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只听到康掌事气急败坏着大叫射箭,又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近到身前,再听此起彼伏的惨呼嚎叫。她眼前漆黑,看不到听得慌,怕有人甘当盾牌,想挣又不敢挣,只好靠抱紧死贴,去感觉对方的胸膛起伏,患得患失中获取一丝心安。她从不曾有过失去某个人的惧怕,更不曾有过和谁同生共死的无畏,所以她已无可救药,深深爱上这个男人。

如此嘈杂了好一会儿,乱哄哄的声音才分出强弱来。有人呻吟,有人哭,有人尖嗓子咒骂。然而,抱着她的臂膀仍有力,站立的姿势如山稳,心跳击出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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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好年夜,大家吃好玩好哈。明给你们拜年!

第366章 金木(下)

兰生放下心的那一刻,眼前重见光明。这才发现,罩着她的,不止泫瑾荻的大袍,还有一面叠起来的铜盾。显然,它们是避免三人刺猬命运的第一功臣。

叠盾的,当然是人,正在散开。十来人,虽然穿着瑾王府的侍卫衣,她却面生得很。不过,王府守卫这些事早就交还给泫瑾荻了,连带锦绣山庄转移的那笔巨款和不动产。傻不傻,她不知道,但知那笔钱放在自己手里浪费,不如给它原本的主人,发挥更大的价值。

泫瑾荻拿到银子后办得第一件事,就是装乡巴佬买下万和楼那块地皮,开了早安客栈。他没特意跟她说,她也没有特意问,但他亲自找平旺谈了造楼事宜,杀起价来毫不手软,让平旺在她面前大大抱怨了一番,说这位王爷精明得能出鬼,绝对是夫妻之间明算账。平旺没想到泫瑾荻就是他曾经忠心过的少东家,面貌上的巨大变化,让他忽略了同一颗聪明的脑袋瓜。正因为不知道,平旺真诚建议现在的东家,让她一定要管紧自己的财产,千万别让老公骗到一无所有。

兰生难得哈哈大笑,因为当时,她肯定自己喜欢商人精明的泫瑾荻,更胜过华丽妖炫的六殿下,情感上还可以明显偏心。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现在很清楚懂了他在心中的地位。无论是精明的,华丽的,妖俊的,阴恻的,还是温柔的,那个人之于自己,犹如水之于鱼。她在他身边才能呼吸至畅快,自由到任性。六皇子妃也好,瑾王正妃也好,能练到今日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都因为是他的妻。不过,嫁对人固然好,爱对人更重要,不然老公能让老婆这么痛快过日子?嫌麻烦还来不及。

目光集中在身旁的他,几乎忘了此时的处境,直到听见管宏惊喝,她才想起来好奇康氏父女和他们的手下如何了,立刻转正视线。她没有惊喝,因她张口结舌,无法发出惊喝。

刚才还气势汹汹摆箭弩的那些大汉,就好像有人打出一记漂亮的保龄球,一只站着的瓶子都没有了。可令她惊讶的,并不是全倒的集体效果,而是到处流淌的金红。

地室中原本满的炼炉,空了。盾挡得不止是箭弩,还有这场想都想不到的铁雨。铁雨不长眼,落谁烫谁,非死即伤。这是壮观却毫无怜悯的进攻法,没准备的人倒下,有准备的人站着,而能站到最后的人,完胜。

兰生最想问的是,这些铁水到底怎么从炉子里飞起来的?

完胜的泫瑾荻却似乎没有相同疑问,踩过敌人的尸体,踹开敌人的挣扎,在他的战利品跟前站住,银笛对准康掌事的喉头。

康掌事靠一根铁棍才没像手下那样死伤,但这一切发生太快,好不容易茫然的双眼重新聚焦,再看四周,神情不由骇然,比兰生明白得快,“你们带了能者!”

兰生漂亮的叶子眉飞挑,能者?

泫瑾荻不承认不否认,眼角瞥到往外爬的璃娘。璃娘没她爹的功夫好,但轻功不错,见事不妙就立刻躲到了门边。不过他看她爬的样子,大概腿脚受了烫,然而不必等他令下,两个侍卫已架起她,让他可以跟康掌事开始“友好”对话。

“既然已经逃不了,不妨识时务,说出你们的窝点,本王保证不说是你说的。”

康掌事面部扭曲,“我们影门弟子宁死不屈。”说完就要咬牙。

泫瑾荻却比他快一步,单手钳住他的嘴,另一手掏出帕子塞进他嘴里,“本王却不能让你屈死,还有你的好女儿,虽然不知她是你真女儿还是假女儿。无论如何,你俩之中至少有一个会告诉本王想知道的事,说出来之后,想怎么死本王都同意。”

康掌事唔唔唔抗议不成,同璃娘一起,强行让侍卫们押走了。

管宏瞪着脚边一滩铁水,就觉得不真,干脆蹲身凑近,还伸出手掌探温,“我要是你,绝不会干这么蠢的事。”一个女声,慈和。

兰生循声而望,见屋顶破洞边坐着一位中年胖婶,面目慈祥可亲。

大婶身旁紧贴着一个小男娃,七八岁,眼睛乌溜溜,好奇和兰生对视。

兰生认识两人,姑姑和侄子的关系,府里人叫他们乐嫂喜娃,名字十分讨喜。有花说乐嫂力气大,能干铁匠的活儿,所以安排在惜园的杂事房里,平时照看牛羊,修补工具这些费力的琐事。而从南月凌嘴里,时而冒出喜娃这个孩子,听说很安静很懂事,又愿意帮忙,在瑾王府这个缺少孩童的地方,尽管年纪小他很多,已是最好的玩伴之一。

