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站起身来,躬身下了马车,挥挥手道:“把她带下来吧。”然后转头看看四周,“这里的环境不错,还有一座庙,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秋月也下了车,跟在叶琢后面磕了头。此时听到顾尘的话,有些纳闷地看了看天色。虽然时候不早了,但天色并没有黑。出门赶路的人,不是早早起来赶路,天黑才歇下的吗?

叶琢却知道顾尘要在这里歇息,是因为聂微月的缘故。不管聂微月是什么原因能把聂府的护卫带出来,聂仲昆隔不多久就一定能知道这个消息,从后面追来。

而且,叶琢有理由怀疑聂微月之所以能把护卫带着追到这里来,是聂仲昆特意安排的。

在得知她叶琢会赌矿,并且还带着顾尘来寻矿之后,聂仲昆一定得采取措施进行阻止。思来想去,还有比女孩子之间因争风吃醋而误杀更好的理由吗?看在聂贵妃的面上,便是杀了她叶琢,顾尘也不好直接把聂微月怎么样。聂微月既无性命危险,她叶琢又被杀死了。二皇子一派找不到玉矿,还不能拿女孩儿间争风吃醋的事来攻讦聂家,这对聂仲昆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计谋了。

如果事实不是这样,又何以解释在聂微月闯了那么大的祸,出了那样的事情后,还能随意的出入聂府,甚至带走一众护卫?叶琢在聂府住了几日,对于聂仲昆的权威和聂夫人的能干可是十分清楚的。住在那样的深宅大院,身边时刻有一众丫鬟婆子跟着,如果没有聂仲昆和聂夫人的允许,聂微月便是长着翅膀也难以飞出聂府。而且,在出了在河上的射杀之事后,聂仲昆对府里护卫的掌控必然会加强。

正是聂仲昆的命令,聂微月才能从容换上男装,轻而易举地带走一众护卫,依据聂家的情报,循着这条路直追下来。在陈四把顾尘的身份叫破之后,那些护卫仍然听聂微月这脑残人士的命令,动手攻击,坚持射杀她叶琢。

聂仲昆,果然好计谋!

想到这里,叶琢走了过去,站到被樱嬷嬷带下车来的聂微月面前,冷冷地看着她道:“聂微月,前段时间你才从上京的路上迷晕你的护卫逃跑出来,被人拐卖到青楼。不在家好好呆着,又跑出来干这种蠢事,你母亲难道不管你吗?”

顾尘听了这话,怔了一怔,微微蹙起了眉头。

说实话,她虽然答应帮二皇子一把,但并不大管事。她只需要赌出玉矿,给二皇子一个交待,换得他的一个承诺,这就够了,所以这镇上的大小事,她都让李三去做,自己懒得过问,也因此,她对于聂微月的事并不清楚。现在经叶琢这么一问,她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豪门大户的闺阁小姐,在出了那么大的事后,再想逃出来,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顾尘挥了挥手,示意樱嬷嬷拿开塞在聂微月嘴里的布巾。

如果眼神能杀人,聂微月早已把叶琢杀死十几次了。可惜现在她眼睛瞪得再大,对叶琢也造不成丝毫威胁,这让聂微月差点憋出内伤来。此时布巾一被拿开,她就暴跳起来,对叶琢嚷道:“叶琢,你这个狐狸精,要不是你勾引杜哥哥,他早已把我娶进门了。你抢我丈夫,我咒你这辈子不得好死,我咒你quan家不得好死!瞧着吧,只要我不死,我这辈子就是追到天涯海角去,也要把你给杀了。不光杀你,还杀你quan家”

叶琢冷冷一笑:“聂微月,你要找借口杀我,麻烦你也找点靠谱的。杜公子在你家住了一年多,如果他对你有意,早已把你娶进门了。他不愿意娶你,又关我什么事?再说,他离开这里回京城去,如果他被我迷住,又何不带我去京城,还要将我留在这里?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知道他与我不过是相识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男女之情,偏你还拿着这个借口来追杀于我,你当大家都是傻瓜呢?”

