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的一声,韩冷没拿稳,小饭勺掉到地上,他慌乱地捡起来,都没顾得上搽搽,便又装模作样的接着吃。

“呵呵!”林欢恶作剧般的笑笑,“傻样,我就那么差吗?主动投怀送抱都没人要?”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一瞬间的情感不够真实。”韩冷躲避着林欢的目光,吞吞吐吐的说。

“怎么不真实了?”

“从心理学角度说:两个彼此有些好感的人,当他们处在极度疲惫以及恐惧中,又独处一室时,往往容易放下道德束缚,产生‘激情碰撞’。我不想一时冲动之后,我们彼此见面会尴尬,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说到自己专业,韩冷的声音才沉稳下来。

“你气死我了,那种情境下你还有心思作心理分析!”林欢娇嗔道,“你总那么理智,累不累啊?”

“呵呵,好了不说这个了。”韩冷憨笑两声,岔开话题,“那几个骚扰你的电话,查到方位了。”

“是吗?有什么发现?”林欢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韩冷不想她胡思乱想,便隐瞒了电话与柳纯有关的部分,“都是公用电话,没什么特别之处。”

林欢已经没心情再吃下去了,她放下饭勺,吸了吸鼻子,说:“你觉得我会是连环杀手的目标吗?”

“我现在也说不好,不过你放心,这两天我会守着你的。”

“浩然、不、项队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就是他派我来保护你的。”不知为什么,韩冷说这话时,心里隐隐的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林欢提起项浩然,倒让他想起一个问题,“我知道柳纯出事之时,你和项队在一起,这中间他有没有离开过?”

“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吗?”林欢脸有些羞红。

“不干吗,随便问问。反正现在离上班还有段时间,你给我讲讲项队吧?”

“讲他什么?”

“我想知道他这一年的变化?”

……

九月十七日,早上七点半。

从林欢家出来,将她安全载到队里,韩冷回办公间。一推门,差点被“顶倒”。里面布满汗渍和臭脚的味道,呼噜声也是此起彼伏,方宇和几个重案组警员东倒西歪的睡在桌椅上。韩冷估计“道路安检”肯定是将近早晨才收队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办公间就睡上了。

韩冷轻轻关门,欲要退出来,这时方宇动了动身子,醒了。

“是我把你吵醒了吧?”韩冷歉意的低声说道。

方宇搓了搓肚子,“不是,是饿醒了,昨晚就没正经吃饭,这会儿饿的难受。”

“那走吧,陪你出去吃点,反正我也要去给车加油。”

早点摊上,方宇吃的狼吞虎咽,韩冷在一旁陪着。闲的无聊,正好有卖报纸的经过,便随便买了份报纸,不过看了几眼觉得没意思,又扔到桌上。

吃过早点,韩冷先钻进车里发动车子,方宇拾起桌上的报纸,边走边随手翻看。

看他慢吞吞的样子韩冷有些不耐烦,按了几下喇叭,方宇并不理会,看的津津有味,显然报纸上的新闻挺有吸引力。可是渐渐他脸色变了,随即迅速钻进车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将报纸擎到韩冷眼前,“操!看上面写的什么。”

方宇一惊一乍的韩冷早就习惯了,也没当回事,随手接过报纸,胡乱扫了两眼。可这一看下来,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差点从座位上弹起。

——那是一张春海都市报,在副版有一篇文章,大标题显眼的写着:警队女法医的连环三角恋;下面是一行重口味的小标题:她曾经是一个第三者;她又爱上了第三者。

整篇文章其实就是写林欢、项浩然、柳纯、以及韩冷四人之间的故事。当然故事是编造的,所以文章中并未直呼其名,只是以林某、项某、柳某、韩某来代替,不过熟悉这几个人的很容易就能对号入座。文章大致意思是说:法医林某先是插足于支队长项某与柳某组织的家庭,在搅乱人家家庭之后,又爱上由省警官学校分派下来挂职的年轻老师韩某,而韩某和项某为了柳某,争风吃醋、大动干戈,已经严重影响警队的正常工作……

文中,作者以女法医林某为中心,以极其细腻的文笔,将其纠缠于两段情感中的矛盾心理,刻画的如泣如诉、真挚动人。此外,作者还将一年之前柳某遇害的悬案置于其中,使得文章又具有一定的悬疑色彩,并暗指悬案有可能与婚外恋中的某当事人有关。