兰生印象里,既很少听人说起这对姑侄,见面次数也屈指可数。她记得住,因为王府里所有的仆人都要过她的眼,更何况这样一大一小的组合。当时就觉得女子一人带个孩子不容易,先安排到仕女楼做了半年,钱明观察下来人品可信,这才推荐给有花。

“这么看来,还是钱明走眼了。”兰生对喜娃笑了笑,再看回乐嫂。

乐嫂神情敦厚,“请娘娘别见怪,喜娃是我家独苗,而这世道容不下我们,唯有娘娘的宅子能让我们放心栖身。我家里父兄长辈不是短命就是被害,但要说什么强能,也实在拿不出手。我太祖倒是当之无愧的金行者,到我这代,只能操控铜铁。喜娃年纪小,力量却不小,若娘娘有空闲,指点他一二,但愿能长命百岁,娶媳妇多生娃,我就感激不尽了。”

兰生有点不好意思,她这方面几乎不学无术,不要带坏小孩。

“三十多岁的大妈,唠唠叨叨像五十岁。”屋顶上又出现一人,瘦高,黑胡,清曜冷目,“再不下去,就把房顶坐塌了,万一你这胖身子压到兰王妃,你拿什么赔?”

乐嫂仍是亲切笑呵呵的表情,语气也好,“瘦竹竿坐不塌房顶,风一吹就飘了。一个大男人长得没男人样,好歹我这是福气相。”

中年男子伸手竟将乐嫂捞腾空了,“胖子就是福气?笑不死人。”

乐嫂始终乐呵,但兰生诧异看到锅炉里仅剩的一点铁水升了起来,眨眼之间快如箭,往屋顶上的男子射去。

“都是自己人,别为玩笑真伤了和气。”不知自己为何当和事老,但兰生还是当了。然而,她说得有些迟,烫铁的箭头已飞到中年男子的面前,对准左眼珠子,要扎 。

中年男子一眨左眼,从天而降一个大水球,竟将这根烫铁箭冲掉了头,直直落回锅炉里,“大妈,这点不入流的伎俩就别在兰王妃跟前显摆了中,只会丢人现眼,显得你中年发胖,人老花黄而已。”说完,左手抄起小小喜娃,右手仍抓着乐嫂,扭身从屋顶不见了。

水行者!

管宏看傻了眼,怔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是我家修铁匠,一个是我家运水夫,那个娃娃是--家属。”土,水,金,火,就差木了。让兰生比较欣慰的是,除了火童子,其他四行很有见地,明白能者已不该走老路傲娇,懂得适应时代,降低生活要求。

管宏瞥兰生一眼,“兰大姑娘当我傻。”

兰生耸耸肩,“不是当你傻,而是让你装傻。”

管宏立刻懂了,“你放心,今日发生的事,我出了这个门就全忘光。”天能已渐渐被邪术和骗术这样的字眼取代,就算曾经受人尊崇的大国师,民间如今也出现了褒贬不一的说法。时间可以改变一件事的真相,只要有人耐心布局,充分利用人言可畏。

泫瑾荻过来,牵住兰生的手,“还有两日,走吧。”

“就这么走?”兰生有些犹豫,看这一片狼藉,“如果影门得到消息,就算我们找到他们的大本营,恐怕也只是扑个空。”

她和他都同意,要破死局,就得先发制人。也就是说,救人的同时,要将影门宗主揪出来,以此要挟影门,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她才努力调查山殿所在。一个人能在建筑物上花那么多工夫,要么是建筑师,要么是主人,因为心爱,因此力求完美。山中殿,绿竹沁,还要金碧辉煌,是主人的心高气傲,也是他的野心贪欲。如果为了保住这份野心,也可以毫不留恋舍弃那座殿宇。能读懂这些的,只有身为建筑师的兰生。

“有人收拾。”照样走他的,泫瑾荻脚步不迟疑。

兰生被拉着走出门,尽管今天已经发生太多让她吃惊的事,再看到这个小院子,还是惊讶了。

冬日枯色的院子一片绿意盎然。水井不再喷水,原本淹水的地面上长出了厚厚一层草绒,将寸厚的水迅速吸干,并往屋里延伸;攀上屋顶的绿藤如梯,藤丝似织网,让侍卫们快速补洞。四个年轻人,双手撑着地,围成圈,闭目不语。他们身旁甚至开着各色的花,而这里的花草树木动起来好似快进的植物世界,用难以置信的速度恢复损毁的一切。

这些人是兰生请来的园艺匠,尔月庭那块大草坪就归他们管。而她一直以为,大草坪能四季常青,是因为关外品种耐寒。

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因为于思碧多事铲雪,结果把草皮铲坏了,兰生还趁机讹诈来着。要是于思碧知道这几位的能耐,就明白银子是白赔了,因为他们是--

木行者!

