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话,他说给郡主听,也觉得脸红,可病急乱投医,他也没办法。

“一定是狐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狐媚子,搅合得我家宅不宁。”

罗娘她们听得脸上通红,恨不得捂了红尘的耳朵。

红尘却一本正经的,又问了几个也同样说遇见妖魅的下人,居然还有男有女。连卫家一个呆了三十多年,年逾五十的老家人,也说见过,而且不只是梦中。

甚至还有个丫鬟因为梦到自己被狐妖迷惑,竟然上了吊,幸亏救的及时,要不然就真出人命了。

妖狐啊!

她也认识小狐妖,一想起来便觉得十分可爱,时常想念,偶尔她还接到过远方的小客人送来的礼物,也许只是几朵漂亮的花瓣,一点儿好吃的食物,或是些许古旧的书籍,有些珍贵,有些并不值钱,但这些被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送来的礼物,却无疑都是带着最诚恳的一颗心送来的,比金山银山更让人欢喜。

所以提到狐妖,她实在很难同仇敌忾,也并不觉得这里闹的东西,会和小狐妖有什么关系。

动物生出灵智,比植物还要难些,毕竟植物杀生的少,气息纯净的多,动物食的是五谷杂粮,却比人多蒙昧,开启灵智需要大机缘,可不像普通人想象中那般,是个什么狐狸黄鼠狼,活的时间长点儿的都能成大仙。

但凡有了智慧的狐狸,就算天生会魅惑之术,也不会随意对人出手,否则天劫一来,便是魂飞湮灭的下场。

红尘让卫仁带着,在卫家走了一圈,忽然指了指东厢房:“那里都有什么人住?”

卫仁愣了愣,迟疑道:“有何不妥?我二弟住那儿。”

红尘点点头:“卫义的情况如何?有没有遇见怪事。”

“这到没有。”

卫仁想了下,轻声道,“二弟这几日受了教训,一直老老实实在书房抄书,都没有出门。”

他以前也教训过他那个弟弟,只是那孩子骄纵任性了些,以前家里人都宠着,后来他爹爹去世,娘也体弱多病,没撑几年,他怜惜弟弟幼年丧父丧母,便多有疼惜,就是有时候他做错了事,他下不了狠手整治。

那小子还好动不好静,想让他沉下心在家里多读几页书,那简直和要了他的命似的,一不注意就要溜走。

卫仁时常为此担忧。

他自己就爱读书,也曾被爹爹耳提面命,说只有读书才能成才,才能有出息,弟弟不读书,他自然担忧。

这次似乎被吓坏了,竟然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些个狐朋狗友也没联系。

想到此,卫仁脸上就不觉露出几分喜悦:“二弟这几天都很乖呢。”要是保持得好,他喜欢的那几样玩物,也可以买回来给他,孩子嘛,紧一紧,就该松一松,要是不给奖励,怎么教得更听话?

红尘一眼就看出卫仁的心思,也是无语,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道:“麻烦叫你二弟,还有伺候你二弟的丫头出来,我要问问。”

这到不难。

不多时,就有个红袄绿裙的小丫头走出来。

不过,卫义到不见人影。

卫仁笑了笑:“许是躲羞呢,这小子就是个棒槌,郡主别跟他一般见识。”

红尘的目光,却落在丫头身上,仿佛没听到一般。

那小丫头一脸惶恐,才十五六的年纪,正是鲜亮的时候,脸上却有了老态,看着到大了十几岁的样子。

卫仁一怔,顿时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虽然他身为大哥,不好关注他弟弟的身边人,不过他当家,他弟弟又有点儿年轻男子多有的毛病,于女色上容易栽跟头,所以家里的丫鬟,都是他仔细看过的。

眼前这一个叫绿娥,前些年灾荒,和爹娘弟妹一块儿被买下,一向忠厚老实,模样也生得细嫩,怎么忽然就变了样子!

“怎么你…二爷呢?”

“呜呜呜。”

小丫头一出来,家主只问了一句,她就呜呜咽咽地开始哭,还一脸的惊慌失措。

卫仁一脸莫名其妙。

红尘却闭上嘴不肯问了,见丫鬟出来,门还开着,抬脚推门,就往屋内走。

那小丫鬟顿时咬住嘴唇,吓得闭上眼,浑身发抖,卫仁一看,心中古怪,略皱了皱眉,也跟着进去,进入房门之内,他们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香气。

“什么味儿?”

