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遗憾。就是刚才拍卖金佛手时出现冷场的时候。那时候,叶琢是多少希望自己手中有人,能扮作商人做一个托儿,好把气氛调动起来。要不是有这位叫吴玉的客人,她那两件玉雕,绝不能卖这么高的价钱。

而现在,她要派人去盯着汪承东,还想知道这位吴玉是不是别人特意派来暗地里帮助她的,又是无人可用。汪承东且不说了。在拍卖场里,两件玉雕都是在吴玉的刺激之下才卖出了这样的高价,而他自己做出志在必得的礀态,却一件玉雕也没有买走。如果他真是个托儿,会是谁帮助叶家呢?是云老爷子,还是黎大叔?抑或是叶予章?不管是耍她都得做到心中有底。

好在那次跟唐顺贵达成协议之后,他因要去盯着龚氏,便向叶琢推荐了一个姓魏的车夫帮她赶车。这位魏大哥三十多岁年纪,也是极为稳重可靠的人,派他去盯着汪承东,再合适不过。至于吴玉,能知道他的身份最好;实在没人可用,也只能不探究这个了。毕竟那人帮叶家是出于一片善意,而不是像汪承东这些人,跟毒蛇似的,在你不设防的时候,冷不丁地咬你一口。

秋月应了一声,深深看了吴玉一眼,将他的穿着打扮、相貌特征记住,从边上匆匆挤了出去。

两件玉雕都卖出去了,叶予期上场说了一些场面话,感谢大家对叶家的帮助,然后快步下了台阶,出言邀请聂博文和杜浩然到玉琢坊坐坐。他这样做,实际上是想试一试聂博文在看了叶琢的玉雕手艺后的反应。如果他真觉得叶琢手艺出色,必然会到玉琢坊去坐一下,再当面试一试叶琢。

然而聂博文却让他失望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客气”,便回了聂家坊;杜浩然也没什么表示,跟在聂博文后面也走了,徒留下叶予期愣愣地站在那里。

“祖父,咱们回去吧。”叶琢自然知叶予期想要干什么。老人一身傲骨,再穷也不愿意弯下腰去求人。今天却以这样的态度去巴结聂博文这样的权贵公子,自然是想要将她送到聂家去学玉雕,达成她的心愿。这既让她感觉心酸,又心里暖暖地感动。

“我明明在聂公子和杜公子眼里看到了惊叹,为什么他们就不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将你推举给聂大师呢?”叶予期喃喃道。

“祖父,如果我有本事,我自然能在比赛中胜出,正大光明地跟聂大师学玉雕,咱们根本不用求耍”

叶予期转过头来,望着叶琢,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脸上满满的全是骄傲:“是啊,咱们谁也不用求!”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银票,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琢儿啊,要不是你,咱们一家人今天就只能露宿街头了呀。”

叶琢将头一歪,调皮地道:“要不是祖父教我学玉雕,我又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呢?所以追根索源,还是祖父的本事大,能教出这么一个大本事的孙女。”

叶予期抚着胡子,欢畅地“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走到指挥下人收拾案台等物的云老爷子身边,拱手道:“云老哥,吴老弟,黎侄儿,今天多亏几位相助,叶家才能脱过这一难。一会儿得月楼,我要好好敬几位一保”

云老爷子也是极干脆的人,应声道:“行,要说今天这顿酒,叶老弟还真该请。一件大祸事转化为大喜事,实在是值得庆贺一番。”他凑近叶予期,小声道,“现在你应该说了吧,那两件玉雕到底是谁琢制的?莫不是琢丫头?”

“实不相瞒,正是我这孙女。”今天这事,只要在场的人,都能猜出七、八分,那两样摆件是叶琢或是秋月雕刻的。叶予期知道瞒不住,而且对这些真心帮助叶家的好兄弟隐瞒,也不地道,便顺口承认下来。

大家都看着叶琢,目光有些呆滞。他们都是在玉雕这一行做了一辈子的人,实在想像 不出,一个柔柔弱弱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怎么能学得这么一手好玉雕?好半天,黎大叔又问:“侄女她学了多久的玉雕?”

