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一直跟着红尘的那些,也有人来求亲,但她们嫁人却心有顾忌。

这一回,红尘什么都没瞒着,她们出身是不好,可这事要是瞒着,将来嫁了人再闹出来,还不如如今就坦坦荡荡,若是知道她们的身世,还愿意包容体贴,那才是真正的良人。

以前红尘从来没有提过罗娘她们的出身,因着以往的那些有意求娶的男子们,都仅仅止步于有意,别说请媒人来提这事儿,就是说破也不曾,那些往事都是罗娘几个心底的伤疤,为了这点儿无根无凭的事,红尘怎么会把伤疤撕开给别人看。

也许是时候到了,林旭手底下的人也能耐,半月之内,成就了六对儿新人,一时间林家也是热热闹闹。

成亲的日子没安排在一块儿,吉日那么多,没必要扎堆,而且女方家里有近有远,男方到多不在京城,里面门门道道多得很,总不能真和嫁个丫头似的,主子发个话,把俩人往一个屋里一塞,就算完了差事,婚事不说尽善尽美,跟大户人家相比,好歹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缺。

人家辛辛苦苦考上了女官,带着丰厚的嫁妆,人也出众,总不能到最后到嫁得粗陋简单。

接连出喜事,罗娘和小严一行人也帮着操办,红尘偶尔心里到有一点儿难受。

罗娘她们谁都没表现出来,但午夜梦回,想必也不会毫无波动,说不得要有一点儿黯然神伤。

小严生得漂亮,为人大气,也不是没有人求亲,相反,林旭手底下最得用的那几个,都动过心思,偏偏她一直不肯松口,就连红尘都忍不住抛下原则,稍微劝了两句。

红尘开口,小严到不肯敷衍,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落了泪:“郡主娘娘,您就别操心…别操心这个了,小严情愿一辈子伺候主子,等将来再伺候小主子,也没必要跟哪个男人,靠什么都不如靠主子更好。”

罗娘递了帕子过去,神色黯然:“郡主,我们的出身瞒不了人,那就是个天大的污点,以前咱们还起过心思,可如今见识多了心里就都明白的很,男人不可能不在意的,您瞧瞧,那些青楼名妓从良的,有几个能得了好,她们一辈子忍气吞声,人老珠黄之后也照样让人轻贱,咱们跟郡主久了,心气高,受不了白眼儿,受不了气。”

红尘也无语。她不能不承认,她是想得太好,总觉得罗娘和小严她们,是自己身边的女官,有她护着,又有品级,还有学识能耐,无论嫁到哪一家都配得起,却忘了这世间对女子的苛责,男人风流快活一辈子,只要肯回头,那就是浪子回头,女子沦落风尘,即便不怪自己,都是别人害的,那也是一辈子的污点,永远洗刷不清,自己都要牢牢记在心里。

“好,我以后再也不提。”

红尘深吸了口气,神色凉了下来,却忽而一笑,“嫁人不坏,但不嫁也未必不好,都如你们的意。”

这个话题也就很自然地被主仆忘了,却不曾想,没过几日,小严竟又来说,她想许人了。

别说红尘,连罗娘都吃了一惊。

男方不是别人,正是林旭手底下那个最没有存在感的乔稚,红尘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位是谁,就是和影子一样,总是缩在众人后头,要不就藏在阴影里那个,主要负责一些文书工作,算是林旭的亲信,可从始至终,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乔稚?”

红尘哭笑不得,按了按眉心,“你说曲名都更靠谱点儿。”

曲名和小严最熟悉,平时喜欢给小严买个零嘴,自己想要个什么荷包,或者有差事忙不过来,也乐意找小严帮忙,嘴巴还厉害,一会儿把小严说得生气,一会儿又把她逗得大乐,活像欢喜冤家,可是乔稚…

“你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长得挺好。”

小严到是大大方方的。

没办法,既然她愿意,红尘也只好答应,到底还是叫了乔稚过来,仔仔细细看一看。

这么一看,乔稚生得真是很精致,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虽然沉默寡言,可也稳重。

不等红尘问,乔稚就特别认真地道:“我会一辈子对她好,家里钱都归她管,公子说了,男人想有福气,就要对妻子好,多听妻子的话。”

他那么认真,到让红尘把满肚子的话给吞了回去。

罢了,信不过乔稚,也要信林旭,若是人品不好,哪里能跟他那么久。

乔稚没什么话,小严回头到是忍不住红了眼睛:“我的事他都知道,他听了连脸色都不变,只做了一件事,他抱了我,抱着我说,那些噩梦我以后都能忘掉,他也忘掉,就当没发生过!”

