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外面,小赵姨娘到底不放心,心里隐隐觉得顾为康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站在自己屋里踌躇了一会儿,顾远北从外面跑进来,对小赵姨娘道:“姨娘,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好久没有去学堂了,我还想练枪法,可是被圈在这个内院里面,什么事都做不了。”

看见顾远北一脸愁闷的样子,小赵姨娘下了决心。——那个男人的心已经挽不回了。就算挽回了,他们也不是顾远东的对手……

小赵姨娘哄走了顾远北,答应他,过年之后,他就能出去学堂念书了,以后还要出洋留学,一边去了顾老夫人住的东厢房。

顾为康这阵子夜里一直盗汗,咳嗽,前几日还咳出了血。顾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几天几夜没有阖眼。昨天晚上实在受不了了,在顾为康屋里的躺椅上就睡了过去。是小赵姨娘让几个婆子把她送回去的。

顾老夫人刚刚醒过来,半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叫了丫鬟进来给她梳洗。

小赵姨娘含笑进来,帮着给顾老夫人端洗脸盆,低声道:“娘,二少来了,在屋里跟大都督说话呢。——大都督问夫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顾老夫人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和小指上,各套上一只玳瑁嵌红宝缠枝莲花样的指甲套,问道:“那女人什么时候回来?”

小赵姨娘摇摇头,“二少将妾身赶了出来,妾身不晓得。”

顾老夫人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你们大老爷身子不好,别让东儿气得病上加病。”说着,扶了丫鬟的手,快步往大都督屋里去了。

小赵姨娘束着手站在东厢房门口,眉梢轻挑,眼角含笑,看着顾老夫人一步步往顾为康的屋子里去了。

顾远东回到顾为康的屋子里,正在问他:“有什么话快说,我忙得很。”

顾为康又激烈的咳嗽起来,拿着帕子捂了嘴,不让顾远东看见帕子上的血丝。

顾远东想走到顾为康跟前来。

顾为康抬手制止他,“就站在门口说话。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心烦。”

顾远东本来有些不安的心里立刻又坚硬起来,负着手靠在门框上问道:“那就说吧。”

顾为康默然了半晌,道:“我有件东西,放在上官老爷那里。以后有机会……”

“康儿,康儿,你醒了没有?娘昨天晚上一夜没有睡着,一直担心你的身子。”顾老夫人人未到,声先至,打断了顾为康的话。

顾为康闭了嘴,也闭上眼睛,从大迎枕上滑了下去,躺在了床上。

顾老夫人从顾远东身边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往床边走过去。

顾远东定定地看了顾为康一会儿,点头道:“多保重,我走了。”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顾为康的屋子。

顾老夫人坐在顾为康床前数落顾远东:“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连个礼数都不懂。见了我这祖母,跟没事人一样,连声招呼都不打。都说范氏是嫡公主,礼数周全,教出的孩儿,却一个不如一个。我们顾家,真是被她害惨了……”

顾为康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咳出了几星血丝。

顾老夫人忙叫了自己的婆子进来,道:“我前儿在佛堂念了九九八十一卷玫瑰经,佛前香炉的香灰最管用了,快拿过来冲水给康儿喝下去。”

小赵姨娘躲在自己屋里,看见顾远东走了,赶紧来到顾为康的屋里,对顾老夫人道:“娘,光有香灰也不太管用,听说人血馒头才是最管用的。”

顾老夫人冲着小赵姨娘就啐了一口,道:“呸哪里就得了痨病了?——我看你才要吃人血馒头”

小赵姨娘拿帕子拭了脸,低头站到一旁。

顾为康又咳嗽一声,翻了个身,道:“让我睡会儿。”

顾老夫人连声答应:“好好——你休息会儿,娘在这里陪你。”说着,又命小赵姨娘去看药熬好了没有,让她别忘了加佛堂的香灰。

小赵姨娘应了,出去预备。

顾远东来到外院的军机院,见顾平已经等在那里,对顾远东道:“二少,人都挑好了。二少要不要亲自看一看?”

顾远东摇摇头,“不用了。你办事,我放心。”眸光一闪,对着顾平勾了勾手指。

顾平附头过来,听见顾远东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平脸色顿时变了,看着顾远东道:“二少,你不是来真的吧?——齐家怎么会放人?”

