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的培养很成功,把女儿养成这般。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大抵会觉得这是哪家的高贵小姐,举手投足都叫人愉悦。

“到了林府后不必与她们说的太多。”苏锦绣顿了顿后又补了一句,“要是有什么不习惯,早点回来也没事。”

刘莞儿点点头上了马车,苏锦绣目送她们离开,撑着要眯上去的眼睛叹了口气,该提醒的她都提醒了,希望她听得进去。

苏锦绣的担心不是多余,这厢马车上,刘莞儿并未把苏锦绣的话放在心上,倒不是她听不懂,而是这些话并不是她所需要的,对林府一行充满期待的她来说,锦绣的话和泼冷水有什么分别。

细心检查了一下装束,又吩咐红珠将带来的东西点清楚,刘莞儿想着这些小礼物她们应该会喜欢,很快,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林府门口。

刘莞儿到过邱府,见识过东西两市的繁华,如今下了马车见到林府这般气势的门楣,最初来时还让她觉得惊讶的苏家,反倒成了最末的一个。

几代传下来,祖辈积累下的家业,有些底蕴的林府自然比邱府还要大,最为关键的是,林府没有邱府那么花哨,这在刘莞儿心中增加了许多好感。

递了帖子后进了大门口,绕过萧墙,刘莞儿并没有在前院见到林二小姐,而是林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等候在此,见刘莞儿来了,笑着将她往偏东的园子里带,一面解释道:“顾四小姐就比你早了半刻,二小姐刚领她进去,吩咐我在这儿等刘小姐您。”

冬罄看了那丫鬟一眼,再看刘莞儿,瘪了瘪嘴忍着没出声,她常陪小姐出去,自然清楚一些事,既然是发了帖子受邀而去的,主人家应该要在门口迎客人,否则客人会觉得被轻视,难免有失礼节。

林二小姐才邀请了几个客人,又不是忙的招呼不过来了,不等表姑娘自己先进去,叫个丫鬟在这儿接,像是瞧不起人似的。

“没关系,是我迟了些。”刘莞儿并未有所动,笑的温婉,跟着这丫鬟到了偏东的园子,园子口的弓形门墙上刻着东园二字,字体遒劲有力,颇先气势。

见她注意着门墙,丫鬟骄傲的说了两个字的来历,是府邸落成时当年的逍遥王亲笔题的字,还有另一处西园也是,已有近百年。

说罢带着刘莞儿进了东园,绕过了个花坛就到了林二小姐她们所在的亭子,已有四个人在,刘莞儿是最晚到的那个。

不知说到了什么,几个人正笑着,其中一个看到刘莞儿上来,轻抬了下手提醒林二小姐,林二小姐放下杯子站起来朝刘莞儿招手:“刘姑娘,你可算来了。”

刘莞儿出门的挺早,却不想还是晚了,对比迷迷糊糊一副起不了床的锦绣,亭子里这四位才像是大家闺秀。

走上亭子,林二小姐自然的挽了刘莞儿一把显露出些亲近,叫丫鬟摆凳子,笑着揶揄:“来迟了可是要罚的。”

刘莞儿轻眨了眨眼,给林二小姐福身,像是做错了事儿委屈呢,特别小女人:“那我给你赔不是。”

坐在刘莞儿对面的一个姑娘‘噗嗤’笑出了声:“你可真有趣。”

大家都笑了,林二小姐与适才提醒她的王家小姐王芙乐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将林二小姐的话接了下去:“我听嫣然说你花茶沏的特别好,不如就罚你先给我们露一手,怎么样?”