叶予期看了叶琢一眼,对大家笑道:“不到一年。”实际上,叶琢学玉雕,不过三个月。叶予期怕说出来太过骇人,到时被人传成妖孽就麻烦了,便说了这么一个笼统的答案。

饶是这样,还吓了大家一跳,看向叶琢的目光越发的怪异。

叶琢无奈地扬了一下眉,上前敛衽行了一礼,道:“云爷爷,吴爷爷,黎大叔,你们能不能不要把这事给说出去?我这手艺,其实还没出师呢。今天动手雕刻,也是权宜之计,无奈之举。要是那些买了玉雕的人知道手里的东西是我雕刻的,怕是要找上门来闹着要退货呢。毕竟,人的心理很奇怪的。如果知道手里舀的是大师的作品,就算雕刻得再不好,也会越看越中意;反之,如果是一位地位不高、名不经传的人所作,就算雕刻得再好,也能找出许多不如意来,越看越觉得不值。”

云老爷子点点头:“琢丫头这话有道理。不过”他皱起眉头,“今天这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啊。只有你把玉料舀进了屋子里,出来后就变了个模样。要说不是你雕刻的,怕是大家不信呢。”

叶琢微微一笑:“猜想是一回事,承认又是一回事。这件事情,云山雾罩才好呢。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只需要笑笑不说话就行了,实在逼得紧了,就说不知道。”

“好,这样最好。”云老爷子沉吟片刻,喝叫起来。又转脸对叶予期道:“叶老弟,你有这样的孙女,后半辈子可就享福了。”

“那是。我这孙女,便是给我两个孙子,我也不换。”叶予期胡子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叶琢看得心里好笑,道:“祖父,祖母她们还不知在家里有多担心呢。你们去得月楼喝酒,我就先回家了,也免得祖母担心。”

“叫你祖母她们一起到得月楼来吧,另设一个包间就是了。今天这事,是该好好庆贺一番。”叶予期道。

“行,那我先回去,将祖母她们接到得月楼去。”叶琢倒无异议。

且说聂博文和杜浩然回到聂家坊,谢云霆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机会,一起跟了过去,对聂博文道:“眼看天色已晚,到了晚饭时分,二位公子能否赏脸,给在下一个作东的机会?这南山镇上最近开了一家得月楼,是从京城里请来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菜式也极为新奇。不如咱们这就上得月楼去,小酌几杯?”

聂博文新近接管了家中的一些产业,今天到南山镇来,就是视察一下聂家作坊和玉街上铺子的经营情况,也不急着回南云城去。刚才跟杜浩然闹得有些不愉快,正觉得有些别扭呢。此时听得谢云霆的话,倒正合意,道:“好。”

第八十三章美丽的邂逅

不过想了想,聂博文还是转头去问杜浩然:“怎么样?去不去?”心里很是无奈。他聂家大公子,何时要看别人的脸色吃饭?

可现在,聂家那条旧需坑能出产的玉料已不多了,他们急于要找到一条新玉需。而杜浩然师徒两人的赌需本事极高,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聂博文自然不能意气用事,为争一口闲气将杜浩然得罪了。

“行吧。”杜浩然懒洋洋地道。他虽然很不喜欢谢云霆这个人,但得月楼的厨子并不招他的讨厌,既然聂博文已答应了,那就姑且去吃他一顿吧。

“备好马车。”聂博文吩咐小厮聂风。

“在下那辆马车也够大,如果聂公子不嫌弃,便一起过去吧,也方便咱们说话聊天。”谢云霆赶紧笑道,“到时在下再送二位公子回来。”

“不用。”聂博文眉毛都不抬地一口拒绝。

谢云霆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僵,不过一瞬之后,依然是完美到极致的微笑。

杜浩然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开口道:“谢公子跟叶姑娘很熟?”

“啊?”谢云霆一愣,赶紧连声否认,“不,不熟。”又陪笑道,“在下就是上次在广能仁见过她一面。”

“那你怎么知道叶姑娘的命不好?”

“这”谢云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那个…我母亲听人说的。”心里惴惴的:杜浩然不会真的对叶姑娘有意思,特意打听她的事吧?

不过转念一想:叶琢的命不好,又不是他编出来的;现在出言提醒杜公子一句,杜公子还得承他的情,怕什么?

