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太妃没察觉于思碧的神情变化,加上泫瑾荻早跟她说了,十分不以为意,“嗯,你是提过,非常时期应当小心。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长得跟我三分似,岂不料是个疯子。”以为于思碧会学乖,看来对这种人不能仁慈,泫瑾荻打算一次解决。

奇太妃问,“怎么说?”

于思碧脸色惨青,死死咬着嘴角,手中帕子绞得一圈又一圈,知道昨夜的事藏不住了,但她打定主意死不承认。

“在府里装我不过两日,就真把自己当了王爷,颐指气使还不算,竟打着我的名号对侍女们动手动脚。这倒也罢了,横竖他越像我,我越安全。不料今早大发臆症,眼睛一睁开就大叫大嚷,说他昨夜与新王妃当了春水鸳鸯。”到了这时,也不怕这位母妃对他的智力产生怀疑。

奇太妃愕然,随即大怒,“果然是疯子!”但她看清于思碧煞白的脸时,心里立刻明白了,真有此事!

“我让簿将军打了他二十板子,他还是一口咬定绝非发梦,说他趁美人好睡时偷了她头上珠花。”泫瑾荻掌心一摊,一朵红晶玉鎏金镶珍珠的别花,做工之细,材质之贵,一看就是宫制的华丽设计。

奇太妃也一眼认出,此朵珠花是她为于思碧准备的嫁妆之一,为南海进贡宝物,还特别记载上册。她神情变得难看之极,半晌后想坚持一下,说也许有人手脚不干净。

泫瑾荻却道,“兰王妃的簪子杀了人,兰王妃就是凶手吗?我本来就觉得那其中有疑点,所以替身拿出了新妃的珠花,我开始亦不信。不过,确实有些古怪。新妃自成亲起就住进珍园,前后不过两日,而珍园上锁,任何女子能够出入前必须向我说明理由拿了牌子,否则会被府卫拦阻。替身不能进珍园,怎能拿到新妃的珠花?”

于思碧忽然收到奇太妃一个眼色,知道自己再没反应就成默认了,激动站起,“疯子胡言乱语,王爷怎能相信!既然珍园上锁,我亦不能随意出入,如何到尔日庭去?那人要是真疯还罢了,怕只怕有人受了指使害我!”

“你怎知道替身住尔日庭?”泫瑾荻貌似不经意地问。

于思碧一怔,还算能急中生智,“尔日庭为王爷居所,既然是替身,当然住在同一处。”

泫瑾荻呵笑,“新妃真聪明。”但显然于思碧的小聪明没能令他的母妃释怀,“你不知道,应对那疯子的胡说八道,本王也是尽量为你辩白,不过疯言疯语比本王想得顽强,竟道出新王妃的体征——”

五雷轰顶!于思碧眼前发黑,跌坐了回去。

第391章 草包

泫瑾荻说得轻松,似笑非笑,“你我前日成亲,我在阁部陪同皇上,赶不及洞房花烛。昨日又入了宫,伴太皇祖母斋素抄文,夜宿沁心园,今早也不过回尔月庭换了衣服,再陪你来见母妃。虽对你抱歉,你身上哪里,有何特征,本王确实一无所知,不过想来应该是捏造的。我已将那个疯子收监,等我们补了洞房夜,自然真相大白,到时候新妃就算想砍他脑袋,本王也答应。”

奇太妃目光沉得可怕,但盯着儿子,这若是他的心机,根本找不到一处漏洞。

“免个万一,本王问一问你,你昨夜真没出珍园吧。”一字一字,化作刺人的针,他淡然望于思碧的颓然,还有母亲的冷沉。

奇太妃已知,此事并非疯子臆想,而是确凿的事实,恐怕思碧一回王府,就会被验身。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后果,她都难料,因为她彻彻底底发现了,自己看不清眼前的儿子。这个,不羁,还傲,但不再庸,不再懒,不再像孩子一般任性,并且让她再感觉不到自己被需要的,儿子。

“新妃怎么发抖呢?莫非是身体不适?”泫瑾荻声音关切,身体却没有任何关切的动作,“来人,快宣御——”

“不必。”奇太妃伸出手去摸于思碧的额头,感觉自己手指僵直,冷冷发汗,但竭尽全力不表现出来,沉静收回手,“有些发热,大概是为了准备婚事,太过操劳。外头风冷,吹不得,不若我留她几日。在宫里养好再回府。”

泫瑾荻皱眉,“这个…母妃,我与新妃才成亲几日而已…我其实倒不妨事,她住在您这儿,不仅可照顾周到,她也能孝顺您,陪您解解闷。就怕别人说闲话。以为我们夫妻不和。”

“儿媳妇孝顺公婆。天经地义,我留她住些日子,有何闲话可说。更何况你近来忙得连回家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谁人不知。你尽管安心,赶紧去吧,别让皇上等你。”奇太妃赶儿子走了。

