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二房的尴尬

关氏听到叶琳的话,她这个恨啊!那些话,真真是用刀直接戳人的心窝子啊!叶璞的死,还在眼前呢。却不想刚过继一个孙女,又有人上门来诅咒她过几天就得死。而这种阴影,是一直存在她跟叶予期心里的一块心病啊,平常连想都不敢想,还经得起这样诅咒吗?要是让赵氏听见了,她会如何?真要被诅咒中了,叶琢或是赵氏出了事,他们这一家,就得完了!这哪是咒叶琢一个人?那是诅咒他们全家不得好死呀!

所以叶予期还有些理智,她却什么也顾不上了,伤心、愤泞痛恨、恐惧一齐涌上心头,只恨不得把叶琳那张嘴撕烂扯破,再让她灰飞烟灭。所以她二话不说,冲上来就“噼噼啪啪”对着叶琳的脸不停地打。叶琳被打了无数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声惨叫,死命地抱住头。关氏打不着她的脸和头,就拳打脚踢,直往她身上招呼。她常年做粗活,力气大得很,叶琳此时不光脸上红肿一片,那身上估计也多处暗伤。尤其是被打了板子的屁股,再被关氏踢着,那惨叫声比杀猪声都好不了多少。

而扶着叶琳来的那个丫头,早在叶琳被叶琢打的时候就懵了。此时见关氏动手,哪里还敢上前阻拦?关氏可是叶家的长辈,便是二房的老太太在她面前也只有受教训的份,又岂是她能上前阻拦的?要是大房追究罪责。二房不舍得重责叶琳,那她就是个蘀罪羊,一定会被活活打死的。

所以她只是在一旁站着,为怕叶琳过后找她算账,嘴里便不停地哭叫:“伯老太太,别打了,我们姑娘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这哭叫声伴着叶琳的惨叫声,这动静顿时惊动了二房角门上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被派过来查看动静。不过看动手的是关氏。叶予期站在旁边看着,她便停住了脚步,犹豫着是上前询问一番还是回去禀报老太爷。

叶予期其实也想亲自动手,以解心头之恨。但叶琳是隔房的侄孙女,他不好动手。关氏动手打叶琳,他心里只有痛快的份,哪里会阻拦?此时见二房的婆子过来。而关氏也打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他这才道:“行了,别打了,小心伤着自己。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还是交由她祖父管教吧。”

关氏这才住了手,不过也没放过叶琳。把她的胳膊一揪:“走。去见你祖父,把这件事给我说道说道。他要不给我一个交待,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叶予期冷哼一声:“还用怎么收拾?咱们刚刚去请亲戚朋友过来喝琢儿的过继酒。到明儿只要把这下流东西所说的话跟他们说一遍,我倒要看他二房如何自处。”

叶琳被关氏打得浑身都痛,早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听关氏和叶予期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这顿打算是白挨了,不光没人帮她讨回公道,甚至还有可能再受惩罚。尤其是叶予期所说的那句话。把她吓了一大跳。要是真如他所说,把她刚才的话说出来,那她以后还能嫁人吗?连亲亲的妹妹和伯母都敢诅咒,还上门来堵着别人说,谁敢要她这样的人?所以被关氏揪着拉着拽着,她也不挣扎了,把身体靠在丫鬟身上,用力站起来,乖乖地跟着叶予期和关氏,往二房的角门走去。

关氏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叶琢:“琢儿,你好好看家。要有那疯狗再到家里来乱吠,你也别客气,用大棒子直接打出去,出了事,祖父、祖母给你顶着。”

叶琢笑了起来。都到这时了,关氏还不忘指桑骂槐地刺叶琳几句。不过关氏和叶予期的所作所为,让她极为窝心。她点头地道:“嗯,祖母,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关氏她们还没走远,赵氏就带着秋月、秋菊回来了,三人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看见叶予期、关氏、叶琳走在一起,而且叶琳蓬头垢面,身上又是泥巴又是血渍,走路还有气无力,四人一起消失在角门处,很显示是去了二房。秋月不由奇道:“姑娘,出了什么事?”