罗娘:“…”

小严大哭:“他没说自己不介意,他没表忠心,他也没说不嫌弃,他那么认真地告诉我,可以忘了,不用记得,我不知怎么的,不知怎么就答应了。”

红尘一怔,半晌才笑道:“好好过日子吧,会好的。”

说着,又转头看罗娘,“你也别怕,罗娘你别怕。”

罗娘心里一酸,身子软倒,伏在红尘的膝盖上痛哭,不一会儿泪水就打湿了她的衣摆。

怎么可能不怕,就是她现在再好,她有钱了,有地位了,有学问了,有了世间大部分女儿没有的一切,只要当年的噩梦犹在,她就永远会在夜深时刻,想起那些糟心的往事,然后抱着被子一夜不眠。

“我不怕。”

哭了半天,罗娘坐起身笑了笑,起身扶着自家郡主去洗漱,总要换一身衣服。

红尘哄了两个丫头自己去玩,暂时就别露面了,都红肿着眼睛,让人看见还当出了什么事儿。

小严虽然说要出嫁,到底是红尘的贴心人,出嫁的事也不能马虎。真照着她自己的想法,简简单单办一场就算了,她乐意,红尘还不乐意。

这一场婚姻有多不容易,外人永远都没办法体会,红尘只希望婚礼能办得特别特别的好,让小严一想起来就觉得嫁人不亏。

一下子,林家上上下下顿时都忙了起来,忙得红尘都没心思关注外头,夏家那边的消息,反而是林旭知道的更多些。

山上的千年古墓,被一众夏家人折腾了几个月,听说终于还是被闯进去了,里头还有不少宝贝被翻出来,当然,夏家自家讳莫如深,什么都不承认,这些也只是外面的传言。

到底是京城,高门大户的耳目众多,夏家也不是那些毫无名气的小家族,这么大的举动,关注的人真不少。

红尘到不怎么在意,她如今对夏家多少有点儿回避的心里,不知该如何看待,说是厌恨,那不是,说是感激,那也不是,总之心绪复杂。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大热闹

夏家的事儿,红尘主仆都没太放在心上,日子一日日过去,到渐渐忘了,不曾想,这日门房忽然接到了夏家的帖子,来的还是个老人,红尘没见对方,不过对方却留下张帖子。

小严到底还是把帖子挑出来,送到了书房。

许是在罗娘他们这些人心中,那个夏家的地位,终究是有所不同的,即便不待见,也很难去彻底忽视。

“又是邀请函?夏家这是搞什么鬼!”

红尘蹙眉,心情略微有些不爽。

她这些日子忙得很,家里的女官们要出嫁,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都是最得力的那些,虽然一早就有所准备,也调、教了新人,可到底比不得老人们用得顺手。

不说别人,就是小严,她就有些离不开,别看平时也不见特别有存在感,但小严和罗娘一搭一档,管着整个郡主府的杂事,红尘嫁给林旭之后,更是把后院那些事儿都给担起来,用不着红尘费一点儿心。

现在小严要走,以后到还能回来,可新婚燕尔,总不能不让人家休息一段时日,她走了只留罗娘一个人支应,各种账目盘点移交,连红尘都不得不出面帮衬,这还忙得两个晚上没好好睡觉,小严一个要做新娘子的姑娘都熬出了黑眼圈儿来。

“夏安是老糊涂了吧,事越来越多。”

红尘过去一向很少口出恶言,如今却放开了许多,算起来也不算坏事,至少自己自在。

一张邀请函平平地摊在桌子上,红尘摇了摇头,还是拿起来看了一眼,这一看到是笑起来:“有意思!”