但等泫瑾荻走出去片刻,奇太妃抬手就给于思碧一个巴掌。下手很重,打得本来眼前泛黑的于思碧清醒过来。当下跪地不起,哭得妆都化开。

“师叔…不是的…我本意想与王爷早日洞房早定夫妻之实,岂知…明明…明明我记得是和他在床…岂知醒来换了个人…”她越说越觉得冤枉,语气连贯起来。“师叔,您难道看不出来吗?是王爷他故意报复!报复您陷害了南月兰生!报复我趁虚而入当了王妃!最吃亏的,是我!就算我嫁过一回。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行事,与礼与法皆有理。如今嫁了王爷。王爷却让别的男子入我的帐,分明糟蹋了我的清白!”

奇太妃铁青着脸,虽知于思碧没说错,可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打你,是因为你弄错了男人?”到底怎么了,她对儿子的一步退让,变成了狼狈的步步退让?

于思碧抬起头来,摸着半边红脸,不解道,“那是为何?”

“因为你太蠢!要勾引就好好盘算,着急慌忙不缜密,反中了他人圈套,如今毫无还击之力,我都不知该如何帮你。”奇太妃认为自己高看了于思碧的能力,懊恼不已,却不知此儿非彼儿,不但于思碧难以匹敌,自己都处于下风。

于思碧却一语再加深奇太妃的疑虑,“是师叔将瑾王说得太过没用,思碧才轻敌的。他哪里好色,哪里风流,也无处可数荒唐。师叔您这么跟我说过,您和宗主已在瑾王府安排人手,整个尔日庭都在我们手中,可以随我调用分派。然而,不过是补洞房这样的小事,我亦不觉得自己昨夜的计划有纰漏,结果却是羞辱了我。”

奇太妃垂眸沉思了好一会儿,对于思碧道,“事已至此,瑾王府你是回不去了,只能暂住我这儿,看看情形再说吧。”

“师叔!”于思碧惊呼。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但再回不去瑾王府?“我才当上王妃两日!”

是啊,她还想说呢,才两日,怎么就废了?可奇太妃已经累得无力再说,召来黎公公,让他带王妃儿媳下去,准备一间可以长住的屋子,又让黎公公找寒索来。

右虎营的地位一向不如左龙营,只管后宫嫔妃们的安全,而寒索在担当六皇子护卫期间,尽职却不死忠,公事公办的姿态,为人又十分活泛,和左龙营新皇党的武将们友好来往,皇太后和皇后都颇倚重他,加之奇太妃和他商定弃车保帅,任皇帝削减右虎营一半人数,至少还在他的带领之下。

只不过,经过那晚大清洗,奇太妃已不敢轻率调用右虎营,以免暴露了寒索。但她现在有一件极其要紧的事,需要最器重的人去查。

沁心园中,今日有一场耐力的比试,新帝和新贵们所选的竞奴们要过死亡的五段地狱场,飞刀林,滚钉地,走油锅,踩火山,攀刺岩,活着并第一个完成的人,就给还自由身,并有赏金百两。嬉斗馆是兰生造的,竞技赛是兰生最先开始举办的,但其血腥和刺激已远远不能与沁心园的竞技格斗相提并论。每一回,不死人就不够精彩,不见血就太简单。要是新帝觉得枯燥无趣,设计比赛项目的人会受到惩罚,轻则贬奴,重则砍头。为了保命,管别人去死,围绕着新帝,出现了一批叫做竞匠的小人,以太监居多,专门想花招加难度,其无耻恶毒简直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

泫瑾荻每次来,都会对地狱重新认识一遍,但他的脸色要比旁边的安鹄好看得多,淡然瞥过地上那些图纸,对那位杀气腾腾的皇兄道,“臣弟来迟,皇上恕罪。这是怎么了?莫非皇上的竞奴输了吗?臣弟看来,好像才进行到一半。而赢在前头的人,多半赢不到最后。”

“朕不怕输,就怕连着输。吃一堑,长一智,怎么都不能老是输。不过,这几日一直是朕的人赢,万分无趣。老六,你府里不是练了一批新奴,何时肯拿出来献宝?”新帝说到竞技就有点兴高采烈。

泫瑾荻笑着回道,“皇上莫急,臣弟才买了他们没多久,皇上这里却是强手如林,这么拿出来就是白白送死。好歹,死也死得像样些不是?”拣起脚边的图纸一看,“哦,昨日皇上才下旨工造司负责建造新都,今日就出图,不愧是能干的安少相,皇上有他,万事不愁。”

新帝却冷哼,“朕自太子时就决心要建新都,登基之后便令工造司绘制图样,直至今日方才交上这几份,但没有一份能让朕满意的。看来看去,和现在这座都城没多大区别,只不过一座旧一座新,还不如六弟的王府那么新鲜。”

