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将杜浩然所说的内容记进脑海里去。可她发现,这有些徒劳。

“秋月。”她叫了一声。

“姑娘,什么事?”秋月跑了过来。

“你去拿绘画的东西过来。”叶琢道。

“是。”秋月应了一声,向叶琢的住处跑去。而顾尘也反应过来,连忙让下人将几案和凳子抬了出来,放到了旁边。

待折腾了一阵,将东西都搬齐,颜料也调匀之后,叶琢终于平复了心情。霍宁长和孔池表面上也恢复了平静,做出了认真肃然的姿态——还有三天就比赛了,这三天的时间,他们要从这十几块原石里选出最适合的三块,然后还要进行设计,时间紧迫,实在没有太多闲暇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再说,叶琢都已成了杜浩然的未婚妻了,他们就是想,又有什么用?

叶琢本想将画笔递给杜浩然,不过想起他画给自己的那张寻矿地图,只抬头看了杜浩然一眼:“你画还是我画?”

“我说你唬”杜浩然深深看了她一眼。

叶琢也不推辞,从容坐了下来。用镇纸将宣纸压平,抬头看向杜浩然。

“这里面的玉料,有这么大,颜色是这样的”杜浩然比划着,认真的说起玉料来。

杜浩然的赌石本事,霍宁长和孔池在京城就听说过。因为对他好奇,到了南边还特意向人打听过。虽然听到的都是对他的赞誉,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有这样的名声,全因为他是靖安王的缘故。刚才叶琢还未来时,他们认真听讲,也只碍于杜浩然的情面和顾尘在这里的缘故。

而此时,霍宁长听杜浩然说得头头是道,连里面的玉料是什么形状,颜色分布如何都说得极为详尽,叶琢还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煞有介事地一一画了出来。他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忍不住道:“大家都说,神仙难断寸玉。想不到靖安王爷比神仙还要厉害,竟然能看得透原石里面是什么玉料。我们有王爷相助,在比赛中一定能赢。”

杜浩然淡然一笑:“比神仙还要厉害,本王不敢。不过看个玉料,还不是什么难事。”

叶琢手里画着画,抿嘴一笑。杜浩然为人谦和,向来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摆谱,也不会把话说满。今天说出“本王”这两个字来,又这样说话,看来是想跟霍宁长较较劲了。

“不是什么难事?”霍宁长张大了嘴,眼睛看着杜浩然,几次欲言又止,不过最后只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拱手道:“在下佩服。”

杜浩然见霍宁长这样,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赌石的本事,只要不是亲身体会过,不要说霍宁长和孔池,怕是顾尘都不大相信。所以他刚才那话,听到霍宁长耳里,绝对是在吹牛。作为情敌,霍宁长应该挤兑他当场解石,让他出丑才对的,但他却忍了下来,给自己这个情敌留了面子。可见这霍宁长是一个厚道的人,有自己的处世方式和道德底线。

叶琢有这样一个师兄相助,也是一件幸事。

自与霍宁长、孔池相认以来,叶琢也在暗中观察两人的品行。此时看到霍宁长没有追击杜浩然,心里也暗自欣慰。她正要张嘴说话,忽然发现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杜浩然才好:她一向叫杜浩然做杜公子,但刚才才在霍宁长等人面前秀了恩爱,这样叫未免太过生疏。

想了想,她笑道:“王爷,那块帝王绿琉璃种的玉料虽然贵重,但本身的价值太高,雕刻起来显不出玉雕师的水平。倒不如将它解出来,让两位师兄看看你的本事。这样比赛的时候心里也放心些。”

“好。”杜浩然正有此意,向杜忘示意了一下,让他将那块原石搬了过来。紧接着又另挑了两块,向叶琢一挑眉:“这两块也解了?”

