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叶予期向王婆子问道,一面伸出手掌,对着郑氏压了一压,示意她坐下。郑氏只得坐了下来。

王婆子皱着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出去开门,他一看是我,表情便有些奇怪。后来得知我是邻居,隐隐松了一口气,然后说找江老伯,直接就往这里来。我想拦都没拦住。”

“会不会也是买房子的?”关氏问道。

大家都没有作声,表情却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这一位也是来买房子的,那么这房子想要再压价,怕是不可能了。最糟糕的,就怕因为这人的参与,他们还得拿出高于八百两银子的价钱,才能把房子买下。凭心而论,八百两的价钱,对于这房子来说已是有点贵了,再把价钱提高,就不划算了。但这里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环境,都挺让人满意,要是放弃,又舍不得。

还真是两难境地。

“这房子真没必要买,我们还是走吧。”郑氏又想站起来。

“娘,您坐下。”叶琢伸手按住郑氏的肩膀。

她原来一直没有作声,就是想看看叶予期和关氏的态度。虽然她一直觉得二老很好,跟叶予章不可同一而论。但人性是个很复杂的东西,有些人没有显露出贪欲,只是因为眼前的利益诱惑还没能越过他们的道德底线。就比如一个人捡到十文钱,他可能会很好心地追上去还给失主;或如果捡到的是一百两甚至一千两的银票,他便很有可能将钱昧下不作声了。

虽然大房只有她一个孩子,不存在争产的问题。但如果叶予期和关氏这点钱都看不开,以后她赚的额外的钱,便会选择自己悄悄留着不让他们知道。

而刚才,二老的表现让她很是满意。此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自然要说话了:“我觉得这里很好。不光是房屋布置得好;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周围环境不错,旁边没有住着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四周的院墙也够高够结实,住在这里想来还是比较安全的;而且离家里也近,互相好照应。这样的房子可遇不可求,便是多花些银子也值得。咱们现在手上可用的银子也有一千一百两,倒也不怕跟那人竞价。”

“琢儿说的是,就这么办。”叶予期点头赞同。

郑氏还想再说话,关氏则抢先开口道:“曼文,你就听你伯父和琢儿的吧。这一处房子要是买不到,其他的地方我们可不放心让你去住。当然,要是你愿意一直住在我们家,我们就离开这里回家去。”

郑氏正要开口说话,里面已传来了江老头和那姓杨的男子的说话声,她只得闭上了嘴。

“不好意思,让几位久等了。”江老头端着一壶茶和一些杯子,从里面走了出去。

本来做生意,讲究的是能沉得住气。如果没有这姓杨的男子出现,叶予期自然会等着江老关询问他商议的结果,这样就能争取主动把价钱降一降。可现在,却是不能再等了。因此江老头话声刚落,他便道:“江老弟,这院子我要了。你看现在方不方便?如果方便,咱们现在就去衙门办理过户手续。”

江老头一愣,紧接着抬起头看了姓杨的男子一眼。

“不好意思,这房子我昨天就来看了。今天取了银票来跟江老伯去办手续的。”姓杨的男子道。

叶予期脸色一沉,不悦地对江老头道:“江老弟,你既然昨天就把房子卖出去了,刚才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还带着我们去看房,这是何意?莫不是拿我们来耍着玩?”

“是啊,江老头,昨天我问你,你说没卖出去,我才跟我这个老姐姐说的。现在你又说把房子卖给别人了,这是什么意思?”王婆子也满脸的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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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山重水复

江家卖房子的风声放出去半个月了,虽然前面也有好几波来看房的,但都嫌价钱高。那有意向要买的,也想抻一抻江老头,希望他能把价钱降个一、二百两下来。所以在此之前,并没有一个人说要买。

可没想到今天,却一下子就有两个人说要买房子,这让江老头极为高兴。快点把这房子出手,他就可以回江家去了,免得快要过年了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这儿。不过当初江老太爷让他留下的时候,就曾许诺过,他把房价卖得比八百两银子还多,回去不但许他一个管事的位置,而且房子卖价越高给他的赏钱也就越多。

所以此时见叶予期和杨建修争执,他不忧反喜,放下茶壶对叶予期拱拱手,满脸真诚地道:“叶老太爷,小人可不敢欺骗你们。这位杨相公是原来来看过房子的,不过当初并没有说要买房,所以在你们来之前,这房子真的还没找到买主。不过”他看看杨建修,为难地道,“不过就在刚刚,杨相公在厨房找到我,说他要买这房子。您也知道,小人刚才进厨房之前,您并没有说要买房,所以小人也不好拒绝杨相公。”

“可在你进厨房前,我们也没说不买啊!你这就越过我们把房子买给别人,不地道吧?”叶予期寸步不让。好不容易看中一处宅子,在这快要付钱的时候被人横插一杠,实在是让人憋屈的慌。

“这、这”江老头看看叶予期,又看看杨建修。满脸的为难,小声道,“要不,二位自己商议商议?”