卫仁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忙打开窗户透气,一转头吓了一跳,只见他二弟盘膝坐在阴影里,膝盖上还摊放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眼睛发光,脸在阴暗的影子里竟然熠熠生辉,很是精神抖擞。

“…”

我的弟弟不可能忽然爱读书?

卫仁很怀疑那书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瞥了红尘一眼,心中纠结。

他这个倒霉催的弟弟在人家郡主眼中已经是个色鬼笨蛋,再被抓住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哪里还有好?

“咳咳。”

卫义岿然不动。

“咳咳咳咳!”

卫仁又使劲儿咳嗽了几声。

他那笨蛋弟弟还是不动,依旧着迷。

没办法,当哥哥的只好慢吞吞上前,低下头去看了看书页儿,虽然昏暗,到底还是看得清楚。

一看就怔住。

这孩子看得居然不是坏书,是一卷《神仙传》,虽然也非正经需要读的,可这等书,到也不是读不得。

而且,好像这书还是出自…荣安郡主之手。

卫仁苦笑摇头:“郡主娘娘妙笔生花,可你也不能入迷至此,赶紧的,起来我有话问你…”

话音未落,红尘忽然上前一步,一巴掌拍在卫义的脑袋上,猛地揪住他的下巴,令其抬头。

卫仁刚一变脸,随即怔住,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二弟!”

卫义那张脸,荣光灿烂,早不是上次见一副睡不醒,纵欲过度的样子,但是眼睛赤红,流露出几分妩媚之色,整个人都呆呆的,嘴角带笑,十分古怪。

乍见红尘,却露出几分灵动,痴笑道:“好一个美人,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肤如凝脂,白皙粉嫩,来来来,大爷我正闷呢,来给大爷解解闷儿!

卫仁:“…”

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恨不得冲过去把这小子给掐死了事。

“他中邪了。”

红尘却不以为意斩钉截铁,很认真地道。

卫仁连忙点头:“对对对!”

必须是中邪了。

红尘摇头失笑:“你仔细看就知,不是我在说笑。”说着,她眯了眯眼,认真盯了卫义一眼。

卫义就低下头去,一副痴呆相,口水横流,仿佛陷入梦中。

他大哥心中早有疑虑,现在被红尘一说,更是越看越觉得古怪,这样子可不正是中了邪的模样。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因果

“那该如何是好?”

红尘眨了眨眼,很严肃地道:“现在,你必须马上找力气大的仆人过来,打他一顿,一定要让他特别疼,非常疼,否则他魂魄被邪祟冲击,一但散去,就是神仙登门也救不回来。”

卫仁一瞬间觉得红尘在‘报仇’。

可是他用力摇了摇弟弟,又喊了几声,卫义居然咯咯笑起来,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他心里一着急,也顾不得红尘有没有骗他,扑过去就打了自家弟弟一嘴巴,果然看到二弟的眼珠子转动了下,脸上表情略略灵动了些许。

卫仁松了口气,连忙又叫:“二弟,二弟!”

可卫义仅仅是眨了眨眼,又一副梦游的样儿。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不行?”

卫仁的巴掌其实不轻,他本是练武之人,寻常和弟兄们切磋,也都是打得鼻青脸肿才算痛快。

这会儿他家弟弟脸上五颜六色的,眼角都裂开,本来就缺了的牙又掉了半颗。

再这么下去,这小子还能不能吃得了肉都不好说!

红尘却叹了口气,皱眉,一本正经地道,“打的着实是太轻了些…时间紧迫,这可不是好事儿,要是卫将军下不了狠心,那我也没办法。其实你这个弟弟面相不好,会拖你的后腿,将来说不定还要为卫家招惹祸端,现在放弃他,到也不知是不是坏事。”

卫仁哪里听得了这个,一狠心,咬咬牙,抓了一把铜钱塞给身边的小厮:“去叫些人手,力气大…且能控制住的,快去!”

