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瑾荻却很干脆,“不保。”

兰生奇道,“不保吗?”

“你道他为何要让我俩保媒?这柳少侠如今可不像从前那样,正气得理直不拐弯,也有半肚子坏水。先帝驾崩才半年,皇上虽不能不理国事,但免去宫廷一年庆典,连选妃都延至明年。朝中大臣无不跟从,家里原本有婚娶之事的,全部延了。”泫瑾荻看穿柳夏的意图。

“宫里还用举办庆典么?选妃这样的事就更可笑了。”柳夏因为留在瑾王府,也有一官半职在身,对朝廷的风向相当了解,“新皇帝天天似过节一般,美女如云围绕,名分之差而已。”

兰生也已了悟,头靠夫君的肩,似笑非笑,“话虽不错,但谁让他是皇帝,我们是臣子呢。柳夏,你想成亲也不是不行,别娶官家小姐和贵族千金,往马秀他家那边找。山高皇帝远,就管不着了。江湖儿女很不错,不在乎朝廷这些狗屁倒灶不成文的规矩。又不是自家父母过世,全天下难道一年不能有人成亲?”

“不错,你本是江湖少侠,可以不拘小节。但瞧瞧西平世子爷,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要订亲。结果也只能等明年七月成亲。我俩要保媒的亲事,太惹人注目,你自己寻个媒婆,无声无息把人娶进门就行了。”泫瑾枫的名字换成了泫瑾荻,其“恶劣阴恻”的本质却照旧。

“真是夫唱妇随。默契到位。”突然又飘来一人,叫堇年的灰暗家伙,“只管自己双宿双栖,不管他人孤苦伶仃。”

“你又是从哪儿来的?”兰生愕然。

“有人说这屋顶风景好。”原话是:尔日主庭这片恢宏的屋顶,只要站对角度,就能看到对面心上的姑娘。堇年当然不信。不过偶尔上去看看有没有傻瓜上当而已,对自己语气中酸溜溜的意毫不察觉。

柳夏斜睨堇年一眼。敢情这家伙刚才在屋顶上孤魂野鬼一般晃荡,是看风景?他还以为找什么人呢。虽然心里大不以为然,不过他的性子也懒得说别人事,但面对自己的“难题”。

“无声无息也好。偷偷摸摸也好,我是无所谓,你俩点了头,我这就娶回去。”他是给两人面子罢了,“俗话说,长姐如母。南月家里的事如今不是兰生你在做主?”不喊皇子妃,不喊王妃,因他佩服她的时候。从她出嫁前开始。

“娘家有老夫人,我是出嫁了的女儿,怎能做主?再说。你娶妻与我娘家何干?”凤眸审视着柳夏,不是二当家,不是四季剑侠,而是作为妹夫的资格。是柳夏的性子,还是金薇的性子?两人在一起时,看不出**。连话都说得少。

柳夏一听,挑了眉。转身要走。

“站住。”某王爷开口,“你这什么脾气?想娶我妻妹。却是扭扭捏捏不说明白。如此不痛快,婚事肯定悬了。”

柳夏回身,“装撇清的不是你们么?”

“不是撇清,是看你诚心。”兰生不喜欢当月老牵线,更不敢负责别人的一辈子,但因父母皆不在的娘家人住在她这儿,才当了大姐家长,对妹妹的婚事不好草率,“柳夏,你想娶金薇,却连她的名字都不说么?”

柳夏郝然,“一清二楚的事何必点明?”

“你不点明,谁知道你会不会改主意求娶玉蕊。”兰生要笑不笑,目光滑过一旁的灰家伙,果然看他瞪眼,却对柳夏正色,“莫非因为我南月氏没落了,认为我妹妹高攀你,故而求娶随便?”

柳夏也睁起一双俊目,半晌后,抱拳作礼,“昆仑剑宗弟子柳夏,求娶南月氏金薇为妻,请瑾安王爷和兰王妃为在下保媒。若得金薇小姐点头下嫁,柳夏愿一生与她为伴,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信物呢?”不愧是侠义客,改得痛快,短短两句话显尽真情,所以兰生也不再刁难。

柳夏有些意外,“信物?”

