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街上热闹,巡逻的衙役也比别的时候更多出几倍,很快就来了几个,都是比较有经验的老衙役,一来先检查伤者,好几个人愣是制不住,只好把人按着,再去请大夫。

也就一会儿的工夫,地上这人就开始翻白眼,几乎血流成河。

其中一个衙役就开始询问情况,茶馆的客人们七嘴八舌地把经过一说。

众人的视线立时都落在红尘身上。

毕竟那个人是在她身边倒下的,别人甚至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红尘一脸的无辜茫然,双手摊开:“我也不知道,他忽然就…咦?”

说着,她话音一顿。

旁边那衙役皱眉:“怎么了?小姐可和伤者可认识?”不管心里怎么想,这衙役说话的语气还是十分客气。

红尘的扮相摆在这儿,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身边还带着两个婢女,长得又漂亮,衣着打扮也十分富贵,谁也不会想到,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人。

他们这些在京城当差的衙役,做事可不像在外地的那些一样,还敢飞扬跋扈,像他们这种小人物,天天缩着脑袋还怕哪天搅合到王孙贵胄的乱子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敢炸刺的,一个都没有,全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一看红尘的样子就知道她来历不凡,问话时便自动自发地多了三分小心。

好在这小姐看起来不是一个特别不好说话的。

“…”红尘犹豫了下,迟迟疑疑地指了指地上的人,小声道,“那是我的。”

众人的视线随着看过去,只见地上这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灰色的袋子,袋子里露出大半截很像艺术品的兵刃,旁边的小姑娘叫了一声:“是姐姐的,姐姐刚才还给我看了来着。”

红尘拿出青锋的时候,客人们或多或少瞧了一眼,纷纷点头,奇怪道:“是这位小姐的东西,怎么就到了那人手里?”

衙役对视一眼,走过去使出了浑身力气,才掰开这人的手,把匕首取出,递给红尘看了看。

红尘轻轻接过,青锋立时发出一声轻鸣,声音清越,众人甚至能从声音中听出无尽的欢喜之意。

客人都吓了一跳。

有个老衙役显然是见多识广,震撼道:“竟然是认主的神兵利器!”

目光再落到那模样秀气可爱的青锋上时,便带出几分郑重,深吸了口气才道:“怪不得,我听说这等神兵,若有外人觊觎,会自动反抗,这人肯定是盗窃神兵,所以遭了反噬。”

按说这等话,衙役不该乱说,但人家小姐手持神兵,身份一看就不俗,另一个则明显是个泥腿子,该向着什么人,他们还不清楚?

客人们这才恍然。

旁边的小姑娘眼睛里直冒小星星:“好厉害!”

其他人也纷纷说自己长了见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等还能自己主动教训人的神兵利器?

几个衙役的动作也粗暴了很多,拧着地上那人,拖着站起来,准备先弄去监牢关几天再审问。

一个老衙役无意间扫了一眼这人的脸,脚步一顿,拧了拧眉头:“等等。”

“孔叔?”

这老衙役显然资历不浅,其他几人都听他的,闻言也没多想,很自然地站住,“怎么了?”

“你们仔细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常六?”

“什么?”

几个衙役都吓了一跳,转头来仔细看,越看越像,但大家心里都有点儿不太相信:“怎么可能?常六还敢回京城?他不想活了!”

这常六是差不多前在京城犯下大案的一个悍匪,他本是城西文府的家丁,后来和文老爷的小妾***被抓住之后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文府满门老少,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事后又放了一把火,大火甚至波及左邻右舍,要不是救火及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灾难来。

此人武功很是不错,事发后竟然杀了守城的官兵逃了出去,可见凶悍,京城这边自然绘影图形,发文通缉,不过一年了,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一帮衙役面面相觑,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抓着这人的两个,腿都有点儿哆嗦。

这要是常六,他们可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此人杀人跟切瓜似的,不是他们这等小喽喽能对付的人物。

还是老衙役镇定自若:“没见他都伤成这模样,怕什么怕,咱们兄弟立了大功了,等着领赏吧。”