文章最后还注明:本文将会有一系列后续报道,敬请读者关注。

韩冷强抑着心中的怒火,几乎是颤着身子,看完整篇文章。他猛地将报纸摔到仪表盘上,额头上青筋暴突、脸色铁青,瞪着血红的双眼,看似极其的怒不可遏。

方宇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韩冷却突然又将报纸拿回手中,对着作者栏扫了一眼,放下报纸,脚底一踩,一个急转调转过车头。

“你要干吗?”方宇慌忙问道。

“这是绝对的恶意诽谤!去报社找他们评评理!”韩冷呀着牙说。

“你别冲动啊,还是回队里和项队商量商量再说吧,那文章又不是只写了你。”方宇劝道。

韩冷一脚刹车踩住,强烈的冲击下,方宇的头差点顶到挡风玻璃上。韩冷指着车门,示意他下车。

看这气势,方宇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他摸了摸额头,系上安全带,说:“好好,听你的,去,我以前去过这家报社办事,我帮你指路。”

方宇这小子,别看平时综合起来就是个二百九(二百五+三八+二),但到关键时候,心理还是很有主意的,这也是为什么项浩然和老徐没事总敲打他,又愿意委以重任的原因。所以这时候,他一边应承着韩冷,一边又偷偷给老徐和项浩然发了个短信。

方宇引路,两人很快便杀到报社。冲门岗亮出证件,打听一位叫吴良志的记者在哪儿办公?门岗眼见两个满脸怒气的警察,也不敢怠慢,告知两人,吴良志是报社的副总编,办公室在303室。

吴良志大早晨上班第一件事,便是给发行部门挂电话。得到的答复是:今日报纸销售量创近阶段新高。电话刚挂掉,领导的电话便追了进来,内容无非是对他大加褒奖一番,并暗示让他加把劲,再进一步希望很大。

放下电话,吴良志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吴良志供职的春海都市报,隶属于春海报业集团旗下,创刊于2000年之后,内容以娱乐性、趣味性、服务性为主。相比较集团旗下另两份报纸,春海日报和吴良志原先供职的春海晚报来说,无论从权威上、人气上、还是发行量上都差的很多,而且连年亏损,已经成为集团的一块包袱。

都市报的领导班子,由报业集团指派。通常都是一些失了势的、或者违规犯错的、又有些背景没法处分安置的,便会被下放到此。当然,如果工作有起色、有业绩,还有足够的后台,也很可能跳回到原来甚至更高的权利岗位。所以都市报在集团中,对那些一心追逐仕途之徒来说,既是炼狱,又是跳板。

尽管都市报的地位犹如一块鸡肋,但也有它的优越性——较之日报和晚报的相对严谨客观,它的自由度更大,灵活性更强。对新闻的追求,也以轰动性和效益性为准,不必太过苛求真实度。通常有些新闻,日报和晚报在有关方面的指导下,只能发些通稿,或者干脆不发。而都市报则可以围绕着花边新闻、八卦传言,打打擦边球,只要是对销量有利,上面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良志现在是卯足了劲要“东山再起”,所以闻到连环杀人案的风声后,他大张旗鼓组织人力进行跟踪报道,还在领导面前信誓旦旦,保证能够发到独家新闻。可没想到警方对该案件信息,封锁的极为严密,连在警队的内应也不肯透露半点消息,别说独家了,可发的新闻还没有别家报纸精彩。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借此次报道让自己的仕途再上一个台阶,结果现在不但没露到脸,反而还被竞争对手耻笑。

正当他骑虎难下之时,听闻老朋友郭德清要从省厅回春海督导办理连环杀人案,这令他惊喜万分。

吴良志最初和郭德清打交道,是因为他在春海晚报负责法制版块。由于一些采访机会,两人经常见面,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郭德清经常在私下里向他透露一些案件的内幕信息,让他可以发独家新闻,甚至利用职权为他摆平过不少事情,而他也毫不吝啬给予郭德清相当可观的“回报”,随着多次”互惠互利”的合作,两人的交情也越加深厚。