那杨建修一直站在一旁听叶予期跟江老头理论。并未插话。此时见江老头态度摇摆不定,这才皱眉道:“江老伯,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也想买房。他们也想买房,你这房子就这一处,你让我们如何商议?难道还能一家买一半不成?你是江老太爷委托的卖房人,这房子卖给谁,自然是由你说了算。”

“这个…你说我卖给谁啊?卖给谁似乎都不地道。”江老头挠挠头,“要不,咱们也来个竞价。价高者得?”

“竞价?”杨建修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房子,八百两银子便已有些贵了,这再竞价,你莫不是想要哄抬房价么?”

“杨相公可别吓我老头子。”江老头一下子就把脸沉了下来。“小人虽是个下人,却也跟我家老太爷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小人可知道,凡是商品,只要相买者众,争执不下时,便可以采取竞价的方式,价高者得。杨相公虽经常出入县衙几位大人的府上,给大人们看过病。却也不好拿这些话来吓唬我老头子的。”

杨建修也不知是被江老头这话气的还是羞的,脸色胀得通红,一时之内不知说什么好。

叶琢一听这杨建修跟县衙几位大人看过病,想起龚氏的父亲龚书办也算是县衙的人,还有陶长生的岳父,可是南山县的第二把手县丞大人。她便心念一动,走到叶予期身后,跟他耳语了几句。

而另一边,郑氏则在跟关氏小声地说话,想让她跟叶予期说,不要再跟人争这房子了,这位杨相公既跟衙门里的大人走得近,要是争房子争得恼了,对叶家大房来说,没准又是一场风波。关氏听了,顿时心生忧虑,犹疑起来。

而那边的叶琢已说完话,叶予期对杨建修拱了拱手,笑道:“在下姓叶,不知能否跟这位杨相公单独谈谈?”

杨建修被江老头说得不自在,想要拂袖而去,却又舍不得这套宅子;待想留下来,一来感觉没面子,二来又觉得花上更多的钱买这宅子又不甘心,正左右为难。此时见叶予期叫他单独谈话,倒是正合心意——如果能说动叶予期把宅子让给他,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关氏见状,心里一急,也顾不得杨建修和江老头在旁,叫道:“老头子,曼文说她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不如另看一处,把这一处宅子让给这位杨相公罢。”

杨建修闻言一愣,看向了郑氏。

一进来他就看到了郑氏和叶琢,毕竟这两个人都极漂亮,想让人忽视都难。当时他还以为郑氏是叶予期和关氏的儿媳妇,便不敢失礼,只用余光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现在听见关氏这样说,言下之意叶家买下这房子,是给这位美貌的少妇一个人住。这一个人住,就意味着她没有丈夫…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郑氏。

只见这位少妇身穿一件紫底白花湖绉小袄,身下着一条绽青色云纹长裙,这一身打扮,说明这位少妇并不是一位霜居的寡妇。她的五官极美,身材窈窕丰满,皮肤白里透红,脸上没有一丝岁月留下来的痕迹,整个人犹如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让人狠不得咬上一口才好。

一瞥之下,杨建修便收回了目光,但心里却动了一动。

他可是鳏夫,妻子死了两年有余。这两年来虽说有许多媒婆上门做媒,他却都没有理会。倒不是他对前妻情深似海,念念不忘,而是他觉得媒婆嘴里那些姑娘都不是他想要娶的妻子。

而眼前的这一位…

他心念急转,想着是不是把这套房子让给这位少妇算了。

叶予期听到关氏的话,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只是望着杨建修。杨建修忙笑道:“行,那咱们出去说?”