众衙役这才回过神,个个狂喜,看着常六,和看金山也差不多,不说别的,文家宗族可是说出话来,说要是能抓捕常六,活的赏银三万,死的也给一万。

三万两啊!放到富贵人家也得眼热,何况他们这些苦哈哈。

一群衙役兴高采烈地找来绳子,把人捆成一团,老衙役一挥手,顺便搜搜身,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家伙的身上被搜出一大堆东西,有一把刀,刀刃发黑,不知道沾了多少血,还泛着蓝光,显然淬了毒,还有毒针一包,各种毒药无数,匕首两把,都是吹毛断发,其它林林总总的东西,每一样都让人吃惊。

衙役们面面相觑,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这下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这人不是常六,想必也是手上有几件大案的要犯,抓住了就是功劳。

什么都不必问了,红尘自然是毫无责任,这事儿在众人眼里,本来就和她无关,就是有关,衙役们还不愿意。

本来功劳都是衙役们的,要是人变成了人家小姑娘给抓住,他们的功劳岂不是被摊薄了好些。

当然,红尘也不会想要这样的功劳。

衙役们客客气气地谢了红尘好几句,就拖着人匆匆忙忙离开,手里攥着这么一个大宝贝,还不赶紧弄回去,万一路上再出差错,他们上哪里哭?

这些人一走,茶馆登时沸反盈天,众人也不说书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此事,忍不住后怕不已。

想也知道,能让衙役高高兴兴弄走的人,肯定是悍匪,他们就离那家伙几步之遥,万一他凶性大发胡乱杀人怎么办?

老仆抱着自家小姐,浑身发抖,甚至顾不上等来接应的人,马上就要回家,红尘一看劝不住,干脆带着罗娘,小严,还有铁牛护送一程。

街上人很多,摩肩接踵的,连车也乘坐不了,大家都步行,老仆对红尘几个还是很信任,能同行自然开心,他心里也发虚,知道自己一个人带着小姐出来是大大不妙,此地乃京城,可不是江南,不会什么人都给自家面子,不敢对小姐动歪脑筋。

那小姑娘更是没一会儿就和红尘几个混得特别熟悉,抓着她的手不放。

在红尘想要获取别人信任的时候,她总能如愿,就算比不上林旭那么自来熟,也差不了太多去。

到是那老仆还有分寸,只说出了这条街就是他们暂住的酒楼,没把自家祖孙三代的身份都给卖了。

走了大约又一刻钟左右,老仆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几分喜悦来,高声道:“云少爷,您怎么来了?”

不远处一个锦衣少年匆匆而来,头上汗水淋漓,衣服都跑得有点儿乱,一眼看到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一把把她从红尘手中夺走,紧紧抱住,眉头皱得死紧,目光落在红尘身上,十分警惕。

就是那老仆看出不对,连忙详细解释了几句,生怕他误会什么,这人的目光还是冷淡至极,充满戒备。

红尘有点儿意外,第一眼见她就心生戒备的不是没有,但这么年轻的公子哥见了她居然也警惕,那就罕见了。

这云少爷一手护着小姑娘的头,把孩子按在自己肩膀上,目光灼灼地落在红尘身上,皱着眉,冷淡道:“多谢护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们有人来接。”

红尘笑了笑,没有答话,到是耸耸肩,一脚踹在那云少爷的膝盖上,让他扑通一声跪下,咯噔一声,膝盖着地,听着就很疼的样子。

“啊!”

老仆目瞪口呆。

第三百九十七章 乌云罩顶

“呀。”小姑娘伸手捂住眼睛,一脸很疼的模样,趴在云少爷的肩膀上,怯怯地回头看了红尘一眼。

从茶馆出来的几个算是半熟的熟人都在。这会儿闻声探头探脑地过来看,不觉咋舌,看向红尘的目光说不出古怪。

那云少爷护着小姑娘,膝盖疼的厉害,一时竟起不了身,不觉暴怒,恶狠狠地瞪向红尘,便是有礼少年也不由自主地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红尘笑了笑,一摊手,轻声道:“这个嘛,我就是不想让可爱的小姑娘受伤。”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

