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秋月,站在厅堂的角落里,看着关氏和郑曼文欣然的笑容,心里涌上一种无法言语的忧伤。

跟着叶琢经历过很多困难,她知道许多关氏、郑曼文甚至叶予期都不知道的事。从理智上来说,她知道叶琢做出嫁给杜浩然的决定是对的;而且她也明白,杜浩然人好,对叶琢也是真的好。叶琢跟他一起生活,比嫁给别的男人会幸福得多。

可是,自打她听到叶琢和杜浩然极为理智地“分析”这门亲事的利弊、再得知杜浩然有“隐疾”之后,这种忧伤就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而且愈演愈烈,不可遏止。

她家姑娘的幸福,不应该有残缺!

在那边,郑曼文欢喜之余,也在劝慰叶琢:“不过啊,琢儿,咱们家的门第跟杜公子差得实在太远,你要做靖安王正妃,不是杜公子愿意就行的,除了瑞王爷和瑞王妃同意,怕是还得过皇上那一关。你呢,对这事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杜公子有这个心就不错了,他要实在做不到,你也别埋怨他。”

听得这话,叶琢倒是挺欣慰。郑曼文现在做了官家夫人,眼界见识马上就不同了。人果然还得站在高处,才能看得更远。

“娘,我知道的,您放心吧。”她抱着郑曼文的胳膊,心里暖暖地道。

“哎,玉妃娘娘不是说要认你作义女吗?怎么现在不见提及了?如果她将你认下,这门第什么的不就不成问题了吗?”关氏皱眉道。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不行,就算舍下这张老脸来,我也得去跟玉妃娘娘说说这事。”说着就要往外走。

“祖母!”叶琢忙站起来一把拉住关氏。

“拉我干嘛?这可不是害羞和顾面子的时候!”关氏回头瞪道。

郑曼文也急了,猛地站了起来:“伯母,您听我说,这个干亲啊,万万认不得。”

她带来的丫鬟一惊,忙上前扶住她。

“你别急,我不走,不走。赶紧坐下。”关氏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走回位置上坐了下来,不过嘴里仍不忘问道,“为何认不得?”

“唉,您想啊,这玉妃娘娘虽说不是正室,但跟瑞王妃好歹也算是妯娌关系。琢儿认了她做义母,那跟杜公子岂不成了堂兄妹了吗?这堂兄妹,如何能成亲?”

关氏一呆,表情一下跨了下来:“还真是啊!”她求助似的看向叶琢,“那怎么办?难道咱就坐在家里听天由命?”

叶琢只得再一次安慰她:“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如果瑞王爷和瑞王妃都同意,想来皇上也不会反对的。”

“问题是,得瑞王爷和瑞王妃同意才行啊?”关氏有气无力地道。

叶琢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她没办法反驳,因为关氏确实说中了关键之处。

第二百四十七章顾杜相见

且说杜浩然从紫衣巷回到瑞王住的宅子里,一进门就听下人禀报,说能仁大师来了。他走到正院门口,看到杜齐观正跟一个白胡子和尚坐在一棵大榕树下,相谈正欢,他的心便彻底放了下来。

能仁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学识渊博,品行高尚,是杜齐观喜欢交往的那一类型。两人只要见上一面,那个“命硬克夫”谣言就会不攻自破,而且不会在杜齐观心里留下一丝阴影。

杜浩然并没有进去打扰他们说话,悄悄地退了出来,正要转身回青云巷去,苏管事却拦住他道:“三公子,王爷说招待过能仁大师之后,就去拜访玉妃娘娘,让您一起去。小人正要去青云巷通知您呢。您既来了,就别走了,稍等一会儿吧。”说着又笑道,“王爷吩咐,让小人给您布置一个院子出来。要不您趁现在有空去瞅瞅,挑一个喜欢的院子?”

杜浩然听得这话,目光复杂地朝杜齐观所住的正院看了一眼,点头道:“好吧。”

苏管事还怕杜浩然会坚持住在青云巷,又惹瑞王伤心,却不想他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顿时大喜,忙亲自带路:“三公子这边请。”

这处宅子,是南山镇上一个富户新建不到一年的房子。当时一听瑞王要来,镇上富户们把杨建修的门槛都踏破了,都想让他挑自己的宅子给瑞王爷住。能得瑞王爷入住是何等的荣耀?能让他们吹嘘一辈子了!