江老头见这两人准备私下里商议,脸色变了一变。不过让两人商议,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此时也不好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了出去。

叶琢不放心,装着搀扶叶予期的样子,也一起跟了出去。

“好了,就在这儿吧。”出到院子里,估计里面的江老头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了,叶予期停住了脚步。

“叶老伯有话尽管说,如果老伯有不得不要这处宅子的理由,在下便是把宅子让给老伯也没关系。”杨建修道。

“哦?”叶予期疑惑地看了杨建修一眼。刚开始时,这位杨相公对这套宅子似乎志在必得。然而听了关氏那一番话,说把这宅子让给他之后,他反倒也退了一步,客气起来了。这莫非是一位赤诚君子,听见别人相让,便不好意思也要相让不成?

刚才杨建修看向郑氏那一眼,叶予期没有注意到,叶琢却看见了。听见杨建修说这话,她不顾礼貌,抢先答道:“是这样,要买这房子的不是我的祖父,而是我母亲。哦,就是里面坐着的那位。因这里离我们家极近,环境又不错,我母亲毕竟是一个人独居,住到别的地方去我们都不放心,所以才想买下这处宅子。不知杨大叔是否能通融通融,将这宅子让予我母亲?”

叶予期听得这话,极为诧异。因为这跟叶琢刚才跟他说的完全相反。刚才叶琢在厅堂里悄悄跟他说,要他跟这位杨相公交好,向他打听打听衙门里龚书办等人的情况,建议就把这处宅子让给他,卖他一个人情。可这会儿,她说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两人的态度都这么奇怪,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建修抬起眼,怀疑地看向叶琢:“这位姑娘说的话倒是奇怪。你的母亲,不跟你们住在一起,反倒一个人独居,这可不合常理。姑娘莫不是想让在下把宅子让出来,随意编造的谎话么?”

叶琢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黯然:“家中的事,不好跟外人说。我只能告诉杨大叔,我原是叶家二房的嫡女,现在过继到了大房我这位祖父膝下。而杨大叔想来跟衙门里的龚书办相熟吧?龚书办的女儿,现在嫁到了叶家二房,在我过继之前,做了我的继母。”

她这一番话,传达的信息极多:她是嫡女,那么意味着郑氏原是叶家的正室夫人,后来为龚书办的女儿夺了妻位,离开了叶家,所以此时独身一人;而叶家二房连嫡女都过继到了别房去,可见二房的人都不是什么顾念血脉亲情的人,由此可见,郑氏离开叶家,不是她的错,而是叶家二房人的错。

杨建修也是心思玲珑之人,立刻明白了叶琢话里所含的意思。对叶予期拱手道:“既然这位姑娘的母亲身世如此飘零,在下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没有一点怜悯之心。这处宅子,便让予老伯吧。”

“如此多谢杨相公。”虽然想不明白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但不用多出一文钱就能拿下这处宅子,叶予期还是挺高兴的。当即对着杨建修深深作了个揖。

“叶老伯不用客气,在下可不敢受您老人家的礼。”杨建修赶紧伸手将叶予期扶了起来,不让他揖下去。

叶琢心里打着主意,自是不想就这样把事给了结了,将这杨建修给放过。眼睛一转,又道:“杨大叔,我们有一处宅子空着,在万福巷,只因那里离我家太远了,不放心让我母亲单独住到那里去,才在这里买房子的。如果您不嫌弃,倒可以去看看,价钱绝对好商量。”

第一百章 相助

“那就太好了。”杨建修脸上露出喜色。他的心思,跟叶琢不谋而合,就是不想那么快跟叶家断了联系。现在借买房之机能多跟叶家人接触,对他而言正中下怀。

叶予期虽说不知道叶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出发点还是跟原来的打算一样,就是尽量跟这位杨相公交好。此时见叶琢这样说了,杨建修又答应下来,心里大喜,赶紧道:“不管杨相公看不看得中万福巷的宅子,这一处的宅子我们叶家承了杨相公大情。中午就在得月楼,我请杨相公小酌一杯,吃过饭后我们就去万福巷看房,不知杨相公意下如何?”

“怎好劳叶老伯破费?应该是我请叶老伯才是。”杨建修客气道。

两人推辞了一会儿,把中午的约定定了下来,这才回了厅堂里,将决定跟江老头说了。

听到杨建修决定退出竞价,把宅子让给叶予期买,江老头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但自己原来的叫价是八百两,现在没人竞争,他自不能再把价钱往上抬,只得以这个价格成交。

“这…伯父,刚才不是说了吗?把宅子让给这位杨相公买。怎么这会儿变成咱们买了?”郑氏又惊又急。她还以为叶予期私下里给了杨建修一些银钱,杨建修这才答应把宅子让出来的。如果是这样,那叶家买这宅子,不是花了大价钱吗?

