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眼底流露出莫大的哀痛,低低叹息之后,林婉之忽然把脸轻轻地埋进了萧奕安右侧肩窝,“我不去…”

唇边,再度浮现一抹笑意,萧奕安言简意赅的反驳,“在家从夫。林小婉,闭上你的嘴,乖乖听相公安排。”

“你…”豁然抬起头来,林婉之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少了几分歉疚,多了一抹恼火。尴尬亦是不悦,她蹙起眉,“从从从,从你个头夫!少在我面前自称为夫。”

“第二回。”半眯起眼眸,萧奕安的口吻轻佻却飞扬,“小婉儿,再不给你些教训,怕是又要无法无天了。”

“你…”林婉之微愣。

长腿踢开屋门,迈过门槛,直赴里屋。

“萧、萧奕安…你干什么…”断续的咳嗽声,连同羞恼的质问声,突然从尚未完全阖上的门缝泄露,“你快放开,别拽拉我腰带…”

“娘子,为夫帮你换药。”促狭低笑。

“不用你…帮我唤、唤月荷过来…”

“她去熬猪肺汤了。”

“那、那先暂时不换…松手松手,我说不换,就是不换。”

“将军…”不屑的冷笑,黑衣人收回目光,“趁此时守戒宽松,不如末将偷偷潜入,取了这对狗男女的性命?!”

依然沉默,程玄佑紧蹙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复杂难以言喻的暗沉、阴鸷。轻轻地,他吐露二字,声音沙哑难听,“不必。”

“可是…”

“我答应过刹,先留着她性命…干净利落的一剑,对于她而言,并非惩罚。”不再理会身旁人的劝谏,程玄佑冷淡的掷下一字,“走。”

枯枝残叶,被匆匆步履践踏,发出窸窣之声。

“将军…”黑衣人快步追上前,紧随程玄佑身后。他犹豫迟疑着,欲语还休,终究还是支支吾吾的道出口,“末、末将奉淑妃嘱托…她说,她会请求圣上恩准出宫。届时,她会亲自送你出城…”

脚步,蓦地停顿。

“淑妃还说…在她心中,无论成败与否,您都是天底下无可匹敌的枭雄。”言辞,晦涩却坚定,“因为,您总有反败为胜、绝地再逢生的本事。她永远信任您。”

“信任?”薄凉的反问,嘴角勾弯,程玄佑淡淡道,“素柔…她最近可好?”

“淑妃她…不是很好。”讷讷地回答,黑衣人忽然窘迫了脸色,“她时常挂念您,食无所味,更睡不踏实。”

颔首。

“将军…您、您不去探望淑妃么?”

眸中快速闪过一抹复杂难喻的神色,沉默了半晌,程玄佑倏然迈开步子朝前走去。他摇摇头,疏远且淡漠的拒绝,“出城当天,自然会见到她。该交代的,定会交代。”

人生如梦。

当幻梦破碎,还有什么值得永远记住、自我安慰?

颀长身形,藉着午后惨淡的阳光,在地面勾划出一道凄冷的身影,寞寞无言。

万籁,皆寂。

番外 长安往事如湮灭II

正文 番外 长安往事如湮灭II

番外长安往事如湮灭II

庆历四年春静安寺

常青树下,一道颀长人影伫立。

晨旭东升所散发出的温暖光芒,透过了繁叶遮挡,默无声息地倾泻于李玄琛雪白的袍衫。和煦轻风吹拂,他一头墨色长发亦在拂动,丝丝缕缕遮住了眉角,却掩不住一双深邃黑眸里的暗流涌动。

“大人…”另一道黑影,蓦然闪近。暗哑倾诉,依然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先祖太庙的一切,皆已布置妥当,不知何时…”

“稍安勿躁。”闻言,李玄琛缓缓侧过脸,凝视着枝头悬挂的众多祈福牌,淡淡道,“今天,是静安寺的庙会…我想清静片刻。”

黑衣随侍这才看清他的脸和一双眼。罕见的温和之意,在那双氤氲出太多思念情绪的深邃眸底流转,似隐含了什么。

随侍眉宇间,有了一闪而逝的讶异。他看着李玄琛良久,终于,沉声劝,“大人,紫儿姑娘既已辞世…还请节哀。”

回应的,是近乎于压抑的沉默。

“小婶婶,临儿觉得困,累…”不远处,撒骄意蕴十足的童音,猝然划破了流年似水的怅惘,令长时间陷入往昔追忆的李玄琛,倏然回过神。

“你先退下。”淡漠地吩咐黑衣随侍,李玄琛往后退了两步,隐匿于树丛。

牵着六岁稚儿、沿着青石板路徐徐步来的女子,云鬓削肩,一袭素白衣裙轻舞。虽未施粉黛,她因为长时间行走于陡窄山林,凉汗涔涔,而散乱了刘海露出光洁的额。红润的双颊,反衬出她的雪肌吹弹可破。一双掩藏了狡黠笑意的水盈盈眸子,因为促急呼吸而略微嘟起的朱唇,皆让他刹那怔住。

是林婉之?