吴良志在郭德清回来的次日晚上,便设宴为其接风,明着暗着许下一些承诺,希望郭德清能透露点案件信息。可对郭德清来说,那些利诱都不够吸引他,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项浩然的“位子”。

虽说郭德清在省厅也混得可以,行政级别还略高项浩然一些,但论权利和实惠可是比项浩然差远了。此次杀回春海,他可谓处心积虑,想要用尽一切手段把项浩然整垮,自己好取而代之,一雪前耻。而且再往远了看,丁局马上就要退了,很可能接班的是他叔叔郭鹤松,到时,叔侄俩可以将整个春海市公安系统玩弄与鼓掌之中,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所以眼下,在目的未达成之时,郭德清不希望出现任何的纰漏,也根本不会冒险为吴良志提供什么内幕消息。

整个晚宴,尽管吴良志不断旁敲侧击,而郭德清却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要么回忆回忆过去、要么讲点趣事、讲点笑话、偶尔还会提到点支队里的传闻,像什么有支队长和女法医搞婚外恋啊、女法医和挂职老师搞暧昧啊等等……

吴良志虽作出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时而还会附和着笑出声来,心里可是郁闷极了。不过慢慢听下来之后,他有些开窍了,他终于听出这话里面是有味道的——女法医和支队长搞婚外恋,接着又和挂职老师搅和在一起,这是多么有噱头的新闻话题啊!而且可以由表入里深度挖掘,作成一个系列报道。前些日子,香港的那谁和那谁离婚的新闻,整个华语地区报纸,不就报道了差不多小半年吗?眼下这起绯闻,虽没有那个劲爆,但就本地人群来说,关注度不一定比那个低,以他多年媒体人的经验来看,此文一出必然会引起一片哗然。

它很可能迅速成为本地老百姓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人们报着看热闹、抱着窥私的八卦心态,关注着事态发展——当事人有什么反应?他们有什么表态?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最终谁会和谁在一起?……而另一种情况是,公众会对新闻的真实性产生怀疑,或者对当事人的行为进行谩骂,进而就会想要了解更多细节,会勾起他们探寻事实真相的兴趣。总之,老百姓无论何种反应,都会大大刺激报纸的销量。

而吴良志最愿意看到的情形,就是几个当事人联合起来起诉报社。

报社有专业的法律顾问团队,打起官司来,黑的未必就不能说成白的,再说即使输了也无所谓。众所周知,在国内打这种诽谤或者侵犯他人隐私权的官司,不但审理时间长,而且赔付额度非常小。相比较报纸在审理期间获得的关注度、新闻素材、以及销量,那点赔款几乎是九牛一毛。

说到底,新闻的真假、官司的输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报纸和吴良志在这一过程中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报纸收获了关注度和销量,而吴良志也会借此摆脱不利局面,重新走入仕途的上升通道。

郭德清点到即止便岔开话题,心领神会的吴良志也不追问,之后他找到警队内应详细了解,得到的答复是:项队与法医还有那个年轻的老师确实搞的很暧昧,至于细节情况谁也说不清。不过这难不倒吴良志,只要明确了大方向,内中细节那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吗!记者就是有这份本事,能把人说活了,也能把人说死了,能把你捧在天上,也能把你踩在脚下。

此时,吴良志不是一般的愉快,他品着茶、哼着小曲,脑袋里构思着下一步的新闻走向,直到被两个满脸怒气的年轻人闯进屋子打断。

“你们谁啊?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吴良志放下茶杯,脸色变得不快,训斥道。

“你不认识我吗?”韩冷走近讥笑着说。

“不认识啊!”

“不认识我你怎么会写出这篇文章来?”韩冷将手中的报纸摔到吴良志桌上。

吴良志拿起报纸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又抬头将韩冷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你应该就是警官学校的韩冷老师吧?”

韩冷懒得和他绕圈子,大声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写我们,你有事实依据吗?不追求事实,胡编乱造,没有一点真的东西,你对得起记者这份职业吗?”

吴良志坦然辩解道:“怎么没有真的?地点、时间、人名,哪个不是真的?”

吴良志胡搅蛮缠,方宇终于也有些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吼道:“老子,在外面没日没夜的玩命,你们他妈的在后面说三道四,简直是他妈人渣!”

