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果应是。

等到吃过饭上了点心,把一张张桌案再往墙边挪,将中间的场地腾大了,柳夏走到场中,无果也要上场。走了两步,他却又走回来,觉得还是告诉兰生柳夏是谁得好。

可他才张口,兰生忽然拼命示意他弯腰。

她压低了声说,“我才想起来,你绝对不能赢他!”这位夏天剑来得正好,不然无果就被她老爹挖墙脚了。如果无果赢了那位,估计她爹贼心不死。

“为什么?”有花也弯腰凑着,不明白兰生怎么改主意。

兰生不应,只对无果强调,“别让自己受伤,也别让对方输,实在不行就装昏。”

无果皱脸,更像苦瓜了,“我不赢,怎么输就随我吧。”

装昏这么怂包,他不干!想着,把本来要对兰生说的事沉淀了。

输就好,兰生挥手放人。

有花给兰生夹点心,以昭示自己弯腰的目的,虽没问到什么,直起身时却毫无一丝不满表情。她已越来越了解,兰生任自己唠叨冒犯却还能笑呵呵,但重要的事上最后全照兰生的意思来办,是真正的发号施令者。兰生有时对自己忍着,是不会说出口的情份。她从前不懂,和南月府里其他人一比,才懂了。

十六岁的有花,过年十七,开始能沉得住气。

兰生拍拍身旁绒毡,让有花坐。

别的丫头都站着伺候,有花觉得坐下去不合适,但看兰生的眼神就知她坚持,于是双膝一屈,以跪姿服侍也算合规矩。跪下但发现落在厚垫之上,是兰生不动声色挪来的。就是如此,兰生嘴上从不对她好,但大暑酸梅,冷冬布垫,曾经发现不了这些细小的暖光,现在已经慢慢进了心里。

“不告诉我,又叫我坐下来?”开口却还是那个挺有脾气的有花,她别扭,改不了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之道。

“没让你坐,让你跪。一大群人盯着,我俩同坐就是找骂。”兰生也不摆姐妹好的亲切面,“有事交待你。万一无果忘了输,你甩一把针弄晕他。”

有花不会功夫,可甩针的话,射程内百发百中。

“为何非得输?无果能赢,也是给你和夫人长脸。”一把针?有花懒得说了。

“赢了是有面子,可我爹恐怕又会想起要挖我墙角,把无果弄给金薇当护卫去。”保住面子,不如保住实力,“我今后肯定常常行走在外,没无果可不行。”

有花不平衡,“他那点功夫也不知道深不深,不如我一把针。上回你用我的针把无果弄倒了不是?”

不是无果,是匪类——兰生轻轻啊了一声,扶桌直身看向隔壁玉蕊唤她。

玉蕊侧脸过来,眨两下眼,呆乎乎问声干吗。因此惊动了旁边金薇,冷眼看过来。

“我让你带的东西呢?”刺匪放匪,刺字放字,为了让匪类日后欠牢人情,兰生提供他一个最佳看病的时机,初一至初五带病人等在蓝玉村。

“是你让玉蕊买瓷器?”金薇跳开玉蕊压低声音,质问。

“听说那儿的瓷器不错。”兰生看看左右,老夫人和李氏母女说话,而钟氏同女儿好像刻意坐得离她桌子远,又有有花挡住视线,没人发现三姐妹说上了话。

“信你才怪!擎天会给你什么好处,你把自家妹妹送入危险之中?我若告诉了爹,你和你娘就等着被赶出门!”明明她那会儿也把人当成烫手山芋要清出去,为何又招了回来?金薇不知道兰生的人情都不是免费的。

“有件事你还没明白。我娘啊,如果不是她自己想走,谁也赶不走。不如好好叫声姨母,跟她掏掏心里话,她说不定能帮亲侄女打算打算。毕竟这家里,比起南月萍南月莎,我们几个血缘更亲。”兰生冷眼瞥回去。

但她对玉蕊笑眯眯,“你有没有给人好好看病?”