这么一想,他又稍稍放松下来。不过心里却对杜浩然有了很大的忌惮——这位杜浩然,完全不像聂博文一样容易对付。他就像一头雄狮,平时看上去懒洋洋的,什么都不在意。但这样的外表之下却潜藏着一份超乎想象的清醒与敏锐,说起话来就像狮子扑向猎物一般。出其不意,击中要害。

“你母亲听谁说的?”聂博文却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他听得杜浩然还在问叶琢的事,心里非常的不高兴。在拍卖的时候,他用叶琢来撩拨杜浩然,不过是想试探他,想得到他对自己妹妹亲事的一句准话,并不是真的希望杜浩然帮助叶琢。买下她的作品。可现在,杜浩然不光是明确拒绝了聂家这门亲事,还表现出对叶琢强烈的兴趣,这让他极为不安——想要把杜浩然纳入聂家的囊中,再没有比让他成为自己妹夫更稳固的方法了。可现在,叶家那丫头却隐隐成了聂家计划的绊脚石。也正如此,聂博文暗暗打定了主意:就算叶琢有再高的玉雕天赋。他也不允许聂家将她列入门墙。让她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杜浩然。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再一次让谢云霆强调叶琢命不好的话,以打消杜浩然的那点不该有的心思。虽然在他看来,以叶琢这小门小户的家世,最多只能给杜浩然作妾,防碍不着与聂家的亲事。但杜浩然平时与人相处似乎并不看重门第,只看脾性是否对味口。所以。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听她妹妹说的。”谢云霆道。他垂下眼睑,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赧然的神色:“我母亲,原想让我纳她为妾,所以特意打听了一下,后来听到她命硬,怕我被克着,吓得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聂博文有聂博文的思量,而谢云霆,也有他自己的打算:看杜浩然这样子,似乎真对叶琢有了兴趣。一旦叶琢攀上了杜浩然这一高枝,枕头风一吹,原本得罪过她的谢家一定落不到好处。倒不如将这门亲事破坏掉,凭叶家这小门小户的能量,便翻不起什么大浪了。想必这么一说,自己都不屑于纳为妾氏的女子,杜浩然也不好意思娶她为妻了。更何况还有命硬这一说呢?就算是再喜欢,也比不过自己的命吧!

“哦?”杜浩然似笑非笑地看了谢云霆一眼,对于这事却无半点评价。

而谢云霆被他这一看,顿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看了个透彻,心底里的这点小心思,毫无躲藏地暴露在杜浩然的面前。

虽然时值初冬,谢云霆的脑门竟然冒出汗来。

正当谢云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坐立不安时,从外面进来向聂博文禀报的小厮聂风救了他的命:“公子,车备好了。”

“我还真有点饿了,走吧。”聂博文意兴阑珊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杜浩然的反应,每次都让他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是无力。他此时只想用美食填饱自己的肚子,不想再跟杜浩然打机锋。

三人出了门,正要上车,谢云霆忽然“啊”了一声,对他的随从道:“我的扇子落在里面了,赶紧去舀过来。”又对聂博文歉意地道,“对不住,在下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总改不了。”

“哈哈,你倒是跟我差不多。”聂博文拍拍他的肩。与杜浩然一比,聂博文此刻觉得自己无比地喜欢跟谢云霆说话,因此态度倒比刚才要热情一些。

这亲热的举动让谢云霆颇有些受宠若惊。他张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路上迎面来了一辆马车,半敞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他诧异地惊呼道:“姐姐?”

“小霆?”一个如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从车上传来,紧接着听到一声:“停车。”马车缓缓地在聂家坊面前停了下来。

“是我同父异母的嫡姐,她只比我大十天。我去跟她说两句话。”谢云霆转头跟聂博文和杜浩然解释一声,见马车停下来,连忙迎上去。

一只凝脂一般酥若无骨的纤纤玉指,首先出现在了车帘上。这只手如此美丽,美丽得让有禁不住遐想这只手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紧接着,车帘打开,一个曼妙窈窕的身影娉娉婷婷地从车上下来。这绰约的身礀与优雅的动作是如此美好,让人还没看清楚这女子的容貌,便要为她喝一声彩。

待得看清楚这女子的容貌,便是看惯了美人的聂博文,也禁不住呆了一呆。

只见这女子肌肤似雪,两腮似桃,鼻如悬胆,口如樱桃;轻扫的蛾眉之下,一双如黑耀石一般漆黑明亮的星眸春水滟潋,抬眸之间便见清波流转,顾盼生辉。她头上只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银色的细珠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辉;身上披着一件银狐轻裘披风。银白色狐毛围在她的脖子上,越发衬托得她粉面含春,眸若星辰。

谢云霆将那女子小心地扶下马车,跟她说了一句话,便引着她走到聂博文和杜浩然面前,介绍道:“这是家姐。”又指着聂博文和杜浩然道,“这是南云城聂家的大公子聂公子,这位是著名赌需大师飞渡大师的高徒杜公子。”

“云怡见过聂公子、杜公子。”谢云怡优雅地敛祍福了一福,声音如黄莺出谷,比刚才在车上那一声呼唤还要动听几分。

“谢姑娘有礼。”聂博文回了一礼。杜浩然也跟着随意地作了个揖。

礼毕,谢云霆问道:“天色将晚,姐姐这是要到哪儿去?”