第367章 双雕

大太妃寝宫,皇上驾到,特地带来一个好消息:奇妃很快会让出皇太后之位。

只是,贤太妃听完儿子的讲述,并没有大喜过望,反而皱起了眉,“瑾王是奇妃亲子,为何要帮我们对付他母妃?皇上,那对母子关系可不差,莫因几句‘花’言巧语就上了瑾王的当。“新帝本是脾气暴躁的人,但对生母还算孝顺,只是略有不以为然,“母妃放心,朕当然不会一昧信老六的。这其中的道理一套套的,让小安子跟您说吧。”

安鹄随同前来,作为皇帝最依仗的左右手,其实也是真正大荣的决策人,皇帝不跟他商量,也不会答应了老六的请求。

贤太妃同儿子一样,十分信任安鹄,就问,“安少相如何以为呢?”

安鹄在这对母子面前表现得恭敬万分,垂头道,“禀大太妃,微臣以为昨日之敌未必是今日之敌。瑾王这回对奇太后发难,正是所谓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奇太后还是奇妃时,对六皇子宠溺之极,明明六皇子已过于放纵荒唐,她居然从不劝诫。大太妃也是母亲,该知真正的母子之情绝非一昧宠溺。”

贤太妃点头,“确实如此,哀家那时喜而乐见奇妃放任儿子‘混’天胡地不思上进,其实是‘挺’奇怪的。六皇子小时候是聪明懂事,长成了废物,她奇妃功不可没。”

安鹄继续说道,“身为亲母,如此教养儿子,微臣认为只有一种可能,奇太后野心很大,大到怕儿子阻碍她的野心,故而养而不教,要将儿子捏在手心里当傀儡。”

贤太妃哼了哼,“那得她儿子当上皇帝才行,可如今是我儿称帝,表面尊她一声母后,她还真能像从前控制先帝那样,让我儿言听计从么?”

“正因事情未如她想得那般顺利,她才要占着皇太后的位子。”安鹄的情报虽然得到晚了些,至少比完全瞎要强,“先帝驾崩那晚,曾秘密召见瑾王,臣猜想先帝当时改立太子虽没有理由,但巧立名目,自己当太上皇,让位给瑾王,如此就没有废太子的争议,又一切定局,瑾王为帝。如今想来,我们虽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太子府近卫和都护军数千人保驾护航,其实赢在运气。”

贤太妃大吃一惊,完全不知道有过这样的危机。

“不过,一招输,未必满盘输。奇妃拿着先帝遗诏当了皇太后,目前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微臣却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一旦时机成熟,奇太后必定发难,让瑾王当皇帝,自己名正言顺掌管天下。而她现在开始动了第一步:陷害兰王妃。”这事泫瑾荻虽然没跟新帝说,但安鹄不傻,已经问过安纹佩,也知道不是贤太妃,那么陷害南月兰生的,当然就只有奇太后。“兰王妃身世勉强,且南月氏已没落,更同妖术邪能沾边,绝非未来皇后的人选。本来,以瑾王的风流,换掉兰王妃并不难,但谁都知道,瑾王自龙袍事件后收敛不少,从北关回来后,他也是闭‘门’不出。”

新帝得意洋洋,“那是因为朕的太子盛名如日中天,有点脑子的,都明白大势已去。而且,老六虽闭‘门’不出,养了一群斗士,日日在嬉斗馆喝酒玩乐,不贪‘女’‘色’,贪新鲜了呗。他那个人,本就没有定‘性’。”

“总之,兰王妃不去,奇太后就不能选自己喜爱的儿媳,但等瑾王当皇帝,兰王妃当皇后,那就太晚了,这才在玄清观演了一出红杏出墙…”

“岂有此理,她这是笃定她儿子当得上皇帝么?”贤太妃怒极,“皇上,那‘女’人留不得,干脆杀了。”

“太皇太后尚在,遗诏还存影响力,此时无论暗杀明杀,难免会让人怀疑是我们下手,对皇上的声名有损。”不是没想过,想过之后无法动手,安鹄面上一抹冷笑,“所以,瑾王自己送上‘门’来,说能让奇太后让位,真是皆大欢喜。”

贤太妃明白了大半,“其他都好说,但瑾王为了正妃的清白要跟自己的母亲决裂,哀家不得不存顾虑。”

“大太妃英明,皇上与微臣其实都清楚,瑾王不会只是为一个‘女’人。如臣之前所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还未成为太子之前,瑾王还是六皇子时,他对帝位并未显出太大兴趣。”安鹄说得不错,“泫瑾枫”是不会在那上面动脑子,因为那是奇妃该‘操’心的事。

新帝也道,“老六就是个草包,除了吃喝玩乐,别的根本不关心。”忘了他的脑子里也是草垛子,“他跟朕说,只要保证他这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什么都愿意做。朕已坐稳天下,他娘还在那儿‘乱’蹦跶,他怕死了被他娘连累杀头,所以先跟朕表诚心,同他娘划清界限。朕觉得,老六一来没胆,二来没种,为了保住自己,确实干得出不孝的事。反正是他去跟他娘闹,我们又不用担恶名,何乐而不为?”

“不担恶名,却要帮他还妻清白,不是吗?”贤太妃比儿子更喜欢不劳而获,心里总有点别扭。

“他不过让朕立三司会审,免得刑司让他母妃买通。三司会审下来,该有罪就有罪,只是他希望不要判死罪。朕跟他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说无所谓,就是不想让他母妃称心如意 ,把兰王妃‘弄’死后,又‘逼’他造反。总之呢,朕配合他,他就有法子骗他母妃将皇太后的位子让出来,从此也无力反朕了。”关系到这位皇帝龙椅的事,思路分外清晰。

贤太妃脑子转不过弯来,最后又只能求助安鹄的态度,“安少相可信瑾王的诚意?”