林二小姐笑着摆手:“就依你。”遂又看向刘莞儿,“之前在邱府我也没仔细看,今天可算是有机会了。”

这哪儿是罚呢,大家笑笑闹闹,看着关系就很和睦,对她的加入也十分友善,刘莞儿自然是愿意现一手,在一旁丫鬟端过来的盆子内净了手,将茶壶倒七分满上炉子,在桌上的茶盘内放下五个杯子,分着捡已经准备好的花料,每拿一回都有计量,配方十分独特。

最后倒水的动作才是精华所在,怎么抬怎么点,如何收,能做到姿态的最优雅,就是刘莞儿长久研习下,引以为傲的手法。

一直没说话的顾林曦看到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眼底浮了一抹惊艳,确实如嫣然所说的那样赏心悦目。

提出要罚的王芙乐迫不及待拿了一杯,闻了闻雾气,香气很怡人,再轻轻抿了口,清淡中带了一丝丝的甜,等第二口尝下去时还有回甘,十分特别。

喝了半杯后她便向刘莞儿讨要配方。

先前说她有趣的那位小姐看起来也想要,只是不好意思在才刚认识时就问别人讨方子,刘莞儿很大方的将配方告诉了她们:“你若喜欢,我那儿还有配好的。”

“那敢情好啊。”王芙乐朝顾四小姐顾林曦看了眼,推荐道,“林曦,你不是也喜欢,何不趁机讨教一下。”

顾林曦放下杯盏,笑了笑没有开口,她不反对她们事先所说的,但不代表会跟着一块儿参与,安安静静喝茶不好么。

林嫣然闻着茶香,自然而然提起刘莞儿那日教了一圈的手法:“之前在邱府你教大家的又是哪种?”

两个炉子烧着水,间隙配合的十分微妙,这个壶里的用完了,那个壶里的烧开了,刘莞儿演示了近半个时辰,竟还没坐下。

直到将在邱府的手法教了一遍后林嫣然才转了话题说起别的,刘莞儿终于得空坐了下来,右手扶了下桌子,轻微抖着。

林嫣然将点心往她这儿推了推:“快尝尝,这是从醉霄楼那儿请的师傅做的。”

倒了半个时辰的花茶,到她手里时茶却有些凉了,刘莞儿轻抿了一口,拿起一块点心,一旁王芙乐拿着茶壶却是神情懊恼:“刚刚明明是这样啊,我怎么就做不对。”

说罢看向刘莞儿:“莞儿,我没做错吧,怎么成了这样。”

这一口点心还没来得及咽下,刘莞儿轻舒了下胸口,看茶盘中倒的凌乱,抬了抬身子,笑道:“我来罢。”

这茶壶到了刘莞儿手里,就再也没放下过。

每每谁的杯子里没有茶了都是她的添的,王芙乐的嘴巴很甜,都不用林嫣然怎么开口,她就将刘莞儿夸了一通,说她斟的花茶好喝,说她姿态优雅,等倒完了坐下时,凳子还没焐热,这厢又该煮新的了。

五个人聊起最近上都城里流行的首饰花样,刘莞儿负责添茶,这画面,看起来是真真的和睦。

林家在诸多世家中算是中流,家中也有经营生意的,朋友也多,快近晌午时,林家二爷送了几位客人离开,经过东园的时候,其中一位客人看到亭子里的几位,停下了脚步。

“二丫头时常喜欢带朋友回来小聚。”林家二爷朝里边看了眼,看到了站着倒茶的刘莞儿,有些意外,“那位姑娘倒是面生。”看那衣着也不像是丫鬟,怎么不坐着一块儿聊天,反而总给她们添茶。

宁延的视线落在刘莞儿端着茶壶的手上,该抬不抬,有些虚着,明显是没多少力气了。

不过那茶壶才多大,就是里面装满了水也不至于这样,再其他人畅聊的模样,她脸上的笑怎么觉着有几分勉强。

“那不是苏家小姐么。”邱显荣认出了刘莞儿,随即否定了去,“不对,是那天随苏家小姐一同来的,听我妹妹说起,好像是苏小姐的表亲。”

苏家小姐是谁宁延并不知道,但能受邀去邱府的,在这上都城中也不能说是普通人,他对这位姑娘是有印象的,东市偶然遇见,那样的气质也不可能是个丫鬟。

可眼下亭子内的这番情形,四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又是烹茶又是倒的,岂不是把人当做丫鬟来使。

宁延转头看林家二爷,似笑非笑:“林家二小姐可真有兴致。”

这样听下来要还看不出侄女在做什么,林家二爷白活这些年,可就是瞧出了意思,又被宁延给撞着,林家二爷脸上的笑意便挂不住了。

宁延素来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可人家有能耐啊,还不是有成堆的人上赶子要和他合作,好不容易透过邱少爷搭桥谈了一笔,可不能因为这事儿给黄了。