原来顾远东想带着齐意欣一起去江南辉城,给夏大都督的独子贺寿。当然,齐意欣不能以齐家三小姐的身份,而是以顾远东贴身侍女的身份跟过去。

“我会亲自去跟齐老太太说,这一点你别担心。你要做的,是帮我准备我要的东西。”顾远东又拿出一张单子,递给顾平。

顾平看了看,不肯就范,“二少不说到底去干吗,我就不执行命令”

“你小子还牛了你?”顾远东兜头抽了顾平一巴掌,又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冷声道:“没打疼吧?——你个傻小子,怎么不让一让?”

顾平拨开顾远东的手,“二少,不可以顾左右而言他,故意转移话题。”

顾远东见顾平坚持要问,沉吟半晌,也觉得应该给顾平说清楚,便道:“你先去帮我准备一份江南辉城所有黑道堂口的资料,我赶晚要看。”

第192章 把臂同游 上

顾平眼底露出惊骇,“二少,江南的黑道堂口……现在就插手,太早了些吧?”当江南大都督夏扶民是吃素的?夏家在江南经营了一百多年,可不是那么容易连根拔起的。

顾远东眼角微挑,横了顾平一眼,回头轻描淡写地道:“我这是未雨绸缪。——对了,挑的丫鬟婆子,要从后买进来的那一批里面挑,必须是没有见过齐三小姐的,知道吗?”

顾平心烦意乱的点点头。不过再一想,二少是要带齐三小姐一起去,应该不会做什么太危险的事,否则连累了齐三小姐,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二少自己。

顾平心下略定,出去将刚才挑的丫鬟婆子又重新梳了一遍,把以前的旧仆都剔除,只找了那日晚上夫人和大都督决裂之后,另买进来的丫鬟和婆子。

这些人,都没有见过齐三小姐。至于跟去的护卫们虽然见过,可是他们若不能守口如瓶,他们顾家军也不要在江东混了,趁早解散了事。

夏家大公子的寿辰,就在几天之后,他们必须尽快启程,才赶得及利用上这个上好的借口。

顾远东沉吟半晌,又叫了一个管事过来,叮嘱道:“宋大夫已经从京城回来了,你拿着我的手令去请宋大夫过来,给大都督诊病。——别的人,先不许他们接触大都督。”

顾为康的样子,顾远东想想就觉得不放心。可是自从他三个月前,从京城返回的时候遭遇埋伏,又染上风寒,身子已经不复从前了。后来又大大小小的事接踵而至,顾为康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起。

顾远东低头阖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不复先前的疲惫和倦怠。从桌子上取过鹅毛笔,顾远东给上官辉提笔写了一封密信,着人送了出去。

第二天,顾远东又来到齐家。这一次,他单独和齐老太太密谈了一个时辰左右,才从齐老太太的屋里出来,去齐意欣的院子里去了。

齐老太太身边的宁妈妈看见顾远东步履轻快,如释重负的样子,微有惊讶,问身边的大丫鬟,“少都督寻我们老太太,有什么事啊?”

那大丫鬟抿嘴笑,“宁妈妈若是好奇,怎么不亲自去问问老太太?”说着,转身去给老太太沏茶。

齐老太太从内室出来,脸上犹自一副难以置信、惶惶然的样子,出来就叫了宁妈妈,“过来陪我去祠堂,我要给祖宗上一柱香,然后去佛堂念半个月的地藏经。”

宁妈妈不解,上前扶住了齐老太太,往东南角的祠堂走过去,轻声打听,“老太太,少都督可是让老太太为难了?”

齐老太太没有做声,过了良久,才道:“……也不知是祸是福。”只是那人开口求了,她不得不允。

说来又头疼。齐老太太不愿再往深里想。既然那人说不会让他们齐家为难,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自然是求之不得。

上完香出来,齐老太太就让人叫了管家的齐二太太过来,吩咐道:“给意欣收拾东西。顾夫人后日派车过来,接她去朝阳山住一阵子。”

齐二太太惊得拿帕子掩了嘴,难掩目中疑虑,“就三小姐一人出行吗?——快要过年了,顾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冷不防齐老太太凌厉的眼神看了过来,齐二太太只好闭了嘴,低头应是,出去给齐意欣打点出门的行装。