顾尘的目光顿时阴沉下来。

她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只要略想一想,就能想明白聂家打的什么算盘。

聂仲昆的用意被叶琢一语喝破,这让聂微月大为惊慌。她瞥了顾尘一眼,又冲着叶琢胡缠蛮缠:“杜哥哥明明已经对我动情,当时家里姐姐妹妹那么多,他谁也不理,只理我一个人。要不是你进府去,勾引于他,他怎么会离开聂府,跑到南山镇去住?可见就是你坏了我的姻缘!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你quan家,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活活凌迟”

叶琢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杜公子只理你一人,不理别人,那是因为应付你一个比应付一群莺莺燕燕要好很多,而不是他喜欢你的缘故。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她知道顾尘已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这里不宜再多说,以免让顾尘觉得她用意不纯,挑拔离间。所以只顾跟聂微月争辩感情的事,做出想要说服她、解除误会的样子。

“哒哒哒”地面微震,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聂微月眼睛一亮,忍不住转过头去,朝后面张望。

顾尘的脸色变了变。她深吸一口气,也缓缓地转过身去,朝来路上望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昔年恩怨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三人骑着马的人出现在大家眼帘。叶琢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穿着宝蓝色锦袍的,正是聂仲昆。

聂仲昆大概也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她们,缓缓放慢了脚步,最后在离她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下马来。

“爹爹,救我。”聂微月看到聂仲昆,大喜,高声叫道。

但聂仲昆对女儿的呼叫置若妄闻。他半立在马上,久久没有动弹,眼睛盯着顾尘,表情似喜非喜,脸上微微颤抖的胡子,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爹。”聂微月没眼色地又叫了一声。

聂仲昆这才如梦初醒。他翻身下马,朝这边走了过来。不过并没有走到聂微月面前,而是直直地朝顾尘走去,走到离她三尺远的地方便站住了。他看着顾尘,声音低沉而嘶哑地唤了一声:“顾尘。”声音里饱含着感情。

聂微月再没眼色,也知道自家老爹情绪不对了,及时地闭上了嘴,没有再出声,看看顾尘又看看聂仲昆,一脸的疑惑:她老爹见到这位玉妃,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

在聂仲昆看着顾尘的时候,顾尘也看向他。不过跟聂仲昆激动的样子不同,顾尘显得很冷静。此时听到聂仲昆的低唤,她淡淡地道:“聂老爷,你我的身份不同往日,还请唤我玉妃娘娘。”

聂仲昆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他收回目光,慢慢地跪了下去,一抱拳:“小民聂仲昆,叩见玉妃娘娘。”

“平身吧。”顾尘淡淡道。

“谢娘娘。”聂仲昆站了起来。

这时候,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聂微月。

“爹爹,救我。”聂微月一见聂仲昆向她看来,便委曲地叫喊起来,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那样子甚是可怜。

聂仲昆将目光转向顾尘,躬身行了一礼:“玉妃娘娘,小女不懂事,因为感情的事对叶琢姑娘产生了误会,以至于冲撞了娘娘。不知娘娘是否能网开一面,饶了她这一次?”

“哦?”顾尘轻笑了一声,走到樱嬷嬷拿出来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凳子是折叠式的,很简易;四周是树木野草,带有几匹正在吃草的马;顾尘身上穿的也只是一件普通的男式长衫。但她坐在那里,却如同坐在华堂之上,举止优雅,姿态雍容。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聂仲昆:“你觉得令爱错就错在冲撞了我,要是我不追究,你就可以领她回去了是吧?”她脸上露出一抹嘲讽,“至于叶姑娘那里,因为她是一介平民,令爱追杀了就追杀了。死了的话,也是她运气不好,命已该绝。聂仲昆,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聂仲昆的脸色僵了一下,不过他随即抬起眼来,注视着顾尘,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轻声道:“尘儿,你还是这般爱较真。”