这些原石,里面有什么玉料杜浩然刚才都已说得清清楚楚,叶琢还把里面的玉料一一画了下来。看了看他挑出来的两块,她点了点头:“好,一起解了吧。”

杜念也一齐动手,将那两块原石也搬了过来。

正在此时,陈四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道:“娘娘,瑞王爷派了人送了帖子来,请娘娘过去跟聂老爷一起,商议比赛之事。”

大家听得这话,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向顾尘。

“聂老爷?”顾尘脸色微变,转过头来看向叶琢。

叶琢知道顾尘不想再见聂仲昆,忙道:“师父,要不这事就让我跟大师兄去吧。”

霍宁长跟孔池对视一眼,眉毛微皱。虽然他们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也不存在在师父面前邀宠之心,但小师妹这样什么事都插在他们前面,做主北派的事,总有些让人心里不舒服。

两人这表情,落在了顾尘眼里。

虽然霍宁长和孔池都不错,玉雕铺子经营得很好。但在顾尘看来,他们在谋略心计上远远比不过重生的叶琢,以后北派的重担,只能由叶琢来承担。

只是叶琢年纪小,入门晚,又是个女子。她乍一将这话说出来,必然会引起霍宁长和孔池的不满,从而影响这次重要的比赛。所以她一直没挑明,打算让霍宁长和孔池在这次比赛中直观地见识叶琢的本事。见识了叶琢在玉雕上的本事,她相信自己这两个心地纯良的徒弟一定会赞成她这个决定的。

所以她此时只摇了摇头,对叶琢道:“原石的事,对比赛很重要,你还是跟师兄留在这里,听靖安王讲石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说着对杜浩然说了几句客气话,带着樱嬷嬷和陈四离去。

能面对聂仲昆,就意味着顾尘解开了心结,这是叶琢十分乐意见到的。看着顾尘独自一人离开,叶琢并没有再劝,目送顾尘出门,她便对伺立在一旁的小厮道:“去将解石机拿出来。”

小厮应了一声,跑进屋里将那架精装版解石机拿了过来,将它一一组装起来,准备解石。

“等等,你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杜浩然看着那架解石机,抬起头来望向小厮。

凡是见过这抬解石机的,无不是这副表情,只是别人都是看了这台解石机解石之后,才问出这样的问题。无论是霍宁长还是孔池,对这表情都已司空见惯。

霍宁长应道:“是我做的。”

他没撒谎,这抬解石机,还真是他做的,顾尘不过是提供一点设想和理论而已。动手将它做成实物并加以改进的,是在机械方面比较有天赋的霍宁长。

“你做的?”杜浩然微拧着眉看了霍宁长一眼,没有再问下去,用笔在原石上画了几条线,吩咐小厮,“照这几条线将它切开。”说着退到了一边,仔细地看着小厮用那台解石机将原石切开。而越看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惊异。

“这个地方,为什么要把铁片打制成这样?”他指着解石机上的一个机关,问霍宁长。

作为顾尘亲自教导出来的徒弟,霍宁长的商业意识比一般人强。这解石机一研制出来,他就意识到了里面的商机。只是打制不易,造价太高,这才将它搁制起来,没有批量生产进行售卖。此时杜浩然却指着它最关键的部位询问起来,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诀窍,这让霍宁长十分紧张,哪里肯将顾尘教给他的力学理论说出来?敷衍道:“这是打铁的师傅建议这样打的,他说这样做更耐用一点。”

打铁师傅虽然没什么理论依据,但长期从事制造业,多多少少能摸出些道道。霍宁长这样说,杜浩然想了想,也没感觉哪里不对。

他指着解石机,又问了几个问题。而霍宁长见他问的无不是最关键之处,心里愈加防犯,回答得更是滴水不漏。

杜浩然不过是见了这精密的机器,怀疑霍宁长是穿越人士罢了。只是他说了好几个最常用的现代物理名词,霍宁长都没有反应,他不由得失望,没有再问下去。

而此时,小厮早已将原石解出来了。

“这解出来的玉料跟画上的一模一样。”孔池拿着小厮解出来的玉料左看右看,惊叫起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瑞王妃来了

“什么?”霍宁长和孔池都围了上去。其实不用多看,摆在几案上的玉料,果然跟铺开的宣纸上画的图案一模一样。

两人都回过头来,目光惊疑地看向杜浩然。

杜浩然却头也不抬,指挥杜忘将另一块原石放到了解石机上,然后亲自操作,切起石来。

当第二块和第三块原石被切开,里面的玉料跟叶琢所画的图案一般无二时,霍宁长和孔池看向杜浩然的目光终于变得不一样了,怀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不光有尊敬与佩服,甚至还有崇拜。有本事的人,总是受人景仰的。

