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接过看了,“是锦绣山庄的景荻,说我出嫁之前想把他欠的那顿饭还清。”

“去吗?”有花问。

“去。”兰生答,“也不知怎么,想到明天要嫁人了,心里突然闷得很。”

有花哟她,“早干嘛去的?如今大家都缓过来,你又紧张了。先说好,这会儿想逃婚是不可能的。”

兰生知道。十天前,随着工造司的人进驻,宫中派了四五十名侍卫,夜里来日里去,美其名曰保护未来六皇子妃。

“婚前恐惧症吧。”她自言自语。

“什么症?”有花听不懂。

兰生没再说,蹙眉却笑, 但吩咐,“有花妹妹,给我梳个美美的发型,化个少女芙蓉面的水灵妆。”

“你还少女?老姑娘。”说归说,手里却很灵巧,“对方还是病得快不行了的人。”

“病顽人更顽,冬天都让他撑过了,今后谁也说不好。再者,这可不是给他看的。”

给自己留个纪念,告别单身。

第136章 默思

苍水滩,一行飞鸟,拨浪痕清浅。两岸景寒,斑驳残存冬意,明花乍闹欲攀枝。这个叫思默庐的地方,能看到冬春交替分明的景致,亦有远山近水,长日扁舟。

几间草庐结社,一间一桌,向外赏春,向里可见中央草庐备酒菜的情形。开店的两人是夫妻,妻做菜,夫上菜,年纪挺大了。菜很简单,蔬菜就清炒,腌制好的肉食,配上热乎乎肉汤杂菜一碗。没有酒,茶慢上。

老板上完菜,与景荻只是笑了笑,一言不发下去了。

“你也第一回来?”汤入口,津香四溢,兰生问。

“连这回,三回了。”景荻道。

“老板待你不像常客。”一般店老板不是应该很啰嗦好客?

“老板不和客人聊天,客人们也不能喧闹,不然不叫思默庐了。”景荻也先喝汤。

兰生夹一口腌肉,眼睛放光,“好吃。以为桌友你又小气,还是只请粗茶淡饭,我正想着怎么说你坏话。”咽下去还冒口水。

“草庐,粗茶,淡饭,平凡老人家,按人头收,三两一个,十二两银子。”报账证明粗茶淡饭贵吃法。

“十二两?我说你今日怎么没带豌豆小姑娘。”她带南月凌来纯粹掩家里那些耳目。

皮球刚看到隔壁几个书生在画山水,立刻蹦过去了。没办法,爱好艺术的小小少年,将来可能成长为文艺青年。

“那丫头最近恼自己胖,说要节食。”景荻今日独自坐车来。只有一名车夫,车夫带干粮。

要节食?还是被节食?兰生想着就笑了。

景荻看出她笑得促狭,也不说穿,弯起嘴角。

两人在思默庐里安静吃饭,饭后上了茶,喝到茶才好聊天。交情不深,也不能聊深,说些闲来无事的话。

“…不知景老板身体恢复得如何了?”留给兰生深刻印象的人。一面之后渺茫。

“老样子。”但景荻三个字就把她打发了。

“…...锦绣山庄生意如何?”她也算个小生意人了吧?

“还行。”这回两个字。

“…你的病如何?”嗯,这是逼她不得不问?

换来他淡然一眼,眯缝大了些。

“你在这儿请我,莫非是让我闭嘴的意思么?”她问题越来越短,他干脆沉默对付了,让她猛然联想到思默庐的风格。

景荻又笑皱了脸皮,“兰姑娘一直在问景某的事,而景某这一生乏味,没什么可说的。倒是南月大小姐之名帝都如今人尽皆知。看起来精彩得很。”

“景少东莫怪,并非我有意隐瞒。”她如果打着南月大小姐的名头,连一步都踏不出。

“我懂。”景荻的神情写着他很清楚。“我邀请得仓促。明天就是兰姑娘大喜之日,以为兰姑娘不会出来。”