安鹄默然片刻,“微臣以为,今日瑾王可为友。我们联合对奇太后施压,最好这对母子闹僵。奇太后如果让位,就再无威胁,奇太后不让位,证明确有异心,可立刻光明正大处决母子二人,所以此事对我们只有利。”他对兰生的‘私’心,到底左右了他的判断。

“也是,我们也是时候和了不起的奇妃唱唱反调。”贤太妃终于想通了,还提到一件事,“三司会审,审得又是皇族,那就得在帝祠前设堂?”

“是,朕已下旨,命安相,京天监和安国侯为主审官,明日就开堂审理。第一日,朕打算旁听一下,也显得朕关心兄弟。”新帝神情‘挺’兴奋。

贤太妃的顾虑渐渐成了欢喜,对于儿子接着要做什么已不太关心,毕竟心中期盼万千的事很快要成真。

新帝同安鹄走出大太妃的宫殿,仍兴味浓浓,口无遮拦说道,“南月兰生要不是早嫁了老六,后来朕又答应了你,朕就自己纳了。一般呢,美人不聪明,聪明了就不美,让朕没有胃口。这个兰王妃却不同,聪明够辣,美也勾人,又善解人意。啧啧… ”

安鹄沉静不语。

“不过,又是老六的‘女’人。事不过三,朕也有志气的,天下美人无数,何必就喜欢老六用过的。”这个上任半年的皇帝,最宠两个‘女’人,都是六皇子的‘女’人,“算了算了,小安子劳苦功高,你就求朕这么一件事,朕都不好意思不答应。老六还天真呢,以为他的正妃清白就能无罪,却不知她没罪也一定判了有罪,就比落在他母妃手里稍稍好了一点,能保命罢了。小安子,你这招一箭双雕,还能看那对母子狗咬狗,实在高。”

安鹄这才回答,“皇上过奖,微臣不过将计就计。”

新帝拍着安鹄的肩膀,在寂美的冷夜,畅快地笑。

“你说什么?”奇太后看着自己生就的俊美儿子,刹那之间,恍惚了一下。这个,是她的儿子么?

明日就是最后期限,姗姗来迟的泫瑾荻,挂着玩世不恭的招牌表情。他知道这个表情已有裂缝,但他无所谓,快了,自己不用再装泫瑾枫的时候就快到了。

但他仍需敷衍一下,笑容炫彩,墨眼呈妖,“孩儿也是为了母后的处境着想,请尽快让出皇太后之位。皇兄又非母后从小教养,放着贤太妃不能尽孝,却要当母后之子,岂非惹人议论。”

奇太后笑不出来,目光深不可测,冷望着儿子,“哀家不怕非议,这是你父皇遗诏,不过想保我平安。都说养儿不如老夫老妻,哀家如今方知,没了丈夫的‘女’子实在可怜。”

“母后怎么如此说呢?父皇虽有爱护之心,但他已经飞天化龙,一纸遗诏能保护母后多久?母后在宫廷生活多年,不会那么天真吧?”泫瑾荻的口才是真好,两面都觉得在算计他,其实--

“当初你要是听了我的,也不至于这般尴尬。”奇太后实在忍不住,数落已经过去的事。

泫瑾荻却无意说废话,“母后害我正妃,无非是想我另娶于思碧。孩儿真不知于思碧有何好,寡‘妇’不说,长得跟妖‘精’一样,一看就知没有子孙福。”他知道他母亲的忌讳,“只是母后不跟我商量就设了这个局,到底是想我当皇帝,还是想我让天下人嘲笑?”

奇太后本来打算要装无辜的,不料儿子一来就要她让位,终于现出‘阴’狠面。

第368章 纵横

“南月兰生不死,你就不听话。不过换个女人,有谁笑得了你?哀家近来对你真不能放心,所以找个放心的来照顾你。你不喜欢于思碧不要紧,娶她当正妻,又不是非要宠幸,就算将来你当了皇帝,想宠回宛贵妃,哀家也随你,只要你像从前一样,听哀家的话。”以为儿子对妖姬贞宛仍留恋,而不用宠幸于思碧那话更是睁眼瞎说,泫瑾荻的脸上显出厌恶,“我以为母妃最了解我,莫非天下女人死绝了,不但配个寡妇给我,还要塞个父兄宠爱过的假姑子?”他以为她至少对另一个有些真母爱,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因她不知,他兄弟和他有一点性格相似——洁癖。

奇太后头一回认真想了这问题,居然才发现她的风流儿子也许见一个爱一个,但确实只碰处子之身,贞宛婀姬都是他抛弃不要的。只不过,她做事有她不能妥协的目的,不管是儿子心血来潮得任性也好,还是成亲的儿子向着媳妇,她需要这个儿子重新成为乖宝宝,任她摆布。所以,未来的皇后必须由她来决定,才能让儿子彻底醒悟,兰生逃不开的死局则是震慑。