顾远东来到齐意欣的院子,看见她已经吃了早饭,正要和叶碧缕一起去裴家舅母家里,趁机好溜到报社去。

“妹妹,我有话跟你说。——叶大小姐,不介意吧?”顾远东走了进来,对屋里的两位小姐颔首道。

叶碧缕笑着对顾远东行了礼,看着齐意欣道:“我先出去车里等着。”

齐意欣点点头,让叶碧缕带着她的丫鬟先出去了。

“东子哥进来说话吧。”齐意欣亲自给顾远东撂开了通往暖阁的门帘。

顾远东微笑,走到齐意欣身边,伸出手,从她手里接过帘子,示意她先进去。

齐意欣只好放下胳膊,自己先走了进去。

顾远东撂下帘子,示意蒙顶和眉尖在门前守着,自己也跟着进到暖阁里面。

顾远东的样子,明明是有很为难的事情要说,倒让齐意欣有些忐忑,手里将一块帕子绞成麻花状,低声问道:“东子哥,可是要挑护卫的事?——若是东子哥觉得为难,我……我也可以去雇镖局的人。”

顾远东不动声色地拉了齐意欣坐了下来,道:“这点小事怎么会为难?——我是来告诉你,我给你找好护卫了。你准备一下,咱们后天就动身去江南辉城府。”

齐意欣惊得跳了起来,眼里的喜色毫无遮掩,“这么快?”又在暖阁里面走来走去,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我还没有准备行李呢。——我要带枪,子弹,对了,还有银票……”语无伦次。

顾远东眼带戏噱之色,故意不做声,看齐意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才拖长了声音道:“枪和子弹也就罢了,银票却是不用带。”说着,已经跟着站了起来,走到齐意欣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深处的眷恋第一次明明白白,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

齐意欣抬头看进顾远东黝黑的眸子里,不由痴了半晌,才慌慌张张地低了头,问他:“……不带银票岂不是寸步难行?东子哥戏耍我的吧?”

顾远东伸出手,轻轻搭在齐意欣的肩膀,低声道:“当然不是。你带着我就行了,还要银票做什么?”语带呢喃,浑厚的男低音如秋日的大提琴一样动听悠扬。

齐意欣又惊又喜,听明白了顾远东的意思,“东子哥——你要陪我去?”

顾远东含笑点头,抓着齐意欣瘦削肩膀的手紧了紧,眼里眸光闪耀,“你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无论你做什么,你东子哥总会陪着你的。”

齐意欣听得呆了,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顾远东,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远东叹了口气,放开齐意欣的肩膀,轻轻拍了她的头一下,“真是个傻丫头。好了,我跟你祖母都说好了,说我娘想你了,后天顾家会有车过来,接你去朝阳山住几天。”

“然后呢?”齐意欣定了定神,知道这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顾远东负了手,上下打量齐意欣,“然后,你就和蒙顶、眉尖一起,跟着我去江南辉城府,不过……”

“不过什么?”齐意欣最恨听到这种转折语。——不一口气把话说完会死啊……

“不过,就得委屈你一阵子。这次去江南,你不能以齐三小姐的身份,只能作为我身边的贴身丫鬟。”

说完这话,顾远东有些紧张起来。若是齐意欣不答应装成丫鬟怎么办?这姑娘有多烈性,他从那一天长街跑马,将她从绑匪身边救出来就体会到了。若是她不肯装丫鬟折辱自己的身份,自己可要怎么给她换个身份呢?难道说她是阿喵?可是谁都知道阿喵是自己的姐姐。齐意欣的样子,怎么装都不像一个年岁比自己大的人……

“也不会真的让你做丫鬟的活儿,就是借个身份而已。”顾远东小心翼翼地看着齐意欣的脸色,企图打消她的疑虑。

齐意欣噗哧一声笑了,背着手道:“东子哥怎么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当然不会在意的。做丫鬟挺好的,我会好好跟蒙顶和眉尖学做丫鬟,一定不会露出马脚”

顾远东眉头舒展,眼底的笑意更浓,“那就好。今天你要去报馆是吗?我送你们一起去吧。”

齐意欣点头,和顾远东携手出去。

来到外间,齐二太太已经从齐老太太那里过来传话,让蒙顶和眉尖给三小姐收拾东西,后天跟着顾家的大车去朝阳山。

齐意欣赶紧放开顾远东的手,笑着上前给齐二太太行礼,道:“麻烦二婶了。”

齐二太太早已瞥见齐意欣和顾远东的亲昵,又想起刚才齐老太太那模棱两可的态度,齐二太太只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面上极力忍耐,才未露出分毫颜色,笑容可掬地对齐意欣道:“今天还要去裴舅母家?”