谢云怡浅浅一笑,解释道:“眼见天气转冷,我急急地去广能仁给能仁大师送寒衣,不想在那里跟大师对弈了两局,天便已这么晚了。想起上次你说的那块玉料,我便想顺道去作坊将它带回去,却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们。”妙目看看聂博文和杜浩然,对谢云霆轻嗔道,“聂公子和杜公子既到南山镇来,你怎的这么失礼,不把二位公子带回家去好好招待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谢云霆颇有些惶恐地看了聂博文一眼,嚅嗫道:“聂公子和杜公子是何等身份?我是怕冒然相提,惹得二位公子嫌弃。”

谢家姐弟两人都这么说话了,聂博文便是真嫌弃,也不得不拱手笑道:“谢公子这话可是说得我汗颜了。聂家虽然托祖荫相拂,生意做的大些,但归根结底,也不过一介商贾,跟谢家是一样地位的人,何谈嫌弃不嫌弃的话?”

谢云霆一听这话,欣喜道:“既如此,在下便厚颜邀请二位公子到家中坐坐。如不嫌弃,舍下有环境清幽的精舍一处,二位公子今天晚上便在我家下榻如何?”

这还真打蛇随棍上了?聂博文忽然觉得有些牙疼。

商贾一说,不过是他的谦词,是多年教养才使得他这么谦虚一句。作为当今尊贵的皇贵妃的亲侄儿,全国最大的玉需开采权拥有者继承人,聂博文自然是十分骄傲的,骄傲得连跟像谢云霆这样地位的人多说几句话都嫌多余。今天要不是杜浩然惹得他心情不爽,需要谢云霆来调剂调剂,他根本都懒得理会谢云霆,更不要说到他家去坐坐,甚至住下了。像他这样的贵介公子,自有一套他自己的交往准则。跟什么地位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交往到哪一地步,都是有一定规范的。否则,那些小商贾们多给几分颜色,就能开染房,到处吹嘘他们跟聂家的交情如何如何好,借着聂家的名头耀武扬威,欺男霸女,这可就平白坏了聂家的名声,为聂家惹来大祸。

第八十四章处心积虑

所以,此刻这谢家是万万不能去的。

聂博文到了这时候,也不觉得拒绝谢家姐弟有什么不好意思,拱拱手极从容地道:“不好意思,在下到南山镇来,时间有限,不能上门拜访谢老伯了,还望见谅。”越是地位高的人,越要谦卑,以免招惹小人,引来祸端,这也是他父亲聂仲昆教导他的话。虽然不想跟谢家有什么瓜葛,但失礼的话,聂博文也是不肯说的。

“这样啊!”谢云怡极为失望。那美目似嗔似怨地向聂博文看了一眼,波光流转之间,让人心曳神摇。

虽然这谢云怡长得很美,眼睛也极勾人。但聂博文是什么人?他自己就长得极英俊,家中无论是母亲还是姐姐、妹妹,容貌都是十分出色的,聂家便连婢女的容貌都不俗;聂贵妃在他小时候,又时常地接他进宫去,天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哪里是谢云怡这种段数的人能媚惑的?

他微点了一下头便不再看谢云怡,转头对杜浩然道:“走吧,赶紧地吃饭去,再不去我这肚子可就饿扁了。”

“走吧。”杜浩然应了一声,率先向马车走去。路过聂博文身边时,还伸出手来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身子一跃就跳上车去。

杜浩然可以放浪形骸,不顾礼节,理都不理谢云怡,聂博文却背负着聂家的未来,从小受到严格的教育,不能做出失礼的举止。因此倒还抱拳向谢云怡道了一声:“告辞。”也跟着上了马车。

谢云怡因长得美,再加上谢家在南山镇地位不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的赞誉声,那些适龄男子,更是对她青睐有加。百般讨好。可此时被杜浩然彻底无视,聂博文也没见对她另眼相看,她不由得有些羞恼。咬着嘴唇求救似地看向谢云霆。