“年轻人闹着玩的,二丫头她一向喜欢交朋友,不会难为人的。”

不知林嫣然说了什么,正准备坐下休息的刘莞儿半僵了下身子,缓缓站直,不知在桌上挑拣什么,又拿起了茶壶。

从宁延这角度看过去,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林家二爷很尴尬,那解释简直苍白。

不等再说几句,宁延眉头一皱,已经大步朝亭子走去。

刘莞儿觉得头晕,拎着茶壶的手不由抖了下,里面正倒出来的水一斜,倒在了茶盘上溅了开来。

坐的最近的林嫣然没来及避开,溅到了手上和衣袖上,也没有很烫,她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没克制住情绪,有些不耐:“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又一阵晕眩,刘莞儿的手垂了几分,幸亏提的快,茶壶中的水没有倒出来,她努力想将茶壶拎稳,劲儿却越来越小,甚至视线都有些迷糊。

见她身子一晃,为免像林嫣然那样遭波及,王芙乐警觉的站了起来,却是与林嫣然一个态度,茶倒的好好的怎么回事。

“咣当”一声,刘莞儿手里的茶壶直接掉在了桌子上,惊了她们几个。

不等恼怒,亭子外有人快步冲了进来,将支撑不住倒下去的刘莞儿抱到了怀里。

茶壶内的水撒了一桌,还砸碎了好几只杯子,这都是成套定的,并不便宜,林嫣然顿时心疼不已,正要说什么,亭子外传来了二叔的斥责声,抬起头看去,这才发现抱住刘莞儿的人有些眼熟。

待她认出是谁,掩不住诧异,神情微滞。

“请了客人过来,就是再喜欢她煮的茶也不能一直叫人忙着。”林家二爷进了亭子将林嫣然拉到了一旁,先行训了几句,“你这不是胡闹么。”

“我哪儿知道她会晕…”手腕一疼,林嫣然朝宁延怀里的刘莞儿看去,脸色煞白,倒不像是装的,再抬头看宁延,撞见他那眼神,林嫣然下意识退缩避了开去,“我们就是闹着玩的。”

抱在怀里的人轻飘飘的,柔弱可怜,宁延是个世故的人,林嫣然这样的小招数他都不放在眼里,是闹着玩还是欺负人,这还能瞧不出?

“能闹晕了人,林家二小姐的爱好可真是特别。”

宁延凉凉说了句,林家二爷头更大了,简直快要急的冒烟,忙替侄女解释:“二丫头请来小聚的都是相熟的朋友,关系都不错,就是这丫头糊涂,粗心大意都没瞧出人家身子不利爽。”

顾林曦站了起来走到林嫣然身旁牵住了她的手,继而转身看宁延,神色平宁道:“莞儿的茶煮的很好,本来是想让莞儿教我们的,可惜我们煮不好,还得累的她教了好几次,都没怎么休息,也是我们疏忽大意了,没看出她身子不适。”

说罢顾林曦吩咐丫鬟:“屏秋,扶刘姑娘去阁楼里休息一会儿,找个大夫看看。”随即又要人从宁延手里接人,“多谢宁大人帮忙,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说的有理有据,顾林曦硬是将宁延话语里的欺负扭成了她们是欣赏崇拜刘莞儿的手艺。男女授受不亲,他总抱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是不妥,总得交给她们来照顾。

这时宁延怀里的刘莞儿清醒了些,她抓着宁延的手臂站稳,虚着声摇头:“我没事,不用请大夫,送我回家就可以了…红珠呢。”

亭子小,挤了这么多人后,在外头的红珠和冬罄进不来只能干着急,喊了声小姐后总算有人给她让了位置,红珠这才挤了上来,但因宁延站的位置,还扶不到人。

“这怎么行,让大夫看看先,再送你回苏府去。”顾林曦示意丫鬟去扶人,宁延却摆了一手,顾林曦有些错愕,这宁大人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还想把人抱回家不成。