“小同志,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啊!我知道你们警察为人民服务辛苦,可我们也是为人民服务啊,老百姓喜欢看什么,我们当然就写什么喽!你看,刚刚我们发行部的人还给我挂电话,说今天报纸的销量特别好,这说明群众很喜欢啊!“吴良志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开导方宇。

“你……”方宇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恶意的诽谤,我要求你立刻登报致歉,立即停止有关的系列报道。”韩冷指着吴良志的鼻子说。

“唉!这不可能,我相信我们的新闻是经得起事实考验的。要不这样吧……”吴良志一副深表同情的样子,“你要是觉得与事实不符,可以去法院起诉我们。”

“你……”韩冷此时已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抓住吴良志的衣领,挥起拳头,在拳头即将落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又深沉的声音:出去,到外面等着。

韩冷生硬的收住手,回过头,见项浩然和老徐出现在身后。

“出去,到外面等着。”项浩然加重了语气,不容置疑。

韩冷心有不甘,拳头停在半空中犹豫着,老徐和方宇赶紧上去拉住他。韩冷挣扎着被两人向外拖,他瞪着发红的双眼,满脸委屈的盯着项浩然,项浩然面无表情的回应,但口气柔和了很多:“你先出去,到外面等着。”

见韩冷出了门,刚刚还有些发蒙的吴良志来劲了,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冲项浩然嚷道:“项队长你来的正好,看看你的手下都什么素质,还要打人,我希望这件事你要严肃处理,如果你不处理我会向你的上级投诉!”

项浩然没啃声声,笑了笑,自顾坐到吴良志对面的椅子上。

嘴里喋喋不休的嚷嚷了一会儿,吴良志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缓了缓语气,但是仍不依不饶:“项队长你看怎么处理?”

“年轻人不懂事,您大人大量,看我的面子就算了,行吗?”项浩然满脸堆笑回应道。

吴良志煞有介事的考虑一番,然后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既然项队长这样说,那就算了吧,现在的年轻人,不好管,我就不给您再添麻烦了。”

“哎呦,那太谢谢了!”项浩然有些夸张的扬着声音说,“既然我的面子这么管用,那我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你说,别客气?”

项浩然用手指点点桌上的报纸,“能不能把这个系列停掉?顺便在报纸上道个歉?”

吴良志看了一眼报纸,为难的说:“恐怕不行,这个系列读者非常的欢迎,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不是,再说我们也没什么可致歉的。”

“真的不能停吗?”项浩然哼了一下鼻子。

“不能。”吴良志针锋相对的答道。

“再问你一边,真的不能停,是吗?”项浩然语气已经不那么客气了。

项浩然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倒是让吴良志一时之间心虚起来。难道他上面有后台?还是握着报社的什么把柄?吴良志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搓着手,眼睛盯向报纸,好像在衡量什么,末了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好吧,您项支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停可以,但我有条件。”

“说说看。”

“用连环杀人案的信息交换,你看如何?”

“哈哈,吴总编果然精明啊!”项浩然好像早就猜中他会提条件的,看似有所准备,他扬扬手中的文件袋道,“连环杀人案局里已经严令封口,我可没有那个胆量乱说,不过你看看用这个案子交换怎么样?”

经项浩然这么一说,吴良志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文件袋,他狐疑的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脸色突然大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觉得这不够劲爆吗?”项浩然嘴角向右翘了翘,冷笑着说道,“您真是让我太意外了,本来我就是怀着阴暗心理在内部数据库里搜索一下,没想到把您的大名打进去,还真有记录。”

“那都是、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怪我一时糊涂,不、不、是误会。”吴良志有些语无伦次。

“嫖娼!当场捉奸,证据确凿,这也是误会?我知道当年你肯定是托关系把案子捂住、没对外公开,不过你找的人还没有胆子把案底消掉。“项浩然讥虐道,“吴总编,您是做报纸的,如果把您的案子放到网上或者告诉你的同行们,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你、你是警察,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你是想威胁我吗?”吴良志一边抹着额头的冷汗,强作镇定的斥责道。

