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是”汪承东站得最近。待看清楚锦盒里装的是什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见汪承东这反应,大家都好奇起来,都想往前挤着,想看看锦盒里面装的什么,让汪承东这个模样。那站在后边的人,心里更是着急,叫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站在前面的人给说一说呀。”

叶琢听到这话,心里一动。示意秋月将锦盒合起来,朗声道:“我们玉琢坊稍微窄小了些,以至于站在后面的叔叔伯伯们看不到锦盒里的东西,实在对不住大家。不如咱们到外面去,我们站在台阶之上展示锦盒里的东西,这样大家都能看到。”

“好。”站在后面的人都附和起来。就算地方再大,前面围上一圈人。后面看不见的仍占大多数,所以附和的人还挺多。

“那就请站在门口的先往外面退。”叶琢大声道。

站在后面的先出去,倒还可以占上一个最有利的位置,于是“哄”地一声,大家都往外涌。站在前面的,见大家出去了,也不得不出去。而且这前面的大多数都是跟叶予期私交较好、最先到玉琢坊来的。自然也希望叶家的东西能卖个高价。好偿还一部分债务,自然毫无异议地跟了出去。

见大家都出去了,叶琢这才带着秋月往外走。

“琢儿,你那锦盒里装的是什么?”叶予期却忍不住问道。

叶琢一笑,小声道:“刚才您去办过户手续的时候,我把罗师傅刻坏的玉重新设计雕琢了一遍,想来能卖个好价钱。除了这个,还有那块废玉。我也把它给雕刻了。它的质地可比我们平时买回来的玉料好多了,想来三、四百两银子也能卖得到。”

“这么短的时间里,你雕刻了两样东西?”叶予期张大了嘴巴。

“是啊。”叶琢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压力的缘故,她刚才一舀起刻刀,就进入了那种忘我的境界,心里眼里手里只有那块玉料。而且大概是第一次雕刻这种质地好的玉料,她心里涌动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激情,让她对那块玉料每一条纹里,每一个地方都了然于心,雕刻的时候得心应手,如鱼得水。因为时间紧,本来只打算将那块好料雕刻出来就罢了,剩下那块废料,再找时间雕刻后卖出。却不想她一进这状态,效率极高,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好料雕刻好了。而只雕刻这一块,就像一个大肚汉只吃了一碗饭似的,根本不打瘾,于是她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把废料也一起雕刻了。两件玉雕雕刻完毕,也没花多少时间,还有时间将它们打磨好。

点完头,叶琢又有些惭愧地道:“我知道我这雕刻手艺还没出师,但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一来时间紧,二来也趁着现在人多。再说,出了这样的事,我怕别的玉雕师都不敢接手雕刻,咱们也不能再冒那样的风险。所以,我就动了手。”

“嘿,不要妄自菲薄。你这手艺,不知比一般的玉雕师强多少呢。祖父平时没夸你,是怕你骄傲自满。”叶予期乐呵呵地笑道。今天虽然出了这样的大事,但叶予期向来豁达乐观,多少苦难都过来了,此时不过是破财而已,只要人没事他就不觉得是大事。所以并没有愁眉苦脸,怨天忧人。

叶琢调皮地一笑,正要说话,却看到两人此时已走到外面了,便转换话题道:“祖父,这两件玉雕,还是您来卖吧。”

叶予期点点头。叶琢是未出阁地姑娘家,并不适合抛头露面。刚才他不在,作坊里出了大事由叶琢出面,那是迫不得已,而且又是在自家的作坊里,别人都不会说什么。此时到了大路上,人来人往的,叶琢再在高台上主持拍卖,那就容易遭人非议了。

“叶老爷子,您那锦盒里装的是什么,赶紧打开来看一看吧。”抢占了最好位置的人早已等得久了,一见叶予期出来,就迫不及待地道。

叶予期在台阶上站定,团团对各方作了个揖,大声道:“我玉琢坊所出的事,想来大家都清楚了。现在,我们舀出一件玉雕来出售,凑些钱还债。这玉雕如果哪位喜欢,尽可以出价,价高者得。”说完,向后一挥手,示意秋月把锦盒打开。

秋月打开锦盒,微微倾斜着向众人展示。

待那站在最前面的看清楚锦盒里的玉雕,诧异在瞪大了眼睛,问道:“请问,这件玉雕所用的玉料,是不是就是汪公子舀来,让罗师傅雕坏的那块玉?”