“王爷的赌石本事实在是令人佩服,在下为刚才的怀疑向王爷道歉。”霍宁长对杜浩然长揖一礼。

霍宁长的怀疑在心里,其实在语言上并未冲撞杜浩然,他大可不必将这话挑明,放下身段赔礼道歉。所以他这样做,让杜浩然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霍公子这样做也没错,用不着道歉。来,快快请起。”

杜浩然有本事,还态度谦和,不骄不躁,这让霍宁长更为佩服,心里起了结交之心。只是碍于两人的身份差异,怕有攀附之嫌,没有说出口。

霍宁长和孔池对杜浩然的赌石水平既没有了异议,那么接下来便开始拿着叶琢画出来的案图研究,尽量找出最让自己满意的玉料来。

虽然按照比赛的规定,是按抽签的方式来决定挑选原石的顺序的。也就是说,他们送上去的原石,并不一定能轮得到自己挑选。但总要对自己送上去的原石了如指掌,心里有设定预案,才能有机会占些面子。

当下三人挑出三块最有特色的玉料来,约好先各自设计,到时再从中挑出最好的设计方案来。

“公子。”杜念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对杜浩然道,“王妃来了,快到五里亭了。王爷让我来跟您通禀一声,让您赶紧去五里亭接王妃。”

“什么?”杜浩然惊得站了起来。随即转过头来,看向叶琢。

叶琢也听到了杜念的话,脑子却有一瞬间的当机,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妃?杜念嘴里说的的王妃,指的是瑞王妃吗?她怎么会来?

她疑惑地望向杜浩然,却见杜浩然对她点了点头,道:“琢儿,瑞王妃来了。她怕是为了这门亲事来的。”

瑞王妃对儿子亲事的关心,杜浩然再清楚不过了。现在他要成亲了,娶的还是南山镇上一个小作坊老板的孙女,瑞王妃自然放心不下,要亲自过来看一看。

叶琢一下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抬起头对杜浩然道:“快去吧。”犹豫片刻,走到杜浩然身边,低声嘱咐道,“如果王妃不同意,也不必勉强,你不要为了我跟母亲争执。我原也没想过要做正妃的。”

“放心吧,一切有我。”杜浩然温柔地看她一眼,转身跟着杜念出去了。

“师妹,你也别担心,看在师父的面上,瑞王妃不会为难你的。”霍宁长也听到了这谈话,出言安慰道。

“没事。”叶琢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拿起画纸,“选定哪一块玉料了?”

霍宁长见叶琢不欲多说,便也不再多嘴,将注意力转到玉料设计上来。

大概是瑞王妃到来的缘故,那天晚上天差不多要黑了,顾尘才从外面回来。一进门,便唤了叶琢去,道:“你别担心,那瑞王爷对你印象不错,在瑞王妃面前说了许多好话,再加上杜弈坚持,瑞王妃倒没提出反对意见。现在你快要比赛了,先安安心心的比赛。亲事如何商议,等比赛结束后再说。”

叶琢点点头,笑着对顾尘施了一礼:“多谢师父为**心。”

“谁让我是你师父呢?”顾尘笑道,脸上全是疲惫之色。她挥挥手:“行了,你去吧。我今天累着了,要早点睡。”

“那师父好好休息,琢儿告退。”叶琢曲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樱嬷嬷看着叶琢出了门,将门关上,这才对顾尘叹息一声,道:“那瑞王妃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顾尘笑了笑,“大概是想见过琢儿再说吧。”又叹道,“她这样做,也能理解。哪个作母亲的不希望儿子娶一个好媳妇?她能不反对,就已经很不错了。”

樱嬷嬷就笑:“娘娘一直说瑞王妃不错,自然是不错的。”说到这里,她似乎还有话说,但抬头看了顾尘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吞吞吐吐了?有话尽管说,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尘嗔道。

樱嬷嬷也知道顾尘性子随和,就算说错了什么,她也不会怪罪,终于道:“依奴婢看,瑞王妃似乎不乐意让叶姑娘去参加比赛,只是碍于您的面子,才没把这话说出来。”

“这我知道。”顾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光瑞王妃不乐意,怕是瑞王自己也不乐意。只是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不乐意,就让我徒弟从比赛中退下来?现在还没成亲就得看他们脸色行事了,以后叶琢在他们面前还有什么地位?再说,叶琢我了解。亲事与比赛,在她心里绝对是比赛更重要。万不会为了讨未来公公婆婆的欢心,就不去比赛的。”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在皇上那里求了支持,拉起这么大的阵势。如今台子抬起来了,开场锣已敲响,主角却登不了场,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认输得了。”

樱嬷嬷听得这话,吃了一惊:“娘娘,您的意思是,您张罗这场比赛,是为了叶姑娘?”