看来夏家在那座古墓里,的确得了些好东西,红尘一早就发现,古墓中机关重重,却并未有置人于死地的想法,到好像是故意吸引人进去看看,夏家年轻一辈,能耐一向不小,真下定决心破解古墓,到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恐怕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就是不知抽哪门子的风,千辛万苦得了好东西居然不敝帚自珍,反而召集四方朋友,说什么一起参悟灵宝,而且据说发出去的邀请函,至少也有百十张。

罗娘打听到的,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被邀请了,尤其是和夏家关系不错的几家,更是倾巢而出。

这事儿挺有意思,红尘多多少少有一点儿感兴趣,她本来也容易对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好奇。

可红尘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去乱蹚这趟浑水。

像这种从内到外,哪儿都透着古怪的事儿,她少插手才好,如今不比以前,都成亲了,她不光只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男人想想,和林师兄新婚燕尔,正是甜蜜的时候,就算觉得没问题,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弄出点儿乱子,不小心伤了自己,那林师兄肯定要难受。再说,别人家也就算了,对于夏家,她还是有些纠结,宁愿远些。

邀请函被搁在一边,红尘深吸了口气,就当没看见它,正好这几日天气很不错,没有雨雾,晴空万里,不是很冷,小严要成亲,罗娘想着请两日假,去给她采买些东西。

红尘正好无事,干脆也出去逛一逛,家里大部分东西都有,只是还缺些绸缎香料。

缎子方面,红尘的多是有标记的贡品,给小严一两匹,让她压箱底,算是个体面还行,真拿出来用就显得轻狂,万岁和太后纵然不在意,小严也不该不守规矩,至少不能养成不守规矩的习惯,否则终有一天会出问题。

至于香料,红尘自己配的就不少,宫里赏赐的更多,几乎年年用不完,但这是稀罕东西,送一点儿给自家亲信的女官还成,真让小严敞开了用,怕是不能的,可她在红尘身边时用惯了,回到家要是没有,恐有些不适应。

香料这东西,上等的都贵,小严的银钱算是多的,却还是买不起多少,红尘就打算自己多送些,也让她省省心,还让小严面上好看,跟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真要嫁出去那简直和嫁女儿差不多,虽然小严的年纪不比红尘小多少。

主仆几个换了常服,收拾了收拾,兴冲冲地上了街,女子逛街,逛字是精髓,买东西到是不急,她们进京多年,买东西也有固定的铺子,质量有保证,平时若不是为了逛街,递话过去自有商铺带着东西进府供她们挑选,便是郡主府的女官也有这份体面。

京城街面上刚刚恢复以往的热闹劲儿,瞧着到比往常更有几分活力,红尘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不觉一笑:“若有名画家在此,到不如画一画京城街景儿,奉上去让万岁和太后高兴高兴。”从这些细节也看得出来,老百姓们是真不关心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谁,只要他们的日子过得好,那么上面坐着的就算是条狗,也是明君。

罗娘到叹了口气:“能有这番局面也不容易,万岁夙兴夜寐,生怕自己哪里出了错,再辜负百姓,要是能让万岁见见这场面,说不得万岁的心情会好很多。”

主仆几个正说话,红尘便停了脚步,转头向旁边看过去。在她们左边不远处,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拦着一个头发斑白,也是儒生打扮的老者说话。

“我这块儿玉乃是上好的白玉,是祖上传下来的,已经有千年之久,若不是家境困难,我还想继续读书,绝不会拿出来卖,无论如何,少了三百两银子,绝对不能卖。”

那老者似乎颇感兴趣,小心接了玉佩过来,抬头对着太阳反反复复地看,一边看一边点头。

年轻书生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心中暗喜,嘴里更是好话不断,一连串地往外吐,愣是把块儿玉佩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也好,三百两就三百两。”

老者笑了笑,“只是我身上未曾带着现银,还要劳烦小哥儿陪我去前面的钱庄去取来。”

年轻书生略微犹豫,想了想还是点头,两个人商量好,一转身,红尘就拦在他们身前。

一老一少两个书生都一愣。

红尘笑眯眯地道:“不好意思,那块儿玉可以给我看看吗?”