“既然不找媒婆说亲下聘,那就简单了。我帮你转交约婚信物,若金薇收下,就可定日子成亲,若是不收,你就拿回去死了心。如果这亲结得了,你倒无需再为难聘礼,我们也不准备多少嫁妆,自家人摆桌酒庆贺便罢。”柳夏是穷侠,从四季剑到山贼匪类,就没富裕过,除却武将官服,没几件显贵的行头。

兰生想到这儿,有一“恶劣”主意,“没有信物也行,那就拿你自己当了信物,给我南月氏作上门女婿吧。”皮球还小,她又没机会招赘,金薇是嫡长女,招赘合乎常理。

“欸?”正犯愁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柳夏闻言愕然,“上门女婿?”

“是啊,你也不用改姓,不过将来金薇生下的孩子都姓南月就是了。柳夏,你无父母高堂,只有一个无血缘关系的义妹,应该无需继承柳氏香火,入赘无妨吧。”

六道视线集中落向她,兰生只搭理她夫君那两道,“我说得不对?”

“爱妃当然说得对。”横竖不是他入赘,泫瑾荻看看柳夏,心里为之哀悼,难得暗中“通敌”,“要是连一件像样的信物都拿不出来,怎能养得起妻儿?尤其我那位大姨子,以前给人占卦送言都是百金一收,所以兰生才不用给她准备嫁妆。柳兄,你可想清楚,有什么家底最好全报出来。”

他是孤儿,义父收养,很快又被师父带去了昆仑,学艺十年才下山,今朝有酒今朝醉,有点钱都花光了。等到了懂事的岁数,照顾义妹和擎天,要养一寨子的人,又不能让他们再打劫,为了到处筹钱生活,还把他师门的剑当掉。所有家当都在身上了,还哪来的家底可藏?

今晚上屋顶,与“尔日庭屋顶能看到对面的心上人”这种荒唐的说法一点没关系,只是尔日庭屋顶确实有点奇妙。群山峰顶,升落层叠,各处风景就会映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材质上,似琉璃,似铜镜,又不完全相同,东一片西一片,如同顽皮的孩子藏宝,要把每个角落都站过,而且不止站一刻两刻,才能发现的奥秘。

找到宝藏的第一人,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六皇子最新的爱好就是登顶偷看他媳妇。不过,这个爱好上不了台面,知道的都是身边人,包括准备梯子的小坡子,被邀请上去的西平世子,还有他这个负责尔日庭和士楼安全的武官,以及一向飞檐走壁出入的人们。这样的人,这对夫妇身边绝对不少。

但这会儿,懊悔自己太冲动。入冬的雪,沉夜的湖,湖畔点灯,即便隔了那么远,他也能看清的女子。望她良久,忽然想成家了。只是,说实在的,他凭什么娶她呢?她是天女,一言百金,无数人崇敬,即便没有大国师千金的名头,仍是高贵不敢令人直视。他呢,四季剑散了,擎天会没了,一事无成还是穷小子。

“入赘?真是敢说啊。”这个调子说话的,非堇年莫属。

“提醒我了,你好像也等着娶我的妹妹呢。要不这样,你俩比个武,谁输谁入赘。不肯入赘,就自动退出。赢的那个,我绝不干预,我家妹妹喜欢就好,没钱准备信物也没关系。”比起这个杀手,匪类可爱多了。

“这个主意不错啊。”但泫瑾荻打了个呵欠,很不雅观,很霸道,“今晚就算了,我累得眼花。高手过招,看客也得打起十二万精神才是。明日午时吧。”说完,不待柳夏和堇年反应,关了窗。

堇年冷寒了双眼,隔窗道,“泫瑾枫,你答应过的,帮你办完最后一件事就同意我娶玉蕊。如果不是因为老皇帝死了,何必要等上一年?我不会入赘,也不会跟这个昆仑石头脑袋比武,已经答应了的事,玉蕊就是我的人,谁还理你们?”