说着他转过身来,大步走到叶琢面前,抱拳一躬身,对叶琢施一礼,朗声道:“月儿冒犯了叶姑娘,我在此代她向叶姑娘赔个不是。还请叶姑娘看在我的面上,饶她一命。叶姑娘请放心,以后我一定对她严加管束,再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聂微月见自家身份尊贵的爹爹竟然在叶琢面前弯下了腰,脸上顿时露出恨恨的表情。不过顾忌着顾尘,她没敢出声说话。

叶琢将身子一侧,并没有受聂仲昆的礼,淡淡道:“聂老爷的礼,小女子可不敢当。”说完这一句,她便闭上了嘴巴,再没下文。

看聂仲昆与顾尘这样子,似乎交情匪浅,没准年轻的时候曾产生过感情纠葛。顾尘三番五次到南山镇来,而且时时流露出哀怨忧伤的表情,很有可能是对聂仲昆余情未了。在这种情况下,叶琢自然是少说为妙。多说多错,不说不错,还是谨慎些的好。

聂仲昆对叶琢没有受他的礼,还算是多比较满意。要不是顾尘提出要求,他绝不会给一个小小平民女子行礼的,这实在太掉身份了。至于叶琢有什么想法,是怎样的态度,他更不会放在心上。此时他一心一意的,就是想着如何弥补与顾尘之间的裂痕,讨得她的欢心,好利用她对皇帝的影响,将局势掰回来。

所以他草草行了个礼,便又转了回去,对顾尘道:“尘儿,你到南边来,为何不让人跟我打声招呼?无论怎样,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嘛。”说着,他看着顾尘,声音变得极为轻柔,“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顾尘一挑眉,淡淡一笑:“这南边,不是你的地盘吗?什么人到这里来,哪个地方有什么动静,我就不相信你会不知道。你要不知道,你女儿怎么会带着十几个护卫,追杀到这里来?难道我身边有人去向她通风报信不成?聂仲昆,很多年以前我就告诉过你,别老把别人当成傻瓜。”

聂仲昆脸色一变,盯着顾尘:“你怀疑是我派她来追杀的?”

“是不是的,你自己心里清楚。”顾尘的表情倒是风轻云担

聂仲昆看着顾尘,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过了许久,他才温柔地开了口:“尘儿”

“叫我玉妃!”顾尘打断了他的话。

聂仲昆的脸色沉了沉,不过还是改了口:“玉妃娘娘,你我相交甚深,我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微月她将叶姑娘视为情敌,派人时刻监视着她,所以才会追到这里来。如果她知道叶姑娘是跟你在一起,就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手。刚才我代她跟叶姑娘赔礼道歉了,叶姑娘虽然受了些惊吓,好在也没有受伤。你看,这件事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聂仲昆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再加上顾尘心里一直还想着以前的那一段情,如果不是有叶琢前面的提醒,她一定会为聂仲昆这番话所感,轻易便原谅了他。或许接下来还要跟他互诉衷肠,改变她当初到南山镇来的初衷。

可有了叶琢的提醒,再加上这么多年以来,在深宫中回想着当年的事情,从而对聂仲昆人品慢慢产生出来的怀疑,聂仲昆的这番表演,看在顾尘眼里就成了跳梁小丑,欲盖弥彰,假仁假义。这让她十分的失望!

心中深藏的那段美好的初恋,原来只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她怀念那种感觉,所以不断地将这个男人美化,给他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告诉自己当年他不坚持娶她,并不是他爱得不深,而是为了家族,他“不得已”。

现在,这层美丽的面纱就这么被聂仲昆自己三言两语地给撕破了。

顾尘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失落,有庆幸;有难受,有释然…

她站了起来,不再看聂仲昆,转过身往那座庙的方向走,一面走一面挥挥手道:“阿樱,放了她,让聂老爷带她回去。”

“是。”樱嬷嬷麻利地将聂微月身上的绳子解开,聂微月一得自由就扑向聂仲昆:“爹爹。”

聂仲昆搂着她,抬起头来,向顾尘的背影唤道:“顾尘”见顾尘仿若没有听见,仍继续往前走,他又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这么疼月儿这孩子吗?你没看出来吗?她长得很像你。”

叶琢听得这话,忍不住望了望聂微月,又偷偷望了一眼顾尘。发现虽然顾尘没有聂微月漂亮,但两人的五官还真有些相像。

顾尘的脚步顿了顿,终于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了聂微月一眼,淡淡一笑:“是吗?那又如何?”