老者不悦地抬头,皱眉道:“小姑娘,你懂不懂规矩,我们买卖已经定了,没有你插手的道理。”

红尘也不恼,笑道:“问题是,这玉佩的主人可不好惹,东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我要放任你拿走,万一出了事,我这心里不落忍啊!”

老者闻言愣了愣,那年轻书生一惊,目光闪烁,却是一把抓紧玉佩,大声道:“胡咧咧什么,这是我家祖传的东西,我愿意卖就卖,你哪根葱,多管闲事!”

他这么一吵吵,粗俗气息就不知不觉露出来,一点儿也不像老实巴交,斯斯文文的书生。

红尘叹了口气,并不搭理这年轻人,而是转头对老者道:“您老应该能看得出来,这玉佩不是什么千年古玉,打磨出来不过十余年罢了,但是却经由多位大德高僧开过光,是正经的法器,且被人养了多年,已经和主人气息相连,明显与这个年轻人格格不入,并不是他的东西。”

红尘越说,那年轻书生就越发恼怒,气急败坏地道:“你哪来的,怎么胡说八道,是不是想打我这玉佩的主意,小心我报官。”说着,又转头拉着那老者向前走,“别理这疯子,咱们赶紧交易,我等着用钱,您放心,您绝对亏不了,我这祖传玉佩哪里是三百两能买的,要不是我急用钱,怎么也不至于卖…”

正说着话,只听一阵铃声传来,那年轻书生的声音就越来越弱,身体摇摇晃晃,扑通一声,坐倒在地,目中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嘴里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嘶嘶地叫唤。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曲乌慢慢走到年轻书生面前,低头弯腰,把玉佩从他手上扯下,叹了口气:“脏了。”

红尘失笑:“你可别扔,养了十多年的东西,扔了可惜。”

曲乌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脏了回头洗洗便是。”说着,她就拿出帕子把东西包好,揣在自个儿怀里,又转头去看那年轻人。

年轻人还是一脸的恐惧,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场面,瑟瑟发抖,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那老人立在旁边,满头雾水,什么都看不明白,好在他年纪大,经验丰富,这种时候还知道不多话。

曲乌上上下下地打量那年轻书生,若有所思,手指轻轻弹动。

红尘眨了眨眼,到有些担忧,轻声笑道:“我看这人就是有点儿小偷小摸的毛病,也不至于罪大恶极,送官算了。”

曲乌有点儿不乐意:“丢人!”尤其是让这位撞见自己贴身的东西让人偷走,更丢人!转头瞥了红尘一眼,“我这辈子除了在你身上吃亏,在旁人身上从来没亏过,今天到让雀儿啄了眼,不小惩大诫,岂不是让人觉得我曲乌好欺负?”

红尘一按额头,哭笑不得,在嘴上划了一道,表示不再多口多舌。

事实证明,曲乌身为灵师还是挺骄傲的,没真把一个普通人怎么样,不过,以后这小子要是再也不敢动小心思去偷东西了,怕是还没伸手就要被吓得虚脱。这也无妨,能让一个年轻人改邪归正,说不定还能得一笔功德。

“你不去看热闹?”

曲乌瞥了红尘一眼,冷声道。

“去哪儿?”

“万安坊,长安街,通宝斋。”

红尘:“…你也收到了夏家的帖子?怎么连我们曲大小姐都有这个雅兴?”

曲乌颇为奇怪地看了看红尘,上下打量,半晌才摇头:“走吧,一起去看看,这种热闹也不多见,身为灵师,遇见了就该长长见识。”

红尘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便让曲乌扯了袖子,一路拉到了曲家的马车上,不得不说,红尘在任何人面前几乎都能占据主导地位,便是在太后娘娘那儿,娘娘也从不会强迫她做什么,唯独遇见这个曲乌,时不时就会出一点儿小亏。

上了车,红尘探头向车外看了眼,罗娘她们都跟得上,也就不乱挣扎,真挣扎起来怎么能看?曲乌这位大小姐以前就喜欢自说自话,如今没以前那般浮躁,性子瞧着却越发倔强,闹起脾气来,她可吃不消。

“哎。”