兰生的声音追来,和她夫君的霸道一模一样,“我妹妹的婚事,我相公答应有何用?玉蕊是不是你的人,等明天午时之后,你就知道了。”

堇年脚下差点打滑,回过头恶瞪那扇窗,但同时又感到被人凛视。他往旁边一看,对上柳夏正气浩然那双目,立刻眯起眼。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很讨厌道貌岸然的家伙。

“小子,我的琴可不是用来比输赢的。”是取命的。

柳夏一言不发,点足上瓦,既然没有拿得出手的求亲之物,如果一战能显诚意,那就比吧。

堇年抬起眼,对着柳夏的背影嗤笑。他说什么来着,道貌岸然的家伙们就会装,这小子平时看着一副名门正派的样子,居然为了女人跟他露狠色,分明就跟他同类。不过,这小子还是笨,不知道有一招叫生米煮成熟饭吗?

嗤笑过,堇年不往屋顶上窜,却往玉蕊的玻璃屋去了。

第341章 讹蛾

清晨,兰生走出了门。

入冬的第一场雪很大,庭园银妆素裹,映照出份外洁净明亮的空间,令原本用银子堆砌而成的园林一下子脱了俗丽,浮现出一些意境。

不过,这样的意境很快就被自以为不俗的俗人破坏殆尽。本该属于雪景中最出挑的云亭,偏落一隅的雪被铲落到亭下。台阶上的厚雪绒清理到两旁,掀翻了,露出脏兮兮黑乎乎的泥。花砖路也扫得干干净净,但雪和泥堆在草坪上。远景似叹为观止的仙境,近景却似喧嚣都市的马路。

于思碧显然是都市人,一点野趣都不懂享受,大早上指挥着奇太后调给她的宫女们,扫雪挑雪铲雪,忙得不亦乐乎。主要围绕着瑾王爷平时用早膳的云亭,连大木桌都擦得要反光,亭下烧起地暖,亭上蒸起香炉,居然还放了一架筝,要即兴表演才艺。

小坡子晚接男主子,早迎女主子,身为服务人员,绝对是勤奋有前途的典型,撇嘴道,“娘娘倒是管她一管。仗着太后娘娘送来的,又是唯一住在尔日庭的女子,以为自己是女主人一般,指手画脚,将这儿有条不紊的分工搅得一团糟,全然不把奴才放在眼里。”伺候过兰生的人,会越来越没有“奴仆”意识,被自我成就感取代。

“不是挺好的嘛。尔日庭阳气太盛,珍园的美人们本来可以中和的,谁想王爷不让她们随便出来,以至于尔日庭往士楼一路只见男子,跟道观差不多了。”兰生真心说,不过。还有一句,“就是她不太识货,你抽空教一教。她让宫女铲坏堆扁的草皮很贵,是关外进来的特别种类,密而油。耐寒,还特地找了护草匠,比花匠贵了好几倍的工钱。因为不是一般的杂草,市面上也买不到,如今弄成这样,就跟秃头似的。要等半年一年才能重植。王爷喜欢在尔日庭招待贵客,这下可不好给人看了。”

小坡子想笑,却发觉兰生神情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不禁怔了怔。“娘娘说真的啊?”

“废话。”兰生没好气,“我尔月庭派过来干活的匠人能是随随便便的么?”草匠的费用由她支出,因为和尔月庭的草坪面积一比,尔日庭不过镶了几条草皮边而已,所以草匠顺便过来管理一下。

小坡子乍舌,连忙高喊住手,让那些不识货的宫女们停。这个举动,也引得本来想装看不见兰生的于思碧过来行礼。

“思碧正为王爷和娘娘在亭中备桌用膳。娘娘可否稍待?”沉着,耐心,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挑不出错的仪态方雅。

“不用待了,大冷的天,本妃不喜欢在亭子里用膳,这就回尔月庭了。”兰生的回答就没那么多讲究,但看一眼小坡子。

小坡子机灵就道。“那片草皮十分贵重,经不得铲压。赶紧让人把雪块小心挪开,千万别破坏更甚。我都不知道等会儿怎么跟王爷说?园子秃得这么丑。还如何待客?于氏——”于思碧不是黄花闺女,是寡妇,但又不知她夫家姓氏,只能这么称呼,“王爷若问起,要请你担待了。”