不似往昔瘦弱单薄,尔今的她,曲线居然变得婀娜美妙。紧腰束缚的薄纱罗裙,清晰勒出她饱满挺立的酥胸、玲珑有致的身段。素雅清秀的面容,尽显成熟之美,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亦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妩媚。

凝视着随风荡曳的素白裙裾下一双修长双腿,李玄琛眯了眯眼眸,倏觉喉处干涩。

“乖孩子,走走山路,有益于身体健康…在钱塘的这几个月,小婶婶与你一起,越吃越胖。如今重返长安,就不能再胖下去~~胖嘛,不招隔壁家徐小千金喜欢,更不招你叔叔喜欢。”她勾了勾唇,故作惆怅地舒了一口气,继而弯下腰,用丝绢手帕为稚童拭去鼻端热汗,才弯出一抹灿烂笑,“昭临,待会儿婶婶要去敬佛上香,你不可以乱跑。知道么?”

胖乎乎小手,不自觉拭去女子额前薄汗,稚童顺从颔首。

“去罢,去树底下玩,还能躲躲太阳。”她眨了眨眼,清澈眸底皆是疼爱,“下山后,婶婶给你买一只最大最漂亮的纸鸢,回府玩…这四天来,你闷在书房习字念诗,的确枯燥。”(笔者注:《与伊》第一章)

她,变得爱笑了。

仅数月不见,记忆里,那个身负剑伤、眼神空洞面容憔悴的女子,彷佛改变了许多…没有了剑拔弩张的挑衅,没有了针锋相对的决绝,近在咫尺的她,变得平和,变得恬淡。

萧奕安,依然待她好?

“唉哟!”

吃痛声,皆因孩童追逐林间翩翩飞舞的蝴蝶,脚步不稳而猝地摔倒。粉嫩嫩的稚儿,狼狈匍匐在地。愣愣瞅视越飞越远的彩蝶,再看看被碎石磕出血渍的手心,他撇撇嘴,皱缩了鼻子放声大哭,“小婶——”

“不哭。”如风送轻烟般掠至,李玄琛沉稳有力地扶起稚儿,轻声道,“你乃铮铮男儿郎,有泪不轻弹。”

意识到来者言语中的认真,眼眶微红的萧昭临倏感好奇,吸吸鼻子,他奶声奶气问,“叔叔,你是谁?”

“我…”迟疑片刻,李玄琛看着眼前孩童乌黑的眼眸,语音语调毫无起伏,“我是前来静安寺参佛祈福的…过客。”

“参佛?是上香么?”看着颀长男子寡言少语地为自己拭去衣裳污痕、血渍,昭临歪了歪脑袋,小大人般撅起嘴,犹豫道,“叔叔,你是不是走错路了?应往右行…咦,好像不对,临儿记得小婶婶是往左边走,前往大雄宝殿上香。”仰起脸,他咧嘴一笑,甚是肯定,“叔叔,你…”

怔怔地看着早就空无一人的青石板路,闻了闻空气里余有的清淡药草香,萧昭临揉了揉眼,困惑。

××××××

大雄宝殿

虔诚叩首三拜,林婉之起身离开蒲团,把三炷清香轻轻插入释迦牟尼佛像前的香坛。瞥视一眼高高在上的佛祖,她往后退了两步,合拢十指,闭眼轻声道,“佛祖,请庇佑我,请庇佑我的夫君萧萧奕…”

祈祷,突然歇止于脚边一声沉实响动。

好奇低眉,竟是一锭分量十足的雪银。

“哟,天上掉馅饼??”好笑低叹,林婉之睁大眼睛四处寻觅。眼见方才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年轻公子哥浑然不觉遗落财物,反而步疾匆匆往殿外行,她赶紧拾起银元宝,追上前,“公子,你丢东西了…”

他并未止步。

“公子,劳烦止步!”大咧咧拦阻在褐色袍衫公子哥面前,迎着他迷惑目光,她以手拂开额前的乌发,笑得有几分无奈,“你走那么快干嘛?银子丢了。”摊开手掌心,她把银元宝递上前,催促,“物归原主,收好罢。”

不惊不讶,褐衣公子缓慢扫过林婉之的面容,近距离凝视她明眸里的好奇,细细看过她似远山含黛的柳眉,看过她挺直的鼻、朱红的薄唇、骄傲的下颔、以及纤细脖颈处的白皙肌肤…直至林婉之不耐烦咳嗽示意,他才紧紧握住林婉之的手,挑了挑眉,“多谢姑娘。不知,在下如何回报?”