“自然。”顾尘道,“凭宁长和小池两人的能力,就算我为他们争取了这机会,他们也挑不起这大梁。”说着,她的一双妙目落到了樱嬷嬷身上,“阿樱,你在宫外没有亲人了。等你出宫了,想去哪里?如果没有好的去处,不如跟了琢儿吧。那孩子心地纯良,却是个有手段的。不管她以后嫁了谁,都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为你养老送终。”

樱嬷嬷骇然,随即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娘娘告诉奴婢就是,千万别把奴婢撵出宫去。奴婢宫外已没有亲人了,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呆在娘娘身边,一直伺候娘娘到老。娘娘,您别撵奴婢走”

顾尘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阿樱,不是你做得不好。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果有一天我先你而去,你又该怎么办呢?我总得把你安排好不是?”

“娘娘,您怎么会想这个呢?您才三十来岁,日子还长着呢。皇上对你又好”樱嬷嬷惶恐地望着顾尘。

顾尘今天是真累了,知道再说下去只会增加樱嬷嬷的不安。她摆摆手道:“行了,我也就随便说说。你让她们备水,我要沐浴。”

樱嬷嬷只得按下心里的不安,出去吩咐下人提水。

且说叶琢出了顾尘的院子,往自己院子走去,她情绪极平静,并没有因为瑞王妃的到来而忐忑不安。瑞王妃,前世她见过几面,知道她一位极和气极优雅的女人。而且她不辞辛苦,千里面来,一定是极疼杜浩然这个小儿子。只要这门亲事杜浩然坚持,瑞王爷也不反对,她是不会极力反对的。话又说回来,即便她反对亲事,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当务之急,是把这场玉雕大赛比好,拿到第一。

倒是秋月,一路不安,几次欲言又止。叶琢就当没看见,径自进了院子,坐到几案前,拿起从外面买回来的玉雕,慢慢琢磨。

接下来的三天,叶琢足不出户,不光不回叶宅,不去青云巷,便是连霍宁长等人的院子都不曾涉足,只关在自己的院子,劈虫,雕玉。

而瑞王妃不知是被瑞王爷和杜浩然劝住了,还是碍于顾尘在此,这三天并没有让人来唤叶琢,也没派人去叶家。三天的时光,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

比赛那天终于到来了。叶琢换上顾尘给她特意做的墨绿色银纹窄袖衣裙,头上只插了两极绿玉簪子,耳上也换了同质同色的耳钉,跟顾尘上了同一辆马车,与霍宁长、孔池一起去了比赛现场。

为了扩大影响,顾尘特意要求将比赛场地设在了玉街前最空旷的那一处。那里有一株百年大榕树,比赛的时间又是早上,虽时值夏天,倒也不会太过炎热。早在三天前,杨建修便让人在那里搭了一个高台。为了不让顾尘抛头露面,又在高台旁边搭了几间半敞的木头屋子,与高台相连。

此时离比赛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那里便已围满了人。好在杨建修已派了衙役,一米一个的站着,隔出了一条路来。顾尘带着三个徒弟下了马车,从那条隔道中走上了高台,倏然发现高台旁居中的那间屋子里,已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作男装打扮的瑞王妃。

“她怎么来了?”顾尘皱了皱眉。

如果叶琢知道瑞王妃来了,不知会不会影响她比赛的状态?