“好,哀家知道了,除了思碧不能换,其他女人随便你要不要。”以为这是她的最大让步。

“母妃,孩儿若娶于思碧为正妃,你可否从皇太后之位走下来?”他也让步。

“你这孩子恁地糊涂,哀家难道不知自己坐着这个位子,招贤妃母子不待见?但哀家这般隐忍,都是为了你啊。”

经营这样的母子情,如履薄冰,泫瑾荻眸子深处冰寒无温,表面不羁,“孩儿当然明白,母妃为了孩儿称帝,不但受父王的气,还受后宫嫔妃的害,苦心经营这个宫廷。只是,母妃失策了。”

奇太后沉着脸,“你说说看。”

“母妃第一错失,就是父王去得太快,未能捧我上帝位。母妃固然自信满满,认为占着太后的椅子,拥有多年经营的势力,就能弥补这一步错过,可惜却低估了新帝的班底。安鹄虽小人,但不得不承认他长袖善舞,为皇兄坐稳帝位出了大力。母妃还不知道,安鹄手中有一份名单,今夜就是名单上所有人的死期。”泫瑾荻从袖中拿出一份折纸,递了上去。

奇太后打开一看,神情瞬间僵冷,那上面全是龙虎营将领和后宫内官们的名字,每一个经她精心挑选培养,历经淘汰而留下,最放心最能干的人。

“你从哪儿得来这张名单?”她无法相信这些机密会被任何人查出来,但事实摆在眼前。

“母妃怎么了?刚才我已说了,是安鹄安少相手里的。”当然,安鹄也是从别人那里拿到的,哪怕步步高升,权力扩张,不过在水面浮着而已。偏偏,水很深。至于这个别人却是谁,不说也罢,何必争当不孝子,他心安理得,世人大概不会认为体面。

泫瑾荻又道,“皇兄说了,我要是劝不了你让位,他今夜不但血染宫廷,还要加你一个谋逆之罪。他认真的!就像当初冤我藏龙袍造反一样。母妃,其实只要我们安分守己,我当王爷,您当太妃,一生稳当,何必非要提了脑袋找死?当了皇帝又怎样?还多烦心事,天下要我们操心劳力。”

奇太后虽震惊自己的力量要毁去大半,心机仍算,“你懂什么?王爷太妃,听起来衣食无忧,小命却捏在贤妃母子手中。哀家自进宫后不知受多少气,在你父皇面前小心翼翼伺候,最终可不是为了荣华富贵的稳当,而是为了我母子二人号令天下,主宰这个世道,再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新帝想加我谋逆之罪,难道就凭这张名单?”冷笑一声,将纸扔在地上,“这些人死也不会出卖哀家。没有证据,如何定哀家死罪?”

“皇兄不用他们出卖,因为我会在天下人面前代母妃承认异心谋变。皇兄答应,只要我这么做,就是与你母子决裂,你的罪与我无关。”泫瑾荻手里的好牌握了不少,现在才开始要一张张打出。安鹄的一箭双雕?没有他的箭和弓,连根羽毛都别想沾边。

眼光厉茬,奇太后喝道,“我虽宠得你无法无天,却没教得你这么蠢,居然听信外人的话,要跟我断绝关系?”泫瑾荻是她儿子,一旦他指认她谋逆,还需什么证人证物?

泫瑾荻面露一种恐慌,“母妃,皇兄已是皇帝,你再图谋也枉然。只要你占着皇太后的位子,皇兄和贤太妃必定视你为眼中钉,不拔去绝不会痛快。你哪怕再经营有方,也难敌大势。孩儿不懂,为何就不能安份当个富贵闲人,不用操心天下事,活得舒舒服服。”

“因为你太天真。”奇妃恨声,“就算我们肯闲,贤妃母子也不会信,等新帝真正掌握了朝廷,一定会拿我们开刀。先帝在时,我们母子得意,多少人对我们有积怨,多少人想看我们死?你不明白就别乱插手,为何不能信我?我何时亏待了你?为了你,连你兄弟都…”嘎然止声,她选错了么?

“母妃后悔了?”冷冷的声音,眯狭的墨眼,妖,魔。

奇太后阴狠的神情略平静,“后悔又有何用?人都死了。我的儿,这时候我们母子不联手,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泫瑾荻语气也好了些,颇显得无奈,“母妃怎么这么糊涂?若非要保全你我的性命,孩儿何必苦苦劝您。皇兄早有打算,又掌握了这张名单,今晚就会血洗宫廷。无论我答应不答应帮他,他已不愿意停手。您不让位,他就将名单公告天下,金口玉言定你我的罪,斩立决;您让位,至少和今夜要被法办的逆党无关,暂时还能安然。皇兄给我指了一条活路,我希望母妃您也给我留条活路,到此为止,别折腾了。”

奇太后却将黎公公喊进来,“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哀家只好拼一拼。你传话下去,计划提前,立刻准备换天。”

泫瑾荻捧腹大笑,“我的娘亲欸,您怎么现在还不明白,皇兄本来没有名目,只能拿你的手下人出气,让我站他那边。但你要是动手,这个罪名可就坐实了。您自投罗网,让皇兄捡便宜。”

奇太后一点不怕,“我儿小看了哀家,哀家还有--”

“影门。”泫瑾荻帮她说完。

奇太后立刻站了起来,不可置心的目光,“你如何得知?”