反正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若顺着她能少点儿乱子,红尘还是挺愿意,至于可能出乱子,唔,不愿意招惹麻烦归不愿意,她还不至于怕。

而且,连曲乌这个档次的灵师都这般感兴趣,夏家此次拿出来的宝贝,还真值得一看。

跟着曲乌,虽说红尘没带邀请函,但还是顺顺利利进入通宝斋,整个通宝寨大堂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虽说不是金碧辉煌,却浩然大气,此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红尘进去一看,也不免心惊——竟多为有名有姓的灵师。

她也认识好几个,免不了互相打个招呼。

“来的人可真不少,正好,大家伙难得一聚,抽空较量一二,也让小辈们开开眼界。”

这帮灵师个个拖家带口的,都带了自己得意弟子过来,此时还不见夏家的人,也都不着急不生气,到底是灵师,修养都不错,气定神闲的,彼此说说闲话,大堂内热热闹闹。

连红尘都觉得来一次真是值得,不为旁的,大家平时总是四散南北,或许还能凑个三五好友交流一二,这么大规模的聚在一起交流,确实很难,这样的机会自然更加难得。

不过,也有仇家相遇的情况,斗鸡眼似的对上,气势飙升,闹得大堂里寒气四溢,然后一众灵师尽显能耐,各样法宝也都拿出来,一时间争奇斗艳,还个个努力表现自己的风度。

红尘就看到一个****人在屋里撑着把黑漆漆的大伞,把乱七八糟的煞气挡在外头,到弄得身边几个小辈疲于奔命四处逃窜,她在一旁一边笑一边嗑瓜子,还戏谑道:“阿兰你是灵师,别只顾着跑,师父教的东西可别忘了。”

曲乌都忍不住瞠目结舌,半晌道:“…群魔乱舞啊!”

真有这么点儿意思。

红尘失笑:“夏家好大的面子!”能让这么多灵师齐聚,那也是能耐。

很有能耐的夏家人却个顶个欲哭无泪,幸亏族长没耽搁太久,不过片刻就到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小心眼

夏安老了很多。

红尘觉得他都有点儿行将就木的模样,光是外面就老态龙钟,头发也白了,脸上皱纹横生,记得前几个月才在见过他一次,还不至于如此,依旧是中年男人的模样。

夏家十几个小辈随着他进了大堂,手中或者抱着,或者抬着各式各样的箱子。

箱子被好好搁置在中间的案台上。

几乎片刻之后,在场的灵师就安静下来,大家伙赴约至此,最要紧的还是看所谓夏家从古墓中淘出的宝物,要不然都忙得很,哪里有时间搭理这些闲杂事。

夏安咳了几声,挥挥手示意,师风就走上前平铺直叙地道:“这些都是从古墓中寻出的东西,吾等才疏学浅,有宝在眼前也无法辨识,诸位都是前辈高人,还请一观。”

说着,夏家那些小辈就让开位置。

灵师们到也不至于一窝蜂似的一拥而上,在场的都是有脸面的人物,总不能像外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一般,个个还算矜持,彼此也是你推我让。

红尘也不急,饶有兴趣地四下打量那些箱子,到是真有些好东西,她隐约能感觉到那些箱子里的法器,大半儿都是活的,不过,也很危险就是了。

“郡主。”

罗娘忽然拉了拉红尘的袖子。

红尘点点头,略一侧身,扫了一眼,正好和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对上,不觉皱眉。

那汉子冲着红尘怒目而视,一脸的恶意,他旁边还立着个老人家,身上披着法袍,上面雕刻铭文,显然是件有传承来历的,一头黑发中飘了几根银丝,面如白玉,略长,目光到是平平静静,看红尘的样子也和看个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曲乌都把心神收回来,扫了一眼笑道:“是阳山苏家,怪不得呢,你可小心点儿,苏家的人都是疯子,可不管你是朝廷郡主还是公主,盯上你就跟王八似的,咬住了就不肯撒嘴。”

红尘神色不变,惊讶道:“阳山的人?我不认识。”