该是红润的脸颊苍白的很,泫然欲泣的神情里,舒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嘴唇微咬,似是克制着要站稳,不让自己晕过去。

她柔弱的像是在巨浪里涤荡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浪打翻,卷入到水底消失不见,却又固执坚持着,惹人心疼。

“我送她回去。”宁延沉着嗓子开口,不由分说将刘莞儿抱住,红珠和冬罄两个人都没反应过,他就已经走下亭子,阔步朝林家的大门口走去。

“你快跟上,我去催马车。”冬罄即刻叫红珠追上去,随后疾步朝安放马车的地方赶去,神情紧张。

宁延抱着刘莞儿一直走到林府的门口,快出门时刘莞儿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可她现在这点力气哪够,只得轻声请求:“能不能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出了林府的大门,让别人瞧见可就说不清了,宁延松开一只手扶着她双脚落地,另一只手还未松开,直到后头红珠气喘吁吁的赶上来扶住刘莞儿后才松开:“真的没事?”

“没事,多谢公子。”刘莞儿紧紧拉住红珠的手,脚力甚虚,却还硬是要走下去。

宁延见她这般倔强,没说什么,跟着出了林府大门,走在她前面两步护送着下了台阶,上马车时才点了一句:“这样的邀约以后不要来了。”

刘莞儿扶着马车门框身子一颤,心底里堵了许久的气冒了上来,冲到了眼底,湿了眼眶。

她后来也察觉到了,林家二小姐邀请自己过来就是当个煮茶的人,可她有她的骄傲,既不能扔下水壶离开也不能明说,坚持到最后,内心郁猝加上几天来赶着做绣包睡的不够,这就晕了。

现在被他一句话说穿,刘莞儿便忍不住,低下头掩饰,低声嗫了句谢谢,飞快钻进了马车里。

红珠跟着进马车内照顾,冬罄坐上来后马车很快离开了。

宁延不是没有看到她红着的眼眶,这么隐忍,真叫人心疼,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大人。”

接宁延的马车来了,他跨了上去吩咐:“跟着前面那辆。”

等林家二爷赶出来的时候,林府外空荡荡,马车没了,宁延也不见了。

他急忙催促管事去备马车,不行,他得赶去宁家一趟,万不能让这事儿影响了才谈妥的生意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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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送刘莞儿出门后,回了如沁轩后苏锦绣一觉睡到了晌午,起来后正准备用午食,如沁轩里的小丫鬟豆儿急匆匆跑到了门外喊:“大小姐,表姑娘回来了,还…还有一个男的送她回来,冬罄姐姐叫我来禀报您。”

苏锦绣喝了一口汤搁下勺子,擦了擦起身:“看看去。”

到了前院,人已经下马车了,刘莞儿由冬罄和红珠两个人搀扶着,脸色微恙,正对着门口一个男子说话,苏锦绣定神一看,居然是宁延。

此时宁延看到了走过去的苏锦绣,微颔了颔首转头后对刘莞儿说道:“好好休息,告辞。”

“宁公子。”刘莞儿朝前急走了一步,随后停住,眼底充满了感激,再度道谢,“今天的事真的谢谢你。”

“无碍,你才来上都城,对这里不熟悉,往后再要出去,还是让苏小姐一块儿陪同好一些。”说完后宁延朝苏锦绣这儿看了眼,语气倒是没什么,可那眼神是怎么回事,像是对她让刘莞儿独自出去的不赞同。

什么情况!

愣着的这功夫宁延走了,刘莞儿回过头来看到苏锦绣,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锦绣,我没事,就是在林府的时候感觉身子有些不适,就早一步回来了。”

“豆儿,你去请大夫来给表姑娘看看。”

苏锦绣让清竹替冬罄扶着刘莞儿回湘菲院去休息,将人送到了湘菲院门口,转头问冬罄:“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后,听完冬罄的转述,苏锦绣端着杯盏坐在卧榻上,久久没有出声。

出门前她就吩咐过冬罄如何应对在林府可能发生的意外,也将林二小姐为难刘莞儿算了进去,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这算什么,英雄救美?