旁边一个卖油条的摊子忽然炸裂,油锅翻滚,飞天而起,就在云少爷的脑袋上面横空飞过,几乎要擦到了小姑娘辫子上的蝴蝶坠儿。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一时间鸦雀无声。

油条摊子的老板嗷了一嗓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四周的人也回过神,赶紧拿各种东西往他身上砸,好熄灭他身上的火。

这会儿天气凉了,大家出门穿的多是棉衣,也幸亏如此,火油乱喷之下,受伤的有几个,重伤的到是没有。

只有那做油条的小老板最倒霉,一双手油乎乎的,瞧着都是燎泡,脸上也有,面孔肌肉扭曲,哀嚎了几声趴在地上身体抽搐。

云少爷脸上的汗珠滚滚下,目光惊恐,心中后怕,抱着那小姑娘瑟瑟发抖。

只差一点儿,要不是他跪下了,那一盆油正好撞在他的脑袋上,这也就罢了,他自己受伤也好,丧命也罢,只怪他自己倒霉,可要是…秀秀出了事,他怎么和兄长交代,兄长身体不行了,唯有这一个女儿,视若珍宝,是他力排众议,把孩子接回京城的,要是出了差错,他自己一头撞死也赔偿不了。

“你,小姐,这…”

云少爷的冷淡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看红尘的目光充满了古怪,也很感激,无论人家为什么踹他,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红尘没说话。

罗娘轻声道:“我们家小姐可不会随意开口替人指点迷津,不知多少达官显贵带着大笔金银上门,也难让小姐见一面,今天肯给你一脚,你就偷着乐吧。”

小严低下头笑。

罗娘向来温柔,与人为善,很少说话带刺,主要是这个云少爷给她们的第一印象实在很不好,这才忽然发作。

说白了,罗娘还是被养得心性高了,换到以前,受人几个白眼又算什么,让人冷待了也不是大事,她们肯定更倾向于息事宁人,人家不乐意搭理,自家就退避三舍,如今却不同,罗娘竟然连这么一点儿冷淡都很不高兴。

不过,不是坏事。

红尘走过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笑道:“好了,既然有人来接,小妹妹赶紧回家,一会儿要变天了,会下大雨的。”

小姑娘老老实实地点头。

周围的路人也没吭声。

现在是秋日,此时虽不说艳阳高照,却是万里无云,是个大晴天,秋日里雨水本少,相信会下雨的没有几个。

要不是这样的好天气,恐怕蝶楼的艳娘也不会选择今日出阁。

红尘哄了小姑娘几句,转身便走,那云少爷回过神,忐忑不安地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终究叹了口气,抱着自家的小侄女转身冲那老仆道:“肃老,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后头就走出来几个年轻家丁,个个身上缠着兵刃,气质彪悍,都是功夫不错的打手,显见这云少爷还是很谨慎的。

街上人群密集,很是拥堵,就算几个小伙子身强体壮,周围的人自动退避,他们护着自家主子出去,也花了好大的工夫,终于走到空地上上了车,云少爷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才松了口气。

轰隆一声。

半空中忽然飘来一大片乌云,雷声大作,大风狂吹,豆大的雨珠说落就落,哗哗下来,街上一下子乱了套。

那老仆坐在车前面,被浇了一头一脸,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吁了口气:“好家伙,那位小姐真是神机妙算!哎呀,小老儿真笨,怎么就没认出真神呢!”

能偶遇高人,多难得的事儿,家里现在那么不顺,早知道他就该求那小姐给他们指点一二。

可惜,奇遇这种东西,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握住的。

后面那条街上,听了红尘‘预言’的人也不少,其中在茶馆撞见的那一对老夫妇,老太太就若有所思,半晌忽然道:“老头子,我记得咱们儿说过,上一回朝廷灵师考核,就是一个女灵师拔得头筹,术法高深精妙,便是大云寺的很多高僧都不得不佩服。”

她那老头子到是一脸稀里糊涂,根本不在意:“你个老太婆琢磨那么多做什么,就事人家再高明,跟咱们家也没关系。”