“母妃若是轻举妄动,别怪孩儿不念母子之情。”倒也不是什么都能推给新帝的。

泫瑾荻的布谋,不是皇帝看他和奇妃狗咬狗,而是他要看皇帝和影门狗咬狗。影门一直以奇妃为前阵,占据后宫,延至朝廷,其主力化整为零,分散各处配合奇妃行策。先帝后期对奇妃言听计从,为影门走到光下做好了铺垫,但最后决战来临前,影门必须悄悄重归为一,绝不能惊动新帝。照他的预计,到此时,他母亲和影门宗主的动作都是在清除他继位的障碍,一旦他的正妃换上于思碧,就会夺帝位。也就是说,还得屏住最后的气。对于看似势不可挡的影门而言,新帝是他们唯一的忌讳。如同打猎野牛群,野牛的头已在陷阱边,掉进去就是猎者赢,提前察觉却会被牛群攻击,前功尽弃。

泫瑾荻这几年的休养生息,暗中培植了不少自己人,但要明刀明枪对峙,在帝都是做不到的。一来,没有兵权;二来,不敢拥兵。但他这招借力打力,两边周旋,似纵似横,挑拨离间,却是把双刃剑,用得巧妙救得了兰生和自己,用得笨拙害死了兰生,他的命也休矣。他毫不怀疑,他的母亲会放弃自己,如果她确定他绝不会当傀儡。而他的皇兄,杀了他大概才能睡安稳觉。

奇太后缓缓坐下,神情奇异得淡然下来,“枫儿,我们母子这些年都没好好说过话,今夜看来是个好机会开诚布公,你尽管把心里话说出来,只要记住我们是世上最亲的人,没什么需要顾忌犹豫的。”

“母妃不必如此严肃,孩儿若想同母妃决裂,早就将此事告知皇兄了。至于影门之事,也是昨日偶然得知的。我陪兰生去一家建材铺,叫景秀庄,和那个人开的锦绣庄念起来同音,我就特别讨厌 。说不上两句就闹了起来,知道我是王爷,居然还敢对我动手,我就让人捉了关在府中地牢。结果您猜怎么?”泫瑾荻看着奇太后,见她挑起了眉,接着撒谎,“那个姓康的掌事捱不住打,又不想他女儿受刑,竟招出母妃是他同门。孩儿这才知道影门师祖就是大荣建国的第一功臣,说合了其他能族灭了风族的谋士,后来并没有像史书记载的养老去了, 而是成为元帝的影谋,建立了影门,只听皇帝一人号令。”

“不知母妃是否还记得父皇身边的燕公公?”仿佛没注意奇妃眼底的冰霜,泫瑾荻笑得没心没肺。

第369章 同谋

奇太后听到自己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燕公公又怎么了?”她交待寒索杀人灭口,不料人早跑得无影无踪,而且不止燕公公,改遗诏的人也不见了。

“燕公公出宫前跟孩儿说起父皇有一支像影子存在的神兵,目前由母妃掌管,将来我若当了皇帝,自然听我调遣。燕公公走得仓促,我没来得及细问,现在想来,他大概说得便是影门了。孩儿虽然愚钝,但也总算明白父皇为何珍爱母妃,一定是母妃能为他分忧。”泫瑾荻扮泫瑾枫,其实不必扮得太蠢,毕竟兄弟俩一母同胞,资质差不多。

奇太后问,“是你放走了燕公公 ?”

“燕公公求我的,说他年纪大了,又怕新帝上位找他的错,但他宫里待得太久,要求放出去养老恐怕不易,所以让我帮他出宫。我看他从前对父皇母妃相当尽忠,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兄当了皇帝,他的命运估计凄惨,就答应了。母妃不高兴么?”泫瑾荻皱眉。

奇太后心情糟糕透了,但三番四次仔细探,探不出儿子的异样,“没有什么不高兴,哀家本来就要放燕公公出宫,想不到他舍近求远,会跟你开口而已。”

泫瑾荻笑了笑,“求您求我都一样的。”

燕公公走都走了,现在追究也没有意义,奇太后回到影门的话题上,“燕公公说得不错,影门是皇帝直接调派的力量,你父皇在世时忙于政务,看哀家可以信任,就交哀家协理,但说同门实在勉强。不知那个康掌事为何语出轻狂,哀家很想亲自问问他。”

泫瑾荻却当没听懂,“影门虽属皇帝专用,想来母妃不会交给皇兄。”

“枫儿,你到底想说什么?”奇太后其实有些坐立难安,康氏父女被捉,出乎了她的意料。处决兰生有她一面私心,影门机密突然放在了秤上,让她突然心中失衡。

“母妃刚才气孩儿不顾母子情,答应皇兄逼你退位,如今却应当明白,孩儿若真不顾一切,早将此事告诉皇兄。”泫瑾荻先给巴掌再给糖,“实在是因为皇兄手上有母妃结党谋位的证据,逼得孩儿不得不与他妥协。母妃,退不代表输,但人死了,就绝无翻身的可能。影门听命于母妃,即便退到太妃位,并不影响大局。孩儿难道不知道,若没有了母妃,荣华富贵自己又能享多久呢?”

奇太后心里不能轻松,“那你究竟想如何呢?”