安鹄低眸垂首,“皇上不满意,臣再让他们重绘就是。”

“工造司那群草包,空挂着大匠之名,白拿着皇家的俸禄,一个个有脑袋想吗?就怕朕等得头发白,还住不进新皇宫去!”新帝突然盯住泫瑾荻,“老六啊老六,今日叫你来真是对了,让朕想起兰王妃的居安造来。若论当今最出色的工造行,舍居安还有哪家呢?朕还是太子时,就羡慕你那座府邸,金水廊,日月庭,千姿桥,巍峨楼,没有一处普通的。”

泫瑾荻状似无心,“是啊,臣弟那位前王妃虽称不上贤良淑德,但一手工造的本事全大荣应该能名列大匠前十了吧。臣弟头一回看她绘图时刚从北关回来,居安接造了药汤浴场,看似平淡无奇,谁知名堂大着呢…”

新帝一愣,打断泫瑾荻,“等等,你说兰王妃绘图吗?亲手?她自己?”

泫瑾荻点头,“兰生并不止居安的大东家而已,神仙楼,六皇子府,药汤浴场,均是她的设计,只是她担心世人轻视女子从事工造,因此一直让她造里的工匠们领了功劳。但臣弟听说,民造行中知道实情的人相当多,所以一个个都甘心在她手下做事。否则居安造能人那么多,凭她一个不懂行的女子,怎能镇得住?”

新帝大为诧异,“朕一直以为她出钱别人出力,即便如此,能成为北联造的行首,一定有过人之处,却怎么也想不到帝都这几年新造的胜景均出自她手,那可是太了不起了。”

泫瑾荻神情仍淡,“皇上可别在她面前说是臣弟告诉的,她怕让人小瞧了去,尤其身为皇族一品命妇。如臣弟所说,民造知道这事的人不少,但她不想官场中或宫里知道。”

“朕能体谅兰王妃的心情,怎么说都是皇子妃,王爷妻,工造又几乎都是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如今她已非王妃,朕更是重才之君,很想看看兰王妃的真本事。”对嬉斗馆的惊艳,新帝记忆犹新,因此来不及鄙视女子,就想到他的新都。

“安少相已经为皇上想到了,昨晚工造司发放各民造行以服劳役的形式参与建都的名单,兰生作为居安造造主,已被列入。”泫瑾荻视而不见安鹄黑面。

漫不经心,却朝向自己的目标,尽在他手。

第392章 搅浑

兰生作为劳役要去造新都的事,是安鹄的自作主张。他并不清楚兰生的真本事,只想将她践踏到烂泥里去,然后再以征服者的姿态,把她捞出来,从此臣服于自己。

而泫瑾荻促成新都造案,本来的目的也是让兰生成为主造者,至少是新都建造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力量,从而能够参与到工程的前线去。他虽下着一盘能纵观全局的棋,但并不是神,料不到安鹄为了私利而这么欺辱兰生。主造匠和服劳役有天壤之别,前者由工造司任命,以民造行合作者加入,有功领有钱赚,后者没有说话权,没有自由,十人中十人饿,十人中九人挨揍,十人中八人瘦病,十人中七人再也回不到故乡,众所周知得,有来无回。

出乎意料,却没有手足无措,他能在大荣的最底层悄建了百姓对兰王妃的爱戴心,也能在大荣的最高层建立南月兰生的另一名誉。他要让这位急需一座新都来炫耀自己的皇兄明白,居安造的兰大姑娘是新都不可取代的设计者,影门要动她,先得解决新帝对她的加护。安鹄的这一招贱,倒是给了他另一个主意。还有什么比待在劳役营更安全?影门一直以权谋为尊,弟子遍布官场宫廷,或者以追杀能者为乐,不可能会想到掌控役营,倒是他——

泫瑾荻沉眼看着皇上不悦,虽然自己不打算为兰生求情,却也不想就这么让安鹄混过。这位年轻有为的少相,近来有些嚣张,所领的新帝党俨然就是少相党,有大权独揽之势。但安鹄忘乎所以了,新帝多疑,朝政可以交给他,却绝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安卿将南月兰生征为劳役,真有此事?”如泫瑾荻所观,新帝不满自己被隐瞒了这件事。

安鹄冷冷瞥过泫瑾荻,对新帝毕恭毕敬,“确有此事,但微臣也是参照了工造司的草拟。据工造司司正上报,民造行对与官造联合建造新都一案十分冷淡,耗时太长,又费人力物力,尤其利润过微。工造司说新都工程浩大,之前官造的重心又在南方,若无民造全力投入,一年完成几乎不可能实现,而南月兰生为北联造行首,一呼可以百应,故而提议将她征入役营。微臣批准下发了名单,实则试探,看民造对此的反应而已,所以尚未告知皇上。”

泫瑾荻就知安鹄已准备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新帝面色稍霁,“这就好。南月兰生毕竟曾是朕的弟媳,即便如今成为平民百姓,也不可轻率对待。更何况,她腹中还有六弟的骨肉,等这阵风波过了,说不定还能回瑾王府。”

新帝又嬉笑哈哈,对泫瑾荻道,“六弟,老实说,你是不是有此打算,所以怕人服役受苦,心疼了,特来求情?”