“尘儿”聂仲昆还要再说,顾尘一摆手,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聂老爷不要再说了,天色不早了,再不往回走就得赶夜路了。好走不送。”说完,转过身再继续往破庙方向走去。

聂仲昆不甘心,他急上几步,拦在了顾尘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尘儿,你别生气了好吗?当年我要是不放弃你,皇上他就要灭我九族。上上下下几百人啊,尘儿你心最善,哪怕是路边倒下一个乞丐你都不忍,又怎么忍心因为我们的婚事,让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我当时没有跟你说,是希望你恨我。如果你恨我,你在那深宫之中或许就能随遇而安,平平静静地过下去,而不会痛苦思念,心怀不甘。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想你吗?我纳了七、八个妾氏,全都长得像你的;我最宠月儿,也是因为她长得像你。尘儿,你…咱们隔了十几年才相逢,话都没说上两句,你怎么忍心就此让我离去?”

顾尘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道:“你选择放弃,不是为了你的族人,而是为了荣华富贵。你用我跟皇上换了一个聂贵妃。你想让聂家的血脉坐上这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你想让聂家摆脱这平民身份。或许当年你对我有情,但这份感情,在权势面前,又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微不足道。”

她抬起头来,对着天空长长吐了一口气,仿佛把她这么多年闷在胸口里的一口气都吐了出来,她的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神色来:“好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煽情了,我不会在皇上面前把你刚才那番话说出来的。你自己好自为知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地下有玉矿?

说完,她绕过聂仲昆,朝破庙走去,还唤了叶琢一声:“叶琢,走,跟我过去看看,那庙里有没有人,咱们能不能在那里住上一宿。”说完也不等叶琢答话,自己率先朝那破庙走去。

“是。”叶琢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聂仲昆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直到顾尘的身影消失在破庙门口,他这才颓然地转过身来,有气无力地道:“走吧。”

说着也不理聂微月,走到马上便自顾自上了马。然而不知是脚滑还是什么原因,他踩在马蹬上的脚滑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他的随从忙走过来,扶他上了马;又将聂微月扶到他们特意带来的空着的马儿上。聂仲昆回头看了那破庙一眼,看到破庙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他失落地转过头来,一抖马绳,纵马奔驰而去。

此时的顾尘,正缓缓地走在破庙院子的小径上里。这破庙久没人住,早已荒芜了。用土夯筑的院子虽然没有长出草来,却满是青苔,青苔上面落了些叶子,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叶琢跟在顾尘后面,并没有说话。她知道顾尘此时心里很不平静,正需要一个人呆着。但这破庙不知会有什么危险,她不放心顾尘一个人在这里,便默默地跟随着,尽量地不发出声音。

“叶琢,你说得对,人心是最难捉摸的东西,你永远看不透。有时候,你明明感觉他挺好,但相处久了,才发现,当初是自己瞎了眼睛。”顾尘忽然开口道。

叶琢站在她后面,字斟句酌地回答:“要不是这样,又怎么会有‘人心多变’,‘居心叵测’这样词语呢?便是咱们自己,不到特定的环境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么的人。咱们吃饱穿暖的时候,会很善良,还有余心去同情、照顾别人;可当咱们沦落到最悲惨的境地,不争抢就要面临死亡,咱们或许就会亲手杀死其他的竞争者,以获得生存下去的权利,那时候,又会变得何等的自私,何等的残忍。”

她顿了一顿,又道:“所以娘娘,咱们没必要去纠结这些问题。不管是感情还是别的,其实就跟食物一样。你如果觉得美味,就多吃几口;一旦它变质臭馊了,倒了就是。完全用不着为它惆怅难过,长吁短叹。人生苦短,咱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总得保持一份欢喜的心,向前看。没准下一刻,你就会遇上更好的呢。”

顾尘听了这番话,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院子里一株在砖缝里生长出来、却长了足有一米高的小树,静静地发呆。