玉蕊乖巧点脑袋。

第93章 青柳

兰生就差扔块骨头摸摸乖狗狗,夸奖玉蕊,“圣女果然心系众生,今后要保持。”

金薇气结,对玉蕊凶道,“你点什么头!我的话你从不听,怎么她说什么你都听?你非要去蓝玉村买瓷器,我就已经觉得奇怪了,原来是她撺掇你。都跟你说别靠近她了,也不想想娘是被谁气得吃睡不香,熬坏了身子骨。”

玉蕊眼睛里水汪汪,委屈万分,嘀嘀咕咕,“可梅姨离家的时候,娘的气色亮亮的…”突然有些发怔,她是什么时候突然看不出娘的气色?好像就是梅姨离开之后啊。

兰生却冲金薇斜眼儿,“蘅姨不是为了消你的誓愿元气大伤病重的吗?”

金薇全身一僵,脂玉般洁莹面顿时苍白,紧紧抿着唇呼吸不匀,眼中迅速聚起迷蒙的雾气,“谁…谁这么说的?胡…胡说!娘从无极宫回来一直好好的,一个月后才病倒了。那时…那会儿,玉蕊看出…看出…死气。”谁说的?为何她一点没听说过这件事?

兰生有那么点懊恼自己不该说这事,但她一直以为金薇知道,只是下意识推卸责任而已。

“玉蕊,我那会儿不在家,你不是这么告诉我的么?”

场中南月涯同柳夏和无果商量怎么比,但姐妹仨谁也没往那儿看一眼。

玉蕊像只受惊吓的兔子,大眼睛垂看桌面,支吾吭不出声。她本身不爱撒谎,可看了这些年的病,不少情形需要她隐瞒真相。事实是,娘在无极宫吐了好多血,怕引起家里人慌乱,就在宫中养伤了大半个月,回家后装无事几日,然后倒了下去。爹谁也没告诉,唯独瞒不过她的眼。就说姐姐知道实情会自责,教她撒了谎。

兰生看来玉蕊是吓到了。

金薇却很了解妹妹,知道她心虚,僵直的身子突软,一双眸惊险血丝,茫然道,“是真的?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吗?我不想嫁给皇帝,皇帝为什么非逼我嫁?南月家主代代短命,为了大荣竭本命枯子孙还不够吗?我即便发毒誓不嫁也是为了大荣皇朝。竟害我娘的命也要让我入宫被他玩弄。这样的昏君要他何用。这样的虚荣扶了如何?”

尤水蹲身挡住老夫人那边。而玉蕊连忙捂住金薇的嘴,求救地望着兰生。

“大姐,劝姐姐别说了,这是要杀头的啊!”

事情变成这样。也是兰生始料不及,自觉担负起来,悄悄来到金薇耳边沉喝,“你娘已经不在了,你既然知道是谁的错,自责可就矫情了!”

“死了好些?”金薇怔望入兰生的眼,神智开始清明。

“你死了没关系,玉蕊怎么办?你肯把她留给我和我娘欺负,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金薇彻底让兰生的话敲醒。但神情仍十分凄凉,目光霜冷,“回自己桌去,免得当我们突然姐妹好,让有些人觉着刺眼珠子。又暗地使绊子。你爹娘双全,而我俩是没娘的孤女。”究竟谁要为娘的死付出代价,她会记在心里,但她还要照顾玉蕊。玉蕊性子至纯至善,对存心不良的人而言是很好欺负的。

兰生没有立刻回桌,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自己举一杯,“作戏的,配合下。”

金薇不由遵从兰生,举杯,却也不碰,沉脸喝了一小口。

兰生却笑着饮尽,又走到老夫人那桌,“祖母,金薇爱理不理敷衍我,玉蕊干脆骗我不会喝,我敬您这杯可要见底,这水果酒是养颜补血的好东西。”