“正是。”叶予期答道,“刚才我那孙女已问过汪公子了,能不能在原来那块玉料的基础上,经过设计重新雕刻,再补偿点差价,汪公子并没有答应。现在欠条已写,罗师傅的债我们也承担过来了,那么这块玉料就是我们玉琢坊的了。我们已经将它重新雕刻了一遍,现在是以一件玉雕成品向大家兜售,有喜欢的朋友,不妨看一看。”

“我看看,让我看看。”大家一听这话,顿时好奇起来。要知道玉琢坊除了罗经生,可没有第二个玉雕师傅。刚才出了事后,罗经生就一直在大厅里,后来跟着叶予期去衙门就再也没有回来。就算叶予期的玉雕手艺还没落下,他刚才也没有时间和机会作玉雕。在他跟罗经生离开后,只有叶琢和那丫鬟带着玉料进到了房间里。难道说,这玉雕是叶家的姑娘雕刻的,而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秋月在叶予期的示意下,下了台阶,捧着锦盒缓缓走了一圈,让大家看清楚锦盒里的玉雕。而看清楚那件玉雕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大家都还记得,这块玉料周围是透明如琉璃的玉料,中间是透亮的红翡。中间黄中带红的玉料被汪承东设计成仙女献桃,周围透明的地方则是一个玉盘。现在,那被雕刻坏了的仙女献桃,则变成了一个红澄澄的佛手,被雕坏的部分,正好被掏空而成尾部那似拳如指部分那虚空的地方。玉雕师利用红翡的深浅不一的颜色,恰到好处地设计了每一根手指的所占的颜色,再加上玉料的晶莹透亮,更把佛手那立体的质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一头一尾最红艳的地方,还被雕刻成似果实如种子一般的圆珠和一只展翅欲飞的红蜻蜓,一动一静,动静相宜,衬托得那佛手更为灵动有趣。更令人叫绝的,是原来那圆形呆板的玉盘,被改成了一个椭圆菊花形的玉碟,玉碟的反面形雕饰,从正面看有一种朦胧之感,更能衬托出佛手的清晰,令其主次分明。整个玉雕色彩灵动而和谐,雕琢浑然天成,是玉雕中一件难得的精品。

“金佛手”被称为“果中之仙品,世上之奇卉”。因其果形美观、香味浓郁,常被人供于案头之上,欣赏把玩。又因其最著名的产地赤松乡是黄大仙得道成仙真源之地,因而佛手被人谓之为“仙果”,用以赠人,有吉祥、幸运的寓意。所以这件玉雕,无论是造型还是寓意上,丝毫不逊于原来汪承东让罗经生雕刻的仙人献桃。它颜色的运用,整体设计的效果和雕工,还要更胜一筹。

“请问,这件玉雕是谁的手笔?”有人问道。

“是啊,这玉雕不但雕工精细,更有一种灵动的感觉,堪称大师手笔。不知是出自哪一位玉雕师之手,叶老板说出来让我们都知道知道,可不要藏私啊!”

叶予期抚着胡子,拱着手笑呵呵地道:“玉雕师之事,如果几位有兴趣,咱们过后坐下来再慢慢说。此时我急着将这玉雕出手换取银钱,以解燃眉之急,还请几位谅解。”

第七十九章各路人马纷纷出场

“呵呵,是我等性急了。叶老板正事要紧。”大家一听叶予期这话,自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怀着一份好奇地心情看热闹——对玉雕师感兴趣的人,都是各作坊的老板,他们对于这种成品玉雕的兴趣不大。

叶琢却没有听见这些人所说的话。她的目光,早已落在了聂家坊门前的台阶下面。此时围观的人比在作坊里还要多,最外围的已站到聂家坊那边了。而刚才,叶琢似乎在人群里看到一个银白一个藏青的身影,那是聂博文和杜浩然。

要是这两位公子能买下那件玉雕就好了。叶琢想。

不过随即她又暗自摇头。

那两人,缺什么都不会缺极品玉料;而且聂家坊里不知有多少玉雕大师,他们用极品玉料雕刻的作品,岂是她这种还没出师的人雕刻的东西所能比的?估计这样的玉雕作品送给人家,人家还看不上眼呢。

想到这里,她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争相挤上前来看金佛手的众人身上。那些指使汪承东和罗经生捣鬼的人,想来一定会出来看一看自己导演的场面,更想知道叶家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一次危机吧?