谢云霆见谢云怡吃瘪,失望之余也有些兴灾乐祸。

他的母亲,跟谢云怡的母亲平时争得你死我活,连带着两边的子女相处也极为不睦。他跟谢云怡,只有互相拆台的份,哪里肯互相提携?但只要谢家的女子嫁进了聂家,就算不是同母的姐姐。他谢云霆自然也会有百般的好处。所以眼见叶琢用两件玉雕引起了聂博文和杜浩然的注意,而自己跟两人的交情依然只是打个招呼的情份,谢云霆这才一咬牙,让人请了谢云怡来,希望能用谢云怡的美色将聂博文拴住。

谁知道谢云怡平时最为得意的美貌。却被聂博文和杜浩然两人华丽丽地无视掉了。

他轻咳一声,掩饰住嘴角的那一抹嘲讽,对谢云怡道:“天色不早了,姐姐早些回去吧。我跟聂公子和杜公子到得月楼吃饭,您回去蘀我向父亲他们禀报一声。”

谢云怡讶然道:“你们也去得月楼?倒是巧了,我出来时就跟父亲禀报过,我不回去吃饭了。清表妹让我请她到得月楼吃饭呢。”

南云郡这种南方边锤地区,风气都极开放,女子也是可以随意出门。交友吃饭,甚至打理生意的。所以谢云怡与表妹相约到酒楼吃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倒真是巧了,那便一起过去吧。”谢云霆笑着目送谢云怡上了她的马车,这才转上了自己车。

杜浩然倚在车窗旁见了一幕,转过头来望了聂博文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聂博文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看我干什么?我又没答应他们什么。”

“别怪作兄弟的没提醒你,你要不想带一个姓谢的心机深沉的姨娘回去,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就离她远一些。当然,如果你喜欢她,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我眼皮子还没那么浅。”聂博文嘟哝一句,然后抬起眼来,盯了杜浩然一眼:“哼,前不久还说我瞎传别人姑娘的闲话,你现在说人家心机深沉,又算什么?”

杜浩然闭上眼睛,懒懒地叹了一口气:“刚才出门的时候,你没注意到谢姑娘那辆马车就停在街口吗?见到咱们出来,这马车才驶了过来。而且,就这么巧合,谢云霆不说他扇子落在里面,咱们早已上车去了,哪里能见得到这位美丽的谢家大小姐?”

聂博文微张着嘴巴看着杜浩然,好半天才将嘴巴闭上,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还真是心机深沉。看来,那位谢云霆也不是什么好鸟。”

“孺子可教也!”杜浩然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来了一句。

“去你的。”聂博文伸腿踢了他一脚。

可杜浩然像是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将腿一抬,就轻易地避开了聂博文的脚。

聂博文也不再继续,将身体往靠垫上一靠,心里却颇有些感慨。

这杜浩然跟他师父飞渡大师被请到南云城时,他是极看不起这杜浩然的。觉得他不过是一介平民,只因学了两手赌需的本事,就拽得跟那二万五似的,架子比他这聂家大少爷还大,想给谁摆臭脸就给谁摆臭脸,不喜欢了,说出来的话能呛死人。可这样的人,他父亲还下死命令让自己一定要去跟他交好。父命难违,他只得勉为其难,抑制住心里的厌恶习跟杜浩然相处。

谁成想,交往两个月下来,他却发现,这杜浩然出身不怎么样,但见识极为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似乎这世上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而且虽然行事乖张,一张臭嘴让人讨厌,但他行事光明磊落,目光犀利,头脑清醒,就算说出来的话不好听,却也一语中的,让人心服口服,倒比那些徒有其表、只知道仗着家世摆谱的世家公子要可爱可敬的多。

这世上让聂博文佩服的人不多,杜浩然绝对是其中一个。

想到这里,聂博文对杜浩然那一点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马车行驶了一盏茶功夫,便到得月楼门前停了下来。谢云霆既得了聂博文赏脸让他做东道,自然殷勤招待。急急下了车将两人迎了下来,又吩咐掌柜要包间,然后看着四处张望的谢云怡,问道:“怎么了?清表妹还没来?”

谢云怡跺了跺脚,可爱地撅着嘴道:“那丫头,明明说好在这里等我的,却到现在还没见,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了。”

她话声刚落,就有一个小厮从门外进来,跑到她面前行了一礼,道:“表姑娘,我家姑娘因身体不适,太太不让她出门。特地让小的来向表姑娘说一声,太太说,等我家姑娘病好了,再跟表姑娘赔礼道歉。”

谢云怡一听这话,立刻露出焦急的神色:“身体不适?怎么个不舒服法?可有看大夫?”