最后,杨建修挑中了这处宅子。

这宅子依山傍水,修建的时候花费了许多心思,仿造和借鉴了江南园林的特色,令人赏心悦目,清雅脱俗。

那富户得知自己的宅子被选中,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当即搬了出去,又让下人们把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修整一新,便是连池塘的淤泥都清理了一遍,等着瑞王爷临幸自家的园子。

杜齐观倒也没有辜负他的这一片心,到了南山镇便住进了这园子,还当众夸赞了几句,差点没让那富户幸福得晕了过去。

杜浩然答应住在这里,不过是有感于杜齐观一片慈父之心,不忍拒绝罢了,住在哪里,他根本不在意。跟着苏管事信步走着,随手挑了一个院子,又道:“反正住不久,也不必布置什么,这样就很好。”

苏管事应了,正要问他什么时候搬过来,忽听下人来报:“三公子,能仁大师走了,王爷让您过去。”

“知道了。”杜浩然转身去了杜齐观的院子。

杜浩然去的时候,杜齐观正站在那里验看礼物。见到杜浩然进来,他示意杜安将礼物重新放回挑盒去,对杜浩然道:“走吧,我们去拜会一下玉妃娘娘。昨天送帖子说是上午去的,过了午时就不好了。”说完便往外走去。

杜浩然应了一声“是”,跟在杜齐观后面也往外走。

杜齐观是故意不提能仁大师的事的,想看看杜浩然是不是能沉得住气。而他不提,杜浩然竟然也没问,他心里满意之余,又有些纳闷,不知杜浩然是胸有成竹呢,还是对亲事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在意。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在上车之前,主动开口道:“能仁大师是个得道高僧,我原把他想差了,以为他是阿谀奉承、沽名钓誉之人,为了巴结聂贵妃故意说她命好,结果聂贵妃误打误撞嫁了皇上,又生下大皇子,于是成就了能仁大师的美名。如今相处之下,才知自己错了。能仁大师学识渊博,精于相术,是个大能者。如果他能去京城,结交于权贵,不知会怎样震动朝野呢。然而他却淡漠于名利,甘愿蜗居在这南边一隅平淡度日,是个让人景仰之人。”

杜浩然道:“在见到能仁大师之前,我也跟父王有过同样的想法。后来见了面才知道传言非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人之常情,父王不必自责。”

杜齐观听得这话,心情大畅。

不管杜浩然是否跟他一样怀疑过能仁大师的品行,他能这样说就是顾及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脸面,这是做儿子的本份。这与他以前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现大不相同。

这种改变,让他欣喜。看来这一趟南边算是来对了;而这门亲事,也算是结对了。

父子俩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朝顾尘所住的地方驶去。

顾尘住的地方,离这里较远。马车穿过半个南山镇,才在顾尘的宅子前停了下来,李三早已在门前恭候着了。

彼时顾尘刚刚听完人禀报玉街上发生的事,正气得不轻。听闻瑞王父子来了,她余怒未消,摆手道:“请他们到前厅坐着,我过会儿再去。”

“娘娘。”樱嬷嬷一听这话就急了,“瑞王爷地位超然,便是皇上也敬重几分,对他礼遇有加,不敢怠慢。让他们等久了,怕是不妥当。”

顾尘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道:“走吧。”抬足朝外走去。

她马上要回现代了,这些什么皇上、王爷对她的印象是好是坏,她才不在意呢。只是她走了,叶琢还在。不光在,而且马上要嫁进瑞王府去,看瑞王的脸色过日子了。这种时候,她还真不能让瑞王和靖安王不高兴。

李三大概是带着杜齐观和杜浩然参观了一下园子,顾尘从后门进前院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们才从前门进来。三人边走边说,俱都面带笑容,气氛十分轻松。

说起来,顾尘是皇妃,又没有子嗣,在宫里甚是低调,很少与人交往;而她在民间走动的时候,又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在人前露面。杜浩然来到这世上才五年,一直呆在边疆;虽然后来在京城呆了两三个月,但一个是皇家成年子侄,一个是宫中后妃,两人还真没机会见面。