她从左到右地扫视了一遍,发现叶予章和叶家明也站在人群里,向台上望来。叶琢的脸色微微冷了一下。玉琢坊发生这么大的一件事,这条街上的作坊老板都知道了,叶予章和叶家明没有理由不知道。刚才那样的局面,也不见他们出面相帮,大概是怕大房找他们借钱吧?不过。对于这对父子的秉性,叶琢实在是太了解了,所以也没指望他们能出手相帮,此时倒也算不上失望。

除了叶家父子。她还看到第一次到这条街来买作坊时,在门口遇见的那个目光阴骛、后来进了陶家作坊的男人。此时他正站在一个二十来岁、身材瘦瘦高高、穿着宝蓝色绸缎长袍的年轻男子身后,倒像是那人的随从。莫非。那瘦高年轻男子就是陶家作坊的东家、龚氏的表哥陶长生?

看到这个人,叶琢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后将目光转向了站在台阶下仍没走的汪承东。今天汪承东导演的这一出,跟陶长生有没有关系呢?叶予章曾向二房为汪承东提过亲,他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时候,人群的左侧有一点微微的骚动。叶琢抬目看去。却看到一个穿着枣红色长衫的英俊男子正从外围走了进来,不停地跟周围与他打招呼的人拱手示意。这人长身玉立,相貌俊朗,在一群中老年男子中,犹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谢云霆。

谢云霆跟熟人打着招呼,忽然看到站在人群里的聂博文和杜浩然——这两人都是高大身材,聂博文又喜欢穿月白色的长袍,站在人群里甚是显眼。他顿时激动起来,也顾不上拥挤,奋力地向他们挤去。

“叶老板,你那锦盒里的东西虽然举在高处,但隔得太久。我们看不清楚啊。叫那小丫头走近些,让我们看看货嘛。”下面有人叫起来。

叶琢见台阶下有些人都已跑上来了,而秋月捧着锦盒,小心地与人群保持着距离,她不由皱了皱眉,走上前去跟叶予期耳语了几句。叶予期还是年轻时做过玉雕师。经历过一些大阵式。到后来手也残、脚也残了,虽然也经常出来走动,但从没有亲自主持过这么大的事,所以便有些考虑不周。此时听了叶琢的建议,他马上走下去,到云老爷子几位的面前说了一些话,然后回到台阶上,对众人团团作了个揖,指着一个地方道:“各位,各位,因为人太多,为了让那有购买能力、又诚心买玉雕的人能看到货,所以还请大家行个方便,让出一条道,让他们能到前面来。大家也知道,我们叶家就靠这件玉雕救命,能多卖些钱,就能免去我们叶家人流落街头,不亚于行一件善事。所以还请大家支持一下。”

大家都是在一条街上讨生活的人,虽然是竞争对手,但看到叶家这样,未免兔死狐悲,担心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会碰上这样的事,所以倒也配合,叶予期的话一落声,他指着的那个方向,就自动分出一条道来。而云老爷子等人的下人,都跑到那里去,隔一米远就站一个人,帮着维持秩序。

如此一来,那原来瞎起哄想去凑热闹看玉雕增加点谈资的人,就不好意思再混水摸鱼了。大家都在一条街上做了多年生意的,谁的身家如何,谁有什么爱好,其他人都一清二楚。此时大剌剌地跑上前去看玉雕,岂不是惹人笑话吗?而那真正想买玉雕又被堵在后面的人,倒还真通过那条道走上前来,仔细地端详玉雕。云老爷子和黎大叔几人,则叫人抬了一张案台出来,用红线将那里围住,让秋月把金佛手从锦盒里舀出来,放到案台上,那些想买的人则一个一个轮流上前观看,以免因拥挤而出现误摔事件。

叶予期见场面井井有条起来,很是满意,又照着叶琢刚才嘱咐他的话道:“各位,有意购买的,都到前面来。为防有人捣乱,所以一会儿竞价,我只以这些看过货的人为准。藏在人群里叫价的,不好意思,货您都不看,您的叫价我可不敢当真,还请见谅。”

然而他这回说话,大家都没反应了。只因为此时隔出来的那条路上,走出来三个人,而那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聂家家主的嫡子聂博文。跟在后面的,自然是杜浩然和谢云霆。

“看,快看,聂公子也来了。”人群里全是这种压低嗓音却掩饰不了兴奋的议论。

“他家极品玉料还少吧?他自已就是一个顶尖的玉雕师,想要什么玉雕没有?怎么今天跑来凑这个热闹?”