泫瑾荻露出被你说中的表情,也哈哈道,“她若生儿子,皇上又肯点头,臣弟会考虑接她回府,正妃是不可能了,只能为妾中最末。女子太能干,对男子而言,也是头疼的事,她正是招摇,才会惹祸上身。臣弟并无求情之意,反倒以为让她吃点苦头,从今往后可以收敛些。”

新帝就道,“这若是六弟真心话,朕就随安少相的意了,不过她要是真能绘出朕满意的新都,朕定然不会让她服役受苦,但挂个名头,让役营的人好生对待,顺便在好山好水之地养养胎。虽比不得当着王妃的时候,也比得大小姐,耍性子无妨。”

泫瑾荻点点头,然后新帝赐坐,他就过去了。

安鹄道,“皇上——”

新帝的脸重新板起,“朕以为所有人中,唯有安少相可信,毕竟朕将你提拔至此,费了不少力气,惹得一班年纪比你大,资格比你老的重臣对朕颇有微词,至少你会懂得感激。”

安鹄跪了,“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感激不尽,愿为牛为马…”

新帝挥苍蝇似得,将安鹄的话挥散了,“朕还分得清,什么是奉承,什么是真心,只要安少相做事的时候一直小心,别忘了谁是主人谁是狗就行。朕最恨的,就是野心之辈,有了荣华富贵还不够,还贪得无厌想要坐朕的椅子。莫以为朕在这沁心园里就万事不知,给朕报信的人,又岂止老六呢?”

安鹄冷汗涔涔,“皇上莫受小人挑拨,微臣怎敢有野心,只不过皇上比谁都清楚,臣对南月兰生之执念,臣会这么做,也是仗着皇上对臣信任有加,以为臣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好一个安少相,虽流冷汗,亦不卑微,以君臣情份明说私心,富贵险中求。且不论奸不奸佞,自身还是有些胆气的,具有青云直上的特质。

新帝因此语气软和,“话是不错,你堂堂一个相爷,为朕重用,小事上无需经朕允准,不过你当自己处理的是私事,可碰上这南月兰生,实在就不是普通人普通事了。老六与她有夫妻情,看不出情深似海,却明显有独占的心,他从来都那个样,朕看多了不觉得稀奇。再说南月兰生此女,撇开出身不说,她的居安造短短几年就名声大噪,身为王妃,不但不怕人轻瞧,反而经营得更加有声有色,建造的楼宇府邸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奇极妙极。国库肯给她银子造那些她所谓的公众设施,也是经过朕和你商议的,你该知她确实为朕稳了贱民们的心,且因此,朕才能顺利增税,原本议朕不好的书呆子们才会主动提造新都。”

安鹄不想同意,然而皇上难得说出一番明白话。即便南月兰生不是朝堂安稳的主因,在人心惶惶四方不稳的此时,她提造的那些公众设施对他所主的阁部推行新政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属于花了小钱办成大事。他估计南月兰生压根没料到间接帮了他,否则不会多管闲事。

“南月兰生是这些工造的设计者,那就怪不得了。朕总觉得她信心十足,与普通东家截然不同,原来她有别人难以比拟的技艺,自然不怕手下人才流失。”新帝对新都的关心超过一切,连带重视起匠造,“罢了,这件事朕也不怪你了,你马上替朕传旨,让南月兰生一个月内绘出新都的图来,给朕过目。”

安鹄以为到手的鸭子要飞走,不甘心,“皇上,若南月兰生没有那么大本事,只是瑾王偏私呢?”

“那就遂你的愿,与劳役营的人一般待遇,由你这位新上任的大监造随心安排了。”没有利用价值的话,亲兄弟都可以杀,何况只是一个女人。

安鹄争取到新都大监造之职,一来,为了在皇上面前表现和捞钱,二来,为了能任意欺辱青梅,所以听了这话,心情好了些,“可是皇上,随臣安排的话,并无人情可讲,要是她腹中胎儿…”

“她既已在名单上,又不能凭自身本事当上主造大匠,一旦开工,再怎么小心待之,毕竟是工地,难免嘈杂吵闹,到处高低不平,万一落了胎,是无法追究谁的责任的。老六若不肯罢休,朕会为你出面。”新帝与安鹄,终究是一丘之貉,发泄几句不满,达到警告的效果,暗地留个心眼,就好了。