“对,我就是威胁你!”项浩然咬着牙,冷冷的瞪着吴良志。

吴良志身子无力的瘫软到大班椅里,气势完全弱了下来。他当然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如果嫖娼的事情被曝光,他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毁了;而撤掉一篇稿子,无非是停留在原地。可以说此时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带着不甘、带着屈辱,无奈的点头,表示同意终止报道。

见目的已经达到,项浩然便起身将桌上的文件规整到袋中,冲着吴良志扬了扬,嘲讽道:“别气馁,你还能进步。”

项浩然从吴良志办公室出来,走廊中韩冷等人早已等的心焦,赶忙围了上去,没等他们问话,项浩然便淡淡的抛出一句,“没事了,都回去工作吧。”待众人再想详问,他便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先行而去。

项浩然说——对付恶人,要用恶人的办法!

回过头来再说吴良志。项浩然等人走后,他窝在大班椅里,好一会儿没动弹。桌上的电话响过几次,他也不愿去接,直到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懒懒的掏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身子才肯离开椅背。

他快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镜子,照了照自己。发现镜子里的他,面色疲惫、神情沮丧,尤其是脑门上那仅有的几根头发,被汗渍粘在头皮上,看起来很是狼狈。他活动活动脸颊,把几根毛理顺到一边,就像电话那头的人能看到似得。

他接起电话,语气有些怏怏的,“喂,冰冰啊?”

“是我,你在哪啊?”

“在办公室。”

“那我打你办公室电话怎么没人接啊?”

“我、我刚回来。”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听你的声音有些不对?”

“没、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多,有些上火。”

“要注意休息啊!工作少干点,别那么要强,身子可是自己的,累坏了就完了。”

一直沉浸在沮丧情绪之中的吴良志,冷不丁被贾冰冰这么关心一下,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拿着手机,激动的一时无语。

其实贾冰冰就是那么顺嘴一说,没有特别在意他的意思,所以也就没继续关心下去,将话题转到此番通话的目的上。“我明天要回北京了,谢谢你这几天帮我联系宣传,公司很满意,给你添麻烦了。”

“哪的话,跟我客气什么。晚上……我们‘聚聚’吧?”吴良志好像感觉到某种希望,声音也变得愉悦了些。

“聚聚”的意思,贾冰冰当然明白,以前吴良志每次约她的时候,也总是这么说,但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她有说不出的恶心,她劲量克制着自己,语气软软的说:“下次吧,回来这几天一直赶通告,太累了,晚上想好好休息休息。”

“就吃个饭,没别的意思。”吴良志不死心,想迂回着把人骗出来再说。

“本来是应该我请你的,可这次太累了,不好意思。有机会你到北京,我好好请请你,再帮你介绍几个漂亮妹子。好了,不说了,我有电话进来了……”

“喂、喂、你等等……”吴良志连着喊了几句,电话里只剩下一长串的嘟嘟声。

被贾冰冰强挂了电话,吴良志怒火中烧,将手机狠狠摔倒桌上,深深喘了几口粗气,眼睛里怨恨的光芒四溅……

几天之前,吴良志怀着鸳梦重温的期待到机场接机,可贾冰冰出来的阵势一下子打消了他的幻想不说还让他深感自惭形秽。

经济人、助理、化妆师、服装师、保镖七八个人围着贾冰冰,如众星捧月一般。而贾冰冰也秀色夺目、光彩照人,一副巨星模样。

好在贾冰冰还算给面子,拒绝了公司为她准备的豪车,坐进吴良志的奥迪车里。

车子里溢满诱人的香气,气氛却略显沉闷。分离的生疏感,地位的调换,让两人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不适应,除了一些问问近况的客套,便再无多余的话。

吴良志不时透过后视镜打量坐在后面的贾冰冰,心下感叹人生境遇变化之快。而身在娱乐圈这种变换的速度更是犹如火箭升空,快的你都来不及用正常的世非观去判断——唱红一首歌的小屁孩就敢当评委,出过几次镜的花瓶便可称为人师,昨天还是身陷色情丑闻中的话题人物,被人唾弃,被人耻笑,转天便成为当红明星,受万人崇拜。吴良志也算圈里人,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大众的品味有问题,还是那些始作俑者的思维出了问题。

不管怎样,贾冰冰现在的人生已经步入顺畅,正逐渐走向巅峰。而处在此种境界的人,身上往往都带着极大的气场,犹如罩着一个耀眼的光环,在它的照耀下,整个人的容貌和精气神都会处在最佳的状态,焕发出地魅力自然是引人难挡。

吴良志感觉欲望的火苗在攒动,烧的他无法用理智的方式去思考。终于,当车子快要行到酒店的时候,他鼓足勇气试探着说:“晚上‘聚聚’?”