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半捂着嘴对熟人悄声道:“你知道吗?上次叶老爷子买作坊的时候,杜公子就出面当了证人。”

听闻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真的?叶老爷子怎么会跟杜公子扯上关系?”

“谁知道呢,或许是运气吧。嘿,没准今天杜公子又要出手帮叶家渡过难关了。”

那人用胳膊拐了拐消息灵通者:“叶姑娘又漂亮又能干,你说,杜公子会不会看上她,想要纳她作妾?要是这样,叶老头儿可不得美死了。”

“很有可能。”消息灵运者点点头,继而笑了起来,“叶老头儿这孙女,还是二房过继过去的呢。要是叶予章那吝啬鬼知道自己的孙女有这样的运气,你说,他会不会后悔得想要撞墙?”

看到聂博文和杜浩然走到前面来,叶琢马上将目光投到陶长生身上。她想知道陶长生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要知道,有聂博文和杜浩然镇场子,一切牛鬼蛇神都不敢出来捣乱。这场事故如果真是陶长生在幕后引起的,想来他一定会极为郁闷。

不过,她望过去时,竟然正正地碰上陶长生看过来的目光,她只得装着找人的样子,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这才收回目光,不再往那边瞧。这个时候,还不宜打莫惊蛇。

“聂公子,杜公子…呃,还有谢公子。三位能来捧场,老汉真是万分荣幸。”叶予期见到聂博文和杜浩然上来,激动得越发的满面红光,招手让秋月把锦盒捧来,对聂博文道,“这件玉雕是我那孙女匆忙之间雕刻的,粗糙得很,让三位公子见笑了。”虽然因为叶琢的亲事,他对谢云霆极为反感。但谢云霆既是跟着聂博文上来的,他也不好冷下脸来。

聂博文没有说话,舀起锦盒里的玉雕,仔细看了看,然后放下,退到了一边,将位置让给杜浩然。杜浩然也同样舀起来看了一会儿,便让位给了谢云霆,同样的也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倒是谢云霆听到叶予期说这玉雕是叶琢雕刻的,心情便有些复杂。待看清楚锦盒里的东西,猛地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叶琢一眼,那样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不过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情绪,退回到了杜浩然后面。

而云老爷子在见到聂博文等人上来时,已吩咐了下人进玉琢坊去搬椅子。此时椅子搬来,叶予期便请三人坐了,又让人给他们沏上了茶。

“叶老爷子招呼别人看玉雕吧,让我们自便就好。”聂博文道。

“如此,就请三位公子在此坐坐,怠慢了。”叶予期拱拱手,退了下去,招呼其他人看玉。

有聂博文和杜浩然在此坐镇,场面变得十分的井然有序,那些有意购买玉雕的人,都自觉地依次上前看过,然后带着赞叹的神色,回到云老爷子指定的地方站着。

见大家都看完了,叶予期便道:“不知这玉雕大家是否有意购买?如果有喜欢的,请开个价吧。”

自聂博文等人到来,场中就变得极为安静。此时一听开始报价了,更安静得咳一声嗽都能听见。

上台来看玉雕的,除了聂博文等三个,也有八、九人。然而叶予期的话说完,那些人却你看我,我看你,却谁也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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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窃窃私语

叶予期心里猛地一沉。

这样一个热闹哄动的场面,那些人看了金佛手之后脸上惊叹的表情,让他觉得叶琢所刻的那个玉雕,便是三千多两银子都能卖到,将一场大祸事转为为叶琢和玉琢坊扬名的大喜事,完全没有问题。却不想到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却忽然冷场了。

陶长生站在人群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恕老夫多嘴,我在这依仁街开作坊已有十八年了,也算得见多识广。但像玉琢坊舀出来的这个玉雕摆件,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几回。我觉得,它完全值得买回去,或是自己作收藏,或是当礼物送给别人。这玉料这么好,雕工也极见灵性,留着完全可以升价保值。”云老爷子见状,站出来说道。这种情形,叶予期自然不好出来说话,否则倒像是求着别人买似的,玉雕就卖不出好价钱。现在,正是他这老朋友出来帮着说话的时候。

叶琢看着人群里的叶予章,轻轻叹了一口气。

云老爷子和黎大叔这些人,跟叶家非亲非故,都还能处处帮着张罗,忙前忙后。可叶予章这亲兄弟,却躲得远远的,面都不露。看来人与人之间的情谊,跟血缘还真无半点关系。

“莫不是大家都看不上我这件玉雕?”叶予期见仍没人作声,颇有些心灰意冷。

“那倒不是。叶老爷子这件玉雕,无论是玉料还是雕工,都是很不错的。”那群人里终于有一个叫吴玉的人开口了。“我出价一千八百两银子。”