于思碧一怔,心头不悦,自然以为小坡子受了某位娘娘的指使,才拿杂草刁难,面上却不露半分颜色,垂眸对这位娘娘道,“妾身不识贵重,娘娘见谅。不知王府因此要损失多少银两,妾身诚心赔偿。”众所周知,瑾王妃打理着工造行。做买卖的,定然贪图小利,有商人奸德。

“本来是不好意思让你赔的。”兰生却是个不介意他人目光的人,“不过这草确实珍罕,有钱也买不到,而且以免日后又有不识宝的人犯同样的错,只能借这回告诫全府。赔足显得王爷和我待客不周,你就意思意思,给王府立一条规矩,六千两行了。”

六千两!于思碧忘了合嘴,心里陡生几个形容词:小家子气!土匪强盗!贪财无品!

“妾身拿不出…”

“不必担心拿不出银子来,你是太后的贵客,总务司负责你在我们王府的一切开支,每月多发五百两银子到账。好在你吃住王府,用的人都是宫里的,没什么花销,本妃让账房连扣十二个月就能还上了。若是真需大笔银子急用,而你自带的银两又不够,只管跟本妃说,本妃借你。”小家子气怎么了?总比虚伪做人来得好。明明打着如意算盘想爬到她头上,她还等对方爬上去再拉下来么?直接踩在脚底下才是正道理。

“…是妾身的疏忽,别说一年,宫里给妾身的用度既然直接发给王府,那就是王府的银子,请娘娘随意支配。”于思碧借兰生的小家子气,来衬托自己的高大上,而且运用自如,没有一丝不痛快,大气相当。

被于思碧衬托“小”了的兰生却笑得不惭愧,可谓斤斤计较,“只怕待不满一年,不过你也不用着急,等走时再一笔还清欠银就是。”

于思碧笑了笑,福身道是,眼睛有意无意看着主庭大门口。如果这时他正好走出来,听到他这位王妃如此市井,该多好。

兰生却似全没在意,和小坡子继续往水廊走去,一边道,“要把草皮整个掀掉,而铺砖太乏味,冬天也种不了树和花,再加上王爷什么都要最好的龟毛个性,少说得向总务司报两万。你把缘由跟季公公说清楚,免得以为我们讹他。至于太后那儿,能瞒则瞒,于大小姐从武洲来,不识这种草珍贵也属常理,我已经意思意思收了她的银子,就别再让太后也过意不去了。”

这张嘴,刀子般利;这双眼,水晶般澈。

于思碧听得一清二楚,饶是心思深,见两人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抿唇咬牙。毕竟。她的大气是假,对方的小气反而率性自我,隐藏真正的大气,令她有点沉着不了。上一回她是陪同的身份,不能抬头说话;这一回她是贵客的身份。却还是不能抬头说话。住进瑾王府已有两个月,她连六皇子的袖子都碰不到,更别说进寝屋,却看着瑾王妃进进出出,晚上来,早上走。让她觉得尔日庭是瑾王妃后宫似的。这倒还无妨,就怕瑾王妃有身孕,将来以长子来争取皇后之位,她即便有师叔撑腰也会难办的。

“家里有个时不时阴恻恻的家伙还不够,又来一个周身卷阴风的。”兰生好笑道。“尔日庭这名字真是取对了。”中和。

“娘娘,不是奴才想得多,而是有句话叫近水楼台。那于氏和王爷朝夕相对,万一哪天趁王爷喝高了硬凑上去,那可如何是好?奴才认为,还是弄走得好。”小坡子一脸嫌弃,表示很烦某个寡妇,“咱们王爷又不是安国侯家的朵大公子。根本不好那一口。娘娘还记不记得,在玲珑水榭那会儿,王爷还是六殿下的时候。咬了您一口之后立刻向奴才拿帕子擦嘴呢。”

“小坡子,不该记的事不要记。”兰生选了荷叶桥,灵活跳到尔月庭地界。

小坡子怕失足落冰水,走过旁边的安全桥,快进主庭了还叨叨,“尽管王爷挑嘴。但人无完人,也有一时昏了头招架不住的可能…”

兰生看到花厅餐桌前的人。声音清脆,让他听到。“若是瑾王爷招架不住犯了糊涂,那就多一妻少一妻,今后可以随便开桃花,也不用担心谁来管,多美好。”