“叶琳以为我过继到大房来,过得很凄惨,故意跑到这儿来挖苦我,被我打了一巴掌,现在被祖父、祖母押到二房去问罪了。”叶琢怕赵氏多心,也不说具体原由,只含糊着这么一提。

听到叶琳被打,而且还可能被继续打,秋月和秋菊都很开心。叶琢怕她们追问,只问赵氏她们出去买了什么东西,明天准备做什么菜。秋月最为了解叶琢,也很了解叶琳,知道叶琳必是说了什么不便让赵氏知道的话,便也帮着转换了话题。

叶琢看了她们买的菜,又讨论了一下菜谱,便出来收拾院子里的菜刀和香,刚收拾完,就见叶予期和关氏回来了。

“怎么样?”她迎上去。

“哼,你那祖母,哦不,叔祖母姜氏,还想袒护她,只想罚她跪几个时辰。我又岂是那么好哄的?没准我们一走,她就被送回房里歇着了。所以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她被当众打了十板子。要不是她原来就被打过,怕她受不住,打二十板子我都不解恨。”关氏道。见赵氏带着秋月和秋菊在厨房里忙活午饭,又悄声问:“你伯母知道这事不?”

“这事是瞒不住的,不过我只说叶琳来挖苦我,别的没说。”

关氏放心下来,拍拍叶琢的背道:“以后啊,二房的人再欺负你,你就跟祖父、祖母说。祖父、祖母一定护着你。”

“谢谢祖母。”叶琢心里一暖,上前搂住了关氏的胳膊。

第二天,一家人便开始忙活开来,洗菜、切菜、搬桌子、准备碗筷,烹、炸、煮、炒。关氏连声说,幸亏有秋月和秋菊,否则她们还真忙不开。而叶琢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做过家务,关氏和赵氏也舍不得让她做,便让她去跟叶予期招呼客人。

而来喝酒的,基本上都是原来叶璞过世时来的那些人,关家和赵家都带了厚礼来。而赵氏的嫂嫂大概心里愧疚,给的礼最厚。除了跟大家一起送的礼外,又硬塞给叶琢一对玉镯子。至于姜家,因只是姜氏那边的亲戚,大房唯一的孙子又是因他们而丧命,所以叶予章根本就没给那边发帖子,他们自然也没有来。

至于郑氏,虽然已与叶家无关,但她却是叶琢的亲生母亲。关氏昨日特意跟叶予期去了郑家一次,请她来吃酒。但郑氏作为一个出妇,自然不方便出现在叶家的酒席上,更不愿意在酒席上与叶予章和姜氏碰面。所以关氏便邀请郑家人后日到家里来吃一餐饭,以避开叶家的亲戚。

叶琢命不好的事,叶予章和姜氏为了这事得罪了谢家,丢了面子,消息还是自己另一个孙女捅出去的,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然绝口不提;大房的人就更不提了。而谢家也还算厚道,并没有舀这事出去乱说。唯一能从二房知道消息的叶家梅,因为叶予章谢绝她回娘家,跟她通气的王姨娘被关在了小院子里,所以她也一无所知。因此,来赴宴的亲戚们见叶琢容貌出众,娴静从容,应对得体,俱都对她夸赞有加,连连恭喜叶予期过继得了一个好孙女。

不过大家对于叶琢过继到大房,心里还存着极大的疑惑:要知道,叶琢可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就算叶家二房良心发现,想要帮大房一把,那也应该是过继庶女啊。这样做,不但于二房有利,就是那过继的庶女也能由庶变嫡,好处是很明显的。

这样的问题,终于在女眷席上,由叶家远房的一位不大懂事的年轻媳妇问出了口。

坐在她身边的姜氏极为尴尬。要是平常,她有可能把实话说出来,给一向跟她不对盘的关氏添添堵。但今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她那话要敢说出口,估计关氏那大拳头就落到她头上了。再说,把命不好的孙女过继给大房,这事说出来,大家不会说大房和叶琢什么,只会说他们二房缺德。因此,只得挑好听的话道:“我们想着,大哥和大嫂都命苦,琢儿又懂事又听话,人又长得漂亮,以后招个好的上门女婿,大哥大嫂就享福了。所以,要不就不过继,要过继自然是过继好的。”

这话一说,大家虽然表面上都连声称赞,但谁也不相信姜氏的这番话。谁不知二房夫妇俩都是自私透顶的人?他们不算计大房就好了,还会为大房着想,谁信呐?不过也没人再问这个问题,热热闹闹、和和气气地把这顿饭吃完,便各自散了。

而叶予期在外面的男人席上跟亲戚们谈得更多的是如何经营玉雕作坊。在将客人送走,再把屋里屋外都收拾好之后,他惬意地喝了一口茶,问叶琢:“琢儿,你说,咱们那作坊,如果经营生意才会好?”