良久,她才转过身来,微笑着对叶琢道:“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想来那聂微月,就更钻了牛角尖。人生一路上,美丽的风景多的是,又何必单恋一枝花呢?而且没准,那枝花上还长满了虫子。只是你没凑近,看不见而已。”

说着,她自己笑了起来,然后提高声音,语调欢快地叫道:“陈四,阿樱,把这庙里收拾收拾,咱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是。”陈四和樱嬷嬷在门口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一声,话声未落便已走了进来。

显然,她们知道顾尘心情不好,需要安静,却又不放心她,便像这样站在门口,时刻盯着里面的动静。

“娘娘,还是让属下进去看过之后,您再进来。”陈四见顾尘要往大殿走去,忙上前道。

“好,去吧。”顾尘也不为难他,停住了脚步,由着陈四到里面转了一圈,出来说没有危险,这才跟叶琢两人迈进了殿堂。

殿堂的面积并不大,五开三进深;但因里面除了靠北墙的地方放着一张石桌,桌上奉供着一尊不知是什么的泥塑像,便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显得格外宽敞。

“这是什么神仙?”顾尘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那泥塑像,向叶琢问道。

叶琢摇了摇头:“不清楚。”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她知道顾尘是个极随性的人,不大看重规矩,这从陈四和樱嬷嬷她们的行事上就能看得出来。如果自己对她规规矩矩的,一本正经,倒容易让她反感。所以叶琢说话的时候,也不再用尊称和谦称,像跟朋友相处一样。

顾尘耸了耸肩:“这边的人笃信‘万物有灵’。经常一块石头,一棵大树,他们都觉得是神灵之所在。所以这上面到底是什么神仙,怕是要问当地人才知道。”

“娘娘,今晚咱们就住在这大殿里吗?”樱嬷嬷进来问道。

“对,你让他们进来打扫吧。”顾尘拉了叶琢一把,“走吧,咱们先出去。”

南方多雨,而此时又是春夏之交,雨水极多。出门能有一座房屋居住,遮风挡雨,也算得幸运了,所以也顾不得嫌弃这里供奉着神灵。

樱嬷嬷她们准备得极为齐全,不光带了锅碗瓢盆,便是连扫帚都带了。阮七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水,在殿堂上洒了一通,大家再“哗哗”地扫了一阵,不一会儿就将殿堂打扫得干干净净。

阿媛又跑到马车处,从下面抽出几个东西,放到空旷的地方一撑,一个像小屋子一样的东西就出现在了眼前。

顾尘见叶琢好奇地打量这东西,便笑道:“这叫帐蓬,下面这块可以防潮,上面再盖上一层牛皮垫子,也可以防雨,用来在夜外住宿,最是方便。”

说完又指着樱嬷嬷拿进来的几块东西道:“这叫睡袋,晚上直接躺进去,把封口处扎紧,就可以防止那些虫啊什么的钻进去。”

“娘娘您经常在荒野里过夜吗?”叶琢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啊,在宫里闷了,我就带着阿樱她们到处游玩。”顾尘满不在乎地道,并不觉得叶琢问这问题有什么不对。

叶琢在心里猜测着顾尘与皇帝、聂仲昆的感情纠葛,没有再问下去。

晚上并没有再吃烧烤,而是蒸了馒头,再煮了一大锅热汤。叶琢前世是北方人,对于面食也吃得惯,再加上肚子饿了,樱嬷嬷的手艺又好,她一下干掉了两个大馒头,喝了两碗热汤,这才全身通泰地放下了碗。

陈四用竹筒装了水,放到做饭的火堆旁慢慢烤着。等大家吃完了饭,竹筒里的水也热了。每人一只,洗脸净脚。大家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天,眼看着外面已变得漆黑,便准备睡觉。五个女人睡在殿堂里,而男人们则守在殿外,陈四他们还在殿堂门口烧了一堆火,派两个人轮流守夜。

“叶姑娘,您睡这个帐蓬;秋月,你睡这个。”樱嬷嬷指着两个睡袋道,又笑着解释,“我们的帐蓬都是自己用过了的,只有你们这两个是新的。”