那人转头,正是于思碧以为还在睡的瑾王爷,望着兰生,笑得牙白,只当没听到她的话,横竖也不可能发生,“爱妃怎么才来?快来看采花贼。”

兰生加快脚步,大有兴趣,同时解释,“出来时遇到了于思碧,她正为你清扫路面,在亭里准备丰富的早餐,还打算抚琴奏乐伺候你高兴,却把你喜欢的草坪给铲秃了。我跟她说那草很贵,她答应赔六千两银子,所以等会儿回去你可别再拿这事来说她。得饶人处且饶人。”

有花噗嗤笑出声,“最不饶人的就是王妃娘娘了,什么草值六千两银子?”

“你在外面不要说认识我,来帝都这么些年,竟还带着土味道,和刚来的乡下妹子一样不识货。”对亲近的人,兰生刻薄得其实亲昵。

“于氏比你大一岁。”泫瑾荻往后园努努下巴,撑着脑袋,歪着吃粥,“说吧,怎么处置?”

“你母妃好像特别喜欢给你找姐姐当老婆。”兰生看向园子,不禁乐了。

园里有棵桃树,树上倒吊一个人,因为脸是倒着的,五官组合很怪,但灰不溜秋的一身衣裳却眼熟,是堇年不错。树下站着一个人,小个子,嘻哈哈,单手往外支着扫帚。

被小扫拦在三尺外的金薇,面泛怒意,声音也怒,“尤水,再给我打!”

尤水身法奇快,晃过不怎么认真保护犯人的小扫,噼哩啪啦给堇年几巴掌,然后飞起一脚踢得他打转。

一只漂亮的手摊在兰生眼前,“爱妃,你输了。”

兰生掏出一叠银票,数都不数,往泫瑾荻手里一拍,嗤道,“没出息的家伙,竟想先上车后补票!”

夫妻打赌,赌有人会否乖等拜堂成亲。

结果,兰生输惨了。

第342章 嫁赘

有花目瞪口呆看着某王爷在那儿乐滋滋数“钞票”,脱口而出,“什么情况?”兰生调。

“王爷说那吊眼的家伙今晚按耐不住,会对玉蕊动歪念。我不信。就赌了一把。”兰生拿起一只小油饼,咬下去的样子就像咬谁的肉一样。

泫瑾荻挑了眉,妖瞳微闪星芒,笑得比饼还油,“爱妃吃饼的模样也能让本王心动哪。”

哈?兰生眉头一皱,不知觉牙齿松开油饼,改用优雅手掰,不让某人再有浮想连翩的机会。

有花却关心赌注,“你输了多少银子,怎么一大叠票子?”

别提了,拿景荻“临终”托付给自己的银票当赌注,一百万啊。所以人哪,不能贪小便宜,那里收了六千两,这里拿出百万两,完全就是一个大黑洞。

兰生磨着牙,在泫瑾荻要笑不笑的目光中,对有花说道,“没多少,都是小面额,王爷出门总不能揣着一斤几两的银子随身走吧。”

有花偏不信,掂着脚尖飞快瞥去银票一眼,顿时凸了眼珠子。就算字识得不多,但她管着府里大小事,也会记账,马上就看清了一张的面额。

“你有那么多银子,那会儿还让我跟夫人支银子?”十万的票兑!

“不是我的钱,物归原主罢了。”只是不十分甘愿。银子这东西,又没有记号,捂着捂着,感觉就成自己的了,拿出来也会肉痛。

有花半信半疑,但兰生已经往树下走去。雪,嘎吱嘎吱作响,说明她心情不太好。要不是长得天生坏小子面相的家伙没节操,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如今银子没了,不出气,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挽袖,大步,凤眼刁飞,捏出一根针来。

“姓堇的,别以为发音一样就能跟瑾王府攀亲戚,竟敢打我二妹的主意,我废了你这双贼眼算了。”

金薇虽然恼堇年行为不当,让尤水教训他,但想他皮糙肉厚,疼也有限。却听兰生说要废眼珠子,不禁伸手将她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大姐,教训一下就好,不必动真格的。”

兰生不同意,“他对玉蕊有贼心贼胆,要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会再动歪脑筋的。越想越觉得你说得不错,他不够资格当咱们妹夫,一副杀手无情的模样,脾气还特拽,实在配不上玉蕊。”