“娘,难得这宅子合心意,而杨大叔又肯相让,咱们自然要把它买下来了。”叶琢笑嘻嘻地道。

这杨建修虽说不及叶家明英俊,却也相貌堂堂;而且又是秀才,一身儒雅,无论是气质还是地位,更在叶家明之上。更难得的是他对郑氏有意,虽说不知他人品如何。想要娶郑氏作妻还是为妾,但总得给彼此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吧?没准这真是一段良缘佳配也未可知呢?

“是啊,曼文,不管怎么样。能买下宅子就是好事。”关氏也道。看到叶予期、叶琢和杨建修三人从外面回来,脸上俱都带着笑容,而且还一边走一边说话,样子甚是和睦,她那担心得罪杨建修为叶家惹来祸事的顾虑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唉,好吧。”郑曼文见事已无法挽回,只得点头同意。

见得郑氏并不为自己赢得宅子而高兴。反倒隐隐有些不安,可见这女子不是那等目光短浅,只为获得一点蝇头小利就喜形于色的人,杨建修对郑氏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想了一想,他便道:“叶老伯跟龚书办是姻亲,这话本不应该是在下说的。但难得有缘份在这里相识,我也有就什么说什么了——如果叶老伯在过户手续上有什么难处,只管跟在下说。在下虽说没什么本事,却也还有几分薄面,让他们顾忌几分。”

在他想来。这龚氏夺了郑氏的妻位,两人可谓是死对头。不管龚氏是否是胜利者,这女人的心眼都不会大,尤其是在情敌方面。所以郑氏去过户宅子,没准那龚书办就会为难于她。自然既已心属郑氏,自然不肯让她受半点委曲。

叶予期一听这话,大喜过望,站起来就深深一揖:“如果能得杨相公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要知道,这房屋过户。登记资料办手续的,正是那龚书办。当初叶家买下玉琢坊的时候,因为中人是杜浩然,龚书办不敢出妖蛾子,只得捏着鼻子把手续给办了;而罗经生那院子过户的时候,罗经生本就是陶长生埋的棋子。他把院子作抵押,也是陶长生授意的,就是想逼叶家把债务背下,到最后被逼得倾家荡产,等变卖家产时陶长生再低价把作坊和宅子买回来,在过户时又敲上一笔,所损失的那套宅子也就回来了,因此在过户这一节上没有为难叶予期,顺利地让他把过户手续给办了。

可这一回,虽说要买房子的是郑氏而不是叶家大房,但龚氏对叶琢那也是恨之入骨的。郑氏要买房,又是叶家大房的人陪她去的,龚家岂能放过这一次机会?不光是刁难,更有可能在此过程中榨取几十两银子,以弥补在两次交锋中陶家和龚家所受的损失。这是叶予期买房时最担心的事。

而现在,有杨建修出面,想来这过户应该会顺利不少吧?

事情既已商定,大家便没在那处宅子多呆,起身前往衙门办手续。因宅子是郑氏买的,她自然得亲自去一趟。关氏和叶琢自然也一起陪着。再加上杨建修和江老头,一共六人,乘车前往衙门里去。

那杨建修有自己的车辆,见叶家要租车,便邀请叶予期和江老头坐了他的车,叶琢等三个女人另租了一辆车。

上得了车来,关氏好奇地问:“琢儿,你们在院子里是怎么说的?怎么转眼间那杨相公便那么好说话了?”

“杨大叔本就是个好人啊,我把难处一说,他立刻通情达理地把宅子让给我们了。”叶琢道。郑氏打定主意不嫁人,而那牛老爷的事也才过不多久,她自然不会把杨建修那点心思说出来。要是郑氏恼了,不要那处宅子,立马转头乘车回家,那可就糟糕了。

“就这样?”