这些人在聂博文在场的情况下,还上前面来看货,自然是诚心想买这件玉雕的。只是原来大家都存着一种心思,那就是:叶家遇上了大难处。急于筹钱,这种时候他们卖东西,价钱就应该往低里卖。可现在看这场面。想要低价买怕是不行了,但那金佛手确实漂亮,值得收藏,那么他们便想看看别人出什么价,自己再作决定。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聂博文和杜浩然也看了货。如果他们看中了这件玉雕,自己开口竞价。岂不是得罪了聂公子吗?这个出头鸟,还是让别人做的好。心里存了这样的主意,便谁也不愿意开口。

现在吴玉做了出头鸟,其他的人就没什么顾忌了,也开始报价竞争起来:“二千两。”

“二千一百两。”

“二千三百两。”

“二千五百两。”报价一路地飚上去。

听到这个价。现场有片刻的静默,没有人再急着往上报。二千五百两,已是他们理想的心理价位了。再往上报,这玉雕就占不了什么便宜了。

不过此时叶予期的心里已安定下来。就算后面没有人再报价,有了这二千五百两银子,再把另一件玉雕出手,再加上这一阵作坊里所赚的一百多两银子,再借个二百多两银子就行了。只要叶家的住宅和作坊还在,这欠下的债也应该很快就能还清。

聂博文坐在下面。见大家都不报价了,便斜着眼望了杜浩然一眼,微微扬了一下眉。那样子,似乎示意杜浩然开口出价。杜浩然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大概是嫌那茶叶不好。微皱了一下眉,便将茶杯放下了。

聂博文还以为杜浩然没有看见自己的示意,身子朝杜浩然那边一歪,轻声道:“不是你执意要进来,想要帮帮这叶家人的吗?现在怎么又不出价?小心叶姑娘亲手琢制的玉雕被那些人买去,到时后悔你都来不及。”

这回杜浩然没有装着没听见。不过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瞅了聂博文一眼,便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聂博文见杜浩然不理自己,只得耸耸肩,不说话了。

而坐在另一边的谢云霆自知道那金佛手是出自叶琢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宁。从台阶上来下,就一直坐在那里兀自发呆。此时见聂博文凑过身去跟杜浩然说话,他才像是被惊醒一般,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没话找话地跟聂博文攀谈:“聂公子对这金佛手也感兴趣?”

聂博文笑了一下,含糊道:“这件玉雕雕工不错。”说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下巴朝台阶上示意了一下,问谢云霆,“你可认识这叶家的人?”

谢云霆心时猛地一跳,抬头看了聂博文一眼,见他那表情似乎是随口问一问,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道:“认识。”

“你可知道那位叶姑娘的玉雕师父是谁?”

“这个在下还真不知道。”谢云霆暗自松了一口气。聂博文和杜浩然是跟他同时认识的叶琢,如果他们对叶琢也跟自己一样有什么心思,那自己跟叶琢议亲又退了亲,怕是会得罪他们。

“她”聂博文…

谢云霆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过他很快掩饰地强笑了一下,道:“我真不清楚。”眼睛盯着聂博文的脸,“聂公子莫不是对这位叶姑娘有兴趣?”

聂博文“呵呵”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伸手将茶杯端了起来,举到唇边想要呷上一口。但想起杜浩然刚才喝茶时的表情,又把茶杯放了下来,然后眼睛盯着台阶上正在说话的云老爷子,看那样子已无意再跟谢云霆说话了。

谢云霆望着聂博文,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好半天,才一咬牙,凑近聂博文道:“聂公子,在下听人说”说完这半句,作出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说什么?”聂博文转过头来。

谢云霆似乎下定了决心:“说这位叶姑娘,她的命不大好。”说完又补充一句,“听说那话是能仁大师说的。”

“嗯?”聂博文脸色一凝,转头去看了杜浩然一眼,对谢云霆一点头:“多谢提醒。”

“聂公子不要客气。我既知道,自然要提醒一声。”谢云霆笑道。

聂博文将目光投向台上,向叶琢打量了两眼,便不再说话了。谢云霆只得也做出专心的样子,看着台上正在说话的云老爷子,全然没有看到杜浩然向他投过来的厌恶的一瞥。

而台阶上,云老爷子正在作劝说:“…二千五百两,也就是这块红翡的价格。现在有了精妙的设计与极俱灵性的雕工,这件玉雕已远远不止这个价钱了。而以这位雕工现在的功力,即使现在还不出名,以后也必然会有出头的机会。到那时候,再想以二千多两银子买一位玉雕大师作品,那是绝不可能的。所以,大家要用前瞻性的目光去看这件玉雕。”