“请母妃退位,我将康氏父女交给你,而且还娶于思碧为正妃,一切就像从前,什么都听您的。但不是现在,明明皇兄已有准备的情况下非要对着干。孩儿实在怕死得很,求母妃三思而后行,小不忍则乱大谋。”

奇太后已动摇,但仍谨慎行事,改派黎公公去打探今夜宫里的动静,是否真如儿子说得,新帝有准备。

黎公公很快就回来了,脸色惨白,禀报说他才出大门就让皇帝近卫挡回,说今夜宫廷戒严,任何人不能随意走动。奇太后颓灰了脸色,这才信了儿子的话,这晚她的翅膀要被新帝狠狠折断一只,儿子怕死,关键时候肯定倒戈,那也是她宠坏的。形势产生了出乎意料的新变化。有了这样的判断,她调整得也快,正装出发,要求急见新帝。她并未对儿子说要退位之类的话,但泫瑾荻知道,他已成功。由皇兄保兰生的命,他为之献上太后的王冠,履完约定。

天牢里外正换班,王麟是看管的首将,打着呵欠,不怎么像样。

“老大,看管天牢啥时候成了咱们的事了?明摆着欺生。“左龙营里明争暗斗的厉害,大将军的人和原本的太子近卫队互相别劲,为了肥差,大打出手都不算夸张的说法。看管天牢不像外边刑司府衙的牢房,没有油水可捞。想想看,天牢里关的人,要么是皇帝恨毒的死囚,要么是大官贵族家的,能来探监,自然身份高不可攀,谁能从他们那里捞油水?磕头都来不及。

“你懂什么?今晚上到里面去守的,都是倒霉蛋。“王麟捏袖子擦眼中水花,瞥一眼不远处的金瓦明宇,夜色似越来越亮,应该已经开杀了吧。不过,对方也是将卫,不可能乖乖受死。就算是宿命,也会拉很多人垫背。

“所以不能选错边啊。“他小声嘀咕一句。那位啊,对付亲娘不眨眼,出手就废她半生心血。但不能说那位狠,因为当娘的,先没得人性。

手下当然听不懂王麟什么意思,忽然看向前方,“老大,有灯光!“王麟也看见了,却是早知道的客,故而不惊,吩咐将牢门打开,然后在门前恭候,等人近了,跪单膝,“末将参见公主殿下,小郡王。“六道身影,四人带刀,两人披夜斗篷。篷帽落下,正是五公主和小郡王庭筠。

“眼力不错。“庭筠代母亲开口,“怪不得王将军官运亨通,一路直上。‘五公主却冷哼,“滚开!本公主要探监,就算皇上也不好拦,小小一个武将,敢挡,斩立决。‘王麟跪着,“末将不敢,愿头前带路。““ …‘五公主本以为会受阻挡,因瑶璇是兰王妃一案中至关重要的证人,无论是谁给兰王妃下得圈套,一定会安排自己人严密看守,“算你识时务。“王麟低头不答,命令门卫们守住牢门,有风吹草动立刻禀报,这才起身走到里面去。

庭筠悄声对母亲说,“前些日子您来都白跑,牢头是龙营大将军的人。而瑾王让我们今夜来探,天牢的看守就变成了皇上亲信,看来是真要联手对付奇太后。“五公主不想在王麟面前透露过多,对儿子作了个安静的手势。

王麟听在耳里,只当不知道,径直走到阴森的牢底,沉眼看了看里面躺在草垛子上的人,说话却无任何情绪,“女官大人,公主殿下和小郡王来看你了。“五公主见瑶璇身穿血衣,躺在草堆里似昏死过去,立即心生怒意,对自己的刀卫下令,“让王将军尝尝断骨头的滋味。“王麟闻言不动,被五公主的刀卫揍到蹲地,且双臂向后折起,眼看要废两条胳膊。

“住手…‘瑶璇喘着气,勉力从草垛子上抬起头,“公主…殿下…婢子的伤与王将军 …无关。 ‘五公主本来就是在气头上,一时没管谁是施刑者,只找眼前的王麟晦气,但听瑶璇开了口,心中略安,让人放开王麟,语气却不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本公主把牢门打开!‘五公主的刀卫下手不轻,王麟咳了两声,抹过鼻头血,脸上打着笑,竟是一丝抱怨的神色都无,掏钥匙开门,“公主没打错人,瑶璇女官受冤入狱,末将虽然今日才接管,也是这天牢牢头,该担些责任。‘五公主瞥他一眼,走进牢房中,不顾瑶璇身上血污,“这小子油嘴滑舌的,倒不似你说的那个无理小霸王,想来是长进了。‘王麟顿时尴尬,“哈哈,年少时的坏事让公主知道了,丢人,丢人。 “五公主冷笑,“不然你以为本公主真是随便找人出气么?就你从前对瑶璇做的事,折你两条手臂都算轻的。“王麟连连道是。

五公主再仔细看过瑶璇,命刀卫进来背了人,紧接着就往外走。

王麟有点没料到,跨站门前一步,“公主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把人打成这样,自然要带她就医。“五公主拢了秀眉,“她是证人,又不是犯人。“王麟为难,“这点末将当然知道,有人想要瑶璇女官改口供,这才严刑逼问。只是皇上下令,让末将小心看管。明日就是三司会审,请五公主稍安勿躁。“五公主却见不得瑶璇伤成这样,“本公主明日准时带她上堂就是。“王麟寸步不让,要说职责,并非真要向皇帝交待,“公主殿下,末将能让您探监已是违背旨意,怎能再让您把人带走?瑶璇女官一旦出了天牢,她的证言就能让人指控为买通篡改,对兰王妃不利。‘奇太后纵然今夜失去太后之位,并不代表兰王妃的事就能随便了结,这其中固然是因为兰王妃与瑾王的夫妻关系,也有兰王妃本身让人觊觎的原因,所以案子一定会认真审。