“没有关系,睡哪里都一样。”叶琢道。

确实,睡哪里都一样。

这屋子里五个帐蓬,中间那一个是顾尘的,其余的四个则围绕在顾尘的四周。叶琢那一个靠着里面,算是最安全的。如果要说不好,那就是它的一侧,正靠着那张供奉神灵的桌脚。不过叶琢是亲眼看着阿媛将那石桌和塑像用布子抹得干干净净的,并不怕里面有蛇虫之类的东西钻出来。

“睡吧。”顾尘首先钻进了自己那个帐蓬。

叶琢见秋月看着自己,知道她要等自己安顿好之后才会安歇,便也钻了进去,将帐蓬的门系好,然后脱了外衣,钻进了睡袋。这睡袋里絮着的全是棉花,薄厚正好,还散发着淡淡的太阳的味道。叶琢躺到里面,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坐了一天的马车,还被聂微月追赶着在车厢里撞来撞去,她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此时躺下来,就感觉无比的舒服。

秋月和樱嬷嬷、阿媛见顾尘和叶琢歇下,也陆续钻进了自己的帐蓬里,睡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安静,透过结实的蓝布,依稀能看到门外火堆的亮光,听到阮七他们低低的说话声。叶琢正要闭上眼睛,却忽然觉得心底里涌上一种熟悉的感觉来。这种感觉,正是她赌石时摸到玉料时,那种奇妙的悸动。只是这感觉比较弱,倒跟她在杜浩然院子里学习赌矿时,走到两堆原石之间的感觉一样。不过这感觉虽弱,却极为美妙,比她在摸到玻璃种玉料时的感觉还要好。

叶琢睁开了眼。

难道,这地底下埋藏着玉矿,还是极好的玉矿,而且这矿极浅,能让她这半桶水的赌矿师感觉到不成?

她坐了起来,静静地感受了一番,却发现坐起来的感觉跟躺下去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奇怪地歪了歪脑袋,干脆站了起来,蹲在了地上。

当初在杜浩然那里学赌矿时,她发现接触原石的面积越大,她的感觉就越清晰。如果全身躺在原石堆上,绝对比她只用一只手去摸更能知道原石里的玉料是好是坏。

可她现在,不管是躺着、坐着还是蹲着,心里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强弱之分。

那到底是不是地下埋着玉矿呢?叶琢摸摸下巴,思索着要不要让陈四明天把她睡的这个地方挖一挖。

第二百一十七章一块石头

“叶琢,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顾尘听到她的响动,出声问道。

秋月也赶紧爬起来朝叶琢这边张望。刚才她听到这边的声响就想问了,但怕吵着顾尘休息,憋着没敢作声。

“啊,没有,没事。”叶琢赶紧道。

夜已深了,大家都很累了,她可不敢把大家都折腾起来。如果地下有玉矿,也不会长脚给跑了,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这么想着,她赶紧把腿伸进睡袋里,打算躺下再不动了。可没想到,她进睡袋前伸手在旁边扶了一把,正好碰上旁边的石桌,那种美妙的感觉一下强烈起来,直直地撞击她的心。她愣了一愣,慢慢地将手放开,那感觉便又弱了下去,恢复成最开始的那个程度。

难道是这石桌里有玉料?怎么可能?

叶琢微蹙着眉头,又将手伸向了石桌,那种感觉一下又强烈起来。

看来,还真是这石桌里有玉料了。

这么想着,叶琢继续在旁边摸着,当她往上摸时,感觉便弱一些;向下摸,尤其是接近地面时,感觉就尤其强烈。最后,她终于把手停在了地面上方一点点的距离,那里,有一个圆圆的突出的东西…

啊!

