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挖了。”兰生已考虑过,“找清楚方位之前不能贸然动工,万一打草惊蛇。再说,我们人手不足,真要查出什么,就把消息卖给瑾王爷去,他手大,是处理这类事的行家,而我们挖土造物还行,斗不了野心勃勃的阴险小人。”

“你这是报复前夫?”木林好笑,“先告诉我消息要卖多少银子,免得我贱卖了。”

“攸关性命,应该会给得很大方。”兰生清楚,泫瑾荻的母妃是影门核心干部,正盯着新帝伺机待动,但影门内部并不齐心,他一个傀儡皇帝未必当得到底,所以必须自谋出路。

木林拉起褐老四,两人也走了。

兰生却在出去的半途遇到了柏湖舟,不惊讶他出现,因他是主人,她是客。主人邀请多喝一杯,她要给面子。

“柏叔叔近来出门了么?既没听到你的消息,也没看到你在都城走动。”葡萄酒,夜光杯,到底是主家用的,出尽法宝,兰生乐得享受一下奢侈。

“是出了趟门,一回来就听说你的事,正想发帖邀你来聚,不想你已经在我家了。”柏湖舟亲自为兰生倒酒。

兰生喜欢这种微甜的葡萄美酒,喝得很快,连眼睛都映成了像葡萄一般灵澈。

“叔叔不要信有的没的,用一句话说,就是我为我没有做过的事受了罚,挺冤的。”

柏湖舟没有笑。

兰生注意到了,从刚才到现在,他眉宇之间皱牢着一种情绪。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谁要走?

除了柏湖舟的至交好友,遥空。

她读了出来,但挑眉,“柏叔叔感伤,莫非因为遥空要回天玄道?”

“正因为他决定留下不走,我将再见不到这位挚友。”柏湖舟长叹。

兰生愕然,“柏叔叔——”

柏湖舟终于笑了笑,“我已决定入山。”

有人为亲人留,有人留亲人走,都是自己的选择。

第395章 画梦(上)

“遥空叔叔不走了?”

在玲珑水榭吃第四桌的酒时,兰生已有些眼晕,但因为从柏湖舟那里听来的消息,她不得不找这位遥空大师问一问。

柏湖舟总出门,遥空反而一直在,一找就到。他闻言,微笑点头。

“遥空叔叔,我和你从前不认识吧?”遥空带给兰生的熟悉亲切感,自初见至今,不曾变过。

遥空回答得玄妙,“说不准,前世今生,擦过肩。”

兰生晕乎乎,脑袋转,脑袋里不转,就此放过这个原本可以深挖的话题。

“金薇若知道你不走,会高兴的。”

“我与金薇虽为父女,奈何阴差阳错,心结深,亲缘浅,非朝夕可改。”相比刚得知自己有个女儿时的诧异,欢喜,惆怅,苦涩,遥空此刻只显淡淡欣然,“至于是走是留,是机缘,也是决心,心不定,走不了。”

有人进了花亭,拿走兰生手中的酒杯,“师叔还给她酒,再喝下去岂非要人抬回家?”

兰生抬头,眯蒙着凤眼,对上那张平淡无奇却看着舒服的脸,笑呵呵。

“这不是车非小师父吗?从我家有花那儿来?她今日好些没?要是好得了,我可以不送她进天玄,总觉满山都像你和柴鬼似的,清一色无欲无求,就她一个人生动鲜活的,多没意思。”

车非微倒了热茶递过去,“她不是很会惹你吗?一般的千金小姐有这样的丫头,恐怕早就被赶走了,你却把她当宝,抓着不肯放。”

“这样的丫头和这样的小姐最搭。一个刺裹身,一个绵藏针,她凶过了我,我好不可怜,谁会把我放在眼里?正好,我不入人眼,但从眼皮底下溜。否则能安心打理居安造?”而有花确实有一手理家的好本事。与肖谷凯叔这些大管事打交道都游刃有余,导致兰生有时怀疑,她娘故意将有花教成这样。性格泼辣蛮横,却是实心实意为她挡煞的人。

有花,无果,小扫。各有长项,各有个性。唯忠心同等,随时间沉金。就像江湖高手的成名兵器,别人看来别扭煞气,但只有在主人手中服贴。现在让她放走最爱拌嘴的一个。想想都寂寞。

车非微笑得温煦,“原来可怜的是有花。”

兰生不置可否。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也能用“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形容,无需对他人多解释。