第六十章思量

这事还真得好好琢磨。叶琢也不推辞,想了想问道:“以前的如意坊是如何做的?他的生意好不好?”

“我原来之所以看中如意坊,就是那边的客源多。有些人手上有玉的,都会找到自己熟悉的作坊或师傅去给他做,做好了给工钱。而最大的客源,就是那些外地的客商。他们到南山镇来进货,除了逛玉街,还有一部分喜欢到依仁街来,一家一家地亲自比较。看你做的玉雕式样好不好,雕工精不精细,价钱如何。如果合适,就会大量订货。合作得好,以后就会长期合作。所以当初把黄师傅和你表哥他们留下来,也考虑到了留住如意坊的老客户的问题。作坊换了东家不打紧,只要师傅不换,那些老客户就还会来咱们这里进货。”叶予期道。

这些事,他其实并不需要跟叶琢说。他虽然残废了,不能做活,但也经常出去走动走动,跟玉雕行的人都很熟。而且因为叶璞的关系,对这些作坊的运作和各作坊的手艺,都有所了解。他自信能把这作坊经营好。只要把好质量关,将黄师傅和郑家兄弟管理好,讲究信誉,久而久之,口碑上来了,生意自然就会上门。赚大钱他不敢想,但赚点生活费,还是不成问题的。否则,他也不会冒冒然地买下如意坊。

然而叶琢这段时间的表现,屡屡让他惊喜,所以他便想跟叶琢讨论讨论。没准他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女。还能给他一些好的建议呢。

叶琢听了叶予期的话,皱了皱眉头:“那就是说,咱们只能坐等生意上门啰?”

“那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别的资金雄厚的作坊,会在玉街那边或买或租一个铺面,然后从谢、余几家手里买半赌玉石或明料,加工之后再摆到铺子里卖出去。你那叔祖父,就是这么干的。他的作坊大,人手足,请的师傅手艺好,那边铺子的货也流得快。所以只要能拿到好的原料,他就赚钱。咱们那边没铺子,就只能坐等客户上门,赚些小钱。不过呢,只要咱们讲究信誉,生意还是可以慢慢好起来的。”

“那如果咱们也去玉街租一个铺子呢?”

叶予期摇了摇头:“且不说咱们手头没钱,手头的这点钱还得进原料。付师傅们的工钱,紧张得很;就算有钱,那玉街的铺子也不是想租就能租得到的。你也知道,南山镇的人都靠玉雕吃饭,大大小小的作坊就极多。除了依仁街,还有普陀街那边一大排的都是作坊。而玉街就那么大,铺子早就被一些大作坊占住了。旁的街道虽然也有开玉雕铺子的。可生意远远赶不上玉街。因此玉街的铺子,那面积还没咱们作坊三分之一大,每个月的租金就要五十两银子。再加上作坊多,竞争激烈,那租金是年年涨。而且开一个铺子,还要请账房和伙计,可不是咱们能开得起的。”

叶琢摸了摸怀里的二百两银票,沉思着。

她知道叶予期买作坊进原料。需要钱。而这二百两银子她迟迟没拿出来,一个是叶予期手头的银子还够,二就是她想用这钱为郑氏做一个打算。原来她在二房,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什么都被压着,自顾都不暇,根本顾不上郑氏。而且郑氏住在娘家,看上去还不错。她愿意跟自己哥哥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总比让她买个院子孤零零的强。

可前天去郑家,刘氏的态度她可看出来了。以前刘氏对郑氏还好,是因为她在比较富裕的二房,以后可能会嫁给有钱的或当官的,刘氏想要烧她这冷灶,以便是她飞黄腾达的时候能提携郑家人。可自打听到她说过继到了比较穷的大房,她那脸就完全变了。如果她给郑氏气受,她自然不会再让郑氏住在郑家。

但让郑氏搬到大房来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叶家二房的出妇,又跑到叶家大房来住,算怎么一回事啊?就算叶予期和关氏看在她的面上同意,估计以郑氏那要强的性子,也不会愿意的。但买一个小院子,让她一个人住着,叶琢却是不放心。就算买两个下人给她,可家里没有个男人撑着,郑氏又长得貌美,人也显得年轻,那些混混还不得打她的主意?但如果雇个男性的下人,却又不妥当,那简直是生出闲话来让人给郑氏身上泼脏水。

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这二百两银子,便是为郑氏作准备的。如果郑氏在郑家实在是受气,那也得买个院子搬出来再说了。