叶琢差点叫出声来,她忙捂住自己的嘴,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见大家都呼吸均匀,大概是白天累狠了,一下就睡着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再一次伸手摸向那圆圆的东西。

她想起来了,白天跟着顾尘进这殿堂,陪她一起研究这石桌上供奉的是什么神仙时,她发现这石桌断了一条腿,被人用一块石头垫在了下面。

看来,她刚才摸到的圆圆的突出的东西,就是那块垫桌子的石头了。

而那块石头里,一定有玉料,而且是极品玉料。

这么一想,她虽然还挺兴奋,却也有着隐隐的失望。在南边这些地方,找到一块极品玉料其实不难,难的是能找到玉矿。不过,有这么一块富含玉料的原石在这里,想必玉矿也不远吧?

这么想着,叶琢终于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发现天已大亮了。樱嬷嬷、阿媛和秋月都已起床,到外面院子里烧水做早餐去了,屋子里只有顾尘一个人,正坐在垫子上慢慢地梳头,看到叶琢从帐蓬里出来,她含笑问道:“起来了?”

叶琢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我是不是起晚了?”

“没有,我也刚起来。”顾尘道,“而且,出门在外,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我一般都不赶时间。早上什么时候能起来就什么时候起来,走到哪里感觉累了就歇两天。就当作踏春游玩,那么急急忙忙干什么?”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以前吧,每天都疲于奔命,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可真到了这里,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又发疯似的怀念以前的日子。唉,人就是这样,永远想着得不到的东西。”

她说完这话,心情似乎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默默地梳着头,没有再说话。

叶琢也不知说什么好。她对于顾尘的过往一无所知,而且也不好胡乱打听,便是想安慰她也安慰不到点子上。更何况,有些事情,不是你安慰两句就能缓解的,还得靠自己想得开。

她心里惦记着昨天晚上摸到的石头,忍不住站起来,朝帐蓬后面走去。这帐蓬是一种特别的细竹做成的骨架,比较轻便,轻轻一移就可以移开。帐蓬移开之后,一块大约一尺见方呈偏形的石头,显露在她的眼前。

叶琢伸出手去摸着那块石头,一种如丝一般细滑、如爱情一般美妙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心头。而且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让她心跳如鼓,脸色发红,如同饮了酒一般有一种微醺的味道。 她慢慢地缩回了手,站了起来,看了看石桌,看看能不能将这块石头从桌子底下拿出来。她敲了敲泥塑神仙,听到里面发出“空空”的声音,看来塑像里面是空的;再摇了摇桌子,桌子有些晃动,很显然这块石头并没有把桌子给垫平。

只要是松动的,那就好办了。

叶琢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下,她记得昨天在屋角里看到过几块石头,像是过路的人在这里过夜时做灶台用的。果然,在屋子的左角,她看到了几块石头。

她走过去,选了一块跟垫桌子那块差不多大小的,抱了过来,放到桌脚旁边。

“叶琢,你干什么?”这会儿顾尘已把头发梳好了,情绪也恢复了平静。见叶琢绕着桌子忙来忙去,好奇地问。

叶琢知道,只要她把这块石头带上车,既便不解石,顾尘也一定会猜想到这石头里有好玉料。因为她知道自己会赌石,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带一块石头回去。这要做,不要说让顾尘反感,便是她自己都觉得小家子气,她不屑于这样做。再说,这里面的玉料绝对会是极品,她要是占为已有,那就是怀璧其罪,还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不如送给顾尘的好。

她转过头去,对顾尘笑道:“这块石头很特别,我怀疑里面有玉料。我想把它弄出来看看。”

“啊?”顾尘叫了起来。

她走过来看了看那块可以说得上是丑陋的石头,蹲下了身体:“你试试看能不能抬动桌子,不行就让陈四他们来帮忙。”

叶琢没想到顾尘会亲自动手,赶紧用力地一抬桌子。她练这么久的玉雕,臂力本来就惊人,再加上桌上的塑像是空心的,又只是抬石桌的一角,所以很容易就把桌子的脚抬离了石头。

“好了,稳住别动,我把石头换一下。”顾尘在下面叫道,伸手将石头搬了出来,再将叶琢挑的那块石头换了上去。好在这两块石头都不大,并不是很重,顾尘还能搬得动。

叶琢将石桌往下一放,也顾不得脏,迫不及待地抱起搬下来的那块石头,仔细端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