兰生眯起眼,“等等,不是你打着如意算盘吧?故意挑今天请我,我出不去,你省了这顿。然后等我成了亲。就更不能随便出门了。少东家——”

“天地良心。”同她说话,为何总能这么高兴呢?一次又一次,止不住生出想活下去的渴望。

“那还好。少东家不知道,我这人毛病多,其中一条就是报复心重。你要真想躲了这顿请。我以后千方百计会让你破费,绝对不止十几两银子。”兰生哼了哼。

景荻笑出了声。“是,景某记下了,今后独对你大方些。”

“倒不至于。吝啬自己吝啬别人是省心,吝啬自己大方别人是好心,吝啬别人大方自己是恶心,少东家别当最后一种就好。”独对她大方?这话说得——

“其实选今日请兰姑娘,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景荻为兰生倒茶。

他站了起来。

兰生一怔,“少东家刚才自己站起来了。”从见到他起,一直都是坐着,站也是拄杖,“你的腿不是不能走么?”熟一点,反而不能信口说残肢了。

“腿没毛病,只是病得乏力,使不上走路的劲而已,这么站一下还无妨。”拿壶的手轻颤,茶水微洒些在外,但他不在意,继续道,“长风造海主到了。”

特来知会。

“那么,谁会接任帝都分造?”兰生比较关心离自己近一点的那个。

“兰姑娘不明白吗? 海主亲自接管了帝都。”出乎所有造行商行大户的意料之外。

“啊?!”兰生诧异,“虽然对长风造知道的不多,不过听说常氏一族本家,包括造主,从未离开过玉江郡,是最大的本造行。”

“的确如此,长风造的势力沿玉江分布为最强,保护北方与南方造商约定俗成的分界线,所以造主和常氏本家在那儿已有上百年。我知帝都分造是常氏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却料不到这回造主自己接手了。按理,常氏后秀辈出,不需要他亲自打理。”

兰生指指自己,居然自得,“难道是因为我——”让那双眯缝眼看没了得意,“不可能哈。”

“在长风造眼里,兰姑娘是块难啃的骨头。对一位初涉行的女子而言,能被重视如此,算得了不起。但姑娘也要知道,骨头对狗来说是美食,单凭你一个还不至于引海主亲来。”一出言,即觉不对。

“少东家说长风造是狗吗?哈哈!”她的笑声引其他客人看过来,还有老板和老板娘。

但两人谁也没注意。

“兰姑娘别笑了,狗也好,虎也好,景某想让姑娘知道,海主主持下的祭白羊恐怕更公正严苛,万无侥幸通过的道理。姑娘明日嫁入皇家,其实是个放手的好机会,只要向长风造公开身份,将庆云坊交还鲁老爷,就是赔些银子的事了。兰姑娘若信得过景某,景某愿当个中间人,向海主陈明此事,相信海主也不想得罪六皇子妃。”冲喜也罢,真嫁也罢,南月兰生的身份将登入最高之列,是任何人都不可否认的。

兰生敛了笑,神情无比认真,“少东家以为兰生为何要入工造这一行?”

“南月兰生,大国师夫人邬蘅的亲妹邬梅所生,邬氏承东海大巫血脉,与母被送至外郡生活十三年,大夫人过世后被国师接回府中。庶出身份,无能无力,离家多年,亲情淡薄,凡事不能做主。兰姑娘要给自己挣条出路,情理之中。”

这人明白她!兰生心中突然激动,咬唇,却笑看着那张青白的病容。

“我懂,但兰姑娘也该懂,工造这行自古无女子不因为女子无才,而是男子专治。此乃传古俗见,兰姑娘不用跟我争理。”景荻只说事实。

“我不争,我懂。但传古俗见中也出了特例,最出名的就是木兰从军。”