“怎么说话呢,你个老不死,我还不是为儿子好,那小姐是个厉害灵师,咱们儿子也是,多般配啊,儿子大了,我正为儿媳妇的事发愁呢,虽然秀才家的小娘子也不是不行,可儿子的喜好,咱们也不能不顾,他不爱那些酸文,怕是不怎么看得上那样的小娘子,刚才那位就极好,年纪虽然大了点儿…”

“噗嗤。”

旁边忽然有人喷笑。

老太太皱眉回头,脸上却瞬间挂出笑来,大乐:“儿子,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我正好回家,过来接接爹娘。”

说话的年轻人长相普通,笑容却温柔,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到真像是沐浴佛法的僧人,只是没有剃发。

这会儿年轻人脸上羞红,身边还跟了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和尚,“娘,这是我师兄,咱们回吧。”

帮父母穿好蓑衣,年轻人扶着爹娘走,看了似笑非笑的师兄一眼,小声道:“娘,以后刚才那话,可千千万万别说了。”

眼看母亲不明所以,他也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那位小姐乃是当朝荣安郡主,正经的郡主娘娘!”

老太太吓了一跳:“啊?”

“而且,儿子不能算是灵师,还没有入门,跟人家不是一回事,娘要是在外人面前把儿子和郡主相提并论,会招人笑话的。”

年轻人叹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一点儿向往之情。

他那和尚师兄笑眯眯地道:“刚才那位郡主可不是一般人,光是在京城,就不知道做下多少大事。”

这人虽是个和尚,说话却毫不留情,仔仔细细地把红尘的身份来历,身为灵师都做了些什么举世瞩目的大事说了一遍,说得老太太脸都绿了,连那老头子也张着嘴合不上。

他们儿子并不阻止,主要是自己不好让爹娘没脸,但刚才那话,若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说不定真会死人,还是让师兄提点一下为妙,人家和自己完全不会有交集,郡主想必也不会把两个普通老头老太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但世上喜欢借题发挥的人多了去,真让人抓住把柄,就不是被师兄笑话两句能解决的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他和师兄早就到了,那位郡主出脚踹刚才的公子哥儿时,他们就看在眼里,只是不想露面而已。

大云寺的人,对那位郡主都有一点儿心结,虽说方丈还有几位长老对郡主娘娘推崇不已,并不觉得大云寺在人家面前丢了脸面,但底下普通寺僧,还有小沙弥,尤其是有志于成为灵师的几个,却不免对那位郡主观感复杂一点儿,谁让对方一来大云寺,大云寺就要出差错,他们甚至觉得,郡主就是踩着大云寺千年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的。

哎,奈何这种话,连说都没脸说。

人家郡主到半点儿也不觉得尴尬,每次来寺里,都要高僧作陪,都要吃最好的素斋,都要去看最优秀的法器,各种好东西往回打包,偏偏还不用给钱,她看上哪位长老制作出来的法器,长老能高兴一年,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大雨倾盆。

红尘坐在车上,肯定不知道后面还有人腹诽她,反而隔着雨帘,看雨景看得满高兴,忽然扬眉道:“那位叫艳娘的舞姬今日出嫁,选的日子可不好,大雨天嫁人,兆头不佳。”

罗娘拿了条毯子给自家小姐盖上膝盖,免得受凉,闻言笑道,“要是日子能过得好,天上下刀子嫁人也无妨,要是过得不好,婚礼再盛大,老天爷再给面子,也一样好不了,端看个人的命数。”

小严失笑:“罗娘越发老气横秋了,我看小姐还是赶紧想办法打发她出门子的好,再不嫁,都要变成老太婆。”

红尘靠在车上,叹了口气:“我也愁。”

不是说笑,她是真愁,保媒拉纤的活儿,她不会做呢,林旭手底下到是有很多好人,罗娘和小严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都不少,奈何就一个也看不上,她又能怎么办?