救也就救了,怎么还那副神情,就像是刘莞儿在林府受欺负是她的错了,因为她没有一同前去,没替她解围。

“呵。”苏锦绣喝了一口茶哼笑,她就不信宁延有这么大的想象力,能把事儿想的这么齐全,“她可真是有本事。”

第32章 032

此后两日, 苏家竟热闹了,先是林家二小姐派了人过来探望, 再是顾家四小姐派人前来问询身体状况,第三天的时候,宁家管事上门拜访, 留下了一个小箱子,苏锦绣直接叫人送去了湘菲院,连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的兴趣都没了。

初十这天, 苏老夫人和宋氏回来了。

特意在大佛寺多留了几日, 回来之后苏老夫人得知这半个月里儿子一直留在邺池没有回家,本来还有些期盼的心情一下跌落, 再得知这阵子苏锦绣一而再再而三的带莞儿出门去, 还险些在醉霄楼里受伤,这股子无处说的火顿时有了发泄口。

派人去如沁轩请人,苏锦绣却在半刻钟前出门去了。

“啪”一声,掌心拍向椅子扶手时候, 手腕上的檀珠跟着砸在了扶手上,声音很响。

苏老夫人震怒:“好好好, 真是长本事了。”这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怕她责备, 直接溜出府去了。

“老夫人,您消消气。”何妈妈赶忙给她顺气,安抚道,“大小姐应该是有事外出了。”

“她有事, 她能有什么事!”苏老夫人太了解这个孙女,气的脸色铁青,“她就是故意躲着我。”

何妈妈示意丫鬟端茶过来,捂了下温度后递给苏老夫人喝了一口,随即叫人备吃的:“大小姐一定是知道错了才会如此,东市那一趟出去总算没出什么乱子,人都好好的在府里。”

“哼,不要以为她们娘俩想着什么我不清楚,一个顺着我去了大佛寺,另一个没人管了,这就称了大王,莞儿不清楚的她能不清楚?还让她去什么林府,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晕过去,上都城里这些亲贵哪个不是瞅着家世看的。”

苏老夫人越说越气,对于上都城这些亲贵她过去早有见识,早年间儿子来上都城的书院念书,苏老夫人陪同前来,那时还没置办这边的府邸,图方便就在书院附近的弄里租了个四合院,可就是这样,还被儿子同窗的家人瞧不上眼。

后来殿试过后儿子中了进士才换了住处,她身为母亲难免要与别家夫人打些交道,可这些人啊,看人高低都写在脸上,他们既不是上都城人氏,又非地方上的世家大族,每每苏老夫人前去参加一些宴会,别人对她的态度都是不甚理睬。

在苏老夫人看来,你若瞧不上眼,不邀请便是,谁都有门第之间,可把人请去了糟践那就可气了,其中有些人的家底还不如苏家丰厚,偏还瞧不上人。

这样的境况在儿子升官娶妻后有所好转,但苏老夫人吃够了这些的气,再有帖子送过来,不是拒了就是让儿媳妇去,总之是厌了这些。

再说莞儿,刘家在黔城也算是大户,但官与商之间素来就是隔着丘壑,当年她会嫁到苏家也是因为老太爷当初没有踏入仕途,否则苏家太夫人未必瞧得上自己,莞儿初来乍到,不晓得这些也就罢了,孙女那机灵的性子哪里会不通晓这些。

偏偏还让莞儿独自去了林家,这不是要眼看着她受欺负。

再想想出发去大佛寺前孙女说的那番话,苏老夫人气到心口发疼,吩咐何妈妈道:“你去把莞儿叫来。”

这厢逃出去的苏锦绣正坐在西市的茶楼里喝茶,靠着窗的桌子,往外看就是西市的街市,正值午后,十分的热闹。

伙计又上了两碟点心,坐在对面的陈怀瑾见她没停过,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不免说道起来:“你们女子就是麻烦,糕点都能弄出十八般花样来,全是甜的能有什么区别。”

苏锦绣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说罢又拿起一块。

“我是不懂,你也没比我懂多少,我说锦绣,你就不能有些女儿家该有的样子,别的姑娘凶起来也是娇滴滴的,打着人也不疼,你凶起来啊,能把人打残。”