“木兰至孝,孝勇动天,激流勇退,因此广为称颂。我就问兰姑娘,你可自比木兰否?”他想知道她真聪明,还是榆木脑袋只顽固倔强而已。

“我一不求名,二不孝勇,不比木兰,我就是我。多谢少东家告知此事,只是兰生亦不能放弃庆云坊,请暂为我隐瞒身份。而且刚才,兰生听少东家对海主用到一词公平。我相信只要长风造还说公平,我就未必输。若是输了,我也不耍赖,心甘情愿从此再不提入行之事。”她不改决心。

景荻端起茶杯,闭眼抿着,久到兰生以为他挂了。

“兰姑娘好强的自信。”他冲车夫招了招手,马车停在草庐前,要走了。

兰生起身,看他靠木杖支撑起来,并未上前帮扶。傲骨铮铮是这人给她的一种强烈感觉,能盖过他的商人气。

“如果景某告诉你,你从跟锦绣山庄成交那刻起就输定了,你是何感想?”他进了车里,车夫也没帮他。

兰生呃道,“少东家什么意思?”

无人再答她,车从她面前驶了过去,似乎绝然,其实不然。

景荻躺了下来,撑到现在已竭尽所有力气,似自言自语,“我想活了。”

一双手为他盖上锦被,红豆的声音欢喜无比,“主人想得好,只要您想,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稍静之后,“是因为兰姑娘么?”

“嗯,明明四面楚歌,她怎么就活得那么有滋有味?我想如果自己活得久一点,兴许会跟她似的,品出滋味来。”她在自己眼中总鲜亮跳跃,给暗淡灰冷的视野抹上缤纷颜色,让他想多看一点,再多看一点,这人世的风景。

“会的,会的。”红豆喜极而泣,“您跟她在一起,今后有滋味的好事多着呢。”

清咳一声,景荻道,“红豆,你以为我喜欢她?”

呃?红豆谨慎了一点,“主人不喜欢她么?”

“喜欢,却还不至于是男女之情,也就是同桌吃饭的情谊吧。”如果人生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宴席,他吃腻了一桌桌盛美的华宴,想要退席的时候,偶然跟她坐到一张桌,刹那精彩起来。与性别无关,自然也与情爱无关。

“无论如何,红豆感激兰姑娘,若主人因此好了,兰姑娘便是红豆的恩人,愿当牛做马报答她。”红豆声音悄渐,因为她听到了轻微的鼾声,捂住嘴潸然泪下。服侍以来,几曾见他安睡过一次?

但此刻,景荻睡得很香,皱老的骷髅面竟露出孩童一般的睡颜。

第137章 哭娘

狂风呼呼得吹,身后火把如长龙,她看不清那些影子,也感觉不出他们是恶意善意。但在那么大的风里站着,似乎要被吹飞,心里却生出丝丝亲近。手臂一张,就有风绕了上来,一点肆意也无,调皮打着卷,淡淡的紫。

知道自己立在庆云坊这块地上,眼前造好的宅子和图纸上一模一样,只是不知为何,她没有愉快的情绪,漂亮精致的建筑看上去像画,遥远不可触摸。忽见一点火光从头顶飞过,落在瓦上。她手中的紫风也飞了出去,将火瞬间扑灭。可她还不及松口气,无数火光飞向屋顶,紫风已经消失不见,眨眼成为一片火海。

她一动不能动,想喊也无法出声,只听轰笑如雷鸣耳,冷汗涔涔。

猛睁眼,适应黑暗后看到熟悉的幔纹顶花,方知是梦。不禁松叹,侧过身想看窗上天色,却乍见一道黑影,不由抓了被子惊坐。

“谁?”

“我。”邬梅的声音,有些好笑意。

“妈呀。”兰生拍心,“深更半夜不睡觉,爹不说娘么?”

“天都快亮了。”邬梅坐上来,“我给你的那道符呢?”