“李氏说你怎么跑金薇桌前去了,我还奇怪,原来是敬酒。玉蕊没骗你,她滴酒不沾的。你做得对,一家人是该好好相处。我干了你这杯,你也得敬两位姨娘,还有萍儿和莎儿。今后和和气气,可不准再刁蛮任性。”兰生前段时间的表现不错,令老夫人也分得出一些祖母爱。

兰生一句不多说,只道是,分别给每个人敬一杯,回到自己桌前有些飘浮。

有花让小丫头到厨房端醒酒汤,一边将桂花糕切了薄片让兰生吃,“一杯酒喝不完就头晕目眩的人,无缘无故去敬酒,还偏偏是敬那些人。”

兰生嚼着片糕,托腮看看似乎心情平复的金薇,再转向场中看摆起架势开打的两人,半眯了眼,“自己挑起来的事就得自己负责收拾。再说也就是晕而已,心里比不喝酒还清醒。嘻嘻,有花妹妹,我发现你这两天心虚了,想对我好,嘴上还得像从前,不怕累死啊。”

不是心虚,是心焦。这位小姐清醒是清醒,但喝酒之后话多,还尽是想让人掐死她的大实话。这毛病从前没有,大病痊愈后冒出来的。在瑶镇,一杯下肚,她当场说夫人有异性没母性,还说早知如此就该喝药避孕,不想承担责任又不负责任把她生下来,十分可耻。那回之后,夫人就再不允兰生喝酒了。

兰生也意识到这一点,因为那些话都记得一清二楚,就是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睡醒后吓了自己一跳,想不要哪天把什么老底都兜出来。不过今日只是水果酒,就像软饮料一样,杯子又小,六杯下去晕得不厉害,也没认为自己很罗嗦,能定下心来看比武。

无果手持一根长竹板,剑身不抽出来的话,看起来那同普通的竹板没两样,而他有两根竹板,迄今却只出过一剑,叫鳞。

兰生没见过另一支剑的样子,也不知道剑名,然而她此时比较关注的是柳夏。那人无剑,双手交叉胸前,左手刀,右剑指,长衣不动,不像柳絮飞,倒似枯柳干。不过,仅此而已么?

无果苦脸但气劲,无声却突然跃起,竹板快得没有竹形竹色,一道闪电雷霆万钧之势劈向柳夏面门。

柳夏足尖一点往后飘出两步,抬高右手挡面。

闪电刹那从竖劈变成横扫的劲风,早有预谋。那不是打算放水,而是一招要取胜的招式。

“无果以前出手我都看不清,这回动作快却看得很清楚。”兰生奇道。

“两人都没用内力。无果还是少年,对方可能自恃甚高,不想占内力优势。只是比招式,再快也有限,普通人是能看清的。”有花虽不会武,却懂。

兰生也有这方面的知识,觉得武术就该一招一式内家外家练出来的,像《卧虎藏龙》《英雄》这些电影里来无影去无踪,一掌过去堪比飞弹是不可能的。来到大荣,险境有过几回,但高手过招好像没瞧过。感觉功夫不错的除了无果就是红影女,以风飘的身姿,刀剑上脖子眨眼工夫,也就是轻功超出她的认知。这帮助她意识到这个时空确实存在不同的自然元素,所以超凡能力也可能存在。本来嘛,就像来自氦星的超人到地球飞得更远更快,人的能力和所处的环境是相对应的。

大荣有些人的体能潜意识一旦能和自然之母契合,就会产生特殊的感应。这种感应大到什么程度还很难说,但玉蕊看到人的不同气色而能判断病位,还有金薇对命数的预感准确度,且两人并非被夸大了的万能,不容兰生再闭眼堵耳坚持是迷信。因此,比起易经来,她更想读天能通感方面的记载,为心中解惑。