不要说杜浩然,便是杜齐观和顾尘也才见过一回。还是在顾尘刚进宫的时候,杜齐翼为了表示这个妃子在他心目的份量不同,特意让她出来拜会大哥大嫂。

不过瑞王和瑞王妃的为人还是让顾尘十分敬重的。在为数不多的皇家宴席上,她倒跟瑞王妃见过几次面。虽未深交,但彼此都十分有好感。

顾尘见杜齐观和杜浩然都专注地听着李三说话,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杜浩然。只见他足有一米八的个子,身材高大颀长,气宇轩昂;面容虽然普通,但那双眼眸却透着精光,极为清亮。整个人如同一棵傲立在崖壁上的青松,挺拔遒劲,极为精神。她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个杜弈,跟京城里那些飞鹰走马的世家子弟完全不一样,不愧是在战火中淬炼过的。这样的男子,意志应该十分坚定,只要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的改变。

想到这里,顾尘因听到流言蜚语而涌上来的担忧,渐渐消散了许多。

无论是杜齐观还是杜浩然,都是练武之人。自从进了园子,远远地就发现了站在台阶上那个穿着玫红色撒金衣裙的女子。只是距离太远,他们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只得装出专注聊天的样子。直到走近了,杜齐观才面露微讶之色,像是才刚刚发现顾尘似的,急上几步抱拳行礼:“玉妃娘娘安好。”

“瑞王爷快莫多礼。”顾尘示意李三将杜齐观拦下,看了杜浩然一眼,笑道,“瑞王爷厅里请吧。”

“玉妃娘娘先请。”杜齐观道。他地位虽然超然,在朝堂上说话的份量比顾尘不知要重多少,但君臣之礼却时时恪守,不肯僭越一步。

顾尘微一颔首,先一步进了厅堂。

两人进了厅堂,分主宾坐下,杜浩然这才上前,跪了下去,给顾尘行了一个大礼:“微臣杜弈,叩见玉妃娘娘。”说完极为郁闷地叩下头去。

这是他到古代来最不习惯的地方,现代人的膝盖,实在是不习惯弯曲。不过好在除了第一次见杜齐翼时行了个完整的叩头礼。后来他的身份确定,又被封了靖安王,这叩头的机会就少了;就是遇到不得不行礼的时候,对方也不敢让他真个将礼行下去,总是半道上就将他扶了起来。

可没想到,顾尘一直没有作声,直到杜浩然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一个头,这才让李三扶他起来,对瑞王笑道:“瑞王爷莫怪我托大。叶琢那孩子是我的徒弟。靖安王这个礼,我还真受得起。”

听得这话,杜齐观没有丝毫的不悦,“哈哈”大笑道:“应该的,应该的。”眼眸变得极为明亮。

然而关于叶琢,顾尘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换了话题,问起杜齐观和杜浩然一路上是否平安、辛苦来,又问候瑞王妃,只字不提叶琢和杜浩然的亲事。

她的态度越淡然,杜齐观就越不淡定起来。

从能仁大师那里得知叶琢不光不是“命硬克夫”,还得了个“福泽深厚”的评语,他就决定要帮着杜浩然把叶琢娶为正妃。但叶琢的身份太低,想要做皇室王爷的正妃,还得有人扶她一把,在身世上做做文章才好,否则皇家宗族那一关就比较难过。这件事,还需要顾尘帮衬帮衬。

第二百四十八章不是因为爱情?

他原来想着,叶琢能让顾尘收她为徒,一定是倍受喜爱的。她的亲事,顾尘肯定十分上心,不光会主动提及,没准还会提出名份上的要求来。到时候自己顺手推舟,将提升叶琢身份的事托付给顾尘来办。

却不想顾尘却是这样一个态度。

没奈何,好不容易等了一个适合的机会,他便笑道:“我听说,叶家姑娘是娘娘的徒弟,可有此事?”

