑不停。抽死娘老子还有你儿女,一个一个来。儿子死了,还有兄弟,兄弟的儿女。你老家就在洛阳,家里亲近族人想来不少。”

万海浑身瑟瑟发抖,阴冷的地牢中,细密的冷汗涔涔的铺满额头,黄色灯光下,显然是怕了,连声音都没了元气,“不,你不能……”

“我能。殿下已经吩咐我要拿到你的口供,万家藏银的地点,你粮铺里的暗股。”林知县道,“你要发财,无非是想给子孙富贵,若子孙都不在了,富贵给谁呢?我想,人还是比银子重要。何况,不到不得已,我不想那么做。尤其对着认识的人,有些不忍心。”

万海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他年纪比林知县还长十几岁,这个年纪,阅历是足够的。万海知道林知县说的是实话,林知县说不忍心前,还有句不得已。可见这姓林的是真的能下狠手的货色。

万海心中惊惧非常,倘姓林的只是个洛阳知县,那是不足为惧的,万海有更高级的关系网。但,一旦姓林的搭上皇子殿下……

归根到底是穆安之那换城防禁商市的手段来的太的威慑力,一丝裂痕在万海心中响起,都不必林知县再劝,他自己就变通了:咱原就是个商人,拼了小命的往上巴结,也不过是想多赚些银子买个平安,如果现在上头的人既不能让我赚银子又不能给我平安……

*

回巡抚府的路上,就见胡安黎骑马前来,胡安黎下马过去见礼,回禀道,“万海已经招认勾结官府,私卖赈灾粮草之事。所得赃银,已经收缫,还有同伙十七人,请殿下过目。”上呈口供。

穆安之看胡安黎一眼,这姓林的还真能干啊。

胡安黎在穆安之身边日久,知他之意,心下亦有同感,原本想着林知县明天能拿到口供就是快的,结果,一个时辰就把人能审出来了。非但啥都审的透透的,那万东家还破釜沉舟的想着投靠殿下您,为您效力哪。

穆安之一目十行阅过口供,便递给了卓御史。穆安之视线定在焦知府的脸上,焦知府很想摆出个不动如山来,但在穆安之泰山压顶的注视下,脸色一点一点转白,由青白到惨白。虽然心下万分笃定,我从没有与姓万的直接接触,万家的生意,我从未过问,却是架不住心中有鬼,慢慢的身子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卓御史将口供传阅范巡抚,口供上并没有焦巡抚的名字,但,有焦巡抚身边近人,焦巡抚为留后路,暗中令万海将范巡抚的侄孙李尚拉到万福粮铺做了暗中股东,万海将心比心,为给自己留后路,把焦知府的儿子拉来做了股东。

李尚不姓范,焦公子却是姓焦的。

焦知府必需为他儿子的行为做出解释了。

焦知府眼前一黑。

他儿子,这怎么能说得清!我儿子干的事,跟我一点关系没有,这话谁信?!

范巡抚心下叫惨,李尚的确不是范家人,却是他老妻侄孙,妈的,亲孙子没坏事,倒是这侄孙惹祸,要不怎么说世上人提到外戚多有偏见,如今看,世人的看法多是对的!这他妈的蠢才,老子让你当市署令,一等一的肥差,你他娘的不知道万福粮铺是焦知府的手笔,你差这几两银子还是怎地!

这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PS:第一更到,第二更稍晚!

☆、二三八章

林知县这么好用, 穆安之不可能不用。

郑郎中亦是刑名老手,卓御史更不必提, 这位就是靠咬人上位的。且有穆安之在, 当场与焦知府范巡抚商量, “你们怎么看?”

怎么看?

此时此刻谁敢说个不字?

你说不,就是心虚。

何况,万海供出的人, 于情于理都要审问的。

范巡抚道,“既有嫌疑,自当传唤审问。”

焦知府更是大义灭亲, “倘臣子辱没家门, 请殿下只管按律处置。”

穆安之道,“辱没家门那是你老焦家自己的事,触犯律法,要看他自己表现。”

就焦公子与李尚这两块料,林知县没有亲自出马, 他与郑郎中道, “他们一个知府公子一个巡抚内侄孙, 我出面反倒激起他们的傲气。派两个面孔生的,三鞭子下去, 问什么说什么。”

俩人倒是挨过三鞭子, 不过,没挨过三十鞭,便悉数招了。

当天下午又查抄粮商三五家。

卓御史真心觉着, 他们这次钦差可以改名叫抄家团了。

穆安之支着头,真心不想找那姓卓的,不过,一旦牵连到范巡抚,整个河南都会受到影响,再加上洛阳知府,洛阳府治下十县,虽说各有县令尚可维持,一府之务要交给哪个管?