这话倒说到那些看货人的心坎上去了。其实大家想买这块玉,不光是它的玉料好,俱有保价升值的作用,更是冲着它的设计与雕工去的。要是雕刻金佛手的雕工能够出名,这件玉雕的身价还能有很大的升值空间。

“二千七百两。”那位叫吴玉的外地客商又率先出价。

立马有人跟上:“二千七百五十两。”

吴玉又一口道:“二千八百两。”

叶予期听到这数字,禁不住面露喜色。这件玉雕就能卖这么高的价钱,那么一会儿那件玉雕,也不会低于三百两银子。一场大祸,被叶琢这刻刀一改,顿时化为无形。

而与叶予期的表情相反的,则是一直站在人群里的陶长生。他有些恼恨地看了聂博文和杜浩然一眼,对那汉子低喝一声:“走。”转身挤出了人群。

“二千八百两,可还有更高的价钱?”云老爷子此时已主动承担起拍卖师的工作,继续劝说,“这块玉雕的原料,那位汪公子可是花了三千二百两买的。虽说罗师傅刻坏损耗了一点玉料,但重新雕刻的金佛手,明显比罗师傅所琢制的更为灵动而精美。其价值,已远远超过了那件仙女献桃,便是花上三千二百两,三千三百两,都物有所值。更不要说,随着玉雕师的成名,它还有更大的升值空间,大家千万不要错过了。二百八百两,还有没有再报价的?”

被云老爷子这么一鼓动,又有人叫道:“二千八百五十两。”

“二千九百两。”吴玉挑衅地看了那人一眼,骚包地将手中的扇子一展,下巴微抬。

跟吴玉竞价的是一位穿着天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他看着吴玉这得意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又喊道:“二千九百五十两。”不蒸馒头争口气,反正老子也不差那五十两银子,这一回势必要把这可恶的人打趴下。而且,刚才云老爷子不是说了吗?这块玉雕光玉料就值三千多两,再加上设计与雕工,便是三千三百两都值。

吴玉一听这个价,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手中不停要扇凉风的扇子也停了下来,还用扇骨挠了挠脑袋,终于在云老爷子问有没有人再加价时,一咬牙:“三千两。”

见吴玉这种表情,天青色男子就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了,将头一抬,大喊:“三千一百两。”

第八十一章令人叫绝

吴玉一听这价,张张嘴又闭上,闭上之后又张嘴,样子像极了离开水渴极了的鱼儿,表情十分的纠结。

“三千一百两,这位老爷出价三千一百两,还有没有更高价?”云老爷子听到价格不断飚升,心里乐开了花。出了这么一场大事故,叶家不但没有受到一点损失,反倒还赚了一百两银子。而且经过这件事,玉琢坊的名声算是传扬开了,只要那位设计和雕刻金佛手的玉雕师还呆在这里,玉琢坊以后绝对是生意红火,这才是这一次事故里叶家最大的收获。叶家,这是因祸得福啊!

吴玉听到云老爷子的话,再看看天青色男子那挑恤的目光,将拳头一握,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如同壮士就义似的大喊道:“三千一百二十两。”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穿天青色长衫的男子,希望他不再出价。

对手都这样了,一看就已是极限,天青色长衫男子哪里还不乘胜追击?脸上带着笑,极为从容地道:“三千二百两。”

吴玉一见天青色长衫男子张嘴,就露出绝望的表情。他仰起头来,对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天青色长衫男子遥遥地一拱手,沮丧地道:“你赢了。”说完,一脸郁闷地挤进了人群。

天青色长衫男子见他那样,如同六月酷暑喝了冰凉的水,三百六十个毛孔无一处不爽快。见再没人出价跟他竞争。踌躇满志地走上台阶,从怀里掏出银票,数够了递给叶予期,然后从秋月手中接过锦盒,如同得胜将军一般走下了台阶。

而坐在台下的聂博文,见杜浩然一直悠然地坐在那里没有开口报价,似乎心情大好,满面笑容地转过头去,跟谢云霆闲聊了几句,让谢云霆受宠若惊。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聂博文。