杜齐观在等顾尘提及叶琢,而顾尘又何尝不是?此时闻言,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正是。”

杜齐观看了杜浩然一眼,干脆开门见山地道:“是这样,以叶家姑娘的身份,本来我跟弈儿他娘打算把她纳为弈儿的小妾的。但弈儿却坚持想要娶她为正妃。我原就跟弈儿他娘商议好了,孩子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活着回来,又凭本事给自己挣了功业,在亲事上我们就顺着他的意,只要是家世清白的女子就行。现在这孩子既看上了叶家姑娘,我们便想把亲事改一改,正式娶她为靖安王正妃。只是皇家宗族那里怕是有些麻烦。”

“正妃?”顾尘一听这话,惊出望外。

她从李三那里得知早上发生的事,还担心叶琢的亲事有变故。虽然她不赞同叶琢嫁到靖安王府做妾,但就这样背着“命硬克夫”的骂名被人退亲,也是一种耻辱。所以杜浩然进来叩头时,她就给了个下马威,诣在告诉杜家父子,叶琢是她顾尘的徒弟,就算是退亲,也不能去叶家将聘礼一收就完了,还得给她玉妃一个交待。

却不想杜家没有退亲的打算,反而要将叶琢娶为正妃!

惊喜之余,她又疑惑,眉头微蹙地问道:“我刚才听人说,有人中伤琢儿‘命硬克夫’?怎么,瑞王爷没听说这事吗?”

“不过是谣言。”杜齐观淡然道,“说这话的人,以前跟叶姑娘有旧怨,受聂家的挑唆和利用,想要败坏叶姑娘的名声,破坏这桩婚事。而聂家不光让那妇人当众散布谣言,还派死士在半路伏击他们,想就此栽赃陷害我家弈儿,被弈儿派人当场抓获。”

顾尘吃了一惊:“竟有此事?”

她看了杜浩然一眼,当即道:“聂家的事,我回京后会跟皇上提及的。至于琢儿的亲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心的,尽管说,我当她是我女儿一样。”说完又笑,“我前段时间还写了封信给皇上,说要认琢儿做义女呢。只是涉及面太广,皇上一时没有答应。”

杜浩然听了心里一怔,心潮翻滚,不能平静。

怎么这玉妃娘娘在杜齐翼的面前似乎挺有话语权的?想收谁做义女就想收谁做义女,而杜齐翼那里答应不答应,似乎只是时机问题。

这样的人,欣赏并喜欢叶琢,还说要认她做义女;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二皇子一派的,一力帮助二皇子夺得太子之位。以后,她在朝中的话语权只会越来越大。有她在后面撑腰,大皇子和聂家想动叶琢,也要掂量几分。

可为什么叶琢说顾尘不会给她帮助?

想到这里,杜浩然的心越发不能平静。

他想起当初叶琢得知他不久于人世,说出要陪他走过最后一段时光的话来。

她说的那些理由,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理由?她是想要报恩,还是她对他有情?

心里翻滚的情感让他不能平静,禁不住低声开口道:“不知娘娘的信是何时写的,叶琢…她知道这件事吗?”

顾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还在京城的时候,信就到了皇上手上。叶琢当然知道此事,我有什么事都不瞒着她。”说着她笑了笑,“说实在的,如果叶琢成了我的义女,即使没有名号,要想个出身的俊彦为正妻,是不成问题的。但那个傻孩子,却坚持要嫁给靖安王,便是做妾也不在乎,劝都劝不住。她说,靖安王对她恩重如山,她愿意以身相报,不计名份。”

说着,她抬起眼来,看向杜浩然:“好在靖安王也没辜负她的这一片心,自请娶她为正妃,我心甚慰。成亲后,还请靖安王好好待她,互不辜负才好。”

杜浩然听得此话,汹涌的情感差点让他不能自持。

一直以来,叶琢都以极冷静、极睿智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即便是面对于她而言为庞然大物的聂家,她也能凭着自己的智慧,毫不畏惧地与之抗衡,而且还每每以胜利而告终。所以当她恳切地分析着利弊,求他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进入瑞王府以获得瑞王府的庇护时,他才会答应她。

对她的情感,他不是没有怀疑,但这怀疑一冒头,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叶琢表现得太理性了,他不愿意那样去猜测她,显得自作多情。

她说过,她幸与不幸,都与他无关;她说过,她嫁给他,只是因为瑞王和瑞王妃是个很好的人。

可真是如此吗?难道真如玉妃说的,是为了报恩?

杜浩然心绪烦乱!