苏锦绣轻扣着桌子,觉得他说的不对:“我从来不凶人。”她动手从来都是有理有据,不会随便欺负人的。

话音刚落,就在苏锦绣所坐位置的窗外传来了“砰”的一声,两个人齐齐抬头看去,外面有人吵起来了。

被砸了个瓷瓶的摊子旁,两个妇人正吵的不可开交,起因是一个看中了摊子上的瓷瓶正还价着,另一个上来就付了银子,二话不说抱起瓷瓶要走。

之前那妇人哪儿肯歇,一把拉住了人,抱着瓷瓶的手一脱,东西就掉在地上砸成了一堆碎片。

见东西碎了,拉人的那个反应也快,转身就要走,这会儿这边不肯了,拦着不让走要她赔,这就吵了起来。

都是市井中人,吵架的功力可见一斑,什么样的话都能骂出口,就只有你没听过,没有她们不知道的,苏锦绣常混迹在此,也就司空见惯了。

但陈怀瑾却不太淡定,只听“吧嗒”一声,他张大嘴一脸受惊过度,糕点从嘴巴里掉下来碎在了桌上,苏锦绣拿起个空碟子替他抬起下巴:“你不是经常出来的,还值得你惊讶。”

“她们打起来了。”陈怀瑾指了下窗外,吵的面红耳赤的两个人,不知道谁先动的手,等苏锦绣看过去时两个人已经扭打成一团,因着两个人都挺壮实,这一倒下直接将人家的摊子给压塌了,这下摊主也不肯歇了,拉住她们要赔,场面混乱至极。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这条街市本就人多,这么一闹连同茶楼酒馆里的人都跑出来看了,战斗力十分彪悍的两个人谁也没有要倒下的趋势,胜负难分。

这一幕让陈怀瑾的视觉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女子除了苏锦绣这样,孙玉雎她们那样,还有窗外的这种比泼妇还高许多个层次的!

打架的场面他见过不少,将人打成重伤的也有许多,这也是各凭本事的。可这样扭打成团,又是揪头发又是辱骂,身上能挠哪儿挠哪儿全然没有章法的,他是第一回 瞧见。

苏锦绣笑了,故意闹他:“你小心点,将来娶了媳妇,很可能也会变成这样的。”

陈怀瑾一脸“怎么可能,你不要吓我”的神情瞪着苏锦绣,他年纪尚轻,苗根正红,要是将来遇到个这样的,他还不如终生不娶。

陈怀瑾由衷道:“这比你都可怕。”

苏锦绣不客气的在桌下给了一脚,陈怀瑾吃痛的揉了揉,他说错了,是一样可怕。

外面的打架很快接近了尾声,倒不是分出了胜负,而是西市内维持治安的巡逻官兵赶过来了,就这阵仗,在把人制住的时候还有官兵被这两个妇人挠伤。

原本她们两个人打架,教育下也就算了,可把人摊子砸了就不对了,还把拉架的摊主给伤的鼻青脸肿,于是就都带走了。

官兵走了人围观的人群很快散了,窗外安静了不少,陈怀瑾这才想起苏锦绣找他的目的:“你要火药做什么。”

“有没有办法拿到。”

“有是有,不过现在不好拿了,自从前几年杂技班表演的时候烧了房子,城里禁止杂耍的人表演这些火杂技,有也是外头来的班子,那还得凑时机。”要说两年前那东西还是挺多的,现在去杂技班里要人家未必有。

“那些不行,都是耍玩用的,威力太小。”苏锦绣摇头,给了指路,“我要那里的。”

陈怀瑾扶着椅子抬了下屁股,惊诧的望着她:“你疯啦!”要军营里使的火药,那不得去官府掌管的火药作坊里拿。

苏锦绣也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四哥不在,原本可以请大哥帮忙,可要是让大哥知道,那她最后肯定是连苏家的门都出不去了:“要是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陈怀瑾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我去帮你弄,不过你得告诉我要这个干什么去。”

沉默了半响,苏锦绣抿嘴:“救人。”

救人用的着这么有杀伤力的东西,那得是去搏命啊。

“什么时候要。”

“十二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