“就是感了风寒,已看了大夫吃了药,并无大埃”

“那就好,那就好。”谢云怡拍拍胸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着那下人退了出去,而聂博文并没有出言邀请自己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谢云怡略有尴尬,转过头来看了聂博文一眼,对谢云霆道:“既是清表妹不来了,我还是回家去吧。”

“都到了这里了,要不”谢云霆看看聂博文,一脸的为难。

要是平时,依聂博文所受的教养,自然会请谢云怡一起吃饭。但经过杜浩然的提醒,再看看看这姐弟两人在自己面前演的一场又一场的戏,聂博文心里早已腻歪。他装着没听见谢云霆说的话,只管转过头去跟杜浩然讨论吃什么,又招了小二来,让他带自己两人去包间,然后对谢云霆道:“你既有事忙,也不必陪我们了,我跟浩然吃了饭还有许多事要做,先去吃饭了。”说完,抬脚就要上楼。

“姐,你先回去吧。”谢云霆一见,顾不得谢云怡了,吩咐了一句便赶紧追上楼去,却不想旁边的包间里忽然出来个人,他一下撞到了那人身上,直把那人撞得摔倒在地上。

“祖父,您没事吧。”另一个包间里出来一个女子,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叶姑娘?”谢云霆看清楚这女子,愣了一愣,赶紧又对叶予期作揖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刚才在下鲁莽了,在此给叶老太爷赔个不是。”心里不由暗呼晦气。他此时,最不想见的就是叶家的人。

叶予期因为叶琢被退亲的事,对谢家人素来没有好感。见是谢云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淡道:“下次走路可要小心了,这回是撞上我。这要是撞上你惹不起的人,你们谢家怕是也救不了你。”

谢云霆眼里闪过一丝恼恨,不过当着聂博文和杜浩然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好笑着连连作揖道歉。

“聂公子,杜公子,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叶予期对聂博文和杜浩然倒是感激。今天要不是他们在场,拍下玉雕的人就有可能反悔,最后汪承东接过银票时,估计也没那么痛快。叶家的事情,绝不会那么容易解决。

“叶老爷子,还真是巧了,又在这儿遇上了。”聂博文自是不肯失礼的,拱手笑道。

“不如我们这包间来,一起吃点?”叶予期客气道。

第八十五章汪承东的指责

“不了,不了,叶老爷子不必客气。”聂博文虽然不愿意跟谢云霆一起吃饭,却也不愿意看到叶家人。不过叶琢自从包间出来扶起叶予期,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不笑,极为守礼,舀谢云怡的行为与她一比,倒让聂博文对她嫌恶的心又去了几分。

叶予期邀请聂博文,也不过是出于礼貌,他向来不喜欢巴结别人。见聂博文拒绝,他便不再多话,扶着叶琢的手,一瘸一瘸地往包间里走去。

叶琢刚要转身,忽见一人从下面冲了上来,揪住谢云霆的衣襟叫道:“谢云霆,你这卑鄙小人,明明说好了事成之后给我十两银子,现在我照你的吩咐办了,你不但不给钱,反而叫人来杀我,我要将你的事情全都抖露出来。”

这人不是汪承东,还能是谁?只不过此时的他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深蓝色短褐,衣衫上还有泥,左颊上又青又肿,嘴角还有些一血渍,看样子极为狼狈,跟在玉琢坊那会儿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全然不同。

谢云霆乍一看到这人,再听到他的话,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谁?你、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些什么?你们谢家做事就是这么不地道,叫人做完了事就过河拆桥的吗?明明说好了,让我舀那块玉料去给叶家做,然后做坏了就叫他们赔钱。现在钱也赔了,三千两银子一文钱也不少,你们吩咐的事我都已办妥了。为什么不给我钱?不但不给我钱,还派人来杀我,你们有没有良心?叶家有办法自己化解祸端,关我什么事?你们整不跨叶家。凭什么舀我来出气?我告诉你,反正我汪承东现在除了这条命,就再没别的。惹恼了我。我就跟你们谢家同归于尽,看谁怕谁!”