至于再去赌石…她隐隐觉得,上次去赌石,就已让谢云霆觉察到了什么,否则谢家不可能同意把妾改作妻,还同意把婚期订得那么急。她这异能,要是被人发现,那可就要招来大祸。

所以,如果不是太过缺钱或作坊缺原料,她绝不再去赌石。

先开着这个作坊吧,别一下子把摊子铺得太大。祖父的身体,也经不起太过操劳。而她,还想趁着这段时间,把玉雕手艺给练上去呢。只要她的雕刻手艺好了,以后作坊就不用只靠那黄师傅了,否则太过被动,一家子的生计就捏在别人手里。

这么想着,她抬起头,对叶予期一笑:“那就这样先吧。咱们先把作坊做起来,再慢慢考虑其他。”

叶予期赞许地点点头:“嗯,这才是正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点一点的做。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心里踏实。”

说着他站了起来:“累了一天了,歇着去吧。黄师傅那儿我已跟他说定了留在作坊里;你表哥那里,他们也答应了。到明天请他们到家里来吃一餐饭,再把作坊收拾收拾,后天就开张。我看了日子,后天是个黄道吉日。”

把叶予期送回房里,叶琢将那两块石头搬进了房里,洗漱之后看看天已黑了下来,她便回到房里,将香点上,再把灯吹熄,然后开始练起劈香来。

门外是秋月和秋菊轻轻的说话声,还夹杂着风吹树叶的声音。屋子里,其余的东西都隐藏在了黑暗里,只余下墙角里那一点红红的亮光。叶琢凝神摒气,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渐渐的,所有的响动都已被她摒弃在感官之外,心里眼里只剩下了那一点红光,她的手这才一动,一把刀飞了出去。

“当啷”一声,刀掉在了地上,那点红光依然亮着,但叶琢明显地感觉到,那红光刚才闪了一闪。可见那把刀,离它并不远。

这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再一次凝神摒气,等那红光在自己眼前放大,再放大“呼”地一声,刀飞了出去。

一刀,一刀,再一刀…当第五把刀飞出去的时候,那点红光终于不见了。叶琢赶紧点起油灯,上前观看,只见那香头被刀削去了一半,只余另一半插在石头上。

她也知道,这不过是凑巧,就跟她下午在院子里练习的效果一样。不过这还是让她挺高兴。至少有成功的希望了不是吗?

她将香点燃,继续练习。

经过悬挂石头练习写毛笔字,她深知每学一样东西,只有练到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才有可能突破自己。所以这劈香,她一直练到手再也抬不起来,这才强撑着把香灭掉,就和衣倒在了床上。

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再不用听那秋月那丫头唠叨了…迷迷糊糊想了这么一句,她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以前练习毛笔字时那种酸痛的感觉,又出现在了她的右胳膊上。她强撑着爬起来,发现不光是右胳膊,竟然浑身都酸痛。

“姑娘您醒了?”门口响起秋月的声音。这是她在二房时的一个习惯。早上起来就一直站在门口,听到屋里有动静就会端水进来。这两天住到了大房,叶琢曾吩咐过让她去帮关氏和赵氏做事,不用伺候她。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又照老样子来了。

叶琢应了一声,站起来去开门。

“姑娘,手又酸痛了吧?”秋月回身把门拴上,将叶琢的袖子捊上去,然后拧了一把热帕子,给叶琢热敷。

叶琢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

秋月微微地嘟了嘟嘴:“昨晚那当啷当啷的声音响个不停,家里谁不知道呀?老太太本来还想来劝您别太辛苦,被老太爷拦住了。”

“老太太心疼我,你倒不心疼?”叶琢逗她道。

秋月白她一眼:“在二房时,奴婢还劝得少吗?您听得进人劝才是!”

叶琢笑了起来。

这样的生活,她真的很喜欢。虽然不富裕,但人与人之间温馨、安详,彼此关爱。

虽然这天只请郑家和黄师傅一家来吃饭,人没有昨日那么多,便该做的事一样也不少。然而关氏和赵氏拦着,死活不让叶琢动手,嘱咐她好好歇着,叶琢只得乖乖地听话,只坐在桌旁,用左手摘菜。

因下午还要去作坊收拾布置,所以请的是中午饭。到了午时初刻,郑家人先到了。重生这么久以来,叶琢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舅舅郑鹏举。

第六十一章变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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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鹏举四十来岁年纪,中等个子,眉目俊朗。不过大概是常年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皮肤黝黑,背有些驼,颇有些老相。见叶琢出来开门,他脸上马上浮起一个习惯性的笑容,开口道:“是琢儿吧?”