三人说是主仆,其实,人家两个都是落了难,红尘救助人时,就没把她们当下人看,让她正经摆主子款,去点这个鸳鸯谱,她确实做不出来。

但看罗娘和小严,还有其他女孩子的样子,如果不强行点鸳鸯,她手底下的漂亮姑娘们,恐怕真要一辈子做老姑娘了。

她们这些女孩子,历经磨难,受尽苦楚,对爱情,对未来戒备重重,不像那些真正单纯的女孩子,长大了自然有思春之情,见到差不多年纪的异性,会心神动荡,她们这些,怕是很难自己主动去追求什么了。

罗娘几个一开始可能还有点儿憧憬…可事事不如意,如今到像冷了心肠。

此时见自家小姐真蹙眉忧愁,罗娘忍不住瞪了小严一眼,小严连声道:“小姐何必操这么多心,咱们虽然没成家的意思,但日子过得很好啊,一点儿都不寡淡,罗娘也爱华服美食,爱珠宝首饰,别的女孩子有的,咱们半点儿不缺,至于男人,有没有都是一样过。”

红尘也笑了:“用不着你们劝我,自己想得开就好。”

她们自然想得开。

罗娘笑道:“现在就很好了,要是这般享福还要奢求,那才是贪心,小姐为我们着想,给了不少产业,咱们手头也有银钱,还有姐妹,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儿育女,咱们也有彼此在,等老了也能互相扶持,什么都不怕,再说,有小姐在,难道还能没人养老送终?”

红尘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这样的事,好像只能看缘分,愁是愁不来的,她实在不愿意学其他的当家主母那样。

那些人自己做主给丫鬟们挑选丈夫,然后给一笔嫁妆,让丫鬟嫁出去,终身有靠,那就是世人眼中最好的当家主母。

若是一般的小丫头,恐怕也觉得那样好得很,罗娘她们有那么特别的经历,受了与众不同的教导,哪里又真能如普通的女孩子一般,嫁给个稍微不错的男人,就觉得高兴。

眼下男子多纳妾,再清正的人家,家里也有几个妾在,大周朝的女子根本不在乎,罗娘她们却怕是受不了的。

而那些肯定不纳妾的,又多是贫苦人家,那样人家出来的男人,哪里配得上罗娘她们,怕是连话都没得说,嫁来又有什么意义?

红尘回到家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愁绪。

林旭正与薛柏桥喝茶,一见她就察觉出来,不禁笑问:“怎么了?”

红尘蹙眉:“以前觉得找个好男人不难,嫁出去相夫教子也不难,但如今却越发觉得难了。”

林旭:“…”

薛柏桥眼睛一亮,大笑,看了林旭一眼,见他全身僵硬,更是大乐:“怎么难了,怎么难了?红尘怎么有如此感叹,说来听听?”

红尘瞥他一下,眯着眼睛道:“有出息的男人都爱纳妾,不干净。”

薛柏桥一下子鼓起脸:“妾就是个玩意儿,那算什么,你将来嫁了人要是不喜欢那些小妾,随意发卖出去便是,难道你丈夫还能为了个妾给你没脸?”

红尘眯着眼睛瞪他:“这么说,薛小侯爷也有纳妾之心了?”

薛柏桥很是不以为然:“我是无所谓,也不是没人送,只是媳妇刚进门,今年肯定不纳。”

红尘:“…薛柏桥,我看你乌云罩顶,很快就要倒霉,不光要破财,说不得还要吃官司。”

第三百九十八章 舞弊

薛柏桥一怔,一转头看林旭的脸上也露出懵懂来,登时了然,讪讪而笑:“郡主别生气,我就是一说,再者,我们林公子和我不一样,人家是正人君子,向来不好女色,就是偶尔去个教坊司啊,青楼什么的,主要也是为了吃饭,不是为了女人…”

林旭:“…”

他第一次想掐死这家伙。

偏偏这家伙居然还不知道这边已经大怒,还絮絮叨叨:“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咱们红尘这么漂亮,哪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得上的,谁娶了你,都会放在家里供起来,没必要不痛快,更没必要因为这个就随口咒我。”

红尘哭笑不得,肚子里略微有的那么一点儿火气,到也消散了,跟这么个混人计较什么劲儿。

以后这家伙,只该归他夫人管教了,人家两口子是好是歹,她可干涉不了。

只是,薛柏桥说出口的话,确实代表大周朝大部分男人的心声,红尘以前从不觉得有哪里不对,正室夫人只要有儿子,有体面,有地位,便是丈夫有那么几个妾,即便是宠妾又有何妨,从小到大,所有女人都受一样的教育,嫁人之后,好一点儿坏一点儿,终归差不太多。

可近来她的心思却越来越古怪。

毕竟在灵师的世界里,只有能力高下,没有男尊女卑,想让自己再回到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去,又怎么可能呢?