半年前堇年要求亲,反对最厉害的就是金薇,玉蕊还让她说哭了。一个认为堇年各方面都和妹妹不合适,一个认为自己当年许了诺,所以必须守信。亲姐妹之间头一回出现矛盾,有段时间互相避开对方。后来,还是泫瑾荻以先帝驾崩的理由延至今日。

金薇神情有些尴尬,“玉蕊说他答应她不再杀人,这些日子以来,他帮姐夫做事似乎也还规矩。至于昨晚,闯进玉蕊寝屋确实不对,不过小扫下手挺重,他没还手,甘愿受绑。”

“所以,你就心软了?”兰生握着针不放。

金薇面色为难,也是莫可奈何,“感情的事,旁人其实难插手,我一时气不过他损毁玉蕊的名节,大姐却要消消气。扎瞎眼睛怎么得了?”

兰生轻轻甩开金薇,低眼含笑眯堇年,“你这人真没出息,昨晚说好今日午时比武分胜负,赢的人婚事就自己作主。你既然怕不是名门正派的对手,就该早点说啊。”

堇年不给面子,倒吊着,撇嘴的样子够丑,“不用比武,我的婚事也是我自己作主,凭什么听你们的?”

“你换个姑娘求亲,就不用听我们的了。”所以她没办法喜欢他当自己妹夫,不会讨好大姨子的家伙。

堇年哼一声,“废话少说,有本事杀了我,不然我还会想方设法拐了你妹妹,让她成为我的人。”

兰生冷笑,“这么说,你是肯定不比武了?”

“本来就是你要羞辱我的借口,以为我像那个家伙好骗?”出身低微,秉性不良,还杀人如麻,洁雪般纯美的玉蕊是他的奢望,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可他并不是好人,不会为人着想,只想她救赎了自己。

“说实话,你和玉蕊的性子南辕北辙,我对你是很不满意的。”要说她们姐妹才貌双全,为何吸引得都不是正常男子?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放弃还来得及。”缓缓举起手,扣一枚银针,对准了堇年的眼。

金薇咬了唇,双手握紧。

“你最好下手狠点儿,只要我还看得见听得见,走得了路,动得了手,我仍要定了玉蕊。”堇年让兰生废眼废耳废手脚的意思,不然不罢休。

“我说你怎么死脑筋?”泫瑾荻来凑兴,“比个武,赢了婚事随你心意,输了也就入个赘,至于要人废了你手脚耳目吗?”

“你潇洒,为何你不入赘?”堇年翻白眼,感觉最不好的是,自己像是猴子,一群人围着他看耍。

兰生的手举得有点酸,就往堇年眼珠子拍去。

“住手!”

“住手!”

一声来自玉蕊,一声来自柳夏。

玉蕊昨晚住在兰生的寝楼里。堇年虽然偷潜玻璃屋,还没看到玉蕊的人,就被小扫打出来了。并非打不过,但他没怎么还手,为自己一时冲动的想法有些懊恼了而已。

“我这辈子非他不嫁,你们别再为难他。”在大爱和小爱之间,玉蕊第一次做出了明确的抉择。她冲过来,蹲身在堇年之前,大有挡千军万马的坚毅。

兰生和泫瑾荻对望一眼,就道,“就算他今后不让你给人看病,也不喜欢你到处行善,就想把你绑在身边陪他?”

堇年一怔,她为何知道自己的想法?

“…”玉蕊紧锁眉头,神情相当为难,半晌却用力点了点头,“夫唱妇随。”

堇年立刻开口,“我会让你做自己喜欢的事…”要命,他真不会说好听话,清咳嗓子,“…但你也…不能太少陪我,而且你若嫁我,我在你心里必须比任何人都重要。”

“得寸进——”兰生看玉蕊略想之后就用力点头,不禁没好气要说堇年,却让泫瑾荻打断。

“柳兄,你又为何喊住手?”

“他不肯比武就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原则,不该强迫。

“那你就不能娶我家大妹了。”泫瑾荻这个姐夫亲切啊。

“谁说的?”把人逼急了,大侠变大虾,也能跳墙,“不就是入赘吗?我入!”