安鹄遵了旨,退去时,狠狠瞪不远处的泫瑾荻一眼,心中冷笑连连,暗道走着瞧。而泫瑾荻仿佛全然不见那对君臣的“贴己话”,与一众新贵开怀畅饮,拿竞技场中血花飞溅的景象当下酒菜,兴奋非常。

新帝怎么瞧,都瞧不出这位六弟的小人样貌,上前拍肩同坐,不一会儿就被竞技的刺激吸引,同泫瑾荻大笑大嚷。他还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和六弟能够有真心相亲相爱的一刻,要是泫瑾荻愿意一辈子这么低三下四地活着,自己也愿意保证他寿终正寝。

这当然只是新帝的一厢情愿而已,别说低三下四,就算他将帝位奉送,泫瑾荻也不会善罢干休。

深夜,踩着醺醺然的脚步,泫瑾荻回到爱妻的小楼里,只字不提瑾王新妃名存实亡的过程和结果,但让香儿去叫醒冯娘,帮他煮醒酒汤,又让豌豆拿干净衣袍,要沐浴更衣。小坡子今夜跟来了,虽然头回来,一下子就找到浴室,积极放水调温。

兰生瞧这通热闹,直到一个个都走了,才看定躺在沙发上的泫瑾荻,好笑问道,“这就叫借酒装傻?”

泫瑾荻侧身望来,双眼笑眯,“那是什么话?我为了帮你争取役营的特别对待,让皇上灌了不知几坛子的酒,你却说我装傻,真是白辛苦。”

兰生双脚推转椅,拿了大桌上的青皮文卷,抬手一抛,丢进泫瑾荻怀里,“继续装,我可告诉你,今天京大少来过了,说是负荆请罪,也不见得他多抱歉,不过拜他所赐,我才知道自己还挺受人爱戴,又是童谣又是旗什么的。他才走,工造司又送一份文书,皇上让我设计新都,一个月交图。我这人虽然对朝堂事不感兴趣,关系到自己却还算太不糊涂,总感觉是被人赶上了架。是不是你?”

“不是。”让迷糊人一问就承认?不是装傻,是真傻了。

“兰生,要不要洗鸳鸯浴?”

再色诱一下。

第393章 爱情

色诱,没能成功。

泫瑾荻一人进一人出,赤着脚,穿着敞襟的玉兰袍,大袖如云,但学兰生那样,在玻璃壁炉前盘膝而坐,烘头发。兰生不看他,他也不看兰生,头发干得差不多的时候, 又躺上沙发,枕着垫子,呼吸均匀渐缓。

“到床上去睡。”兰生在看铁哥送来的纸卷,尽管她清楚出浴美男的可口,今夜却不被引诱。

虽然,在成为实质夫妻后的这年里,面对他妖美面容和身体的诱惑,她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过。如今定情了,反而能压制渴望,觉得他也有同感,因此不会缠上来,锲而不舍。

信任,是酿深爱情的酵母。彼此珍惜,而非为了安全感索求**碰撞的短暂火花,也不是所谓的老夫老妻模式,却是进入了情比金坚的试炼。泫瑾荻回来就躺沙发,烘着头发就蜷了毯,好不容易坐起来,脑袋又将垫子当了枕头,肢体语言透露出精疲力竭的信号。眯缝的墨眸,月白的面色,敞襟斜坦的硕美胸膛,赤足性感,虽令他的诱引更具魅力,她却不能就此扑过去。

泫瑾荻没动,眼睛已经合实,竟然这么睡着了。

兰生摇头好笑,上楼拿了一床轻被给他盖上,正想回书桌去,手却让人捉住,低头就道,“别硬撑了,想睡就睡,如此贪一时欢,难道明日我便要去干苦力,你得独守一年的空房不成?”

“我告诉皇上你擅工,他这时将匠才当宝,若你对他有用,他不会任安鹄为所欲为。”终究还是要告诉她,刚才眯得那瞬间,让他有一丝清醒。

“怪不得突然让我设计新都。”兰生盘坐沙发前,凤眼明亮,“我就想问一句话,你没办法走后门,让我不去服什么劳役?我打听过了,服役为官府征丁,我是女的,不算丁吧。而役营根本没有女子,安鹄为一己私欲强征,跟强抢民女有何不同。皇上要是这样都放任,今后那位安少相造反都行了。”

“新帝最忌讳兄弟有权,我要是走通了后门,他又会起疑,怕朝臣中有我的力量,不如直接跟他说事。但他对安鹄好像有过允诺,大概是把你交给安鹄处置之类的,因此不能完全责备安鹄擅用职权。所以,接下来,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泫瑾荻已经考虑过,若他公然和安鹄抢人,他很快就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安鹄为天子近臣,加之新帝倚重,而不惜撕破脸正面敌对,对他和兰生都不利。