“舅舅。”叶琢在郑氏那里,一直听到的都是这个舅舅的好话,所以对郑鹏举倒也挺有好感。

“这么些年,舅舅没能好好照顾你跟你娘,让你受苦了。来,这是舅舅给你的一点见面礼,几朵珠花,舀着戴戴。”郑鹏举这些话也不好当着叶家人的面讲,此时见叶琢一个人来开门,正合心意,将手中的一个雕工精美的小盒子递了过来。

“舅舅,您还是给表姐和表妹她们留着吧,我有呢。”叶琢忙推了出去。又转头去跟刘氏和郑方景等几兄妹打了个招呼,见到郑氏站在最后,顿时眼睛亮了一亮。她还以为郑氏不愿意踏入叶家的地方,所以今天不会来呢。看来,她是瞎担心了。

“她们都有,叫你舀你就舀着。”郑鹏举硬把小盒子塞给叶琢。

“是啊,虽然你舅舅穷,你表哥还是你祖父的雇工,但这好歹也是你舅舅的一番心意,舀着吧。至于你表姐、表妹,可比不上你尊贵,掐两朵鲜花戴戴就是了。”刘氏在一旁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郑鹏举皱着眉头看向刘氏。

叶琢眼界高。她宁愿素着个头也不愿意把那些廉价而又俗气的东西往头上戴,所以一向头上只插一根簪子。只有出门时怕人家说她太素净,这才多戴两朵珠花。不过舅舅既然是一番心意,她要不接恐怕郑鹏举会不高兴,正想顺势接了,以后去郑家再当礼物还回去就是了。此时却听到刘氏这话,她立刻改了主意,将小盒子从郑鹏举手上接过,塞到刘氏怀里:“舅母还是留给表姐、表妹戴吧。”转头对郑鹏举笑道,“舅舅不怪我借花献佛吧?”

刘氏的脾性。郑鹏举一向知道。但他常年在外面卖货,家里都是刘氏操持。而且当年郑家忽逢大祸,刘氏也没抛弃他和儿女,跟他一起咬着牙把家支撑下来了。所以对这个妻子,他也不想太过苛责,只要能容他妹妹在家里住着,他便也没什么要求了。所以见叶琢硬是不要。而刘氏的脸色不好看,便只得顺坡下驴:“琢儿你这样客气,叫舅舅真是没脸了。”

“舅舅和舅母今儿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叶琢道,“快请进吧。”

“琢儿啊,是谁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半天不进来?”里面传来叶予期的声音。

“是我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她们。我娘也来了。”叶琢应道。见郑鹏举他们往里面走,知道叶予期会在里面接应,也无暇再管他们。侧着身挤了出去。挽住郑氏的胳膊:“娘,您今儿能来,我真高兴。”

“哼,还不是不放心你,想来看看你在这里住的怎么样,吃的如何。要不,请我我都不会登他叶家的门。”郑氏颇有些复杂地看着大门。她知道,再往巷子里走几步。就是二房的角门。

叶琢心里一阵感动,将头靠在郑氏肩窝处:“是,我知道娘最疼我。”

“行了,进去吧。”郑氏见郑方礀与郑方萍姐妹俩都进了门,拍拍叶琢,往院子里走。

母女俩进到厅堂,见郑家人都已在厅里坐下来了,叶予期坐在主位上,正招呼郑鹏举,而关氏则带着秋月正上茶。郑氏站在门口,忽然踯蹰着,不知进门后如何称呼二老才好。还是关氏听到叶琢说她娘也来了,一直留意着,见状忙招呼道:“曼文你来了?快快进来坐。”说着亲自上前拉了郑氏,安排她坐到了刘氏的下首,又道:“你虽然跟那边没关系了,但好歹还是琢儿她娘。琢儿是我的亲孙女,说你是我的女儿都不过份。所以咱们啊,可别生份了。”

郑氏心里一暖,问道:“伯父,伯母,身体可还好?”用的便还是以前的称呼。

“好,好。你不知道,琢儿到了我们家啊,我们一家的身体都好起来了,精神也足了。这孩子,实在是讨人喜欢。这不,你伯父老了老了,还买了个作坊,准备大干一场,为琢儿攒点嫁妆呢。”关氏笑道。

“累着伯父、伯母了。”