即便有临事决断之权,穆安之抄家砍人都不怵,可事涉政务,洛县城有民三十万,整个河南人口将百万,巡府知府全都拿下,穆安之难道自己管。

他得找卓御史商量一下了。

卓御史看过焦公子和李尚的供词,啧啧两声,掸着供词道,“有这种儿子,真不如绝后。”

这刻薄的……还真是一针见血。

穆安之道,“卓大人不必有此担忧,听闻卓小公子文采飞扬,有卓大人当年之风。”

“客气客气,主要是血统好。”卓御史身居高位,家里小孩儿也是帝都有名的才子,出名的会读书。

穆安之心说,别人随便客气两句,就遇着这么不懂客气的。穆安之问,“证词上,卓大人怎么看?”

卓御史没有犹豫,“不论是谁,既有嫌疑,都该过堂问话。”

穆安之继续看着他,卓御史只得再说一句,“咱们在邺城不也是这样干的。”

“邺城知府好歹清白,不用费什么事。给他把掣肘拔了,他还能做事。洛阳这里,一地鸡零狗碎,少一两个官员无妨,要是少三五十人,洛阳政务如何支撑?”穆安之问。

卓御史反问,“殿下是怎么想的?”

“我问你,你倒问起我来。”

“殿下竟然没主意了?”卓御史如同见着什么稀奇事,哈哈哈大笑三声。笑的穆安之就想抽他,穆安之怒,“你才没主意哪!”

穆安之多要面子的人,就算露怯也不能在卓御史这里露。

卓御史老奸巨滑,反咬一口,“有主意就说呗,还掖着藏着做什么。顶烂的主意无非就是等吏部派人接手。”

穆安之气,这是最正常的主意好不好!卓御史先说这主意不好,就是要挤兑穆安之。穆安之倘是个庸才,真得叫卓御史噎着。

要不说老而不死谓之贼,尽管卓御史还不老,人家非但不老,相对于人家的官位,人家还很年轻。但在刚刚及冠的穆安之看来,卓御史已经是老家伙了。因为卓御史很讨厌,穆安之觉着,称一声卓老贼都是没错的。

幸而穆安之早有准备,穆安之道,“我对洛阳官场也不熟,官员替补,也不是你们御史台的差使。可每个位子不能没人,不如用礼部的办法,考试。”

卓御史听着新鲜,细一想却也不甚新鲜,的确,士子晋身选拔,就是靠科举。三殿下这法子,细想来是极公道的好办法。

卓御史不吝赞叹,“殿下这法子好,公道公平,谁也挑不出错来。”

突然得卓御史一句赞,穆安之还有些不适应,瞥卓御史一眼,“这事你看着办,什么官职就出什么题,甭考那些经史了,反正他们也是暂代。”

卓御史态度好许多,起身应下,“是。就从残存的官员里挑吧。不然倘是找些没经验的,也没时间手把手的教,最好还是熟手。”

“是这个理。”穆安之点头。

卓御史告退时笑了笑,“我还以为殿下得让他们以代罪之身暂理洛阳之事呢。”

穆安之翻个白眼,“我难道就找不出个有用的人?”

“下官告退。”卓御史告辞。

有了后备官员,胡安黎那里就能放开手审案了,虽然审理要在卓御史手下的监察下进行。这是卓御史的强烈要求,穆安之不能撇开他令手下独自审案,若无御史监察,卓御史拒绝承认审问的一切证言。

两人在邺城已经就此达成一致。

不过,看到河南道监察御史被咬出来,不得不说,穆安之还是稍有些兴灾乐祸,看卓御史笑话的。

卓御史装模作样的叹气,直接说出穆安之的心声,“打知道要跟殿下一道当差那天,我就料着有这一日。河南的流民都到了帝都,监察御史都没上书,他要没问题才有鬼。”