“就这样。”叶琢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来真是遇着好人了。”关氏叹道。

叶琢笑而不语。杨建修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但是个有心人却是可以肯定的。

也不知杨建修是个什么身份,到了衙门,一路上见着他的人,态度都极为恭敬,纷纷称呼他“杨相公”,杨建修只是微微颔首回礼。

“杨相公,您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一个四十来岁、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闻声迎了出来,拱着手对杨建修笑道。

“哈哈,龚书办,我有一伯父要替侄女买房,我陪他来办理一下过户手续。”杨建修也拱手回礼。

“杨相公的长辈要买房,只需派人唤上一声,我自会上门去为老人家办理,怎好叫你们亲自跑一趟?贵伯父是哪一位,我好拜见”龚书办说到这里,话声戛然而止,眼睛盯着叶予期,再扫过江老头和关氏等人,面色沉了一沉。

杨建修的身后,就只跟了这几个人,也就是说,这几人中有一个便是杨建修嘴里所说的“伯父”了。可叶予期是叶予章的大哥,叶家明的伯父,龚书办自是认得,在龚氏嫁到叶家时他见过;而剩下的唯一男性江老头,却是青衣小帽的下人打扮,想来这不会是杨建修的“伯父”吧?

龚书办脸上的异样,杨建修自然看在眼里,他也不说破,直到跟着龚书办进到他办公的屋子里坐下,这才指着叶予期道:“这位叶家伯父,想来龚书办你也认识吧?听说你们还是姻亲。不过龚书办可能不知道,叶伯父跟我父亲还是故交。听说他要买房,我今天正好无事,我父亲便特地嘱咐我陪伯父到你这里来一趟。”

“原来叶大哥跟杨老太爷是故交啊?以前可没听你说过。来,坐,坐下说。”龚书办是个场面人物,在官场里混得跟个官油子似的,一听杨建修这话,对叶予期由开始的视若未见,变得异常亲热起来。这说话的态度,随意里透着亲昵,就好像他跟叶予期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似的。

至于他心里有多郁闷,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无论叶家大房因为作坊与陶长生发生纠葛,还是那过继到大房的叶家嫡女坏了自家女儿的好事,他都知道。所以曾暗暗发过誓,不管什么事,只要叶家大房和郑家撞到他的手上,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却不想前两次都不得不放过去。今天好不容易等着他们又送上门了,却又跟这位杨相公扯上了关系,还劳得他亲自陪同来办手续,自己不得不陪上笑脸殷勤接待,这让他郁闷得想要吐血。

“承蒙杨老哥看得起。”叶予期自然不会傻得去戳穿杨建修的话。不过他知道他跟龚家、陶家的仇恨不是几句话就能消除的——就是龚书办想消除,他也不肯。所以并不想跟龚书办装亲密。只略略说了这么一句,就直入正题:“我今天帮侄女买房子,还得麻烦龚书办。”

“江老伯,你把文书拿给龚书办看看。”杨建修既知道了叶龚两家的恩怨,尤其是眼前这位龚书办的女儿,还夺了人家郑氏的丈夫,他也不想跟龚书办多聊,以免引起郑氏对他的反感。立刻叫江老头拿了文书来,把手续给办了。

龚书办见杨建修亲自帮着张罗,哪里敢有半分刁难?肚子里万分的不舒服,面上还得装出极热络的样子,一边跟杨建修和叶予期闲聊,一边手脚利索地把手续一一给办理了。而叶予期办过几次过户手续,程序是极熟的了,立刻叫了郑氏来,让她按了几个手印。又当场交清了所付的银两及手续费。不一会儿,印有大红官印的新房契便到手了。

“今天有劳龚书办了。你公务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杨建修见正事已办妥,立刻告辞。

“份内之事,份内之事。”龚书办笑着站起来,亲自送几人出门,这才回到屋子里坐下,气闷地唤下人给他端来一杯凉茶,一饮而进。

“老爷,今天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小姐?”那沏茶的下人问道。

龚书办沉默许久,这才道:“嗯,你去跟她说说。”

“是。”那下人立刻唤了别的小厮来伺候,自己出了门上了马,前往叶家二房找龚氏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一计

(过年了,泠水在此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财源广进,心想事成!)