她愣住,继而莞尔一笑,“不必。我不是姑娘,而是人妇。”盯着对方幽幽眸底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她笑着举起右手,轻描淡写瞥了一眼腕处通体润泽的玉镯,促狭语气竟多出一抹哀怨,“妾身,乃钱大财主家的六姨娘。”

褐衣公子,面部表情倏僵。

“公子,非礼勿动。”眉宇间快速闪过一抹不悦,林婉之催促着欲收回手,反而被对方攥握得更紧。

“姑娘,六姨娘有什么好?”年轻公子讷讷答出一句,语调蹙窘且起伏,“你跟着我走罢。我父亲是朝中五品要员,我亦未娶正妻…你随我走,我娶你。”

“啊?!”林婉之长长的眼睫颤了颤,苦哈哈笑了,“青天大白日,公子您不去茶坊妓院寻乐,反倒来佛堂猎艳?”莫非,古代也有泡良族?(笔者注:泡良族,专泡良家妇女的一群人)

“我…”语意稍窒,他努力维持认真神态,拉着林婉之的纤纤素手往自己胸口按抚,“我对于姑娘,一见倾心…”

“带着你的银子,滚。”暧昧言语,硬生生湮没于一声沙哑低沉的男性警告。林婉之尚未看清楚来者是谁,原先紧握自己手不放开的褐衣公子,已然仓惶落逃。以手按住胸肋的他,面部表情痛苦。

揉了揉手腕,林婉之抬起眼眸,对好心相助的白衣公子露出个浅笑,“谢…”

“姑娘,求神不如求己。”黑眸略抬,对上她的明眸大眼,他醇厚低沉的嗓音依旧冰冷得不掺杂任何怜悯情绪,“过多的幻想,过高的期盼,只会让自己忘记所处的真实境遇,面临危险而无法自救。”

语调寒冽的言辞,令林婉之怔住。不自觉地,她忽感窘迫的低下头,长且浓密的卷睫,适时遮住了眼底猝然凝聚的尴尬。片刻,她再抬起眼眸,眉宇间已是一片和煦之色,“多谢壮士相救…可是,神祇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倾听痴男怨女们的叹息,为身陷红尘不能自拔的他们带来安抚、带来希望么?”

不待回应,她垂眸,掩饰眼里极浅的若有所思,微微躬身道,“告辞。”

他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面容无任何表情。

直至不见芳踪的大雄宝殿内,空气里似乎余有一抹清淡熏香,白衣公子才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极阴极冷笑靥。

“安抚?”哑哑叹息,似是嘲讽。

“大人…”一道黑影,从大雄宝殿外近身闪入,话音含了犹豫,“尔今形势特殊,您接近林婉之事小,曝露身份事大。”

“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眸中快速闪过狠决神色,白衣公子倏然迈步朝殿外走去。直至无人的僻静角落,他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轻触摩挲着,眨眼须臾掀开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俊逸绝美、却略略苍白的面容。

“安抚?希望??”嗤笑着重重一遍,李玄琛沉鸷地开了口,调子一如往常的寒冽,“传话给花倾城——明天晚上,给我一把火烧了赵氏太庙!记得,派蒋子谦去…我倒要看看,他与林婉之相逢后,能玩出什么花样?”

黑衣随侍颔首,“是。”

侧过脸,李玄琛望着不远处的常青树底、两道玩兴正酣的身影,森寒阴冷的眸光流露出罕见的失神。下一刻,他抿出个波澜不惊的叹笑,“林婉之,无须多久,我会让你大彻大悟…拜佛,不如求我。”

今宵夜正浓

正文 今宵夜正浓

从院落外幽幽传来的打更声,提示此刻已夜过子时,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依然无睡意。长时间凝视昭临熟睡之中的稚嫩面容,我无声的笑了,满腹爱怜的凑近唇,在他粉嫩嫩左颊轻轻落下一吻。

强健的男性身躯,倏然覆上来贴住我的裸背。慵懒的叹息,亦随之喷扑在我耳后,“最近,临儿越来越喜欢缠着你?”