“她的四肢并非以普通手法折断。冰针入骨,当世无人能取。我跟你说过了,你要是真心不放人,活命也行,不过这辈子要躺着过,逢冬走一遍生不如死。”车非微眼中无温。

“今日怎么搞的?个个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柏叔叔不笑了,遥空大师俗了,车非微竟非暖男。”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成紧弦,兰生却照样施压,似漫不经心,实为能者通感,“你曾为有花看相,说她若是嫁人,会随夫远走他乡,我想来想去,你们天玄山都是修道的人,柴鬼有未婚妻都不要,何来她丈夫的人选?车非微,你骗我。”

车非微神情仍冰,不语。

遥空最后一笑,点破,“你那丫头与他有夫妻之缘,他不肯说,因他自己还不肯相信。”

“师叔!”亲切的小哥也有懊恼表情。

兰生不惊,醺然中突然*透心,“早就感觉到了。一见面就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向着别人施展春风。恐怕如阳光般明爽的模样,未必是车非微你的全部面貌。”

车非微嘴角一弯,不是笑,清远疏离,高高在上,“连你这位风族公主我都看不上,更何况是那个说话欠扁的小丫头。你们当我暖男,我就是暖男罢了。世人愚蒙无眼,怎看得出我真我假。”

兰生呵笑连连,一点都不觉得被蔑视,拍手道,“我们是瞎眼,有花却不瞎,一早讨厌你到极点,可不就是看出你真你假了嘛。夫妻缘又如何?还不如父女缘。错过,不是浅了,直接就没了。你不信她是命中注定,她也对你没感觉,保持下去,彼此自由再选另一半。好事!”

车非微那对说不上好看的青峰眉一抬,双目明光,现清魄彩华,瞬间竟给兰生俊极的印象。

她脱口就问,“你易容?”

车非微不答反问,“你不晕?”

问完,伸出修竹般漂亮的食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兰生趴了,眼睛自然闭着,半边粉腮随呼吸悄起悄伏,如桃花瓣俏丽,睡得好不香甜。

遥空好笑摇头,“等她醒来,知道你弄晕了她,会找你算账。”

“师叔是真的好性子,我却不是。”车非微说话的音色也凉薄着,全无温和感,“做了这么久的好人,眼看没剩几日,不做了。她倒是无事一身轻,和我们撇得干净,十分没心肝。”

“你终究有了人情味,不知怎么,师叔有幸灾乐祸之感。”遥空起身,走下亭间。

车非微嘴角一撇,“师叔不必幸灾乐祸,您擅自要留,岂知您的师兄肯不肯?不过,说到现在——”驻足石阶,回头看一眼沉睡的兰生,午后阳光斜照,落了她一身金灿,“她要是不知怎么架梯,一切又将徒劳。”

“她会知道的。”遥空没有止步,“就像你,一见她,就知她是谁。而你还打算用有花为饵,将她带回去。成或不成,皆为命数。”

“她说,命数可以改。”车非微怔了怔,立刻跟上,神情却宁。

“她以为改了,其实…”遥空没说完,穿过花园,打开他那间屋门,走了进去。

车非微也走进去,转身关门时,见那女子的身影远而模糊,却似一团令人安心的和光。

他不能懂她,虽然师父说他和她有很深的渊源,他时而也有这种感觉,可他不屑她的没出息,连想都没想过离开这片污浊的俗世,具有他人望尘莫及的力量,却甘于平凡。

师父说,或许正是她的这份毫不贪婪的纯心,重新开启了那扇紧闭数百年的大门,让破坏的秩序回归平衡。

尽管如此,他觉得可惜,替她。他自幼无亲,见到她时,心头一暖的感觉,陌生而喜悦。

至于有花,夫妻缘什么的,他并非不信,而是他更信自己的心。

心未动,哪来缘?

瞧了那丫头几年,仍无情无心,难道要过了那道门以后,再修个百年千年,才能对上眼?真是笑话了!天玄道美女如云,他若让雷劈到要娶妻,不可能看得上那朵光有脾气没脑袋的白花。

门彻底合上,园中景,仿佛静止,成画。

“兰生——”

“兰生——”

听到有人喊她,兰生醒了过来,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亭里很冷,她打了个寒颤,一边抱怨遥空和车非微待客不周,一边往园门走去。她记得,这道园门一直是开着的,这时候却紧闭着。

门没上锁,打开门闩,却是她从未看到过的景致。明明冬天还没过完,眼前百花齐放;明明应该是水榭的长廊,百花尽头一片青湖,湖边分布着精巧漂亮的房屋,没有围墙,但看得出是一所大宅院,坐落有序。这些房屋的后面靠着一座很大很大的山,因为白云绕在半山腰里。隐约能看出半山腰以上短短两撇山廓,然后就是密绵密绵的云层,接了天。

她感觉身体处在冬风中,却有夏风扑面,头发往后飘直,看着那么明烈的热意。

她掐自己一把。

不疼。

知道是做梦,反而放开了胆子,跨出门去。

花海无路,她踏一步,就乖乖两分,仔细看脚下,竟没着地。她一慌,踉跄几步,居然踩到阶梯似的,腾跃出花海。

梦里,她的风还能腾云驾雾?