那小厮一呆,连滚带爬地滚出去喊人。

这小厮也是个实诚人,卫仁说得恶狠狠,他就果真叫了四个大汉,个顶个都是膀大腰圆。

其实说起来,卫义这小子不光名声不好,这几年,因为卫仁忙碌,常常不在京城,他缺少人管束,而且他哥那性子,疼弟弟疼得不行,也管不了他什么,这家伙着实做了几件让人看不过眼的事儿。

家里的下人,明面上不敢说,私底下怨他的不知凡几,逮住这次机会,说不得也有些借机报复的意思在。

几个人毫不留手,一通暴打。

卫仁闭着眼,呲牙咧嘴,仿佛自己身上也跟着剧痛无比。

红尘到立在一边,优哉游哉的,还伸手捡起扔到地上的那本《神仙传》。

正好翻到嫦娥仙子云霄殿献舞,诸神,诸仙,诸佛,都屏息凝神欣赏,心中却各怀鬼胎那一章,看得不觉笑起来。

这神仙到越发像人。

她写这一章,虽然是自己写,却也和玉珏空间里那一群家伙整日玩笑有些关系。

那等大能,****拿神佛来玩笑,好像其中有一两个,自己就是什么圣者,尊者,好像地位崇高,在他们那儿,也属于神仙一流,口里的神仙故事,却和人间的故事无甚不同,那些神灵们,一样都有七情六欲。

红尘读自己的书,也读得津津有味的。

耳边噼噼啪啪的打斗声,显得有一点儿嘈杂,不过她早就习惯于闹市中读书了,也不怎么介意。

这一打,打到四人累的不行不行的。

卫义看起来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儿好地方。

可众人心中全有些恐惧。

这家伙遍体鳞伤,面孔扭曲,却还带着诡异的神色,神思不属,一言不发的。

卫仁咬破嘴唇,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脸色苍白,回头一看,看到红尘悠闲的模样,但这会儿也不敢生气,只苦着脸小声问道:“郡主,这还没有反应,还要打下去?”

红尘漫不经意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一眼卫义,故作叹息:“没想到这么严重,如今血脉畅通,应该可以试试…”

说着,她就走上前,取出一根银针,用力刺入卫义的胸前,轻轻一弹。

“嗷!”

卫义登时就回神,疼的嗷嗷叫唤,声音嘶哑,“疼,疼疼…”

卫仁顿时松了口气:“好了,好了。”

红尘摇摇头:“我看不太好,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没下了狠心,现在他也就暂时缓过劲,不打透了,彻底把邪气打出来,明日还要再出事。”

“啊?”

卫将军脸色变了变,犹豫道,“那,还要打多久?”

红尘低下头,看了眼卫义惨叫哀嚎的模样,脸上一丝幸灾乐祸都无,到很是严肃,一边看一边点头,“不用太久,再一刻钟应该差不多了。”

卫仁愕然,浑身抖了抖。

再打一刻钟…

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那伺候卫二爷的小丫头欲言又止——其实二爷每日到了这时候,天色将暮,也该清醒的。

她耷拉着脑袋,还是把这话给吞了回去,谁知道是真清醒还是假清醒,再说,现在不听人家灵师的,难道她一个下人小丫头,还要胡乱言语不成?

卫仁依旧一脸犹豫。

红尘到无所谓地摊摊手:“你要是不信,也可以放着不管,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卫仁越想越害怕,只好叹气:“继续吧。”

那四个也累得气喘吁吁,但这会儿还是很有精神,扑过去又是一顿猛捶。

卫义此时有了神智,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剧痛,看见他们又扑过来,面上顿时露出浓浓恐惧,大叫道:“你们做什么?混蛋,哎哟,哎哟,不要啊,住手!”

他哥心疼的不行。

红尘吐出口气,皱眉:“还能大喊大叫的,看来体力不错,我看是卫二爷体内还有邪祟作怪,要不然不至于如此,你们几位怕要更辛苦些,还能打得动吗?”

那四个汉子对视一眼,拍着胸脯保证:“大爷放心,郡主放心,我们有的是力气!”

卫仁也只能忍痛褒奖几句。

卫义一开始还咋咋呼呼的,过了片刻,也只能哀哀叫唤,浑身半点儿力气都无。

天色终于黑下来。

红尘才点头道:“行,这次算是差不多。”

卫仁大喜,连忙扑过来喊人停手,自己过去看弟弟,一看弟弟那张脸,连他也忍不住扭头。

实在是…猪头都比他好看。

四个汉子出了一身大汗,却浑身痛快,意犹未尽地又看了卫义一眼,吓得那猪头缩头缩脑。

“郡主,我们还有力气呢,二爷身上的邪祟不除干净可不行,一定得让他彻底清醒,我们才能心安啊!”

红尘失笑。

看来这小子真是很不得人心。

她到有心顺了这帮人的意,反正都有分寸,不会动要害,又全是卫家的下人,卫仁还在,也不至于活生生把人给打死。

不过,时间来不及了,还有几句话要问一问。

红尘拖了把椅子坐下,盯着卫义,看得卫义脸上神色忽青忽白的,才问道:“你最近有艳遇了?”