她当然知道阳山,位于大周和西狄交界处,两地百姓混居,到现在还是三不管地带,山上有一苏家,家学渊源,算得上是灵师世家,在大周和西狄都颇有名气,而且家族中所有人都是出了名的护短,帮亲不帮理,子弟们大部分性情孤傲,显少和外人来往,算是十分不好打交道的一伙儿人。

曲乌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红尘,见她真是一脸迷惑,好像不认识苏家的人一般,也是半晌无语:“这话可别乱说出口,让苏家人听见,更不要想化干戈为玉帛…几年前就有传闻,说你荣安郡主三句话说死了苏家小少爷苏云洲,气疯了苏云洲的未婚妻钟青青。”

罗娘也插了几句话,曲乌补充,红尘绞尽脑汁,终于从记忆深处想起一件事儿来,不免愕然:“这也能怪我?应该是我救了他们家那什么小少爷吧。”

那是几年前的事儿,具体时间都忘了,她去大云寺坑那帮老和尚的法器,回来路上竟遇见一个年轻的灵师和一灵物斗法,那灵物瞧着有几百年的道行,把那灵师耍得团团转,偏偏那年轻人还不自知,红尘也是想着助人为乐,就随口点评了几句,指出灵师的失误之处,到也不多,就三两句话的事儿,没想到那小年轻还挺倔强,根本不领情,不屑一顾。

红尘又不是他爹他妈,哪来的耐性惯他的脾气,看那灵物一时也没下死手,就笑眯眯看了会儿热闹,顺带着猜了猜灵师的应对手段,猜这个一点儿都不难,小年轻经验浅,人又冲动,那灵物又是故意引导,所谓当事者迷旁观者清,红尘看得清楚,对方心里可迷糊得很,直到灵物把小年轻给弄得灰头土脸,浑身是伤,红尘才轻描淡写几句话,唬住灵物,没让它真下杀手,只是嘲讽了一顿而已。

这事儿到此本就该结束,没想到那小子年轻气盛,性子又古怪,一时竟气得不行,一转脸就要打红尘,可惜受了伤,她也警觉,不光没打着,自己落山崖下面去了,要不是红尘手明眼快,顺手帮了一把,拿银锁拴住他的脚踝,人恐怕早就连全尸也留不下。

想起旧事,红尘若有所思:“好像后来是来了个丫头,说是那小子的未婚妻,挺娇蛮的,不怎么讲理。”

曲乌一下子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作为对手,她最是了解红尘不过,这位郡主娘娘可不是好相与的,把人气个半死一点儿都不奇怪。

红尘一脸的无辜,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苏家人是挺护短,但和她并无多大关系,说起来那日之事怎么也怪不到红尘头上,红尘反而是以德报怨,没找苏家的麻烦,对方当感激。

这边小声说了会儿话,周围的灵师们已经开始有动作,夏家搬来的箱子不少,都密封的很好,里面具体是什么,有没有危险,谁也不知情,据说夏家人当时在墓穴里吃了大亏,才找人把法器给封印了,再不敢轻易打开。

师风立在堂上,沉稳得很,见诸位灵师蠢蠢欲动,轻声道:“还望诸位小心!”

他到是没有粉饰太平,也没有因为颜面问题就隐瞒夏家的损失,在那座古墓中,夏家有八十七人重伤,还有两人意外身亡,重伤的人里面,就有夏家小一辈最出类拔萃的几个,都是带足了护卫才进去,还请了几个有名的灵师护持左右,奈何最后还是倒了大霉。

能在京城混出名气的灵师,哪个都有些本事,别的也就罢了,如今法器摆在眼前,决不至于连看都不敢看,当下就有几个上前解开封印,开了箱子,都不必夏家人插手。

一时间整个通宝斋大堂内都气氛紧绷,各种古怪气息频出,怪异的动静此起彼伏,法术灵光乍现。

红尘站在一侧,也和曲乌笑眯眯品评一二:“那个莲花灯不简单,佛家宝物,灵光护体,齐老贸贸然接近,要吃亏的。”

话音未落,一个戴着狗皮帽子,遮着半张脸的老头就捂着眼睛退后几步,头上长出一朵蔫了吧唧的野花来,连帽子都掉了,周围人哄堂大笑,齐老也不生气,叹了口气,慢悠悠晃到后头,自己去处理自己身上的乱子,至于那莲花灯,直接扔给自家两个弟子前面顶着:“老了,真是老了。”