兰生从枕下拿出来,却被邬梅抽走。

“今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以后都不用再戴它了。”

“那也不一定用不着。”兰生还想研究一下,“已婚妇人也能招引爬虫的,娘让我留着吧。”

“寻常少妇也许会。可你嫁得是六皇子,谁还敢肖想你?”邬梅没给,收进袖子里去。

兰生等她走,但她却还坐着,于是婉转道,“娘,今日一天会很累,女儿想再睡一会儿。”

“睡什么?有花她们都已经开始准备。再过半个时辰宫里的人也进来了,也就留这么片刻说话的工夫。”邬梅却不让女儿再躺下去。

兰生微睁眼,这位老妈不会给她上生理卫生课吧,当下就笑,“娘,我虽是嫁人,与寻常女儿出嫁又不太一样,还住家里。等我忙过今日,有什么话明日再去你那儿听。”

“有些话是女儿出嫁前娘亲必须说的。你嫁了还说什么。”邬梅自然不理,“六皇子到底病得如何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工造司打出两间寝屋来就能明白大概。肯定是无法行房的。”

兰生暗呼要命。“娘,先等六皇子康复了,再考虑这些吧。”

“你以为我要跟你说行房的事?”邬梅白女儿一眼,“男女阴阳调和之道,说是说不明白的,时候到了自然而为就是。”

忘了她娘另类。兰生嘟哝,“听上去好像娘要教导我怎么调和一样。既然不是这事,还有什么事非得出嫁前一晚说?”

邬梅突然沉默了。

黑暗中,兰生却能感觉到邬梅的目光,“娘——”

“嫁了就该独立了。别家女儿不好说,但我想你会适应得很快。本来就像没爹没娘那样自己长大。”邬梅音色微哑。

“娘,哭嫁是习俗,却不适合你。”兰生“没良心”。

邬梅忍不住啐女儿,“谁哭呢?娘只是提醒你,虽然独立了,日子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过。六皇子能否康复,太子之位最后属谁,本来看起来遥远的天家莫测,如今都会跟你切身相关。权力可以护你,也可以灭你,你要谨慎再谨慎,凡事留着后路。 ”

兰生道,“娘似乎觉得会变天?”

“已经变了。”邬梅冷笑一声,却又改成平和的语气,“六皇子病着说不定是好事,若三皇子成为太子,你的六皇子妃就能保住。”

“呃?难道六皇子成为太子,我就不是正妃了?”这一点兰生从没想过,不是诧异,而是好奇。

“太子妃若不出意外就是皇后,你克命不变,拿你冲喜好用。等六皇子好了,你这个正妃十有*要换人当。我这么说,是让你别把自己抬得太高,将来下来的时候心里受不住。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六皇子记得你救他之恩,能为你安排一个好出路。”邬梅说到这儿,语气似试探,“最近你身体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或异常的地方?”

“没有。”兰生答得简短,但问,“当过六皇子妃,如果下来就是侧妃姬妾,能有什么好出路?”

“他若为皇帝——”邬梅却不说了,“总之,你自己做得像样一些,别人挑不出错,也就不会太怠慢了你,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兰生应得敷衍。

有花进来了,看到邬梅有些诧异,“夫人这么早?”

“知道你们等会儿就忙得没工夫了,所以早些来交待几句。”邬梅起身往外走。

兰生喊,“娘啊,您不给女儿梳头吗?”

邬梅回头淡笑,“平常都是给丫头们打理的,好些年没拿过梳子了,要我给你梳么?”

“娘走好,女儿跟您明天见。”兰生挥手。

邬梅挑眉,一副赢了的模样,踏出门。

有花没好气,“都要出嫁的人…”见兰生低着头正打开夫人那道符,连忙走过去阻止,“开过的符就没用了。”

兰生却打开了它,符纸长条,一指宽,上面画得龙飞凤舞,红色的图案或是字?

于是她问有花,“你看得明白吗?”