杜齐观听得这话,却很高兴,道:“玉妃娘娘这样说,那事情就好办了。来南边之前,偶然的一个机会,我听人说起,御史大夫窦德阳家的一个侄女与家中的护卫私奔了。听说娘娘跟窦夫人私交甚笃,不如您去跟他家说说,让叶姑娘顶替那私奔的女子,以窦家姑娘的名义出嫁,您意下如何?”

这话说得顾尘微微皱起了眉头。

杜齐观这个办法,本来是极好的,不光解决了叶琢的出身问题,还让她多了一门显赫的娘家。这窦家,人才辈出,窦德阳的父亲、伯父,以及他们三兄弟,都在朝中做官,祖父还曾是大周朝的首辅。这样的人家,大皇子都要忌惮几分,万不敢为了揭露叶琢就把窦家的丑事捅出去,隐密性是没问题的。而窦家出了私奔的事,自然要想办法百般遮掩。叶琢要借那姑娘的名头出嫁,他们只会大喜过望,感激涕零。

只是,叶琢会答应吗?

她要成了窦家的姑娘,就再不能说自己是叶予期和关氏的孙女了,最起码称呼就得改。窦家又是,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窦家,想要抛头露面出来管理北派的事,怕是不行。

这对一心想要发展北派玉雕事业的叶琢来说,是一个掣肘。

“怎么,不好办?”杜齐观见顾尘蹙着眉久久没有作声,开口问道。

“这事容我想想好吗?”顾尘道。这事最好还是跟叶琢商量商量。

杜齐观倒是不疑有他,还以为顾尘是想打听一下窦家的情况再作打算,点头同意:“也好。”

而杜浩然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坐在那里内心争斗不已。

事情谈妥,接下来杜齐观与顾尘稍稍聊了一下南边的风土人情,便起身告辞。

顾尘让李三送杜家父子出门,自己回了后院,将见客的大衣服换下,换了身寻常的衣服,对樱嬷嬷道:“准备马车,我要去叶家。”

樱嬷嬷赶紧吩咐人去备车,主仆几人去了紫衣巷的叶家。

马车驶进紫衣巷时,驾车的阮七“咦”了一声,道:“娘娘,前面是靖安王的马车。”

这辆青布油车虽然很普通,但阮七对驾车的那位名叫张迁的车夫印象很深。长相如此凶神恶煞的人,着实令人过目不忘。

顾尘微微一怔,想了想,决定不予理会,淡淡道:“知道了。”

总不能因为杜浩然来了,她就要退避。这里是古代,未婚男女是不能单独共处一室的,她并不担心打扰到他们。

阮七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将马车停了下来。顾尘扶着樱嬷嬷的手缓缓下了车。

而她们这辆马车一驶进来,张迁就从座位上立了起来。原因无他,顾尘这辆马车虽然跟杜浩然那辆一样低调,但骑马跟在马车前后的侍卫,精气内敛,身上带着一种隐隐的危险气息,让从死人堆里活回来的张迁立刻充满了戒备。

待顾尘和樱嬷嬷等人从车上下来,他便猜出了顾尘的身份。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单膝行了个礼:“小人张迁,靖安王护卫,给玉妃娘娘请安。”

顾尘停住脚步,打量了张迁一眼,问道:“靖安王进去多久了?”

张迁一愣,不过随即回道:“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顾尘点了点头。很显然,杜浩然离开顾宅就来了紫衣巷,并没有护送杜齐观回那边宅子去。

他有什么话急着要跟叶琢说呢?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有什么体已话也应该说得差不多了吧。

顾尘转身朝叶家走去。

可没走多远,她就停下了脚步。

一株开得几米外就能闻见香气的玉兰树下,静静伫立着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衫的高大身影。午时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射到他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子。一只蝉在树上拼命嘶叫着,让这静谧的小巷越发的显得安静。

杜浩然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玉妃娘娘。”看到顾尘,他从容行了一礼,并不会自己窥探叶家大门而感觉尴尬。

第二百四十九章一道考题

“怎么不进去?”顾尘问道。

杜浩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晦涩,却又夹杂着一种莫名的轻松:“本来是有个问题想要问叶琢,但想通了,就不进去了。”

说着他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靖安王。”顾尘在后面叫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只觉得他刚才的笑容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情绪,让她极为不安。

杜浩然转过身来,清亮而明澈的眸子,让顾尘一下语塞,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她只得道:“如果叶琢问起,我该不该跟她说我在外面遇见了你?”