正要想得更岔开,突然看到令她瞠目的一幕。

且说柳夏腾跃躲开无果那记横扫,随后又是半惊半险化解了少年郎咄咄逼人的几式进攻。虽看得人觉得无果处于上风,可无果的苦脸有点化恶鬼相。

有花和兰生都清楚,别看无果平时不拿主意,一到干架他是相当不含糊的,整个人气势凌厉,越凶相出手越认真。

果然,强攻之下对方险拆让无果不能满意,一声短吟伴随,手中长竹化为一片绿涛,涛高浪大向柳夏自头激涌而去。

兰生以为眼前又生幻象,却见柳夏的气势也变了。衣摆逆风浮起,左剑指朝天空高举,在无果的竹浪即将扑向自己天灵盖的瞬间,劈下。

青柳叶,碎飞絮。金光,橙光,闪烁藏色,瞬间即隐。绿浪溅成粉末,星星点点落入尘土。

柳夏还站着,方寸未动,衣摆已垂,剑指向地。

兰生惊见剑指之尖竟隐隐现一把青光剑形,待她想看仔细时,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而无果的竹板化了虚无,手中提得是完整的鳞剑。那鳞剑一出竹板就有惊人的橙光,如今却显得黯淡,仿佛接收了主人的情绪。无果张张口,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直挺着向后倒去。

有花在无果喷血时已经冲了出去,怒喝道,“卑鄙!”手上一扬,数十枚针齐向柳夏飞去。

柳夏不动,针落在他那件冬袍上如松叶,抖抖全奔地里去了,不痛不痒。同时,他飞出去,接住倒下去的无果,连点几处穴道,单手自丹田推拿。

有花再要动手,邬梅喝止了她。

兰生也已赶上前,半点不通武的她除了问怎么回事,做不了别的。

第94章 关门

有花愤然冲柳夏背心一甩手,“他运气震伤了无果!”

柳夏额头见晶汗,手上继续为无果疗伤,语气全是愧意,“抱歉,无果小兄弟那招绿浪太惊人,我不知不觉就运气出招。不过,你们放心,虽是内伤,应不会太重,以小兄弟的强体,痊愈也就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个月?”有花音调陡高,“那小姐身边岂不是没个保护的人了?”

“算了,有花,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就无果一个随护。”

听到能让他从梦里惊醒的可恶声音,柳夏的肩又刺痛了,说话的口气不自觉挟了火星子,“兰生小姐倒也不必急于找柳某的晦气,你的护卫先运了内力,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娘,明日出门,借无晚给我用。”无果无晚皆能武。

敢情完全没理会他说什么,柳夏郁闷着,同时一念上心,将无果轻放平,起身对母女二人抱拳,“事情因我而起,小兄弟养伤的日子里就由我保护兰生小姐的安全吧。”

有花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邬梅微蹙眉,眼中却有别光,但见丈夫也过来了,才道,“柳少侠如今是保护玉蕊的剑师,且又是无果冲动在先,实在不能怪你,就让此事过去罢。”

南月涯道不错,“柳少侠不必歉疚,是无果心高气盛。至于兰生少了护卫,我自会为她再安排。玉蕊身份不一般,平时又爱乱跑,有柳少侠这般的高手在旁才让人放心。”

谁知柳夏这么说,“国师大人此言差矣,我与无果小兄弟交手本就是大欺小,如今我令他受伤,自然要由我代他保护兰生小姐。我意已决,好在圣女还有明月殿众卫士常随伴行,暂缺我一人应无妨。待无果痊愈。我自会履行与国师大人之约。”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南月涯心中虽不痛快,再一想昆仑剑宗的人向来率性,太过勉强的话,这人一走了之,还说不定莫名把昆仑得罪,只好点头,“我尊重少侠的意思。”

他又叮嘱兰生,“柳少侠可不是无果,你要待他如上宾,出门在外时凡事以他的看法为重。不可拿小姐脾气任性指派他。”

兰生张口才说半个不字。邬梅却已对柳夏略施一礼。“那就拜托柳少侠了,我这女儿有些宠坏,你多担待。”

柳夏连忙深揖道不敢。

兰生没有要这位少侠来补缺,只提了借用无晚一日这么简单的要求。她娘该知道。比起不知根知底,名字倒过来念就怪怪的少侠,无晚是自己人。北院有暗门,她常悄出门,这些秘密要曝露在此侠面前?还是她娘借机关她禁闭?答应得好不轻易!