她笑了起来,清脆如铃,拓亮这片有些过于安静的湖光山色。

然后,风小了,她又慢慢落回花海,这回前方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不合帝都流行的古裙式,长发披肩,手握一卷书,容貌姣美如洁月,神情中略带忧伤的婉约气质。

兰生见过她——的雕像。

东海大巫。

兰生往前走两步,东海大巫也往前走两步。兰生走得快,东海大巫也走得快。好像,在给兰生带路,但又只能保持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

“刚才是您叫我?”这个距离可以对话,所以兰生问。

东海大巫虽没有回答,可她回过头来,微笑颔首。

奇怪的梦。

静无声,画面感太强。然而,兰生莫名跟在东海大巫的身后,转眼穿出花海,来到那些房屋前。

远看是精巧,近看才知每栋屋子都高大,由一人双手合抱那么粗的古木根根堆搭而成,粗旷却浑然一体,细部就显出各家主人的个性了。有细腻窗台花架的,似女子住;有搁放刀剑的草墙,似男子住;也有堆放着孩童的小车小木马,似家庭住。总体结构简单,高吊屋顶提升立体空间的宽敞舒适,与她设计自住的小楼有异曲同工之妙。

兰生虽然看得津津有味,不过心里很清楚,就这些房屋的构造和技术而言,比东海大巫那身装束更古老。要她猜一猜的话,这里大概是——

风族地。天梯下。

第396章 画梦(下)

“兰生。”大巫祖奶奶可能以为她呆出神了,停得还是不远不近,唤她。

兰生不爱多话,尤其知道这是梦境,开口都懒,但梦有点奇,所以祖奶奶一唤她的名字,还会乖乖跟上。

回望湖面,花海在湖的那头,没有船没有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走几步就过来了。而且,这么开阔的天然庭院,还没看上几间屋子,她已经到了山路前,也就是整座庭院的最纵深处。山路由广白的石阶组成,山势至少到半山腰还不陡峭,石阶虽然直上,因为宽而整齐,似乎可以踩得十分平稳。

要是换个愿意说些什么的人来,也许可以有故事听。

兰生没开口,就这么想了一下。但等她抬起头,却发现原本已踩上石阶的东海大巫不见了,只剩下那个木卷书。

她有点啼笑皆非,暗道自己走马观花就道吉凶的本事,不会对祖奶奶有用吧?

捡起木卷,正犹豫该继续往上面走,还是再去那栋最高最大的屋子看一看,她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

“还不上来?以为是让你来看这些屋子的吗?”

离她不远不近,赤着足,穿一件好像乌鸦布裹出来的,长短不一,下摆和袖子丝丝缕缕的黑片袍,黑发披肩,挑扎了一小束,扣一枚青玉环,青玉上嵌一颗紫宝石,有鹌鹑蛋那么大。五官出色,却不能以俊美来形容,刀雕石刻而成,具有强大魂魄的男人。

又是这种熟悉感!

然而,兰生不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但道,“风王。”

男人没有否认,转身往上走,“你要听什么故事?”

“欸?”兰生随即反应过来,又心想事成一回,可是想了好一会儿却道,“算了,过去的事知道了也无法改变。”

风王停下脚步,居然等兰生上到同一级台阶,“确实如此,过去的事不能改变,只有经验和教训宝贵,而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诸如不要轻信他人这类的小经验,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教训就是能族不属于这里,还是各归各位得好。”对建筑的敏锐是寒窗苦读的积累和喜爱,对天能的敏锐则是基因记忆,到了今日,兰生也不会逃避这份使命。

人总要有些背负,才能具备责任感。即便追求身心自由,没有这些背负,社会就会乱套了。背负,简单点说,就是良心。天生的良心,后天的良心,自觉的良心,被动的良心。

“你比我想得明白。”风王微叹。

“不是我想明白的,是这么多年流传下来的教训。”她一开始被归类为无能,后来有能了,也没多想过,“而且,您当初留下,也是个人决定,与能族后来的命运没有太大的关系。风族作为母族,开枝散叶,能者多到一定程度,就自发组成小团体。时过境迁,小团体也变成了强大能族,为了有限的资源,自然彼此起纷争,最后让人挑拨离间,不惜对最大威胁,风族,拔刀相向。毕竟百年之后,血缘也稀疏了,母族又如何,若论人类起源,天下都是一家子出来的。”简直就是历史的必然过程。

风王哦了一声,清冷的面上出现微笑,“你怎知是我个人决定?”