他那两个弟子也习惯给师父收拾烂摊子,淡定的很。

其他人纷纷加了几分小心,这么多灵师在,丢人现眼的事儿还是少出为妙,看别人的热闹觉得新鲜,自己也闹出热闹来,咳咳,那可就不好玩了。

红尘也莞尔:“齐老还是老样子,不讲究这些面上的东西。”这般热闹,她也来了兴致,四处转了转,走到南边角落,看着桌上很不起眼的一个小木箱才停下,若有所思地上下看了看。

她还没动手接触,苏家那个老人家,携着那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就抢先一步上前,老人家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印章,特别潇洒地一举手,照着木箱拍过去,冷冷冰冰地喊了一声:“解!”

银光飞出,木箱四分五裂,瞬间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大团紫色的枯木缠绕在一处。

红尘一愣,连忙道:“小心,不能碰!”

话音还未落,老人家已经毫不在意地伸手抓住枯木的一头,轻轻一扯,口中还对自家晚辈道:“身为灵师,该谨慎时谨慎,但也不能没有眼力,这嗜血藤都成了紫色,明显死了许久…”

嗖一声,话语戛然而止,一团紫色的木条紧紧缠绕住那老人家的脖子,瞬间让他的脸变得青紫,大口大口地喘息,一时喘不上气,艰难道:“快,快,刀兵符。”

无形中金克木,嗜血藤最怕刀兵符。

这般变故,那中年人显然也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从自己身上拿出一叠符咒,红尘捂住额头,刚想开口,就见那男人冲着自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登时把话吞回去。

中年男人心中虽惊惧,但显然更担心身边的老人家,一口气抓出十几张符咒,大声念出咒文,猛地把符咒一扔,所有的符瞬间贴在枯木藤上。

“呼!”

男人这才松了口气,奈何他这口气还没出完,刀兵符一靠近嗜血藤,藤木上居然瞬间膨胀炸刺,成千上万的棘刺飞射而出,毫不犹豫地刺入那老者的身体。

一时间,老人家的脸已经不是青紫,变成了黑的。

“咳咳。”

红尘无辜地道,“我可以说话吗?就当是可以了,嗜血藤在古墓中三死三生,不能接触金之力,最好用火烧。”

唰一声,红尘拿出火折子打着,递给曲乌,曲乌瞄了她一眼,到也没拒绝,慢吞吞走过去把火折子凑到嗜血藤旁边,又加了一把药粉,他们曲家的独门药粉。

嗜血藤一见火光,一下子就萎缩起来,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就如一地的死物。

红尘这才随手捡起,又叫了夏家的下人过来:“再拿个桃木箱子,这一个坏了。”

夏家的下人肉痛的要命,却还是要去拿,拿来归拿来,终究忍不住小声咕哝:“雷击木的桃木不好找,贵得很!”

苏家的那位老人脸色涨红,他身边那位胸口也一起一伏,显然气得要命。

红尘连忙转头就走,这种时候就别落井下石了,想必人家这二位一点儿也不想和她说话。

曲乌眼睛里都透出一股子笑意。

红尘哭笑不得:“别人倒霉你就高兴?”

“你懂什么,我才明白,人生苦短,修行之余也要有享乐的心思才好,否则难有寸进。”

红尘:“…”这位主儿还真是有点儿脱胎换骨的意思,过去她可是出了名的除了修行什么都不想,在曲家连父母亲人都不愿意搭理,一心一意只追求大道。

大堂上纷纷乱乱,大部分的法器都被灵师们解开封印,仔细看过,也有不少灵师收服了法器,夏家到是很讲究,任由灵师们把法器带走,并不阻拦。

当然,估计夏家也明白,他们想阻拦都难,既然都让人来看了,自然要做得妥妥当当,结下个善缘。

好半天,所有灵师都静了下来,盯着夏安身前一个半人高的木箱。

这箱子和所有的箱子都有所不同,上面画满了铭文,还贴着符咒,更有各种法术的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