且说叶予期办好此事,心情大好,见时近中午,便邀请杨建修去得月楼就餐。

“老头子,我们就不去了,你好好招待杨相公。今天这事,还多亏杨相公,否则还不知要费多少周折呢。”关氏道。说完又对杨建修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不过是举手之劳,伯母不必客气。要不,一起到得月楼吃饭吧?”杨建修听关氏说要回去,心里便有些不舍。但男女有别,他还真不好挽留。嘴里说着这话,眼睛却看着叶琢。只相处这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便看出来了,这叶家大房,当家的是这位辈份最低、年纪最小的小姑娘。而在江家宅子时,叶琢很明显能跟他心意相通。所以此时他谁也不看,只看着叶琢。

叶琢接到这求助的目光,心里好笑。不过她却不打算劝关氏改变主意。毕竟杨建修是什么样的人,他要求娶的是妻还是妾,全都一无所知,此时不宜让他跟郑氏太过接近。再说,郑氏跟着到这里来办手续,是形势所需,情非得已;可跟到得月楼去吃饭,就不妥当了,容易被人看轻了去。

关氏听得杨建修的邀请,倒是犹豫了一下。原因无它,全因她对这位杨相公甚是感激。他既开口相邀,自己拒绝恐怕太过失礼。

想到这里,她朝郑氏看去,想看看郑氏是什么个意见。如果郑氏也同意去,那便一起去就好了。反正女眷是另设一个包间的,倒不怕被人说闲话。

“伯母,您跟伯父去吃吧。赵姐姐还在家里等着呢。我先回去告诉她一声,也免得她担心。”郑氏道。很显然,她不愿意跟着去得月楼吃饭。尤其主客还是一个陌生男人。

“那我们也不去了。”关氏听郑氏如此说,也下定了决心,转头对杨建修歉意地笑道,“我儿媳妇一人在家里,原也没说不回家吃饭,不回去不好。杨相公你一会儿多喝几杯,老头子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多担待。”

关氏既然如此说了,杨建修便不好强留,亲自帮她们叫了马车,目送她们上车离去,这才跟着叶予期去了得月楼。

叶琢虽然极想亲自跟这位杨建修谈一谈。好从他嘴里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但便是跟着去,也是另坐一处,不能跟他们男人一桌喝酒聊天,达不到自己的目的。没奈何,只好跟着关氏和郑氏回了家,心里期望叶予期能领会她的意思,多从杨建修嘴里套出话来。

叶予期这一去,直到傍晚时分,才脚步踉跄地回到家。一进门就嚷嚷着要水喝。

叶琢亲自端了一壶茶到厅堂里,就听关氏在数落叶予期:“不能喝酒就别逞强。你喝得醉醺醺的,害得人家杨相公都没能去万福巷看房子,真是太失礼了。”

“嘿嘿,聊得高兴,所以就多喝了几保没想到这一耽搁就识了时辰。不过杨相公也喝得很高兴啊,约了我明天去看房。”叶予期接过关氏递给他的布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又接过叶琢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祖父,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叶琢问。

“你们不知道,这位杨相公的父亲,在咱们南山镇还真是大名鼎鼎。”叶予期转向关氏,“老婆子,杨神医你知道吧?你父亲在世时,还请杨神医看过病的。”

关氏吃了一惊:“难道这位杨相公就是杨神医的儿子?”

“正是。”叶予期点点头。

“可是,既然杨相公的父亲既是南山镇的神医,那么杨相公在南山镇应该有祖宅啊,干嘛还要买房子?”叶琢诧异地问。

叶予期对孙女这缜密的思维极为赞许,冲着她点了点头,道:“祖宅是有的。但杨相公的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杨神医又继娶了一个妻子,给他们生了三个弟弟一个妹妹。那继母对他们兄弟两人表面上挺好,背地里却做下许多卑劣的勾当。所以杨相公就奋发图强,考取了功名,其后便到南云城的知府府上做了主薄,在南云城一呆就是十年,跟历任知府主宾相得。

只是最近新来的一位知府脾气古怪,屡屡责罚属官,杨相公倒也有些傲气,正好他大哥得了重病,又兄弟情深,杨相公便干脆辞了任,回南山镇给他大哥治病。但因他常年在外,那三个弟弟的儿女早已把他的房子占了,他也不愿意在那个家里呆,便打算在外面买房另居。这才去青云巷看房子。”

“原来是这样。”叶琢点点头。杨建修作为上司的属官,又是南山镇人,跟南山县县衙里的这些官吏相熟,也就不奇怪了。不过,想来也就是平时吃吃饭,打打招呼的交情,但要说很了解对方的底细,怕是不行。

果然,叶予期又道:“琢儿,你让我向杨相公打听龚书办的底细,他说他也不清楚。平时也就是点头之交,并没有什么来往。不过他也说了,如果我们不急,他以后倒可以帮着慢慢打听。但杨相公今天也说了一件事,他说龚书办很喜欢赌石,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听龚书办说起赌石,眉飞色舞的。”