有花一边怨一边看,看半天没出声。

“我就不该对你有期望。”兰生嘲她。

“是一种很复杂的魂纹,我肯定看过,一时想不起来了。好歹我还懂一点,比你一窍不通强。”有花反嘲。

“魂纹?做什么用?”兰生好奇。

“作用多呢。护魂,镇魂,招魂,避魂,击魂,转魂,封魂,灭魂,生魂。魂纹越复杂,力量越强。一般在道观里卖得护身符就有最简单的魂纹,那种不过买个心安而已,因为魂纹只有注入天能才生作用。”有花看兰生重新折起符来,“这样的魂符要耗很大心力,肯定是为了护你周全,可你还一直说夫人不关心你。”

“说不定是灭魂符。”兰生走到门口叫声小黑。

亭子里跳出猴子来,迅速跑到兰生面前,张着大眼睛仰面看她。

兰生把符放进自己袖子里,反复几次之后,让小黑闻符上香气,似模似样嘱咐猴子,“把它放进有香气的袖子里,快去!”

小黑抓了符爬墙而去。

有花完全看呆了,“你…你不会以为这猴子真听得懂人话吧?”

“你不会以为我这些天好吃好喝是供着它?”也该看看驯养成果了。

快梳完头的时候,小黑跑进屋来,两手一摊,空空如也。兰生赏它桂花糕,它也不走,待在她脚边乖乖吃。小家伙很奇怪,明明照顾它无微不至的是香儿,但它就是跟兰生亲近,不管她黑脸红脸白脸,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花到底好奇,“你怎知它把东西放回去了?”

无果进来,“小黑将符放在巫庙门口,夫人捡到了。大概以为不小心掉出来的,并没有在意,直接扔进炉里烧了。”他帮她观察驯养进程。

有花有点受不了,“你帮猴子盯着夫人?”

无果不语。

兰生想,如果是护魂,为何要收回去,还烧了呢?到帝都之后,她娘看似故我,却又有些不同,好像进行什么事,瞒着什么事。

这时就听香儿在外面喊,“小姐,季公公和官媒署都带人来了,这会儿正跟老爷说话,马上会进北院准备。”

有花拿梳子的手一颤,今天轮不到自己为兰生打扮,只是梳顺了长发。

兰生感觉到有花颤手,心中不由也重了几分。她尽自己的努力留着那条梦想之路,看似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一切,但此时此刻,压迫力和紧张感终于袭来。

真要嫁人了!

“小姐,厨房准备了早点,请用一些吧。”一个柔美的女声,陌生中带了熟悉。

有花道,“宫里昨晚送来的厨娘,你回来得晚就没见着。人比我想得好,挺温和的性子。”说罢让厨娘进来。

厨娘捧着托盘低头入内,身穿宫制裙,打扮很素净。香儿摆桌,一碗红枣喜子饭,配了七八小碟的饼点,虽然都应喜庆日子配了红色,样子小巧玲珑,各式不同,看着起胃口。

兰生对饼情有独钟,吃了一块。酒糟香甜,肉汁饱满,还有豆泥的独特口感,竟与冯娘子的酒糟肉豆饼完全一样的味道。

“你是——”兰生大为惊讶。

厨娘抬起头,温婉沉静的美好面容,知书达理的气质韵味,正是冯娘子。

相比兰生的惊讶,冯娘子没有一点乍然,对兰生盈盈下拜,“冯娘见过小姐。那日不知小姐身份,实在冒犯,请小姐莫怪。今后冯娘一定尽心尽力,以报小姐救命之恩。”

“等等,什么救命之恩?”她没做过这样的好人好事。

“柏老板说小姐不会承认救过我,果然如此。”冯娘子神情感激,“我母子遭小人诬陷入狱被贬为奴,若非小姐请柏老板相助,今时今日已不知沦落何处。我本不知南月大小姐是谁,央了柏老板暗中看过,方想起那日。后来听说小姐要嫁六皇子,缺一个可靠厨娘,我便自告奋勇来了。这是柏老板给小姐的信。”