“你做事一向周密,可我能说句实话么?”他以锦绣山庄少东的身份走动时,她就从他那儿受益匪浅,如今他手下谋士满庭,日理万机的繁忙,虽完全不知细节,但知必是要成就颠覆的大事。不过,自认能力有限,方向不同,她即便问,也没有要老公全部交待清楚的执拗。

泫瑾荻双眼睁开,如两汪清冽冷泉,妖美的俊相就褪了色。他恢复健康后,再难展现虚弱少东的某种特有君魅,但随着日子的推移,妖炫越来越浮于面,睿魂清魄渐渐融入华丽的外相中,冷月发明光,阴恻似阵风,终于光影合一,具有难以言喻的感性,气势如临天下。

“你不想帮皇上。”他道破她的实话。

兰生将落在地毯上的青皮文书踹踹开,面上厌恶,“没错,且不说我对城建只略知皮毛,就算我有能力揽这件事,我亦不愿意。”城市建设和建筑设计又是两个领域了,她具备开阔眼界,具备初级知识,却不具备经验,而设计一座城池,经验远胜过理论,不过——

“就算居安造还是能从中赚一大笔?”泫瑾荻问。

“算了吧,我是交税和花税大户,怎不知国库那本账?现在又不是造一座行宫或园子,是一座新城!百万两银子砸个鱼吐泡的水圈,不会响。要造,可以,皇上和安少相已经找到了唯一的好法子,征白工,赖造材,无本干一票。缺人缺到连女子都征役,这么不要脸,可见豁出去了。”听司正说造新都,各家民造行就心中有数,不能提钱。

兰生接着道,“我就觉得滑稽可笑,说什么新都纪念新帝之功和大荣昌盛,有心的睁眼说瞎话,无心的没脑说瞎话,劳民伤财的事竟然效率奇高,恨不得明日就要破土动工。要是赈灾银子出得那么干脆,没准百姓还肯纪念纪念。”现在看来,庶出那点委屈算小意思,其实属于太幸福,因为出身于富裕之家,嫁了贵族丈夫,专门和有钱人打交道,吃穿不愁,事业赚大。

“我以为你不是想那么多的人。造浴场,造医所,造学堂,是你喜欢花国库金的恶趣味,与同情民间疾苦没太大干系。”他了解她,嘴硬心软是不错,但绝不是无私大公的人。

泫瑾荻这话似乎嘲讽意十足,兰生却不变脸,还很坦率,“我既不是皇帝,又不是官员,自己忙着赚钱过日子都来不及。”

“那你义愤填膺为哪般?”泫瑾荻笑道。

“我之前造得是公众设施,为百姓谋福,居安能盈利,国库吃账单,何乐不为?造新都,主要是造皇宫,我要是接了,等同助纣为虐,会背骂名。”不在意千古,还在意自己的脊梁骨,“你真没办法帮我?”

“有一个法子:你进役营,我安排你逃走。不过那样的话,就得亡命天涯了。”泫瑾荻明显说笑的语气,再一转,正经,“明日,阁部会向各省官府派公文,首批征役二十万人,三日内凑齐,还要即刻赴营。工造司采办也将列出长单,以代税和捐税为由,向各地大商大户派任务。”

“逼人造反!”二十万劳役?!兰生瞪目。

“阁部不傻,此次征役与往常不同,服役者不但有两餐饱饭可吃,年底还发而二两到五两不等的酬劳。西北地难民有百万之多,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这么一来,就成了变相补助,百姓一时想不到别的,可能还会争先恐后抢名额。”闲散王爷不闲散,远不止知情的程度。

“一听就是哄人的。二十万人,一日两餐饱饭,就要多少粮食?年底发五两银子,二十万人就是百万银,国库要去打劫了,谁会上当?”兰生嗤之以鼻。

“我们不上当,活不下去的人会上当。至于粮食和银子,国库穷,私库富,拿安少相来说,他前几日买了一样古董,是战国齐宫中皇后的宝石颈饰,当时名匠打造制作,传世之宝,五万两银子拿得很痛快。你记得,他要是送你,千万别犯迷糊扔了。”不要白不要。

泫瑾荻连这种事都知道,但兰生脱口而出,“安少相买给他已过世的娘亲的,他是孝子,自幼立志要为他娘买世上最昂贵的首饰…”一怔,不知自己怎么会知道的,“…他成长的环境扭曲,阴影太重,高官厚禄却还贪得无厌,不过怎么也买不到心安理得,因此贪念更多,其实挺可悲的。”