“不了,和爸爸妈妈约好,晚上回家吃饭。”贾冰冰一口回绝了。

其实那个时候,遭到拒绝他心理没有太多的不舒服。他知道这个圈子是一个竞逐名利的战场,而他和贾冰冰先前也不过是干与被干、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人家也不欠着你的情,所以说被拒绝不算意外,他能够坦然面对,甚至还有情在心里暗暗自嘲——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而现在,也许是短时间内连续经历了被戏弄、被嘲讽、被拒绝,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屈辱感和挫败感聚集在吴良志的心口,堵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逐渐,愤怒的情绪、报复的欲望开始从身体里涌动出来,愈来愈难以自抑。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息一下心绪,末了,他睁开眼睛,露出光亮欣喜的神情,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火急火燎的打开手包,从夹层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一层抽屉,由深处找到一个纸袋。打开来,倒出一个黑色U盘。

U盘是贾冰冰的,里面记录了她的情欲日记,以及偷拍的偷情照片。当年贾冰冰交给他作为炒作的素材,事后也问他要过,他谎称为了她的前途已经销毁了,贾冰冰还感动的在床上好一顿卖力气。

事实上他确实想过要废掉U盘,但临了他又有些舍不得。因为那里面还有很多劲爆的信息没有爆出,当然他也明白有些人惹不得、得罪不起,也许那些东西可能永远也没法曝光,可他就是舍不得,最后还是决定偷偷将U盘保存下来。

此时,吴良志将U盘擎在眼前,露出诡异的笑容,慢慢地,他将U盘握于手中,握的越来越紧……

“臭婊子!插上几根鸡毛,就把自己当成凤凰,老子今天上定你了!”

从报社回到队里,项浩然和韩冷刚一进门,内勤刘姐便迎了上来,急着说:“你们俩去哪了?尹局找了你们很多次,挂你俩电话,一个关机,一个不接。”

“没电了。”韩冷看看手机说。

项浩然摸摸口袋,“可能是落在办公室了。他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不过口气有些不大对,你俩赶快过去吧。”刘姐催促着说。

尹局办公室。

尹正山手拿一份报纸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两人进来,将报纸摔到桌上,“看看你干的好事情吧!”说完气鼓鼓的返身坐进办公桌里。

项浩然反应过来尹局在恼什么,挤出些笑容,装作满不在乎的说:“这报纸上写的东西您也信?”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关键是有人信。”尹局没好气的说,“好了,不跟你废话了,局里已经决定让你们俩撤出这个案子,你赶快把资料和省里专家组交接一下,案子现在以他们为主导。至于你们的安排,等研究好了再通知你们。”

“尹局,你可答应我这个案子谁也不能碰的!你现在凭什么把它交个别人?”项浩然对局里的决定难以接受,瞪着眼睛大声质问。

“凭什么?凭死了八条人命,你们连凶手的屁都没摸着一个;凭这些乱七八糟的花花事儿,还不够吗?再说,把案子交给谁,是我能够决定的了的吗?”尹局也不客气,针锋相对的答道。

此时,韩冷站在一边,见两人一来一往,也不敢插话,只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被尹局的话戳到疼处,项浩然有点恼羞成怒,他把证件和配枪啪的一下拍到桌上,“你们不就是想找个替罪羊吗?老子还不干了,不伺候了!”

项浩然说完,转身便走,手刚要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听到尹局的一声大吼,“你给我站住!你他妈混蛋!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处处迁就你、维护你,到头来你就给我这样不负责任的回报。遇到点不顺心,就撂挑子,你还是个男人吗?你对得起我吗?算我瞎了眼。”

被尹局一激,项浩然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进退。

尹局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了两口气,看来是气的够呛。他放低声音说:“过来。”

见项浩然还犹豫着,便又加重语气,“过来!”

项浩然也怕把老头气个好歹来,磨蹭着慢慢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