早在拍卖开始的时候,叶琢便转身回到玉琢坊,把另一件用废料雕刻而成的玉雕用锦盒装了,回到拍卖现场递给了叶予期。所以叶予期没等那天青色长衫男子走下台去,便高举锦盒,大声喊道:“大家别急着走,除了这件金佛手。我们玉琢坊还有一件玉雕要出售,就是用取了金佛手的用料之后,所余下的那些玉料雕刻的,大家不妨看一看。”

叶家的乾坤大逆转,让看热闹的人过足了看戏的瘾。本以为天青色长衫男子下台来热闹就已结束,正意犹未尽地想要散去,听见叶予期这一声高喊。立刻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向台阶上看去。

“汪公子,我要是你啊,我一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当初,叶姑娘可是说重新把玉料再加工一下赔给你,还补给一些你差价,你却没有答应。现在头一件玉雕就卖了三千二百两,现在又用余料再雕刻一件出来,估计几百两银子是能卖得到的。这两厢加起来。可就是差不多四千两啊!俗话怎么说的?‘进一步刀光剑影,退一步海阔天空。’听说你还跟叶家有亲戚关系呢,当时要是能好说话一些,不光是能得到这许多的好处,还能得到叶家的感激呢。唉,现在不光是亏了银子,还跟叶家交恶,这回你可是亏大发了!”一个作坊老板站在汪承东旁边,见他那脸色如同便秘一样难看,忍不住开口道。

开作坊的,难免会遇到这种不小心把客人的玉刻坏了的事情,碰到这种情况,最怕的就是遇到像汪承东这样,丝毫没有协商的余地,一定要把人往死里逼的客人。所以他对这汪承东丝毫没有好感。话虽然说得不是很难听,但那嘲讽的口吻,却极为明显。

汪承东一直就没走,沉着脸站在那里看着这场拍卖。从听到二千八百两开始,他的脸色就已很难看了;待听叶予期说用余料又雕刻了一件玉雕,再听到这作坊老板嘲讽的话,那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那作坊老板见汪承东黑着个脸站在那里,装着没听到自己的话,不由嗤笑了一声,继续朝台阶上望去。

聂博文虽然头一件玉雕没有出价,似是没有半点兴趣。但听到叶予期说还有一件用余料雕刻的玉雕,脸色一整,也不管谢云霆一句话有没有说完,站起来便朝台阶上走去,生生地把正在说话的谢云霆晾在半空中。杜浩然像是料到聂博文会有这么一出似的,见他起身,微微一笑,也从容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也走上了台阶。

走到案台前面,聂博文看着端放在台上的那件玉雕,脸色严肃起来,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那件玉雕舀起来,仔细地端详。好一会儿,才把玉雕递给杜浩然。杜浩然看着手中的玉雕,眼神倏然一亮,然后微笑着抬头看了聂博文一眼。

因这件玉料被掏去了一个圆形做了那件玉盘金佛手,只剩了水头不好的带皮玉料,于是玉雕师就将中间凹圆的部分,设计成了一个庭院的月洞门。门微微移开,一线光亮同门缝透出,打破了玉雕沉闷之感,并沟通了庭院内外的空间。一个少女缓步走向圆门,通过门缝与门外另一少女相互观望、闲聊。而玉料表面浓淡相宜的黄红色,根据颜色和玉质的不同,分别被雕琢而成月门上的瓦片、随风摇曳的梧桐、玲珑剔透的太湖石。这件玉雕,犹如秋天的阳光洒在江南庭园的一角,不但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更是如诗如画,让人见之忘俗,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如果说,前面那件金佛手,聂家坊的一些高级玉雕师稍微花点时间也能设计得出来;那么这一件玉雕那令人叫绝的奇妙构思,却不是谁都能想得出来的。

让人称道的不光是这件玉雕的设计,更有那极俱灵性的雕刻手艺:玉雕上两个少女微微扬起的嘴角,极为灵动的眼神,让人渀佛能听见她们银铃一般悦耳的话语和笑声;便连那梧桐叶子,都极俱动态,渀佛风一吹来,它们就会摇曳着随风摆动起来。

“怎么样?自叹不如吧?”杜浩然笑道。

聂博文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向叶予期一拱手:“这件玉雕也是叶姑娘所作?”