齐意欣站起身,伸手抚过自己鬓边的珠花,有些不自然地点头,道:“后日就要离开东阳城,自然要去跟裴家舅母道个别。”

齐二太太一双眼睛在齐意欣和顾远东身上溜了个来回,过来拉了齐意欣的手,低声道:“放心去吧。二婶帮你拦着上官七少那边。”还对齐意欣眨了眨眼睛。

齐意欣脸上顿时如蒙上一块红布一样,红云满脸,却只是讪讪地笑,并未出言反驳。

齐二太太再留神打量顾远东,见他也消弭了满身的煞气,一脸平静地站在齐意欣身边,如一座山一样给她支撑。

齐二太太暗暗点头,暂时也不去想上官家的麻烦事,目送着齐意欣和顾远东一起出去了。

一路行到外院的时候,顾远东已经跟齐意欣一五一十说了详情,原来是要借给夏大都督独子贺寿的由头,正大光明地去江南辉城府。

齐意欣吃了一惊,立时停在半路上,反对道:“不行——东子哥悄悄跟我去也就罢了。可是去夏家,东子哥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绝对不行”

齐意欣知道,如今新朝天下三个大都督。顾远东算已经是江东的大都督,夏家是江南的大都督。顾远东这样去夏家,若是夏家人有意发难,他可是强龙敌不过地头蛇,毫无胜算的。

而且顾远东前不久才借着消灭叛军的机会,将江南四郡抢了过来。以前的江南十二郡,如今只剩下八郡。这样才刚刚结了新仇的时候,顾远东实在不适合去江南亮相。

顾远东却满不在乎,伸手抚平齐意欣眉心的愁纹,道:“你不用担心。我们光明正大地去江南贺寿,夏扶民必不会对我怎样的。——况且,新朝沈大总统那里,正是新旧交替的时候。夏扶民心里另有要事,暂时不会对我怎样的。”

齐意欣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地半天,想了一个主意,对顾远东道:“那要不这样,我在我们的报纸里,将你要去江南贺寿的消息,大张旗鼓地登出来。这样一来,夏大都督就更要收敛几分了。”

顾远东沉吟半晌,觉得这样倒是更好,最好将他亲自跟夏扶民拱手贺寿的照片,也登在报纸上,让京城的人看到,才能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让你们报社派个人,跟我们一起去吧。——到时候拍了照片,也可以寄回来,登在你们的报纸上。我保证是你们的独家新闻。”顾远东眯了眼笑,似乎想见了京城的那批人看见两大都督握手言欢之后的惊恐和忌惮。

齐意欣眼珠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赞好,跟着顾远东出了大门,上到齐家的车上。

初冬的天气,外面已经日渐寒冷。叶碧缕虽然穿了皮袄皮裙,捧着一个白铜手炉坐在车里面,还是冻得两腮发紫。

看见齐意欣掀了帘子进来,叶碧缕嗔怪道:“可见是哥哥妹妹,说了半天体己话,可都说完了?”

齐意欣装作没有听懂叶碧缕里的言外之意,耳根后面却悄悄得红了一块,衬着戴了珍珠贝母的耳钉,嫣成一片。

等齐意欣坐定了,顾远东便在外面骑了马,跟着齐家的大车后头,往裴家舅母家行过去。

齐意欣就在车里头,跟叶碧缕说了自己后天要跟着顾家的车,去朝阳山住几天。

叶碧缕点点头,有些没精打采地道:“你走了,我一个人也怪无趣的。我想回家了。”