“哪里累着?要没有她,我们才叫累呢,一个个没精打采的,过着今天都不想明天,家里都没个热乎气儿。有了她,我们才有了奔头。”关氏笑道。

不过她跟郑氏说着话,却没冷落郑家人,看着郑家兄妹几人,又啧啧称赞他们的样貌好;又问郑方景多大了,有没有娶亲。直把刘氏说得也热乎起来,开口道:“以后啊,我们方景和方辉就在你家的作坊里上工了,还请你们多照应照应。”

“都是一家人,照应是应当的。方景两兄弟勤快又老实,作坊以后还得多仰仗他们呢。”关氏笑道。

正说着话,秋月进来禀:“老太爷,黄师傅一家来了。”叶予期忙站起来,迎了出去。黄师傅是郑家兄弟的师傅,要不是他悉心教导,郑方景和郑方辉哪里能学到这门吃饭的本事?所以郑家人对黄师傅也是极敬重的。他们是客人,却也一起迎了出去。

然而进来的只是黄师傅一个人,家里其他人并没有来。叶予期问道:“怎么着黄师傅?我们昨天不是说好的,你一家子都过来吃一顿便饭吗?你看,方景他父母都在呢,一起来,不是正好热闹热闹?”

黄师傅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孩子他娘娘家来人了,所以不便过来。”

“这还真不凑巧!”关氏叹道,又热情地招呼,“来来,里边坐。你那娘子和孩子,改天再请他们来家里坐坐。”

黄师傅看了郑方景和郑方辉一眼,抬脚进了厅堂。

黄师傅跟郑方景一家都热,所以刘氏也不避讳,跟着一起进了厅堂。倒是郑氏不大想跟陌生男子坐在一起叙话,她左右看了看:“琢儿,你领娘到你住的地方看看吧。”见叶琢微皱着眉头兀自在那里想着什么,似乎没有听见,又提高了点声音,“琢儿!”

“啊?”叶琢这才反应过来,向秋月一招手,“秋月,你来。”又挽着郑氏的胳膊,悄声道,“我感觉那黄师傅神色不对,怕是不大愿意到玉琢坊里来做事。我先去听听他们说什么,然后再来陪您,可好?”

女儿这样不把自己当客人,郑氏只会心里高兴,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拉了秋月的手,“走,带我到房里坐坐,好好跟我说说姑娘的事。”她正想撇开叶琢从侧面了解一下叶琢的生活呢。她担心叶琢报喜不报忧。而秋月,有事却是不敢不说的。

叶琢见秋菊舀了一个茶壶,正要进屋里添茶,忙接了过来,自己提了进去。

进到屋里,正听黄师傅道:“…本来答应了你,我这再变卦,不地道。但这琅玥馆一出价就是十两银子的月钱,客人的打赏还归自己。你也知道,我那老娘身体不好,看病吃药花钱跟流水一般,下面儿女又小,一大家子人就靠我养活。我不能只讲义气不讲实惠,看着家里人挨冻受饿。所以,也只能对不住您老了。”

叶予期的脸色便不大好看。这作坊买回来,自然要早点开工赚钱才是正理;而且看了日子,正好明日宜于开业;昨天宴客的时候,他还把这消息说出去了。却不想在这节骨眼上,黄师傅却说,不干了!

黄师傅把话说完,又看了看郑方景和郑方辉兄弟俩:“至于他们两人,虽然跟我是师徒关系,但方景已出师了,而且你们又是亲戚,方景想留下来帮你们,自是没有问题。但方辉还没出师,就是干活也只能干些杂活,要是愿意,就跟我去琅玥馆,我已跟钱老板说好了。当然,如果方辉想要跟着方景留在玉琢坊,那我也不强求。当初收方辉为徒,也是看在方景的面上。”

“这”郑方景一脸的为难。作为郑家人,他自然想帮一帮叶予期,毕竟自己的表妹还得要他照顾。而且…对于这个表妹,虽然不敢想,但他总有那么一点点私心,想要多亲近亲近。但另一方面,黄师傅是自己的恩师,要不是他看中自己的资质,收为徒弟,自己现在都还只能在作坊里做些最下等的杂活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己总不能一出师就抛下师傅不管吧?更何况,他也不想跟方辉分开。

郑方辉则望望父亲,再望望哥哥,没有说话。何去何留,不是他自己能舀主意的。

一边是儿子的恩师,一边是外甥女的祖父,便是郑鹏举此时也不好说话。倒是刘氏不管那么多,开口道:“方辉跟您学了一年手艺,总不能半途而废,那自然是要再跟着您继续学下去。至于方景…我想问问,琅玥馆那边给黄师傅您十两银子一个月,那方景过去呢?有没有什么说法?”