泫瑾荻没接下去讨论安鹄,“被蒙在鼓里的百姓更可悲,真以为这是救命的机会。朝廷固然可以从官员身上刮回他们贪入的油水,不但充盈国库,也能兑现对百姓的许诺,但我皇兄不会那么做。他不可能为了他口里的贱民,牺牲他臣下的忠心。新都工地,将会是炼狱。”

从他清澈却微冷的眸底,兰生突然领悟,但有点不确定,“你该不会想让我进去,把炼狱变成天堂吧。”

泫瑾荻眯眼,要笑不笑,“我对你虽然抱有不少期望,却不知你这么自信,去吧,让我见识见识,从炼狱到天堂是怎么转变的。”

又来嘲笑她?兰生白眼,伸手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拧一把,恶狠狠,起身要走。

“这么晚还开工?”泫瑾荻却笃定她是有事做,而不是生气,但拉住她,这么放过了,显得他没有吸引力。

“嗯,月黑风高好办事,你睡你的,等天亮了,我再跟你慢聊。”有关他对她抱着什么期望的问题,要好好了解清楚,但不会费劲去猜。她趴在他身上,正好望进他褐墨眼仁,看到里面的自己,那欣悦的女儿态,感觉心跳加快,咚咚咚——

要是抗不住,主动吻下去,他会不会更嚣张?明明是他先喜欢了她的。她淡淡挑眉,双手刚推他胸膛,手心却意外传来他的心跳,比她热烈。

所以,他的大掌才抚上她颈项的时候,她就顺势贴了他的凉唇,任他霸道狂肆的反吻,直到手掌下的,他的皮肤开始发热,她才抽出一丝理智,从他身上翻了下去,忽略呼吸的短促,呵然轻笑。

“你到底喝了多少,我感觉自己像在亲一坛老酒。”为了不让火苗乱窜,浇冷水是必要的。

他沉笑,满足地看她让他扰乱的狼狈,自己的眼底却因那份美艳而愈发幽暗,野兽在身体里咆哮,“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爬了起来,头也不回。

“你的腰带…”他解衣的手很快,不过很好心,提醒了还负责送过去。

腰带自他的手中抽出,她扭头就走,“你等着!”本意要撂狠话。

“你嫌我一身酒气,我却不嫌你一身泥味,我等着帮你沐浴更…”话音未落,佳人不见,他大笑,上床就沉入好眠。

两人交集了,又分开,仍有各自要走的路段,不挑战别人,就挑战自己,但因为拥有彼此,独行也无惧,更加坚强,更加自信。

第394章 秘匠

正月二十二,兰生做东,在玲珑水榭请工造司采买贺民吃饭。此人从景荻为她搭上线,迄今为止很好用,只要给出他满意的好处,就把事办得尽心尽力。

玲珑水榭里请客,有一点好处,别家没有,就是清静。

招待客人的厅和厢分隔得好,之间不是水,就是林,或是假山花园,然后借美丽景致制造一些惊喜一些特色,能够专注,更不关心邻居是谁了。所以,贺民安心吃饭,兰生安心请客。

而贺民不好女色,也是兰生愿意给他好处的原因之一。

她本就不喜欢同官场或贵族打交道,几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脉,因为一上来点歌姬舞姬且毛手的男人太多,她不想应酬这种人,自己又不是拉皮条的。

不过,她知道酒席桌上不马上说正事的规矩,请了琴倌儿来,隔着帘子听流水铮音。

一曲终,贺民主动把人遣走,好酒好菜润了嗓,开腔说事,“兰大姑娘这回可有了对策?”

兰生知道贺民指何事,浅笑眸转,淡然道,“没有,工造司有皇令护航,我又是一介平民,无法说不。要是工造司不肯改名单,就只能服役。”

贺民摇头表同情,“司正大人为了留命享福养老,对着小他三十多岁的安少相,连个屁都不敢放。任谁都觉得此举蛮横,大荣开国数百年,还没听说过征女子服役的事。不过,如今看来,除非安少相改主意,否则名单是不会改了。”怀里揣着面额不小的银票,不吝关心,“要不,兰大姑娘直接给安少相走疏通,没准有转机。”

“安少相心高,恐怕我送不起他要的好处。”兰生想都没想过低头。

贺民干笑,“原来不是安少相心高,而是兰大姑娘有志气。罢了,我也是随便说说,不必当真。景少东曾请我照顾兰大姑娘,人不在了,人情在,这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兰大姑娘放心,我跟役营的营官说得上几句话,一定帮你打点。”

虽然是用好处换得的人情,但这种拿好处办实事的官,都少之又少,兰生没有思想包袱,谢得真心实意,“那就有劳了。就怕官大压死人,有安少相故意找茬,营官不敢帮我。”

“此话差矣。安少相虽为新都总监察,但他主但相位,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过阁部,不可能日日跑工地上去盯着欺负你吧。阎王好当,小鬼难缠,打点好小鬼,日子照样舒服。大不了就是小鬼在阎王面前扮恶嘴脸,我想,以兰大姑娘的能干,那点委屈还是忍受得住的。”贺民已经想得挺具体了。