庭筠在一旁听着有理,“母亲,他说得不错,瑶璇只要一直在天牢中,就算要指责串供也可反驳。“五公主冷静下来就知道他们说得对,但见瑶璇遍体鳞伤的模样,心里十分难受,气自己道,“难道来瞧过就好了?“瑶璇气虚回应,“公主殿下这般记挂婢子,婢子就算死了也无怨无悔。“王麟道,“末将已请大夫来看过,伤势虽重,不至于要命,如今上了伤药,等过了明日,小心将养着,一定会痊愈。公主殿下若真想帮忙,倒是能做一件事。““何事?“五公主问。

“本案另一重要的证人也在牢里好吃好喝供着,以五公主的威仪,没准吓得明日会审时说实话了。“王麟垂头回答。那个说兰王妃让年轻道士送进屋子的小道士,看到五公主会脚软,加上奇太后将变成奇太妃,正是突破的时候。

这是要她恐吓别人去?五公主好笑,“你不怕他临时反口说出本公主威逼要挟?““只要不出这天牢,是黑是白,由末将说了算。“这里所有人都是他的心腹,一旦统一口径,反口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霸是真霸。

第370章 天门

五公主一走,王麟就命所有人进入天牢,关紧石门,同时也将宫里兵刃相见的激荡声音杜绝在外。没有手下敢再问多一句,就算没有实战经验的人都明白,那些绝不是午夜练兵。

王麟独自走到瑶璇的牢房,沿着铁栏坐了下来,手腕子搭在膝盖,垂头似要睡觉。

瑶璇白日里睡得多,这会儿分外清醒,看着王麟的阔背,不由吃力开口,“你…为何帮兰王妃?”

王麟没睡,睁眼发呆而已,听到瑶璇的声音就回了神,嘿嘿笑声伴着,“不是说过了吗?因为咱们是同乡嘛。”

微弱的烛光在瑶璇侧面闪烁,却照得目光清亮,“我换个问题好了…你为何帮瑾王?”

王麟垂沉的脑袋抬了起来,眼中映着同样的烛火,也是明光一片,“曾大姑娘越问越偏,瑾王跟我都没见过几面,况且我和他阵营对立,怎么可能帮他?你知道我这个人,怜香惜玉,更何况兰王妃和你都是瑶镇出来的,只要不影响我官运亨通,能帮就帮一下,既不能真解了兰王妃的厄运,也不能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瑶璇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王麟的影子落在草垛边。

她错以为了么?如同烛火的把戏,将小霸王的影子添拓增宽,成为正人君子?

轻轻叹口气,瑶璇调过头来,瞪着如鬼怪一般丑面的天顶。这是怎么了呢?自己怎能因他来守而觉得松口气?还跟他说这些明知得不到称心答案的话。这个人虚虚实实,看似和当年的小霸王完全不同,但细想一下,又发现那个吃西瓜笑嘻嘻逼她卖身的家伙也不过是瞬间的记忆罢了。如今三番两次相遇,反而看得更清晰--

王麟。不简单。

“你说解不了兰王妃的厄运,难道明日三司会审还不了她的清白?“不说他了,说他们共同关心的人吧。

“无论能不能证实兰王妃偷情之事子虚乌有,此案已远播出帝都。这种事,谁关心真假呢,不过供人说三道四,添油加醋。看名门贵族的笑话罢了。陷害兰王妃的人。与其说是针对她,不如说是针对她的名誉。名誉一旦摧毁,百口莫辩。对生活在皇家的人来说,生不如死。除非,今后,有一场比现在更大的事件。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刷洗净恶名。“清白。损起来容易,建起来难,如果不想死在正妃位上,南月兰生就必须先退场。哪怕退得狼狈,退得不体面,却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兰王妃虽然厄运难解。我却不能落井下石。我的证言也许现在力量微薄,但有朝一日会是那排山倒海中的一分力量。还以阴谋于真颜色。“瑶璇的通透无与伦比。离开那个透不过气的家,曾令她痛苦不堪,不料成就了她自己。

人的际遇,有时候真是沮丧万分,但等回头再看,好像命运专门打造,合身之前必须经历的过程。

“不错。“王麟十指交叉,呼吸绵长,“因为只有真相才经得起锤炼。曾大姑娘这些日子所受的痛苦不会白费,如同兰王妃的厄运还能转寰,虽然难捱,好在你不是一个人捱。“瑶璇没再说话,王麟也无声,捱着,彼此挨着,捱。

无星的夜,北风呼啸,狂怒打卷了草叶,在平整的大草坪上肆意穿行,甚至惊起湖里的浪。浪急涌,拍打着船屋的底身,掀上风吼的回音,似要啸进帆窗,震慑里面温暖的明光。

奇异的是,风进不去。明明帆窗高升,北风的嘶吼那么令人战栗,已经扑到窗口,却似撞上坚实的岩石,拍碎了只能四散奔逃,躲进溅起的水花中,明光耀映下,化作无数星灰,竟成了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