杜浩然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望了叶家的围墙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抬起手来拱了一下:“随意。”说完微一颔首,转身健步朝巷口走去。

午后明亮的阳光,弥漫着玉兰花香味的空气沁人心脾,看着杜浩然高大挺拔的身影不徐不慢地消失在巷口拐角处,顾尘心里却莫名的有一种沉怅的感觉。她蹙着眉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对阿媛道:“拍门吧。”

阿媛赶紧上前几步,拍响了叶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秋月,看到顾尘,她眼睛亮了一下,叫了一声:“玉妃娘娘。”将顾尘迎进来后。

郑曼文还没走,正坐在厅堂里跟关氏聊着如何给叶琢置办嫁妆,见顾尘进来,俱都十分惊喜,连忙让座。

“琢儿呢?”顾尘扫视了屋子一眼,问道。

“在屋里呢。”关氏道,转头叫秋菊,“去叫姑娘,说玉妃娘娘来了。”又对顾尘道,“娘娘来得正好,琢儿早上在玉街上出了点事,我们正商议着去找您呢。唉,也不知道琢儿这门亲事受不受影响。”

“这事我知道了,刚才瑞王爷和靖安王还去了我那里。”

“怎么样?他们说什么?”关氏瞪大着眼睛问。

顾尘压下心头莫名的感觉,笑了起来:“伯母不必担心,瑞王爷是去跟我商议如何让琢儿成为靖安王正妃呢。”

“阿弥托佛,佛祖保佑。”关氏立刻合什念佛。虽然叶琢不断地安慰她,但她还是担心这门亲事会被谣言影响。现在从顾尘这里得到瑞王爷的确切态度,她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郑曼文的注意力却被顾尘的话引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咱们家的门第这么低,能成为靖安王正妃吗?”

“瑞王爷想了一个办法,我正要跟叶琢商议看看可不可行。”

关氏和郑曼文对视一眼,俱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虽然苏管事行事有礼,丝毫不因她们地位低而倨傲,但她们总是担心叶琢因为出身寒微而被瑞王爷和瑞王妃嫌弃。现在瑞王爷却亲自帮着想办法,解决叶琢的出身问题,可见杜家对叶琢的看重。有他这一家之主支持,叶琢以后就不会吃什么大亏了。

关氏连声道:“可行,绝对可行。瑞王爷是什么人?他想的办法还能有不行的?”

顾尘笑容微敛,盯着她们的眼睛道:“要是他让叶琢以别家女儿的身份出嫁,你们也愿意?”

郑曼文一怔,表情也凝重起来,瞥了关氏一眼,没有作声。

叶琢是她养大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她女儿,母女俩的情份,不会因身份的改变而改变。而且她已嫁到了杨家,与叶琢本来就是两家人了,叶琢就算再换个身份,对她也没有丝毫影响。

可叶予期和关氏不同,叶琢是他们的孙女,以叶家孙女的身份嫁出去,而且还是作靖安王正妃,这是何等光耀门楣的事?要是换个身份,这份荣耀就跟叶家无关了。叶予期和关氏在叶琢的夫家面前,身份尴尬,甚至成了不能露面的灰色人物。这让二老情何以堪?

任是谁,都不会愿意吧?

关氏愣了一愣后,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我家琢儿能过得好,就算以别家女儿的身份出嫁又如何?我们老了,又没有子嗣,琢儿过得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难道还会为了一点不能吃不能穿的虚名耽误孙女的终身不成?”

“祖母。”屋里光射一暗,却是叶琢出现在了门口。她眼里含着泪,走到关氏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我不想成为别人家的女儿,我过继到大房来,就是为祖父、祖母养老送终的,我要以叶家姑娘的身份出嫁。”

“琢儿!”关氏将脸一沉,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你别任性!”

自过继过来,关氏对她极为的溺爱,叶琢无比享受在她面前当孩子的感觉。此时受到喝斥,她委曲地嘟了嘟嘴:“祖母,我不是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