听得这话,叶予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谢云霆半天说不出话来。叶琢连忙帮他顺气,低声开解他,叫他不要为这种人生气。

倒是汪承东这一闹,包间的人都闻声出来了。云老爷子和黎大叔他们倒还罢了。关氏一听那个气啊!一把甩开赵氏扶着她的手,冲上去就给了谢云霆一个耳光,叫道:“我打死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我咒你谢家一家死绝。我们叶家平平常常的人家,因为孙子的惨死。得了一点赔偿的钱,买了个作坊赚点辛苦钱活命,我们哪里惹着你们了?你们要这样赶尽杀绝?你们谢家,丧尽天良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别人看到我们一家残的残,老的老,都惜弱怜贫,就算不伸手相帮,也不会来为难我们。你们倒好。还使出这样阴毒的诡计想将我们逼入绝境!我们跟你家有何仇怨?”

饶是谢云霆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此时也被汪承东和关氏这一连串的指责砸懵了脑袋,好半天才捂着脸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不认识这个人,他真不是我指使的。他血口喷人。”

说了几句,他头脑清醒了一些,又高声道:“叶老夫人,您也说我家跟你家没什么仇怨,我为何要害你们家呢?那于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指着汪承东又道,“这人不知是谁派来挑唆我们的关系,败坏我谢家的名声的,你们可不能信他的话呀。”

关氏一听这话极有道理,顿时犹疑起来。是啊,就算谢云霆跟叶琢订亲又退亲一事,也是谢家亏欠叶琢的。现在叶家痛快地退了亲,并没有缠着他们,也没要他们赔偿,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来害叶家?而且就算要害,也应该是害叶家二房才对啊!

而其他的人也都点点头,同意谢云霆的话。人做什么事,都是要有动机的。没有好处,谢家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那可是一块价值三千多两银子的玉料啊,谢家跟叶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能使得他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也要使叶家家破人亡?

叶琢看向谢云霆的眼里,却闪烁着冷冽的目光。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些缘由的。当初谢云霆死活要来跟她结亲,她就曾怀疑谢云霆猜想到她有高深的赌石本事。谢家退亲之后,她还提防过一段时间,怕谢家觊觎或是再来试探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后来见谢家并无动静,便是连她命不好的谣言也没散布出去,她还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谢家还算是厚道的;或许是她疑神疑鬼,谢家并不知道她赌石的本事。可现在,经汪承东这么一指证,她这怀疑又涌上了心头。

如果谢家真是猜测到她有赌石的本事,那么,他们要把叶家大房逼入绝境,所做的一切就有了解释:只要叶琢真有赌石的本事,那么,以后想要得到极品玉料的机会还少吗?这样的大利,自然能让谢家下定决心,舀个几千两的玉料来赌上一把。让叶家大房欠下一屁股债,而且紧紧相逼,不给他们借贷的机会——或许他们还把叶予章那吝啬的性子都算计进去了;没准,还有郑家…

想到这里,叶琢倏一惊,看向谢云霆的目光就更加冷冽了。

如果谢家想要算计叶家大房,那么,先让郑方景发生那样的事,掏空郑家的积蓄。而凭着叶予期仗义的性子,她跟郑氏的关系,叶家大房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于是把就叶家大房也掏空了。如此一来,叶家大房就只剩了叶予章那里能借钱了。而叶予章这只铁公鸡是众所周知的,他只有往里吞钱,却没有向外吐钱的习惯。在叶家大房走投无路,二房凄然彷徨之时,她叶琢,还能怀揣着赌石的异能,在一旁什么都不做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于是她就得去赌石。而谢家,恐怕早已在玉街上布满了眼线,她在哪一家看过哪块原石,又在哪一家解石,解出了什么样的玉料,谢家没有不一清二楚的。

明确了她有赌石的本事,她那命不好的传言,也自是阻档不住谢家伸过来魔爪。就算不能把她娶回去当妻妾,他们也自会再制造出一连串的变故,把叶予期和郑氏等人的命运控制住,让她死心塌地地为谢家卖命,源源不断地为他们赌石。

想到这里,叶琢不寒而栗。

幸亏,当她发现自己有赌石的本事时,并没有放松对玉雕的学习,只想靠着上天给她的眷顾过日子。而今天,她所有的努力就有了回报:她用自己的本事化解了一场危机,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异能暴露出来,落入别人的圈套。