你给了一个人展翅高飞的翅膀,她就是死,也不愿意把翅膀折断。

红尘沉默片刻,此时还下雨,雨水不小心顺着微风吹落在她的面颊上,她便醒过神,不再理会薛柏桥二人,带着身边的丫头回了房间。

“你们继续玩,我要去洗漱了。”

薛柏桥愣愣地看着红尘远走,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林旭:“喝茶,喝茶。”

林旭一笑:“还是不了,我怕沾你身上的晦气?”

“啊?”

林旭溜溜达达也走人,独留薛柏桥一个傻站在桌旁,小荷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你乌云罩顶,要倒霉了。”

薛柏桥:“臭小子,那是红尘开玩笑的,不能信。”他好得很,新婚大喜,得意洋洋,再说了,破财也就罢了,堂堂小侯爷,万岁爷的宠臣,去哪儿沾上官司去?就是真沾官司,也是别人倒霉。

小荷话向来少,更不会跟他多说,扔下他就去追林旭,林旭却知道,红尘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哪怕此事听起来像玩笑,不过,看红尘现在的样子,不急不躁的,想必就是薛柏桥倒霉一下,也不会伤了筋骨,他还年轻,又有些气盛,偶尔出点儿乱子,惹一点儿麻烦,也是一种成长。

想到此,林旭就心安理得地走去书房等红尘。

红尘的习惯,晚上爱看会儿书,有时候是比较正经的古籍秘本,有时候就是很随意地看山水游记,话本之类,别管哪一种,林旭都能陪着讨论几句,有时候同一本书两个人一起读,到比一个人读更有意思些。

林大公子是个忙人,能挤出一点儿时间风花雪月下很是难得,这也勉强算是追求淑女的手段了。

虽然想着薛柏桥应该没什么大事,不过,林旭还是问了两句,主要还是想和自家的姑娘多说几句话,这个话题就很有趣。

红尘想了想:“…的确不至于要了薛柏桥的命,不过,也够他受的。只是我也只能看出这么多,想指点迷津怕是做不到了,总不能让他不出门,不办差,老老实实在家窝着,但就是窝上一年半载,该出的问题还是会出。”

林旭失笑:“那就不用管他。”

眼看秋试将近。

红尘的茶馆生意越来越好做,不少学子甚至不管不顾地日夜宿在茶馆里,只随身带点儿口粮,饿了吃一口,叫一壶茶水一口气能喝个两三天。

罗娘几个都哭笑不得。

红尘却不介意,只是那地方毕竟不是酒楼客栈,不是专门给人住的,也有能借宿的房间,人太多却住不过来了,被褥皆无,好在当初装修时,红尘就上了心,都是铺设的地龙,现下虽非冬日,天气已经很冷,红尘就让人提前烧上火,保证那些随意找个地方缩起来就迷糊一会儿的考生们不要被冻死。

茶馆雇的不少人都隐晦表示抗议,实在是这么一闹,他们工作量大增就不提了,还不赚钱,光赔钱。

那些考生们只点一壶茶,可是茶叶再好,冲泡的时间长久,那也没了滋味,红尘是什么人,怎能让自家茶馆的茶水变成白开水?人家只点一壶,她也得要求让人家喝到的,至少是还能入口的茶水。

另外还有免费的点心。

这帮人到知道矜持,并没有可着劲地吃,多数是用自带的干粮,还愿意买一些吃食,但点心的消耗量还是大幅度增加,茶馆里雇的厨娘都有些忙不过来,红尘甚至不得不紧急从郡主府调派了一些人手过去。

一群人抗议,红尘想着他们也辛苦,干脆都加了一个月的工钱,至于别的,就没必要做了。

如今她做生意,为的都不是什么钱,更多是功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