金薇傻呆着,脸突然通红。

兰生左手勾金薇,右手勾玉蕊,道一声,“妹妹们,恭喜。”

真正夫唱妇随的,是瑾王爷夫妇,联手一出戏,招了大妹婿,嫁了二妹妹,还逼着两对人真心全现。

第343章 求暖

金薇和玉蕊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没了国师府,没了明月流,老夫人就成了很普通的祖母。她本就认识柳夏,而且他肯入赘,让南月氏终于有个男性家长,万分满意。不过,那个冷脸白眼,对她摆着爱理不理狠脸色的堇年,她看完之后就很反对。但大孙女说,那张狠脸天生,人对玉蕊还是真心的。加上玉蕊说非他不嫁,她最终只好点了头。

但选吉日前,哪怕只是做做样子,泫瑾荻和兰生也得分别跟皇上和太后报备一声,毕竟先帝所封的天女圣女是神职女官。

正好,寒食节到,安皇后邀请帝都贵妇们去玄清观共赏云山雾雪,兰生当然收到了请帖。而皇帝在山麓行宫宴群臣权贵,下旨宣他两个弟弟一同赴宴。大荣皇帝皆穷奢极侈,帝都附近皇家行宫就有好几处,玄清观附近也有,但皇帝偏偏选了方向相反的山麓。众人心知,皇上只召宛贵妃伴驾,当然希望离那个凶巴巴的皇后越远越好。

安纹佩在选后时装得一时淑女,但她本性娇纵,一朝得志更不得了,很快暴露各种不足。背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搞得后宫鸡飞狗跳,尤其针对贞宛和婀姬。两人皆挨过她的巴掌,惹得新帝与她大闹一场。如今略收敛,但新帝对她难生怜爱,待之十分冷漠。

不过,安纹佩身为皇后,即便不得宠,仍是后宫明面上的主母,朝中各家女眷仍要给足面子。因此兰生到玄清观山门前时,看到前来赏雪的人相当不少。

她正要下车,腰间却被一股力拉后。不及呼声,一道高大的影压住她,广袖一抬,遮住两人的**,单手轻握她的下巴。低头索吻。

她积极回应他。男女平权的夫妻状态,彼此情浓的心理状态,她不会装羞,享受并喜欢他的亲吻。他的体温很难热起来,除非他产生了更深的渴望,所以感觉他的体温因她的“精湛技术”而升高。是她近来乐衷的挑战。

手从下巴移到颈子,两人之间的空隙完全不见,举袖的手臂垂下,绕到她腰间,呼吸难以自持。唇变温。泫瑾荻突然睁开双眸,里面魇暗深沉,正对她刁俏含笑的凤眸。

“本王魅力不足吗?爱妃竟还能睁着眼笑。”眯了眼,语气非常不爽。

“你自己先不专心,别赖我。抱着嬉戏的态度勾引,自然不给力。”她和他很清楚什么场合保持什么心态,车外那么多双好事的眼睛,全情投入是不可能的。只能放任一刹那的失魂。

泫瑾荻拉兰生起身,眸底重新落了窗外明光,有些陋习一时难改。长达六年的苟且偷生。即便与自己心爱的女子亲密接触,也做不到立刻情迷体热。他吻她,只想让自己的体温尽快适应那份触感,在这样的寒冬能温暖她,而不是靠她的热力染温自己。

妖月的冷相淡淡惜情,伸出手。拇指摩挲那娇艳,却被他的体温降冷的唇瓣。满心热切,却无言。

兰生双手捧住他的手。贴上自己温热的颊面,“我俩这样刚刚好,不然你暖我也暖,冬天熬得过,夏天可怎么办?热得起痱子吗?”

她懂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往心间吹进一阵暖风,他的体温虽冷,但眼中却炽热。

“一切小心,你可不是一个人了。”她的手放开他的刹那,他想握回去。

兰生弯身挑帘,闻言惊吓回头,“你这话太有歧义,好似我有了身子一样。”

泫瑾荻想笑不敢笑,“你有我就够了,我可不希望再来一个小东西抢你的心思。”他的体质变寒,大概不容易让她受孕,不过无妨,他对无后这样的事完全不在意。

突然想起自己还从没跟兰生说过这种可能性,他捡日不如撞日,但道,“兰生,我可能无法让你当娘亲,大夫说我的体质极寒。”

兰生望着泫瑾荻,发现他坐得笔直。紧张她的反应?