“你娘相中他作女婿,要不要恭喜你?”泫冉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兰生侧过脸,瞧着神情有些莫测的泫冉,不由轻笑。

“你笑什么?”他的目光定望在她的凤眸中。

“殿下吃醋了。”每次爱玩暧昧,不考虑对方心意的家伙。轮到她反玩。

泫冉的眼底瞬间深幽无光,片刻后跟南月涯邬梅告辞,竟再不看兰生一眼。

兰生但觉这人阳光面纯粹装饰,只许他自己捉弄别人,别人就捉弄不得他的小鸡肚肠。对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鄙视他。然后想到他没给她补帖子,不禁松口气。想也知道明天东平王府有多少名流贵胄,恐怕会遇到熟人,她一点不愿应酬。

好好一顿饭,因无果吐血昏迷有些不欢而散,老夫人回院前还说了儿子,不该比试什么的,随即又道邬梅怎么也不劝,反而跟着起劲,快过年却闹血光,别影响了府里明年的运势,巴拉巴拉。说儿子半句,说媳妇一堆。兰生看李氏眼里都长出两柄光剑来了,那么幸灾乐祸。

不过柳夏在场,老夫人还算收敛,带着李氏母女走了。钟氏母女无声退场,兰生发现邬梅也在目送,除了她俩竟没其他人注意。南月莎迄今没跟她说过一个字,钟氏平时一直在李氏身边站着,主张都是照李氏的心思走。如今李氏母女的地位突涨高,这个差距让钟氏母女显得黯淡了多。

邬梅收回目光,就和兰生对了个正着,嘴角淡淡拉出一丝笑,却又很快不见了。她叫来宁伯找人抬无果回北院,嘱咐有花小心照看,要什么药只管到前院账房支银子。说完这些,便笑着挽南月涯走了,没有一点让老夫人训过的怨脸。

兰生早就习以为常她娘掌控男人心的魅力,转身却见柳夏不可思议的表情,揶揄他,“柳少侠没见过这个年龄还卿卿我我的夫妻?”

他还真没见过!柳夏正想如此作答,对上那双凤眼,身上就一个冷抽,立刻目光凛冽。对了,这女人,他还要跟她算帐呢!

凤眸本来笑得满满,看了柳夏一会儿,垂下眼帘,仿佛若无其事,落袖走过他身旁,同别人说话。

“你俩要不要上我那儿坐坐?这么死瞪着我,好象我欠你们。”原来金薇玉蕊姐妹俩还在。

“要。”玉蕊说。

“不要。”金薇说。

兰生点头,“好吧,玉蕊,你跟我走。”

走了几步,回头见金薇也跟着,挑眉好笑,“不是不要吗?”

“不知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骗玉蕊,我得看着你。”金薇冷着一张脸,视线滑过柳夏,心头更恼火,“你回来后就没消停过,今天要跟你好好说清楚,今后还乱来就——”

兰生走自己的,根本不怕金薇的要挟,“就赶我走?换个新鲜点的说法吧,好比送我一句话,小心出门遇到鬼之类的?”