“风族地的建筑成造年月各不同,最古老的,只有三四间木屋,应该是一小家子的人口。”兰生突然心里又怪怪的,潜意识似乎不受控制,把这个梦境很当真,“您是第一任风王?”

“风王只有一任。”

兰生惊讶极了。风族的传说要比大荣建朝远得多,可这个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的样子。

脑中灵光划过,她喊出声,“您不会老?”

“不是不会老,而是老得比普通人慢些。”风王看看兰生,添一句,“纯血皆如此。”

但兰生没留心,问她心里一直困惑的事情,“既然这么厉害,为何还会被人害死,甚至全族灭亡?”

“如你刚才所说,最初留下的只有一家子,除我之外,其他几人在我们那里属于寻常。”风王略顿,语气顺水推舟,又藏了些诱引的心思,“要不要我跟你描述一下那里?”

“不用了。”兰生却很坚定,“那您怎么死的?听说是毒杀,难道正好是您唯一的弱点?哪种毒?”

她不怕心术,而且屡次证明,迷药对她的作用不大,不过那种毒先后杀了风王和大巫,估计也是她的克星,所以问问清楚,今后碰到,绕道走。

“谁说我死了?”风王又露出冷傲的表情,“我要是死了,哪来的你?”

兰生眼角一抽,“自然是我娘生得我啊。”

风王那表情,没有白眼,胜似白眼,“真是个糊涂丫头,恐怕我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但还是要说。那毒确实是我们的弱点,服用后天能减弱或消失,遇有心取命的人,如待宰羔羊。我亦受重创,好在比族人多些力量,敌人当我死了,尸身坠落悬崖。”

“诈死。”到底还是不是梦啊?

“不是诈死,而是昏迷了很久,醒来却想不起任何事,除了没变老,什么力量也没有。就这样茫茫然到处游荡了些年,其间还曾报恩成家,但始终找不到自己,后来隐居深山,再不出世。”风王与他,好似不同的两个人,而等他听到风者再现,弹指已过数十年。

兰生有点糊涂有点明白,“东海大巫不会是您的——呃——女儿吧?”这样的消息显出传说的不负责任,她觉得太劲爆。

风王的沉默就是承认,苦笑道,“我与唯一心爱的妻生不出纯血的孩子,但阴差阳错的结合,反而有了风的传承。那位救我性命的女子,生育一子一女,可我未尽父责,就抛下了他们…”大概觉得说远了,稍停一口气,又道,“东海女儿心慈,与我一样易轻信他人,最终难逃厄运。她无强能者教导,自学成器,继承纯血,风能却无法发挥全力,没能保全性命。”

“那么木卷里的遗言?”兰生想起来。

她半点无意讨论这位父亲合不合格的问题。

人心,很复杂,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非他人可以定论好坏。

拿柏湖舟的例子而言,他有子女有家人,却还是决定放弃这些。而她,有天生的力量,这里才是客乡,能者才是亲人,但她无意跟随。

谁是?谁非?

“东海女儿心系能族命运,一直对风族的事耿耿于怀,既有她自己查到的,也有鼓励后世子孙帮助能者的嘱托之意。我那时尚且不知自己是谁,更何况她。连父亲的样貌都不记得了吧。”风王看兰生低头不吭声,“还有何疑惑?”

“越来越疑惑才对。”哪里是解答,让她觉得眼前的问号更多了,“您如今出现,跟我说了那么多,因为想起以前所有的事了吗?”

托梦?