顾尘转眼看向叶琢,心里有些担忧。

第二百五十四章印象

叶琢其实已经看见瑞王妃东方婉了。

东方婉比起几年前她见过的样子,苍老了很多。

京城的贵妇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年杜浩然被掳走,叶琢的前身秦若彤还未出阁。瑞王府的事,她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

瑞王妃东方婉,出身名门,是已故太后的侄女,跟瑞王爷杜齐观是表兄妹,算得上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跟杜齐观在婚前就有感情。后来在太后的安排下,她如愿嫁给了当时身为太子的杜齐观,并一举得男,先后生下三个儿子。照理说,就算杜齐观后来因故没有当上皇帝,东方婉也应该是极幸福的女人了。

然而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杜齐观虽然敬重妻子,却也极宠侧妃戚氏,从而让戚氏生出非份之念来,否则也不会发生杜浩然被掳一事了。当年丢了心爱的儿子,瑞王妃几病欲死,差点如了那戚氏的愿。

经过此事,又查出是戚氏作了内应,杜齐观才幡然醒悟,将戚氏处死之后,便一心一意对妻子好。然而瑞王妃失去了小儿子,又大病过一场,身体差了很多。京城贵妇重保养,一般都要比实际年龄要显得年轻。可东方婉不要说跟京城贵妃们比,便是跟郑曼文比,她也显得苍老许多。

这让叶琢心里很不是滋味。

果然啊,男人,果真靠不住!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瞥了坐在瑞王妃身边的杜浩然一眼。

如果杜浩然不是说自己命不久矣,她是绝不会嫁给他的。哪怕他再重情重义,再温柔体贴,哪怕她处境再艰难,她也不会!因为,人总是要变的,一旦有一天他变了,那个深宅大院,就成了她的牢笼,想逃,也逃不出来。

顾尘虽然不愿意让东方婉在这个场合下跟叶琢会面,但杜齐观既是这次比赛的主持者,北派三名参赛者是必须带到他面前露个面的。没办法,她只得领着三个徒弟走了过去,对站起来的杜齐观一一介绍了霍宁长、孔池和叶琢。

三个徒弟,只有叶琢一个是女的。还没开始介绍,瑞王妃就知道后面那个女子就是小儿子准备要娶的媳妇了,她不由得将叶琢上下打量了一通。

只见她脂粉不施,除了头上两根簪子,耳上两颗耳钉,全身上下竟然再没一件首饰。身上穿的墨绿色衣裙虽然是绸缎的,但只在领口、袖口、腰带和裙摆处用银线绣了点花,式样再简单不过了。然而这么简简单单的服饰,也难掩叶琢那美丽的风姿和出尘的气质:她眉眼如画,步履蹁跹,气质清冷而又高贵。尤其是那双如秋水一般的眸子向你望来时,竟然让人自惭形秽,无端地生出景仰之心来。

这哪里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便说是月下嫦娥也不为过吧?难怪向来对女子不假颜色的小儿子会对她情有独钟!

瑞王妃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这是我的小徒弟叶琢。”此时听得顾尘介绍道。

“见过瑞王爷。”

眼前的女子款款曲膝,行了一礼。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手的位置,曲膝的高矮,那一低头时脖子优美的弧度,无不符合最标准的礼仪,态度恭敬却不带有一丝的谄媚,整个人端庄优雅,落落大方。

这真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子么?

瑞王妃再一次生出疑惑,看向叶琢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这超凡脱俗的气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拥有的;这优雅姿态,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教得会的。甚至瑞王妃怀疑,在宫里呆了十几年的玉妃娘娘,动作举止,也不一定能比得上她这个收了不过几个月的小徒弟。

“怎么样?”眼看着顾尘带着三个徒弟向高台上走去,瑞王爷转过头来,轻声向瑞王妃问道。

瑞王妃轻轻颔首,微笑道:“还不错。”

说着,转过头去,慈爱地看了坐在她左后侧的小儿子一眼。

杜浩然坐在那里,满眼都是叶琢那美丽的风姿和出尘的气气,根本没有注意到瑞王妃的眼神。

“不过弈儿,我看她这通身的气质,不像是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姑娘。莫非,她有什么来历不成?”瑞王妃道。

“没有。”杜浩然回过神来,回道,“不过听她说,小时候她家里有一位老仆,是隐世的高人,教她识字、下棋、赌石。所以她的棋技很高,我和能仁大师都下不赢她。”

“哦?”瑞王妃跟瑞王爷对视一眼,心下释然。

叶琢大小事,杜安这几日已打听清楚了。便是她用一盘残局见了能仁大师,后来又以高超的棋艺让能仁大师帮她圆谎的事都查出来了。她的身世毫无破绽,的的确确就是玉雕小商贾叶家二房养到十五岁,又过继到大房来的姑娘。

不过这还是让瑞王爷和瑞王妃不安。这样出身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那样的见识,竟然能一语道破瑞王府在朝堂中的尴尬地位?