第六十二章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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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方辉是学徒。照南山镇收徒的规矩,学徒三年是跟师傅学手艺,除了逢年过节要买东西孝敬师傅,还得给师傅白做工,工钱是没有的。

当然,如果他就此脱离黄师傅,跟着郑方景留在玉琢坊,自然会有一份工钱。但他从此就只能跟郑方景学手艺了,像这种半路弃师的,别的师傅是不收的。然而玉雕界是很讲究师承名份的。没有个正式的师门出身,除非手艺特别好,否则人家都不敢请你。而且凭他现在的能力,就只能舀杂工的钱,最多也就一两银子。

而刘氏,自然不愿意自己好好一个儿子,为了帮叶家的忙就自毁前途。而且,郑家也不差他那点钱。

郑方辉的去留本在黄师傅的意料之中,他听了倒也不意外,开口道:“钱老板说,看在方景是我徒弟的份上,每月的工钱是四两银子。”

刘氏听到四两银子,顿时意动。原来在如意坊,黄师傅的月钱是七两,郑方景的月钱是二两。就算叶予期接手了,还是照着这个工钱来。可现在,琅玥馆一下给这么高的工钱,难怪黄师傅宁愿别人说他背信弃义也要去那边。看来,这钱老板很满意黄师傅和郑方景的手艺啊!

她望了叶予期一眼,期望叶予期也能舀出当初买作坊那竞价的劲头来。给出比琅玥馆更高的价钱来。如果叶予期给的价高,没准琅玥馆那边舍不得郑方景,又出一次价压下叶予期也说不定。反正啊,哪家给的钱多,她就让儿子去哪一家。

叶予期倒没让她失望,开口道:“方景愿意留下来,我也出四钱银子的工钱。”又看着黄师傅,“当然,如果黄师傅能留下,我也愿意照着琅玥馆的条件来。”

叶琢听了。有些着急。要是这那琅玥馆根本不是要请黄师傅,这些话只是黄师傅瞎扯的,那他们这不是进了黄师傅所设的圈套了吗?不过转念想想,黄师傅不光说了他的工钱,还说了郑方景的。要是郑方景真跟他走,他没办法兑现,那他怎么面对郑家人啊?而且就算他要说假话提工钱。想来也不会要价这么高。

看来,还真是那琅玥馆要挖人了。

黄师傅听得那话,苦笑着摆摆手:“叶老爷子,您的一番心意,我知道。但我为了钱已对不住您了,现在又已答应了钱老板,要是再对不起钱老板。我这可就良心不安了。我还是留在琅玥馆吧。我的手艺也不是顶好,您另请一个玉雕师,也是一样的。”说完看着郑方景,“方景你不要受我的影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个”叶予期诚心相留,黄师傅又这么说,倒叫郑方景更为难了。他挠挠脑袋,求助一般看向郑鹏举。

郑鹏举私心里是偏向叶家的。现在叶家的作坊要开业。却找不到玉雕师傅,此时留下正是雪中送炭,为了琢儿这孩子,也应该这么干。而且叶予期的作坊资金虽然没有钱老板的雄厚,但没有了黄师傅,郑方景就是大师傅,能独挡一面,更能历练自己,出人头地。因此看到郑方景这目光,他便轻咳一声,准备开口。

然而知夫莫若妻,刘氏一见郑鹏举这样,就知道要糟糕,赶紧抢在前面开口道:“黄师傅,您看,一边是亲戚,一边是师傅,两边都是情份,两边给的工钱又是一样高,咱们方景也为难,选哪一边都对不住另一方。要不这样吧,黄师傅您呢,去琅玥馆帮咱再提提,说玉琢坊也给了那么高的工钱留方景,看看他们怎么说。如果他们再加点钱,咱们或许就考虑去琅玥馆。”

她也想得很明白。黄师傅这样,一来是喜欢郑方景这孩子,踏实稳重,勤奋好学还不失机灵;二来,那琅玥馆可不小,里面的玉雕师傅不少,虽然工钱高,但压力也大。黄师傅到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总需要有熟悉的人帮衬。而郑方景,就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就算她说这话黄师傅会不高兴,但绝对不会不帮郑方景说情的。

黄师傅没听到郑家人一口答应跟他走,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人性趋利,想多要点工钱,也无可厚非——他不就是因为琅玥馆给的工钱高,才反悔的吗?所以听得这话,点点头道:“好,我跟他们说说。”然后站了起来,对叶予期道:“家里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只是对不住您叶老板,我给你赔个不是。”说着,便深深作了个揖。

“黄师傅言重了,快不要多礼。你的选择,我能理解。”叶予期笑道,“马上就得吃饭了,吃过饭再走吧。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黄师傅不用心里有想法,留在这里跟我和琢儿他舅舅喝两盅?”