卫仁猛地皱眉,也看向弟弟:“难道那个狐妖也来找我二弟?”

卫义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脸,疼的呲牙咧嘴,哑着嗓子嘲讽:“狐妖?大哥说什么呢?你竟然相信这种鬼话?世上哪有什么狐妖!”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闪烁不停。

作为大哥,卫仁还是很了解弟弟。哪怕看这小子理直气壮,也是半信半疑。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会撒谎的很呢。

红尘忽然上前一步,皱眉,伸手抓住卫义的衣袖,揪起来,远远地别开头,递到卫仁鼻子边:“闻闻!”

“呕!”

刚一凑过去,卫仁就捂住鼻子,“好臭!”

明明站得这么近,可刚才还没闻见这股子怪味,只有凑到卫义身上才能闻得见,那是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毛骨悚然。

“二弟,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

卫仁咬牙,有了一点儿不好的预感。

卫义不耐烦地跺脚,随即深吸了口气,神色间带了点儿陶醉,到舒缓了些:“大哥再乱怀疑什么,这些天我好得很,再舒服不过了,又没有出门,不过是请佳人来作伴儿而已,有何不可?别人家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的!?”

卫仁愣住,心中越发焦躁。

正迟疑,忽然起了风。

红尘一挥手,哐当几声,窗户关上。

屋子里就透出一股子古怪的气息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诸位都退出去。”

红尘低声道,“卫二留下。”

卫仁还有那帮下人一时迟疑,说实话,此时此景,真是让人心中十万分不安。

红尘一皱眉,忽然道:“来不及了。”随手从箱子里取出一沓很细的蜡烛,点燃分给众人。

一人一根。

“烛火不能熄灭。”

卫仁愣了下,刚想说话,卫义忽然笑了一声,他连忙转头,就看到他弟弟的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他那个弟弟,自幼是古怪脾性,连他这个当哥的,也很少见他这般真正笑逐颜开。

卫义轻轻走过去,打开门,就像在迎接一位贵客,表现得彬彬有礼。

“美人,快来!”

他伸出手,貌似牵着个什么东西,在桌子边上落座,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周围一切都消失了一般。

卫仁忽然感到森寒的气息在周围弥漫。

那些下人们脚也软了。

红尘叹了口气:“可惜,走了歪路,怕是要万劫不复。”想了想,便从袖子里取出她新得的红色龟甲,搁在旁边的桌子上,又捡起桌上一碗残茶,拿金针刺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把茶杯递给卫义。

也不知道卫义怎么想的,居然就笑吟吟接了过去,口中声音十分柔和:“美人今日来得晚了,我恨不得****与你共度良宵…”一边说,一边随手举起茶杯欲饮。

茶杯刚举起来,才一低头,卫义忽然僵住,脸上骤然变得惊恐欲绝!

“啊,什…什么东西!”

他惨叫一声,一跳三尺高,使劲拍自己的身上,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桌下。

阴风四起。

地上本没有什么灰尘,可这会儿包括卫仁在内,所有人都看到地上多出一层灰尘印记,像女人的纤纤玉足,还是赤足。

咯咯咯,

桌子底下卫义牙齿咯吱咯吱地响,哭嚎不休:“不关我的事儿,你不要找我,找卫仁去,卫仁是我大哥,你去找卫仁,他也姓卫,我做的事儿都是为了帮他!!”

整个桌子晃动起来。

卫义忽然蹿出几步,整个人扑向他大哥,挥手一巴掌就把卫仁手中蜡烛的烛火给扇灭了。

“快看,已经灭了,你可以找他了吧,去找他!!”

卫仁不可思议地看着弟弟,一时怔住,竟然连躲避都没来得及,便让卫义抓住了胳膊。

卫义脸孔扭曲,一脸的狰狞,口中念念有词:“不要找我,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不好,他做了郭家的女婿,却连个一官半职也没给我讨来,平日里我连支点儿钱,也要记账,也要跟他说,一帮管家都比我体面,我这个卫二爷就是叫着好听,有什么用!我不想办法捞钱,拼命捞钱,以后靠谁去!”

他絮絮叨叨的,神志不清。

屋子里明明亮着这么多烛火,可却显得黯淡无光,所有的烛火都波动的厉害,没有风也恍恍惚惚。

奇怪的,冷飕飕的气息浸透了人的骨头。

卫仁傻傻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有一双森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连呼吸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