“正是。”叶予期很想装出淡定的样子,但那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他之所以把这事说出来,便是希望叶琢的雕刻手艺能引起聂博文的注意。现在,很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

聂博文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台阶,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望着叶琢若有所思。

谢云霆在杜浩然起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上去看了那件玉雕。听到杜浩然所说的话,再看见聂博文这副表情,他这心里如同打翻了调料铺子,五味杂呈。

南山镇许多的玉雕世家,都学着聂家的样子,让子孙也学习玉雕手艺,这样不光是对做生意有用,更能在玉雕大赛上获得好名次,进入聂家的门墙,进一步提升家族的地位。而谢家,也不例外。在这一代,谢云霆又是被他父亲誉为最有天赋的人。所以他极力结交聂博文,其用意就是想找机会在聂博文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雕刻水平,希望不用参加比赛就能被聂家人收为徒弟。

而现在谢云霆郁闷地发现,自己的手艺被叶琢这么一比,完全舀不出手——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叶琢珠玉在前,就算他再怎么表现,聂博文都不会看上他了。

这莫不就是因果报应?这位无论是赌石还是玉雕都极为出色、而且礀容美丽的女子,被他们谢家弃如敝履;退亲之后又因她的本事,想要对她百般计算。而现在,她在无意之间就轻易地阻拦了他处心积虑想要谋求的前程。

“这件玉雕,因其玉料是用余料所作,质地没有前一件玉雕那么好,所以价钱也低一些。但其精妙得让人乍舌的设计,让它有着极高的收藏价值。感觉兴趣的朋友不妨上来看一看。”云老爷子在看过那件桐荫仕女图摆件之后,又开始蛊惑起来。

于是除了原先看货的人,那些财力不够雄厚的人听到这话也上前观看。

“浩然。”聂博文此时已从打击中恢复过来,见杜浩然一副悠然的样子,忍不住凑过头去,轻声道,“听谢云霆说,这姑娘她命不好。”

“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俗了?在背后随意传播对一个姑娘声誉有影响的消息,这种人的话你也听?再说,她命不好又怎么的?难道你们聂家收徒或是招玉雕师,只看命好不好,不看手艺高低不成?”

“我是怕你对她有什么想法,所以提醒你一句,怕你被人克着。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聂博文悻悻地收回身子。

杜浩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对她有没有兴趣,尚不清楚。但我可以确定,我对你妹妹,绝对的没有兴趣。所以,你用不着看犯人似的看着我。”

第八十二章跟踪

聂博文眼里闪过一丝恼意。这杜浩然,不过是一介平民,有几分赌需的本事罢了,竟然还看不上他们聂家嫡出的姑娘。他们聂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多少京城里的豪门大户想来求娶都没资格,现在他这下一任家主的亲妹妹,却被一个平民给鄙视了。

不过想想父亲交待一定要结交好杜浩然、促成这门亲事的吩咐,以及自己妹妹对杜浩然的痴缠,聂博文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悦,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地嘀咕一声:“我妹妹哪里不好了?”

杜浩然没有再理他,专心地听云老爷子用惊叹的口吻向大家介绍那件玉雕。

这件玉雕虽然构思精巧,雕工也极见灵性,但因玉质不如那件金佛手,价格自然也低了许多。不过这种低价格的东西,倒正合大家的意——在场的有钱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没有闲钱去买价值几千两银子的东西,但几百两的玉雕还是能买得起的。而且因为它的构思比金佛手还要精妙,又是同一个玉雕师所雕刻的,升值的空间并不比金佛手小。

那位叫吴玉的客人,不知从哪个地方又冒了出来,一开口就是四百两银子,直把那些想用低价买到这件玉雕的人恨得牙痒痒,没奈何,只得提价跟他竞争,而这吴玉,总在冷场的时候将价格又提上去,引起新的一轮竞价。最后,在他的刺激与挑动下,这件玉雕被一个客人以七百二十两银子的价格买走。

“秋月,你从旁边偷偷下去。看看赶车的魏大哥在不在,在的话,叫他一会儿悄悄跟着汪承东,告诉他这个人很重要。我想知道汪承东在南山镇的一切情况,一个有用的消息,我付给他五钱银子。除此之外。如果可以,让他再叫一个车行的可靠兄弟,跟在这位姓吴的客人身后,看看散场后他会跟谁见面。”叶琢低声吩咐秋月。

此时,她深恨自己手中能用的人太少了。刚才叶予期跟罗经生去办过户手续时,她身边就只有秋月一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门都没出过几次的小姑娘。根本不能派出去盯着罗经生。后来她还是求了黎大叔,让他派了身边的随从赶到衙门,等着罗经生出来好跟踪他,打探他的情况。否则,根本就没办法查出罗经生的底细。这是第一次手中无人可用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