“不是我自己想起来的,而是那里的人让我想起来的,所以天玄道从几年前断断续续封山,想要找…”

“你是天玄道掌教?”兰生让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却见风王再度默认了。

“妈呀。”她一不小心,冒出不合时宜的口头禅。

风王却没有管教小辈的意思,“我虽想起从前的事,但并不能恢复从前的天能。我已失去守护天梯的资格,数百年重修吾心,只找到了天玄山。门,随着真正风者的出现而出现,并非我的功劳。归门要开,需要架上天梯和门锁的钥匙,也是风者必须通过关关考验,才能做到的事。”

真正的风者,是兰生。强大的心灵。宁可不仁慈,却从不傲慢去施与仁慈;不怕与众不同,也从不炫耀去施展与众不同。她在这片土地上,明明可以高人一等,却甚至比普通人更勤奋更努力,非任何一个能者,包括他自己,可以做到。

风族也好,能族也好,但凡拥有特质,就会以这种特质换取特别的对待。

唯兰生例外。

他已经领悟,却无能为力,帮不了自己,也帮不了别人。现在,一切在这个孩子手中。

“通过关关考验?”兰生皱眉,看来今日要做一个长长的梦。

“不,只剩最后一关了。”他来,请她陪走最后一程,如果顺利。

话说完了,风王止步,伸手一指。

兰生看出去,发觉四周云雾腾腾,竟然已入山腰。云海中,有一座亭子,亭中立着两人,看不清面目。

她仍一知半解,却没了好奇。

记得遥空说正月最后一日天门开,她需要在那日之前找出天梯来。然而,这场太真实的梦境,让她感觉就是此时此刻了。

兰生往亭子走两步,却见风王未动,心中一念,“你只能送我到这儿。”

除了说故事,风王也不多话,但目中含笑,她回笑,神情自若,继续前行,等到进了亭子,发觉竟然是遥空请酒的那座亭,暗道,又绕回来了。

“我们已等你很久。”一人女声,清澈微脆,似好脾气。

“坐。”一人男声,冷,无情,与初见风王的隔生感相似。

第397章 破梦(上)

兰生看两人没坐,就不想坐,“我也等这一日很久了,要考验什么,不妨直说。”南月兰生和风者,两个身份同时存在,让她真得困扰。

女声笑,“这孩子还是个急性子。”

男声冷,“嫌自己的族人麻烦罢了。”

兰生有点冒火,“嫌他们麻烦的,不是你们这些自己人?回个家都不给开门,又要找梯子,又要带钥匙的。”她是不是长了颗大脑袋?要不然,怎么人人当她冤大头!

“不想回就不回,想回就回,你当人人都是你家看门狗,蹲上几百年,吐舌头等门吗?”一张一百八十度角绝无缺陷的俊脸立刻从蒙蒙云气中清晰,但冷酷到冰点,和声音一样无情,毒舌帅哥。

兰生冷笑,话少不代表不会毒,“看来你是蹲得久了,不过撒气也别冲我。本姑娘今年才二十二,所以又不是我让你蹲的。”就骂他是狗!

“小兰兰不要那么说,别看他冷淡,脾气很臭。”女子话音刚落,云海生涛。

兰生正惊,却见毒舌帅哥朝她甩出大袖,袖中也涌出了云雾,气势汹汹分成两股,从她左右夹来。她看不出云雾里有什么,但觉不善,心念之间就催了风,从她脚下卷上,好似一个陀螺,越卷越快,越卷越广,将近身的云雾吹散了,看到无数如牛毛细的冰针随着她的风旋升到空中不见。

“你!”兰生一开口,一缕冰针就漏了进来,噼哩啪啦扎在她手臂上,疼得她冒冷汗,眼看着袖子红了一滩。

不是自家人,是死对头吧?

从亭中跳出去,但亭外还有一排巨涛正等着,乌鸦鸦向她浇压下来。她望着,突然有点发愣。这是梦啊。托梦也好,噩梦也好,总不见得——

“你要是当成梦,丢了性命可别怨我。”

毒舌男的声音近在耳边,令兰生头皮发麻,同时,转身就跑。她不等死,却也不轻信,且看看这排浪涛能有什么本事!

浪涛俯冲入云海,瞬间溅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兰生站在她以为的安全地带,看小小芝麻般的黑点向她飞来,不由冷冷撇笑。

泥泞子?海带?呃——

石头?

要死了!一块块山石!

她目瞪口呆,随即感觉心中快速旋出一股狂风,握手成拳,身体因怒气绷直,凤眸凝霜,盯着这些能把人砸成肉泥的家伙。忽然,抬起双臂,十指张开,向着天空合拢,又像要撕开什么似的,狠狠用力扯。

她全然不知这个动作的意义,只凭本能。所以,当那些漫天砸下的石头刹那停在半空,又震颤着往两边缓缓滑落时,她还没搞明白,那是她双手制造的,一个巨大透明的尖角风锥,硬生生将坠如流星的大石群切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