穆安之一脸正气,“我倒愿意看你笑话,只是这种笑话也没什么好看,我倒是情愿你们御史台多几个好官,能说上一两句实话,河南也不至于此!听闻当年湖北大灾,卓大人身为江南道巡察御史,最肯直言进谏,一月参掉十二顶乌纱,震动官场。”

“客气客气,我这点虚名,不想倒进了殿下的耳中。”对于穆安之任何赞美,卓御史都不吝啬不客气的悉数收下。

“你人虽不怎么样,做官还成。起码进了本分。”穆安之补了一句。

卓御史骂人的行家,穆安之这种讽刺对他如春风拂面,卓御史笑,“殿下不了解下官为人,倘有所了解,便知下官为人也是极好的。”

穆安之上下打量他一眼,感慨,“你脸皮可真厚。”

“过奖过奖,换个脸皮薄的,早被殿下您刻薄死了。”卓御史笑着回一句。

穆安之正想叫卓御史滚蛋,就见内侍小凡匆匆而至,手里捧着个帖子,行礼后道,“殿下,娘娘听说卓大人过府,吩咐奴婢将这帖子交给卓大人。”

卓御史上前接了,见是封请帖,请卓御史明天一起到白马寺的。穆安之见这帖子才想起来。

李玉华过的挺滋润,她到了洛阳,除了接见命妇与官员家眷,也要见一见洛阳的僧正道正,还有洛阳城最大寺庙白马寺的主持高僧,以及嵩山少林寺的主持高僧,感谢他们在灾情严重时无私施粥,活人性命。

李玉华把这事办的郑重,跟穆安之商量着让穆安之也要露面,还有卓御史,一起去。李玉华都说,“我看洛阳的灾情比邺城要好些,一则洛阳府是个大地界儿,二则这里的和尚很肯出力。咱们既然来了,就得道声谢。”

穆安之是答应了的。

卓御史看过帖子,心下有趣,“按理该是殿下跟下官讲,娘娘倒是亲自给下官帖子,娘娘实在太客气了。”

想刚觉着三殿下想的那考试的主意不错,结果就又木头脑袋了。真是憨人有憨福,皇子妃娘娘不知是真有这见识,还是误打误撞。

这名头想的真不错,简直是给足少林颜面。

少林可是佛教圣地。

三殿下这来都来了洛阳,自然要拜访一二。不好明着拜访,三皇子妃帖子上写的这由头就很好。

卓御史想,兴许人家夫妇演双簧也未可知。

不过,还是客客气气的对内侍说一句,“请回复娘娘,臣一定到。”

小凡见穆安之没旁的吩咐,也便退下了。

卓御史收了请帖,给穆安之提个醒,“秦廷将军亦是少林外门弟子,殿下不妨令秦将军同行。”

穆安之还真不知此事,不过,他想起杜长史来,“我都忘了,小杜家也是少林外门弟子。”如此,穆安之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看向卓御史,“少林外门弟子不少,我听说林程的武功也是源自少林。”

卓御史笑,“殿下英明。”笑穆安之笨,竟是真没开窍?

穆安之看他笑的别有深意,心说,笑个鬼啊笑!

卓御史见穆安之竟仍不明白,喷笑,“真是憨人有憨福,殿下没旁的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穆安之黑着脸,“老子是憨人?”

“不不不,大智若愚。”卓御史忍笑,见穆安之额角青筋直蹦,卓御史连忙告退,不然惹得穆安之爆发,这位殿下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穆安之瞪卓御史那得意的背景一眼,穆安之身为正使钦差,皇子身份,竟不能给卓御史个好看,心下每每扼腕,郁闷至极!

不过,这老贼倒是提醒带秦将军同行一事,穆安之令梅典簿写张帖子,给秦将军送去了。

穆安之根本没往少林乃武宗方向去想,他就是觉着,帝都武将军少林外门弟子不少,这些人一算,也是同门了。

不过,从未听小杜提及跟秦家有交情一事。

想来,纵同是少林外门弟子,也有亲疏远近一说。不然,小杜与小江将军江珣的交情就很不错。

说到江珣,这次去北疆接如玉一家的就是江珣,想到裴如玉,穆安之更是把少林武宗之事抛诸脑后,已是归心似箭,就想快些把河南的差使了了,也早些回帝都,兴许还能见上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第二更到,有信用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