“嘘…”回眸,睨了萧奕安一眼,我提示他放低嗓音,“他半夜被春雷惊醒。好不容易我才哄得他入眠,你轻点声。”

颔首,萧奕安顺势躺卧在我身旁。张开结实的臂膀将我纳入怀抱,他低沉嗓音在寂静如水的黑夜里显得尤为好听,“似乎,你愈发疼爱昭临?”

“当然~~”恬淡笑叹,我慵懒枕在他胳膊上,闭了闭眼,亲密的依偎向他下颌,“不是己出,亦视他如亲子。”

哑然失笑于我毫无遮掩的表达,他温柔地环紧我,单手拉过被褥,体贴地遮覆我裸露在外的肩背。

些许倦怠的抬手,把长发拨至颈侧,我弯出一笑,试探性问,“相公…你说,临儿长大后会怨恨我…”怨恨我害死他亲娘么?后半句,还未道出口。换来的,是右耳被萧奕安毫无预兆的轻掐。

疼!

扫兴的问题,不聊也罢。

无奈撅嘴,我揉了揉耳珠,撒娇似地往他怀里蹭了蹭,转移话题,“亲爱的相公,圣上的病情每况愈下,且四月初八日渐至,我确实不放心你一个人暂留长安…让昭煜带临儿先行返回钱塘,我留居萧府,有个照应?”

“不好。”摇首,萧奕安言简意赅拒绝我的恳求,“先前说定:皇城内苑地道连通之后,你携昭煜、昭临返回钱塘老宅。待新帝正式即位,我再派人接你们回长安…况且,你留在此地,我易分心。”

悻悻地瞥他,“分啥心?”

“近些天,为夫分心的还算少?”细美双眸闪过一抹笑意,他的神情,竟透露出男性最本质的傲锐与满意。单手执起我的下颌,他细细吻了上来,“你的冲动,你的任性,你的聪慧,你的含蓄,你的热情,你的信赖,你的嘤咛…以及,你的欲求不满。”在我出声抗议时,他深深吻住我,将舌探入我嘴里,吸吮、撩动。

好玩嬉闹的吻,慢慢升华,开始变得热情且激烈,激烈而难分难舍。我恣意地爱抚他胸口两粒小点,他则性急地推开我并拢的双腿。

“不、不要了。”依依不舍离开他的薄唇,我向後撤了撤臀,呼吸不畅的拒绝道,“临儿还睡在旁边,别吵醒他。”

浓眉蹙起,萧奕安失望地收手。俯在我肩窝深深呼吸,他懊丧低喃,“过了今夜,你便返回钱塘…”话虽如此,他抿了抿唇,轻咬我一口,愉悦地听见我哑哑抽息之后,才眷恋地吻了吻我的额,喟叹,“明天四月初六,你打算何时动身?”

盖住他轻柔触抚我脸颊的温暖大手,我浅浅一笑,“早膳之后罢。待你上朝,我稍作收拾,便可启程。”

“何时去接瑾娘?”他再问。

“辰时,昨夜约好在北城门相聚。我打算与她一道儿回沈家老宅住几天,叙叙旧。吃饱喝足,再南下钱塘。”

“也好。”**强健的身躯,在此刻竟稍显僵硬。片刻,他轻捏我鼻端,安慰笑,“林小婉,无须为我担忧挂念…程玄佑,不足为惧。”

欲言又止,看着萧奕安眉宇间稍纵即逝的自信笃定,我只能默默颔首。

“别难过…短暂分别,是为了更长远的团聚。”他深深望了我一眼,黑眸里是我最熟悉的爱恋、缱绻不舍,“小婉儿,你心思细腻,应该能体谅为夫的难处…你若留居长安,万一纷争愈演愈烈,你或许是我最脆弱的死穴…”

事至此,我怎会不懂得他的良苦用心?伸出舌,我舔了一下他的耳珠,哑笑,“罢了。钱塘就钱塘,你万事小心。”

爱怜揉了揉我脑袋,萧奕安没由来问出一句,“婉儿,你有没有幻想过将来…若太子监国赵延卓即位,南魏帝国的运途,会如何?”

皱了皱鼻,我思忖着答,“殿下他最大的优点为知人善任,最大的缺点是过于自信,且耳根软、心肠不硬。喜忧参半,不好不坏。”

“若是晋王呢?”(笔者注:《凭,忍》上下册,废妃萧氏之子,晋王赵延泽)

我讶异,“晋王?”

“怎么了?”微勾起薄唇,萧奕安淡淡问出一句,并无任何情绪起伏,“尔今,你对晋王仍心存忌惮?”