多半是那几年囚禁落下的寒体,她不由心酸,却为了不让他瞧出来,莞尔一笑,“那你我就只能相看百年,守到牙齿掉光的那天了。”再想,笑意更深,“这么一来倒也省心,不用担心某些居心叵测的女人借怀孕挤兑我,而且装怀孕的,给你戴绿帽的,无所遁形。”

她心疼他,但并不介意自身能否当娘。儿女与父母的缘份是天定的,强求不来。而等到老了,有儿没儿都差不多,只有老来伴最可靠。

“今晚家里见吧。”兰生挥挥袖,出了车。

泫瑾荻靠住车壁,有些释然。不管她真心的,还是安慰他,还好,她没有让他看到半点失望的表情。她是暖风,抓不住,但只要她愿意,暖风就能吹到他心里,即便她不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对他来说,这是身为风者的兰生,天最富有魅力之处。他抓不住她,但他不介意被她抓住,让她这风卷儿带着跑,日子过得真是舒心顺溜啊。

马车走了,人走了,心走不远,隔千山,一步也能跨到面前。

兰生在山门前望着马车驰离,这才回身往里走。她今日带了两人,不是无果小扫的金牌组合,而是很无语的废柴组合,看到就忍不住叹气的组合。

“叹什么叹,今天是大霉日,再叹下去,就会乌云盖顶,明年都没法翻身走运。”火童子霍晋属于组合的成员之一。

“什么时候你也会算命?”霍晋前些日子暂住玲珑水榭,今天一早回来就大摇大摆说她会倒霉,“大霉也好,发霉也好,你一把火不就能烧得一干二净?”

“别废话了。”北疆心术的后人柳今今穿着侍女行头,同霍晋一起到王府,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天就要跟到底,“以为我们愿意管你的闲事不成?”

兰生虽然懒得搭理两人,内心却不那么抵触。显然,霍晋和柳今今是听了遥空的话才跟来的,为了保护她。遥空的预知力到底多强,她看不出来,但三年前他劝她不要进宫,结果她进宫见证了六皇子撞头,后来还成为六皇子的冲喜新娘。她要是听遥空的话不进宫,也许人生就是完全不同的一条路了。说不上凶兆吉兆,却是她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现在遥空送了这两人来,霉不霉还难说,却肯定意味着这日会有事发生。

第344章 三同

为了皇后娘娘举办的赏雪寒宴,玄清观的道士多数避出去了,只有方道士和七八个年纪尚小的弟子,令诺大的道观几乎变成了后宫,宫女太监们忙碌穿梭,领着这天下最贵的一群女子们走在其间。

玄清观坐落山腰,以宏伟的霞殿为圆心,东西和南北为十字轴,各建筑以此依据分布四区,正门一律朝向大殿开。它属于大荣最具代表性的宗教建筑,而且是皇家御用,连看似平整的白石地都奢侈,每块三尺乘三尺,象征九数,九九无穷,铺全了整片地。石地上雕栏楼砌玉桥,山泉涓涓流下石阶,进入浅渠,浇开了不远处的腊梅一树树,清香冷冽四溢。

廊回九转,霞殿后面是玄清观新盖的栖云阙,更上一层楼,山环抱,云栖息。十六角覆层宝塔莲花顶,琉璃金瓦亮如朝阳,三十二根红柱撑若天擎,无门无窗。随宽而坦的石阶往上,造起山廊,不用怕这般的雪日,步履可轻。

兰生拾步缓缓,左顾右盼之余,但见阙上人影绰约,但闻丝竹隐铮飘下,仿佛云中一座仙台广阁,可令凡人眼羡。她来得不晚,前后都有些贵主贵仆,但没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不去仔细看是否熟识,无果小扫都不在,更让她沉默。走走停停,点山看水,俯瞰玄清观,研究格局细部,兴致颇高。看向对面山腰的时候,花得时间稍久了一点,听到有人道声瑾安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