“赌石?”叶琢本以为不会得到什么消息了,可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继而眉头蹙了起来,陷入沉思。

“怎么,有什么不对?”叶予期并不知道龚氏偷卖二房财物的事,只以为叶琢要他打听龚书办的情况,是想防止陶、龚两家再来报复陷害叶家。

叶琢摆了摆手。她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线索。

今天她也看见了,龚书办帮人办理过户手续,绝对是大权在握。过户的人除了要缴纳一定的费用给官府。想来还要孝敬一笔钱财给龚书办。所以这书办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油水足,绝对是个肥差。那么有这样一个有钱的老爹,龚氏为什么还要嫁到叶府来做继室。还偷卖叶家二房的财物,陶长生又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小作坊,就花那么大一个心思给人下套。得不到手又如此怀恨在心呢?

莫非,是龚书办赌石输了钱,背了一屁股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龚书办欠的是谁的钱呢?如果他挪用的是公款,有没有办法能利用这件事,把他从书办的位置上给撸下来?

想到这里,叶琢叹了一口气。

就算查清和证实了龚书办因为赌石而挪用公款的事。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把他拉下马来呢?叶家的层次太低,根本就不认识衙门里的人。昨天能让谢家伏罪,多亏了聂博文和杜浩然;这一次龚家的事没人能依靠,想要把龚家连要拔起,那是千难万难。

除非。把这个杨建修给扯进去。他做了那么多年的知府主薄,就算现在不在任了,那层次也比龚书办高多了。区区一个龚书办,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吧?

想到这里,叶琢问:“祖父,杨相公跟你约了什么时候去看房子?”

“明天上午,杨相公说他有车,住的也不远,明天吃过早饭就到府上来叫我。”叶予期喝了酒。此时回了家,身心都安逸了,坐在那里便开始犯困,说着说着,眼皮就沉了下去,话也说得含含糊糊起来。“刚才,就是杨相公用车把我给送回来的”

“喂,别睡,要睡一会儿回房再睡。你在这里睡着了,我们谁能扶得动你呀。”关氏一见,着急起来,用力地拍了叶予期几下,连拉带拽地把他送回房去歇息。

叶琢本还想问问杨建修的个人情况的,见叶予期这样子,只得闭上了嘴,出门去找秋菊:“秋菊,今天我们没回来的时候,二房的老太爷来过没有?”

“来过的。他是跟二老太太一起来的。奴婢跟他说姑娘和老太爷出去有事了,今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他便说,明天再来。”秋菊道,“二老太爷还特地吩咐了,说让姑娘明天上午不要出门,他巳初的时候会过来,跟姑娘有要事相商。”

“很好。”叶琢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一晚,叶琢又是练劈香练到精疲力尽才倒下入睡。第二天早上起来,便去了郑氏的房里,撒娇弄痴地拿了一件酒红流云锦袄和玉色绣折枝堆花长裙让郑氏穿上,又亲手给她挽了一个高椎髻,挑了两件首饰戴上。叶琢前世就是一个精于打扮的高手,经她这么一鼓捣,虽然衣服和首饰都是半旧的,但郑氏皮肤极白,眉眼又黑,被这深红色衣服一衬,竟然显示出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独特韵味来。既美丽又不显得张扬,丝毫不露打扮过的痕迹。

“曼文今天这衣服穿得极好,显得人都精神了许多。”关氏吃饭的时候看见,赞许道。

郑氏瞪了叶琢一眼:“还不是琢儿弄的?这孩子越活越小了,整日的胡闹。”

叶琢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却不说话。有护短的关氏在,她根本不用自己辩别。

果然,关氏一听这话,立刻道:“就这样子才好!小孩子家家,就应该调皮一些。她要是跟个老头子似的正儿八经,不笑不闹,你才担心呢。”

“这倒是。”郑氏笑了起来。女儿过继到了大房,似乎比以前活泼许多,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心酸和自责。以前在二房,便是因为她的缘故,让女儿的个性受到了压抑。

“叶老伯,在家吗?”一个熟悉的男声在院门口响起。

“杨相公来了,我吃饱了。”叶予期一听这声音,把筷子一扔,便站了起来。

“祖父,别急着走,您请杨相公到厅堂里坐坐,我去给你们泡茶。”叶琢道,“秋月,把你准备好的点心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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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