玉蕊连呸,“不能乱说这种话的。”

金薇拉着妹妹,“她信口开河,你当什么真?完全不肯读易经的人,不是我们瞧不起她,而是她瞧不起我们。”

“的确。”兰生承认,“也不用你算明天会发生什么,就说说我今日遇到哪些事,不,说中一件就行,那我还能相信你本事。”

“和你这种一窍不通的人说也白说。”她的天能不是这么用的。

看面相知寿数,只是部分人,乃其一。通过六爻或其他占算的工具看未来吉凶,通感极强时能有九分准,此其二。其三,就是血誓,誓从心愿,愿必成真。那是东海筮术,娘没教,但她偷学了,迄今也就用过一次,几乎耗了半命,整整一年通感全无。再加上娘的临终遗言,她大概不会用了。

兰生撇撇嘴,就此安静。

到了北院,她等在门后把每个人都迎进去,亲自关门下拴,回身过来笑嘻嘻。

金薇觉得十分糁得慌,“你笑那么贼干什么?”

兰生挥开手,赶她,“带玉蕊站远点,没你俩的事。”

玉蕊拉金薇往后退,“姐姐,听大…”差点又说大姐,“…听她的应该没错。”这半年下来的经验谈。

柳夏看天女圣女站到主屋廊下,心中也在乱长犄角,隐约察觉关门下拴同自己有关系,再想到兰生反暗算过自己的智慧果敢——啊呸(他自己)!狡猾阴险才对!

“兰生小姐如临大敌的模样,可需要在下帮手?”全身戒备,防她再耍阴谋。

“关门打狗而已,用不着杀牛的刀,柳少侠可以安心睡一觉。”兰生往柳夏近前走,步子很悠闲。

“睡觉?我可不想——”忽然眼前有些花了,女子的面容渐渐模糊,竟然显出妖丽的紫色,但柳夏毕竟是柳夏,硬撑出瞬间清醒,已知自己又着了道,厉喝,“你…什么时候下得手?!”

“有花,问你呢,还不帮柳少侠解惑。”兰生从他身边走过。她问玉蕊有没有帮人好好看病,玉蕊说有,她就知道柳夏是谁了,因此和有花把人诓来。当然也有惊讶的地方,比如擎天会的大当家是女人,再比如小胡子二当家是个身材超赞的帅哥,还有她娘的配合。

柳夏五指成爪,却只抓到一片云轻的锦,真是羞死的心都有了。

有花绕到他前面,冷哼不待见他,因无果确实让他打伤,“你帮无果疗伤的时候。此针安神,二刻见效。”兰生曾说过,女人在体力上天生不如男人,真遇到险情,不要讲光明正大,撂倒对方是第一。

柳夏没听到后面的话,他睡了过去,带着一种无比悲愤,不想再醒来的神情。

兰生都没有开口,空荡荡的院子里冒出来两个手粗脚大的丫环,把人抬了下去。而那两名抬无果进屋的汉子静悄悄出来,对兰生无声弯了弯腰,开门关门,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金薇呆呆看着这一切,明白到一点。这里不仅是兰生的地盘,还是邬梅的地盘,每个能随意进出的人都对她们绝对忠诚。这种忠诚度,她身边只有尤水。

“有花,让厨房做些热乎的宵夜,说金薇玉蕊在这儿,多用点心思。”兰生率先进屋。

这回是玉蕊拉着金薇走。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变化,但觉这屋也比自己那边舒暖,金薇瞧着不奢却精美的一应物用已与上回来时大不同,看得出负责修缮的管事并非一般用心。

有娘的,没娘的,就是不一样。

第95章 鸠多

煎得酥脆的丝饼,看不出是什么做的,还有一种甜酸的酱配来吃。丝饼入口就松软,里面还有汁馅儿,还尝不出是什么,只觉得香美四溢就咽下去了。

金薇本不想问,但见胃口很小的玉蕊居然连吃了两只,就断然为她开口,“这怎么做的?”