“十岁稚子,我怕他作甚?”眯了眯眼,倦意连连的我掩嘴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答,“或许,晋王更厌恶我、畏惧我。”

他低低笑出声,亦细心的为我按揉太阳穴,“折腾了大半夜,你也闭眼歇息片刻罢。真希望,今宵月夜,能尽可能漫长…盼不到日出。”

歪了脑袋枕着他臂膀,我困惑,“你不睡?”

“不能睡。我方才记起,户部尚余两道折子没写完,须明日呈给太子监国。”眸光深邃的扫视一眼我不著寸缕的身躯,他以丝被覆于我身体,旋而起身离榻。

咦?体谅你近些日为政事辛苦,为何三更半夜仍鏖战通宵、加班加点?我坐起,眼明手快地从后侧搂住萧奕安,不依不饶,“相公,今夜是最后一晚,你…”

“林小婉,你先躺着,为夫去去便回。”柔声打断我,萧奕安帮我掖好被角。深深望了我一眼后,仅著中衣的他,迈步离开内寝,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何时开始,不爱娇妻爱工作?我分外无语。

人走褥亦凉。

徒留给我满腹困惑,以及莫名难喻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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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韶华(上)

正文 我们的韶华(上)

我一直认为,时间能遗忘一切。

但当我终于见到程玄佑,看见神色漠然的他朝我徐徐迫近,恍如隔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令我防不胜防的倒退几步,目睹他光明铠甲上沾染的斑斑血迹,我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你、你…”

“我说过,我会重回长安!”冰冷诉说无一丝一毫情绪波动,程玄佑走过已被齐腰斩成两截的四喜尸身,“圣上殡天,然则逆臣萧奕安意图扶持晋王为帝,连同禁军司张茂昌埋伏重兵于宣仁门射杀太子监国赵延卓;刹都尉与花倾城副将临危不惧,誓与长安守军共进退,共生死。”

心脏漏跳两拍,我沉沉呼吸一口坚定道,“一派胡言!分明是程大将军擅自返京弑君夺权,却把全部罪名推给户部尚书萧奕安!你没有本事攻破宣仁门,索性率兵围堵萧府,亦编派谣言混淆视听。”

“真话如何?谣言又如何?”程玄佑阴冷的笑了,幽幽黑眸找不出一丝一毫情绪波动,“萧奕安迟早会死,你林婉之也活不长久。”话音刚落,他突然把我扛上了肩膀,随即大步流星往黑色高头战马步去,并对近千名生死追随吩咐道,“传令下去,一把火烧了尚书府,绝不准留下任何活口!”

“哇”的一声放声大哭,缘于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临儿。他愣愣地看着四喜身下源源不断涌出的刺眼殷红,惊恐万分。

在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自己心弦猝然绷裂的声响。

表情僵硬得看了一眼昭临,程玄佑的语气依然冰冷残酷不曾夹杂任何感情温度的话语,“他是萧奕轩的孽种,留下他,往后必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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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程玄佑说,他曾修书一封给北秦皇帝拓跋氏,若能援重兵派驻于边境助其一臂之力,他日程玄佑登基,定献划止阳镇以东三百里江山,且年年奉上岁贡。

所以,一连三天四夜的疾驰北上,风餐露宿吃尽尘埃不说,长时间的骑马导致我身体百骸筋骨酸麻沉重,而从未吃过任何苦头的临儿,竟发起高烧。

直至第五天夜里,程玄佑及其部将才行至长安城关外西郊,稍作休整。

“扑通”一声,我被扔进溪水里。虽时近季春,但水温仍太凉沁,沉浮挣.扎间我接连呛了好几口。好不容易攀附岸壁从水里浮露出半个身子,却瞥见程玄佑已褪了铠甲,除去里衫,露出精壮身躯。

硬生生倒抽一口气,只因要死不死,我刚刚抬眸却意外瞧见他的胯.下之物。

我慌张别过眼不敢再看,只听得背后一阵哗哗响动,激起无数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程玄佑也已入溪水。

不知为何,我竟开始莫名恐慌。把脖子以下的身体部位全沉入水,我双手紧紧攫住自己的衣襟,僵直了背大气不敢出,惟恐滋生什么事端…脸颊,亦微微发烫。

“过来。”无情绪起伏的吩咐。

“…”

“过来!”

“…”

短暂的沉默之后,强有力的男性臂弯突然从后方搂住我,微凉的指尖迂缓且舒徐地抬起我的下颌,摩挲着,慢慢沿下游走着,掠过锁骨,滑过肩,停在我胸前的浑圆之处,“林婉之,知道我为何仍留你不死?”

不知是凉沁的溪水刺激得我身体颤栗,还是程玄佑的触碰令我倍感不安,我咬紧牙关,答非所问道,“萧奕安何等聪明,绝不会任由你要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