兰生敬酒再谢,又道,“贺大人没忘了我请你帮忙的事吧?”服役之事,她心中有数,棘手,但也不怕。

“当然没忘,不然敢收兰大姑娘请客的贴子?”贺民从身后拿出一个绿水纹的画卷匣子,“不过,您看完了可得还我,我偷借出来的,今日就要放回去。”

兰生接过,从盒中取出一卷画轴,立刻到旁边长桌案铺开。画为建造五公主北府的工笔细作绘本,但她要看的,是落款人名。

贺民自斟自饮一会儿,走过来和兰生同观,以为她只是欣赏公主北府的建造,不疑有它,“要说五公主北府,确实浑然大气,别具一格,要不是五公主府严禁闲杂人等进出,应该也能名声大噪,成为他人慕名的景致了。暅珑先生,是工造司分出来之前的大造匠之一,他还很有才学,非一般造匠可比。哈哈,当然,如今居安造里大匠亦出色,比得,比得。”

兰生一直没出声,因为怎么也看不懂那印章繁体字,正苦苦研究,贺民无意中给她扫盲了,淡定自若接下话,“贺大人刚才说工造司分出来?”

“兰大姑娘听得真仔细,工造司之前有百工府,后来百工府拆为好几个司,工造司专管水利,道路和官衙府邸等大型工程的修造。找图的时候,我就顺便打听了一下这位暅珑先生。分出来的工造司官职都是新设,不过图模库的人由百工府的老吏推荐,故而知道一些前尘往事。我听他拉拉杂杂一堆,唯有一点不通,暅珑先生三十年前就告老还乡,图纸却是二十年前绘制,难道老先生又回过帝都?我便问了他,他的说法是,大概工造司慕名请老先生出山,设造北府。但他没见过本人,只从前任将作大监那里收到了图纸。”那一位将作得罪过兰生,又与司正不和,让一干同僚,包括他在内,给挤兑走了。

兰生想了想,“暅珑先生这么受器重,为何民造行中没有他的事迹传闻?”大荣的名造大匠多多少少会得到同行的传颂。

贺民突然露出一种神秘的表情,“兰大姑娘,说出来你别惊,暅珑先生不是造普通宅院的人,他造的是阴宅。”

兰生却感觉迷惘中突然打进一道强光,“阴宅?!”

“没错,专造名门贵家的陵墓和——”贺民没说完。

兰生道出,“帝陵。”

贺民瘪紧嘴,连连点头,“真不知道什么原因,活人的宅邸让这位老先生来绘制造图,不怕晦气吗?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府。这也许就是大家都不知谁担了主造,加之前任大将作偷偷摸摸所为。啊,会不会是他想自己揽功,装成是他的造技,结果却发现有落款,只好作罢?”

“暅珑先生可有弟子或后代?”兰生想法却不同。

“没有吧,库吏说那位老人家古怪得很,白昼不出门,喜欢晚上活动,独来独往。”

“他家乡何处?”兰生又问。

贺民摇头道不知,“关于这点,也神秘,老人家留下告老还乡的一封短信,就不见了。”

真是够神秘的,而且消失十年后悄然再现。

兰生见已问不出更多,便又开始闲聊,再不继续这个话题。直至撤席离开,贺民都没搞清她真正的目的。

兰生送客后,却走到曲桥对面的厢屋。邻门原来也有客,木林和褐老四,两个大酒量的人喝空了几坛,却精神奕奕,见她就咧大嘴笑,问她可套出些端倪。

兰生将那边酒桌上的对话整理了一下,说给两人听,然后就道,“你们去把这位暅珑老先生建造的阴宅全部找出来,还要打探与他有关的人和事。”

褐老四大着舌头,“要我说,老先生是让死皇帝给杀了。帝陵为了防那些盗墓贼,肯定机关重重,必须封口啊。”

“未必。”木林的脸红似关公,说话却很清楚,“帝陵共葬十九帝,二十三位皇后,还有极为受宠的嫔妃皇子等等,百位不止,但从不曾听闻匠工惨遭灭口之事。”

兰生也这么想。

那时,她为救被桐真吾师徒三人劫持的伊婷,曾进入过太子早夭长子的陵墓。

陵墓的建造相当有水准,令她感叹死人比活人住得不差,而当贺民提到那位老先生专造阴宅时,她就不由想起陵墓中的秘道来。

秘道通到山里,山群中恰恰包括玄清观所在那山,走马车似乎一天都不够的帝陵与玄清观,两点画成一线后,近得太微妙。再看公主府——

终于摸到一根丝。抽丝,可剥茧。

“那地方咱还挖不挖了?”木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