这边众人犹疑,叶琢沉思,汪承东却不干了。在他揪着谢云霆衣襟的时候,就被谢家的随从反绑住了双手,此时见谢云霆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让众人疑虑顿消,他顿时急了,连声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当初到南山镇来的时候,本想着要到叶老太爷的作坊做事,后来听说叶家正在招婿,我还答应了叶家二老太爷,要去叶家做女婿的。可大老太爷丝毫不顾情面,一口回绝了我,甚至连作坊的粗活都不让我做。我当时恨极了,在河边破口大骂,正巧被谢老爷听到了,将我带回去,给我饭吃,还说让我帮他们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不光给我十两银子,还能帮我出一口气。我当时猪油蒙了心,就答应下来了。却不想他们谢家全都是卑鄙小人,我回到小院换衣服时,就听到他们的谈话,说要把我杀了灭口,这样他们干的事就谁也不知道了。我听了害怕,这才逃了出来。”

谢云霆忽然从这话里听出了破绽,心里一喜,未等汪承东的话说完,就大声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既然逃出来了,第一选择自然是赶紧离开南山镇,不让谢家人发现你。可你不光没逃,还跑到这里来揪住我的衣服来骂,这又是何缘故?而且,谁告诉你我在这儿吃饭的?可见你这些都是信口胡诌。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你害了叶家,又栽赃给谢家,想要干嘛?”

“哼,我本想逃出去的,但路过这里,见你的马车停在门口,想着如果不把你们谢家伪善的面孔撕开让大家知道,我汪承东岂不是白白受你们利用,还差点被害了性命了吗?我不甘心,哪怕我这条命都不要,也要把事情说出来,让大家知道知道事情的真相。”汪承东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的激动。

“真是一派胡言。我们谢家在南山镇也住了有上百年,乐善好施的名声是有口皆碑的,一年四季往广能寺布施的东西都不计其数,平时做生意更是童叟无欺,何时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再说,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个缘故吧?我们跟叶家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怎么可能去害他们,还舀着自己价值几千两的玉料去害?你这话还真是不知所谓。”谢云霆知道,今天他要不把汪承东驳得哑口无言,谢家的脸面可就荡然无存,再也没法在南山镇生存下去了。如果聂博文因这事看他不顺眼,一句话就能把谢家给连根拔起,那才是灭顶之灾。

第八十六章上公堂

说完这话,他又转过身去,对着越来越多的围观者施了一礼,道:“想来,同在南山镇住着,各位也都认得在下。大家说说,我们谢家是做得出那等恶事的人家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向原来谢云怡站着的地方瞥了一眼,见谢云怡已不见了踪影,心下稍稍安定。想来,出了这样的大事,谢云怡会回家把父亲找来吧?

“自然不会。”人群里有人出声道。谢家因能得到一些原石,南山镇许多人还得靠着他们吃饭,平时就没少巴结谢家。此时谢云霆处境艰难,这些人自然挺身而出,要来帮谢云霆说话。

另一人也道:“对啊,谢家可是大善人,光每年布施都花多少钱,他们能做这样的事吗?”

“是啊是啊,这位小哥,你这话可是不尽不实啊!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你原本是要逃命的,但看到谢公子的马车就跑进来了,这可不大符合常理。如果这事真是谢家人做的,你避开谢家的人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跑来找谢公子?”

谢云霆听得大家为他辩解,用余光看了聂博文一眼,见他光站在那里看着,并不说话,脸上也没有生气恼怒的神情,而杜浩然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下人打扮的人,两人正站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低声说话,很显然根本就不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的心里一下子放松下来,脸上堆着笑,对大家团团作揖道了一声谢,然后对下人大手一挥:“把这等陷害叶家,败坏谢家名声的贼子绑了,送回家去给老爷审问,看能不能审出幕后指使者来。”

“且慢。”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云霆听到这个声音,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不过很快他就掩饰了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去满脸不悦地看着叶琢:“叶姑娘,可是怀疑这事真是我谢家做的?前些日子的事,我们知道对不住叶姑娘,心怀愧意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害叶家呢?”

这是舀订亲退亲的事来做要挟了?

叶琢的脸上露出一抹冷意:“谢公子说哪里话?谢家既认为我的八字不好,退亲也是应当,也无需说什么愧意不愧意的话。不过今日之事是哪家指使的,我们自会查明,可不是空口白牙说不是就不是的。而这位汪承东,是祸害我们叶家的人,我们还要从他这里问到幕后指使者。可不能就这么让人带走。否则,他要是半路逃跑或是被人悄悄害了性命,我们找谁讨公道去?如果谢家自认光明磊落,不是那指使者的话,我想,应该不介意把汪承东交给我们,由我们来审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