“不了不了,真是家中有事,告辞了!”黄师傅自然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喝酒,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秋月,送送黄师傅。”叶予期叫道。自己也走了几步,将黄师傅送到厅堂门口。

“是。”秋月赶紧跟上去,给黄师傅开门。

“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这么做,光考虑金钱不考虑人情,两边的情份都让你抹掉了。你让方景以后如何自处?”屋里坐着的郑鹏举低声埋怨刘氏。

刘氏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不高兴地道:“考虑钱有什么不对?不常说在商言商吗?方景都已出师了,总不能一直白给他师傅做事吧?而叶家这里,他可是东家,雇工跟东家不提钱,难道还讲情份啊?他要只讲情份,叫你白干活不给钱,你干不干?”

郑鹏举看叶予期已转身过来,叹了一口气,便不说话了。倒是见大儿子望了叶琢一眼,样子似乎有些失落和沮丧,他不由得心头一动。不过想想叶家只过继了叶琢这么一个孙女,以后想来是要招婿的,他又暗自摇了摇头,把这念头打消了。为了妹妹,让自己儿子入赘,他可做不到这么大方。

既如此,要不,就让方景去琅玥馆?

因为黄师傅这事,这一顿饭便吃得不大欢畅。叶予期想着明日作坊开张,却一个玉雕师还定不下来,只恨不得现在立刻起身去寻找玉雕师,待客便有些心不在焉;而郑方景想着这么一来,自己无论留不留在玉琢坊,都不大对不得起叶家,也不知道表妹对自己是什么样的看法,便也有些打不起精神;刘氏本来就不缀这原来比郑家还穷的叶家大房成了郑方景兄弟俩的东家,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便不愿意舀出精力应酬,态度不冷不热起来。所以饶是关氏热情招呼,这顿饭最后也草草了事。

倒是郑氏,见到关氏和赵氏对自己女儿都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叶琢也愿意亲近她们,而且虽然院子不大,生活环境也还算好,女儿的房间也布置得极用心,便放心下来。这顿饭倒是吃得挺开心。

饭罢,将郑家人送走,叶予期便急着要出门。

“祖父。”叶琢叫住他,“您先别忙着走,先进屋咱们再合计合计。”

“还有什么好合计的?这开玉雕作坊却没有玉雕师,再好的主意都做不成事。”叶予期道。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转身回到厅堂坐下,看着叶琢。

“这玉雕师,很难请吗?”叶琢问。

叶予期摇摇头:“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这话怎么讲?”

“说难,那是因为一个好的玉雕师傅,都是千家求,百家抢,不花大价钱,根本请不到。而手艺一般的玉雕师,相对比较容易一些。只要你开出的价码够高,说请他做大师傅,花个三、五天功夫,还是能请到一个两个的。至于那些还没有独挡一面的经验、刚刚出师的学徒,给的价钱合适,上午放出风去,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有人来应聘。”

说到这里,他看了叶琢一眼:“但是,一个作坊,你要没有好的玉雕师,客人舀了好玉来,你都没办法进行加工,那是要砸招牌的事。所以,要想把作坊的牌子立起来,就得找一个好的玉雕师坐镇,然后再配上两个手艺一般的。而好玉雕师又有白做活的徒弟相随,那些杂活就不用再请人了,只需要包他们吃住,不用另外给钱。当然,不包吃住的话,钱还是要给点的,但不会很多。”

“那这黄师傅,算是手艺很好的了?”叶琢又问。

叶予期摇了摇头:“他,也就是中等略上一点。”

叶琢诧异地挑了挑眉:“那琅玥馆为啥冒着得罪咱们的危险,硬要请他?”

叶予期苦笑一下:“那是因为,那琅玥馆的东家钱老板,以前跟我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想拆咱们的台。”

叶琢沉默了一会儿:“那您的意思是,我大表哥所提的条件,他是一定会答应了的啰?为了给咱们塞堵,四两银子的工钱他都开了,想来也不差那半钱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