似偶然的相逢,原来还会交织在一起。

第138章 送嫁

柏湖舟在信里说,明白她的暗示把人救下来了,虽然冯娘子已入官婢籍,但保住了她儿子三宝。三宝如今在玲珑水榭当差,冯娘子改名冯娘,算他送给她的成亲礼物。还说冯娘的手艺实在是好,不能独自霸占了,今后时不时要借他调用一下。

他的信风趣,不过兰生没有笑。官婢是很难脱籍的,嫁人几乎不能自主,生死不由自己,但冯娘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一个人带着儿子开粥饼铺,可见坚强。

“我真算不上你的恩人,只不过对柏叔叔那么一提,是他有心,感谢他就行了。”兰生不想当什么恩人,尤其在她看来,冯娘子从一个平民百姓变成了官婢,十分冤枉,实在不需要感谢她。

“若非那么一提,冯娘母子连生路都没有。而且,即便是朝夕相处的人心都凉,小姐与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心却热。无论您怎么说,冯娘的命从此就是小姐的了。”冯娘子退了下去。

有花知道了前因后果,一面怨好吃的居然不带她,一面道好,“这么一来,厨房就是咱们自己人了。能管住入嘴的,还怕什么?”

“我这是嫁人,还是打仗,要占据有利地势?”兰生要笑,“再说你听人一面之辞就信任她了?我也就在她那儿吃过一顿饭而已,对她的事半点不清楚,她如今又是别人送过来的。”

“不信她,总能信柏老板。”有花也就是嘴凶。

“叫叔叔就是亲侄女了?”兰生则是对任何好事都持三分坏看的性格。“对猴对人都一样,日久见心。”

这时,在外盯着的香儿传报,“小姐,官媒婆婆带人来了。”

自己人之间的话到此为止,兰生和有花一个浅笑一个深笑,都是对外人的模样。即便后来金薇,玉蕊和南月凌来。当着宫人也就说些场面话。兰生倒是想嬉闹,玉蕊水泡一样 的眼睛,金薇冷面远坐的疏离,还有皮球的没精打采样,让她觉得少说几句,免得随便蹦起一个鞭炮就炸了串,闹成不是她嫁就能偃旗息鼓,而是南月满门抄斩的事了。

好在官媒婆真能说,一直巴拉巴拉个没完没了。说姐妹情深,姐弟情好,只见娘哭着送嫁。没见弟弟妹妹这么难受的。又说兰生好福气。肯定也是个福气的人,嫁过去一定旺夫旺子孙。等兰生换上嫁衣出来,她就连夸好看贵气,到后面哎哟哎哟都没词了,心恼这家人怎么不爱说话,害她一个人撑不起场面。

宫女拿来那顶金雕珠缀双翅振飞的凤冠。正要往兰生头上戴时,南月凌冲过来叫一声大姐,眼圈都红了,眼睛里映着凤冠金灿。

兰生开玩笑,“知道凤冠重。要帮我戴?”看南月凌眼底浮水光,她双手一拍夹住他的脸。“皮球不胖了,手感不好,但长成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也不错。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皮球骨碌滚来撞她的那天好像还是昨日发生的事,一晃半年,竟会让她有些怀念。

“我有准备贺礼,一定要看!大姐保重!”说完,冲出去了。

南月凌好久没听到下人们说大姐的闲言碎语,这几日又说得凶, 什么大小姐是去给六皇子冲喜的,如果六皇子好了,她也未必落好,但如果六皇子不好了,大姐不仅当寡妇,还可能有克夫命。

他决定了,把家里倒霉蛋头号让给她。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没出息,现在看到那么聪明的大姐遭遇这么不公平的事,才发现不上不下不引人注目其实挺好。

凤冠再压来,玉蕊却道等等。

宫女看看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