齐意欣忙安慰她,道:“你可千万不能走。你若回了家,就该跟李大少朝夕相处了。上官大少知道了,还不气得肠子都青了?”说得叶碧缕直要撕齐意欣的嘴。

两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裴家舅母的小院子前面。

顾远东看着她们俩带着丫鬟下了车,进到屋里面,才扬鞭掉头,回顾家去了。

齐意欣和叶碧缕改装之后,就悄悄地从裴家后门出了院子,往报馆去了。

来到报馆,齐意欣找了康有才过来,对他道:“少都督后日要启程去江南辉城府给夏大都督的独子贺寿,你带着相机跟过去,多拍些照片寄回来,登在我们的报纸上。——这可是独家新闻哦。”

康有才一听,就知道是为了他们在江南辉城府失踪的那个狗仔阿呆去的,闻言连忙点头,道:“放心,我一定好好拍照。”

齐意欣笑了笑,知道康有才误会了,索性道:“你这次去,只管拍照。别的事情,暂且不要理。——若是有事,去找少都督身边的丫鬟小欣,她会帮你。”

康有才的嘴一时合不拢。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齐意欣长长地作了个揖,低声道:“……属下替阿呆多谢齐三小姐盛情。”挑明了齐意欣的身份。

有权有势的人康有才见的多了,可是把下属的安危担在自己肩上,还是只有他以前的老东家做得到。

齐意欣坐在书桌后头,眼神闪烁地看了康有才半天,方道:“康先生,你以前真的只是官府的暗探吗?”

康有才直起身,正色道:“齐三小姐既然说了实话,我也不瞒三小姐。我以前是安郡王手下的缇骑。安郡王殉国之后,我们缇骑就风流云散了。”言辞之间,面露恻然之色。

齐意欣默然。她不知道缇骑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听起来,就像是个特务组织。——跟暗探应该是一个性质。康有才也不算骗了她。

“康先生既然是个中能手,我也不多说了。只有一句话赠给康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万别意气用事。”齐意欣叮嘱道,“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

康有才当然明白个中厉害,颔首道:“老板也要小心。”说着,转身出了齐意欣的办公室,自去筹备出门要用的东西。

叶碧缕在对面的办公室跟严先生讨论明天要用的稿子。

齐意欣敲门进来,对他们俩道:“明天要用一个版面的大篇幅登一个特讯……”

三个人商量到中午时分,才决定好明天报纸的内容。

“我后天要去顾夫人的祖籍住几天。报社的事情,就拜托小碧和严先生了。”齐意欣已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拿了报社的印缄,以防万一。

叶碧缕在车上就知道了,手里拿过齐意欣的帐本,道:“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严先生,还有小严,不会出问题的。”

齐意欣倒是想起了最近老是过来闹事的李家,对叶碧缕道:“若是李家再来闹,就警告他们,若是不想人家说他们仗着大总统的势欺人,就给我把尾巴夹紧点儿——别阴沟里翻了船。”又问严先生,“跟赌场的盘口都开了,我们有没有去买一把?”

第193章 把臂同游下

严先生一向自恃身份,从不去赌场青楼。先前齐意欣提议跟赌场合作开盘口,赌谁会是沈大总统的填房,已经让严先生很不满了。如今居然提出让报社拿银子去买输赢“小欣,那种地方,岂是正经人能去的地方?”严先生只差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地给齐意欣讲道理,要引她入正道。

齐意欣心情十分之好,凑到叶碧缕手头的帐本看了看,道:“账上还有些现银,我再私房贴补点儿,凑个一千两,去买——李大小姐输。”

严先生气得一哆嗦,话都有些说不清了,“胡闹真是胡闹——一千两,可以供我们报社一年开销了”

齐意欣走到窗前,推开窗,深吸了一下初冬早晨的洁净空气,笑盈盈地回头往叶碧缕和严先生面上扫过,“若是赢了,就是一万两,够我们报社十年开销了。——严先生,说心里话,无论谁买李大小姐输,都没有我们有底气。还有,”齐意欣的眉峰居然也有了一丝煞气,“我们已经折损了一个人手,这笔帐,还没有跟李家算呢——这笔赢来的银子,不过是利息,一半用来给阿呆的家人做抚恤金的。剩下的债,我会让李家,慢——慢——还”最后三个字,说得一字一句。

叶碧缕和严先生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起来。

到了这里几个月,齐意欣最不习惯的,就是人命如草芥。她以前住的地方,命案很少发生。若是有一个人死于非命,就是当地的大新闻了。可是在这里,命若琴弦朝露,随时会得蒸发不见。