“不知道,我叫厨娘来跟你说说?”兰生馋冯娘子的饼,吃不上了,只好跟厨娘说萝卜丝饼和小笼包,厨娘领会出这么一新东西,至少味道不错。

“不必了。”金薇回绝,通知兰生,“以后玉蕊出去看病回来,上你这儿来吃饭。”

玉蕊怕两姐又打起来,腼腆解释,“我要是看得病人多了就吃不下东西,姐姐看我这会儿吃得香,才那么说的。”

兰生看看玉蕊,想起刚才席上她前面的盘子都满的。玉蕊看起来小样,还以为是天生,却原来跟她接触了病气有关。

于是,不置可否耸耸肩,“你也可以来,交足饭钱就是。”

金薇道,“没钱可交。”

兰生哈笑,“大小姐跟我装什么穷呢?听说有人捧百金千金送上门求你占卦送话,再说还有朝廷给你的俸禄。”

金薇不辨驳,但玉蕊老实交待,“家里的钱都由雎姨蝶姨管着,俸禄也直接交了账房,各院每月从账房支银子都是定数。”

“定数是多少数?”她好奇。

“我和姐姐的院子用人一样多,所以用度也一样,每月三十两。”玉蕊答。

是谁说千金小姐很富裕?兰生听到这个数目,就问有花,“咱们这院每月能拿多少用度?”

有花嗤笑,“家里不给北院支银子,如今吃夫人的老本。也不按月来,缺钱就问夫人要。”

兰生等半天没下文,“三十两算富算穷?”

有花还是很能管账的,说得分明。“这得看包括哪些支出了,若是小姐们自己零用,不多也不少,要是包括丫头婆子的月钱这些杂七杂八,只能说两位夫人真会精打细算着过日子。”

“行了,打算盘理账是祖母让两位夫人管的,我们管不得,只不过在一个家里吃饭,你问我要银子,我不觉得要给而已。”何必再显她和玉蕊孤女单薄。

兰生却道。“怎么管不得?你是嫡长女。对老太太说出嫁前要学着掌家。谁能说一个不字?三十两,你也好意思委屈。那些捧金送银的人是冲你来的,这钱为何进了李氏钟氏的口袋?”

“进了家里的账房,怎么是她们的口袋?”金薇不习惯说这样的事。但感觉兰生无恶意,“再者,你说谁出嫁。”

“那可保不准,说不定皇帝暴毙。”兰生敢说。

玉蕊睁大大的眼睛看着兰生,然后低头跟自己咕哝,“我只敢偷偷心里想。”

金薇瞧瞧两人,总是冷傲的冰面裂出一缝真心笑,“我也想呢。”

“至于李氏钟氏到底有没有中饱私囊,我不好乱说。但觉得奇怪罢了。家里进项不少,天天在道节省,这里没钱那里自付,好似很穷。横竖她俩你知我知的状况我也管不着,你是有这个权利却不用。对着我抠门小气。”没有证据,有感觉。南月萍大手大脚,皮球也颇大方,反倒是嫡出的人花钱小心。

金薇沉静了一会儿,“不说这事,我却要问你,你把擎天会的人招来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没打什么主意,我向玉蕊看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江湖遍地有擎天啊。

“少来。”金薇恢复清高傲颜,“不过,既然是你招来的,你管饭管药管人吧。”起身对玉蕊说走。

玉蕊只关心她的病人,“我明天再来。还有那个柳少侠,你赶紧给他解药。你怎么回回那么狠,非把人弄晕不可?”

弄昏还算是手下留情的,兰生但笑不语,举茶杯赶人。

有花等两人走了,噘嘴道,“天女好不吝啬,圣女仁慈过头,不过近看之后比南月萍好相处。”

“你抽空打听打听各院的吃穿用度。”兰生却吩咐。

有花有些惊讶,“为什么?”

“我好奇。”那么多送上门的金子用哪儿去了。

“好奇?还是看不得金薇玉蕊让人暗中算计?”有花瞥眼一笑,“到底是亲上亲的姐妹,心会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