而现在,有了杜浩然这个说法,倒是能解释过去了。有隐世高人的教导,再加上自身聪慧,叶琢能有这样的气质和政治智慧,也就不奇怪了。

那边聂仲昆带着徒弟早就到了。叶琢看到他身边除了聂博易,还有三十岁左右和二十多岁的两个男子,就知道是他的大徒弟汤问智和二徒弟史元良了。这两人的名字,她在聂府时,没少听章子青和赵孙提起。

“师父,聂家怎么才来三个人?”她低声问道。

顾尘一笑:“我提的。我们这边三个人,他们那边也只能出三个人。否则他派上十几二十人来抽签,我们还能有机会拿到我们带来的原石吗?”

叶琢学她着的模样,对她竖了一下大拇指:“师父你强。”

顾尘“咯咯”地笑了起来。一个古代淑女,就这样被她教坏了,她还真有成就感。

“有请三位到那边抽号。”有衙役过来唤道。

“去吧,祝你们好运。”顾尘道。

霍宁长深吸一口气,道:“走吧。”率先朝高台中间走去。

孔池也连忙跟上。叶琢冲顾尘微一颔首,也跟在了孔池后面。

“来了来了,快看,那就是北派的三个人了。”

“后面那个,就是开巧思馆的那位叶姑娘了吧?”

台上的人一动,台下无论是坐在前头有地位的乡绅、老板,还是站在后面的百姓,都纷纷议论起来。

“早就听说叶姑娘长得漂亮,百闻不如一见呐,岂止是漂亮…哎哟,爹您干嘛打我头?”

“打你头?我还要抽你嘴巴子呢。叫你胡说八道,妄议人家姑娘!”他爹瞪着他道。

那年轻男子不服气,正要还嘴,却听旁边一个威严的声音道:“不得妄议参赛者是非。”他转头一看,却是衙门里的李捕快。虽然这李捕快穿着便装,年轻男子却不敢再多嘴,讨好地笑了笑:“不敢了,再不敢了。”

李捕快这才往别的地方去。

却原来郑曼文担心叶琢这样抛头露面地来参加比赛,让瑞王爷和瑞王妃反感,杨建修便想了这个法子,让捕快们穿了便装来现场维持秩序,禁止大家对叶琢评头论足。

于是,大家议论的话题很快从叶琢转移到赛事本身上来:“唉,北派这三个,都还是娃娃呢,太年轻了呀。就算从娘肚子里出来就学玉雕,也比不过呀。我看,这场比赛,指定是南派赢。”

“那也不一定。”有那最近被北派招工,进入到作坊或矿区做事的人反驳道,“要是没有必胜的把握,顾大师敢当众向南派挑战吗?那岂不是自取其辱?”

“有道理!不过,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而台上叶琢跟在孔池后面,在袁朝林手中抽了一张号,打开来一看,却是五号。

“叶姑娘,你是五号,请进五号位。”袁朝林对叶琢和蔼地道。虽然这场比赛由瑞王爷主持,但这些琐事岂能由他老人家去做?自然是袁朝林和杨建修这两个地方官来操持。但杨建修与叶琢是继父女,需要避嫌。所以关键的地方都由袁朝林来做。

“是,袁大人。”叶琢朝袁朝林曲了曲膝,并没有凑上去看霍宁长和孔池抽的是哪一号,径自朝写着“五”字的位置走去。

高台上,每隔一米远就有一张几案和一张凳子,每一个几案后面都放着一架砣机,水盆、工具都很齐全。这样的位置有六个,由抽签决定自己处在哪一号。

叶琢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刻石等小工具,摆到了台上,静静地等待着比赛开始。

“快看,原石抬上来了。”台上一阵骚动,紧接着,穿着府衙服饰的差役将六块原石抬了上来,放到了台子中央。这六块原石,有三块是北派提供的,有三块是南派提供的。叶琢她们将按自己的位置号顺序,一个一个地上去挑选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