只是她的能力也有限,别的地方她管不着,可是她身边的人,却是她力所能及的范围,绝不能让自己的人白白送掉性命。

严先生慢慢地坐了下来,拿着笔敲击桌面,沉吟半晌,下了决心,“既是这样,我也跟你一起买。——我还有一百两银子,是我的全幅身家了。”

叶碧缕走到齐意欣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色,曼声道:“我出五百两。”

齐意欣伸出手握住叶碧缕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这个报馆,是她们的心血。也许等她们嫁人之后,就不得不留在家里相夫教子,不能再出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是这一刻,她们只是两个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的平凡女子。

小严从齐意欣、叶碧缕和严先生那里取了银票,在康有才的陪同下,去赌馆买了李大小姐输。

赌馆里面管下注的人看见这样一大笔赌注,白眼一翻,让他们等着,自己进去请示大管事。

里面的人翻了翻最近的下注,摸着下巴,嘿嘿一笑,道:“看清楚是真银票就行。至于输赢,你怕什么?——这笔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没看那边赌李大小姐赢的人堆山填海?”

进来的人有些着急,用袖子往额头上揩了一下,脑袋上光光的秃顶油光甑亮,“大管事,这李大小姐赢,是板上钉钉的,我们就算是一赔一,也赚不了多少的。”

里面管事的人又咧嘴笑了,腆着大肚子,捧着一把紫砂茶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道:“这样才有意思吗。——赌博,当然是有输有赢别羯羯嗷嗷的,当我们南宫家是吃素的?”

进来的人听出一丝玄机,笑着出去,给小严登了记,又给了他凭证,还叫了两个人高马大的护院过来,专程把他们送了出去。

将报社的事情安顿好,齐意欣就和叶碧缕一起回了齐家。

蒙顶和眉尖也得了准信,在屋里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

齐意欣去包裹里面翻检了一番,倒是有些发愁,对蒙顶轻声道:“这些衣裳,我没法穿。”

蒙顶知道齐意欣也是要装作丫鬟的,把包裹拿过来重新捆了起来,偏头笑道:“这是给齐家人看的。”

齐意欣明白过来,又觉得好奇,“那我的衣裳呢?”家里的这些穿不了,带着出门只是做幌子的,免得齐家人疑心。

眉尖掀了帘子进来,端着一铜盆热水,放到齐意欣脚跟前,轻巧巧地脱了齐意欣的鞋袜,将齐意欣的一双玉白的小脚放到铜盆里面泡着,道:“二少已经给三小姐准备好了。”

齐意欣低头看了看,见那铜盆的水颜色发黑,药味明显,显然是放了药材的。

推开眉尖的手,齐意欣弯下腰,“我自己来。”给自己揉按起脚底的穴道。

眉尖没有坚持,跪在齐意欣跟前,一边指点齐意欣按摩的力道,一边道:“三小姐,做丫鬟,经常要站着。二少吩咐,要每天给三小姐要药材泡脚,以免站得累了,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齐意欣骇笑,抬头看着眉尖,眼底有一丝不满,“我又不是瓷娃娃,也不会碰一碰就碎了。”

眉尖和蒙顶不好接口,只好笑着不语。

齐意欣知道也怪不得她们,低头泡完脚,自己用棉布擦干净了,坐到了床上,琢磨到了江南辉城,她要如何去辉城的李家巷探听风声。

蒙顶和眉尖叫了小丫鬟过来伺候,两个人出去吃晚饭去了。

齐意娟听说顾夫人后天要派车过来接齐意欣去顾家老家做客,心里更是不高兴,闷闷地向齐老太太求情,说想去城外的庄子上给爹爹请安去。

齐老太太当然不同意,不过也答应她,过两天,就让齐二太太带着她和齐意正出去别人府上做客去。——其实是让人相看去了。

齐意娟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应了,去找齐意正说话。

到了第三天,顾家的大车一大早就停在了齐家的大门口。

齐老太太亲自出来,携着手将齐意欣送到大门口,细心叮嘱她:“别淘气,好好陪着顾夫人多住几天,不要急着回家。”

齐意欣笑着应了,又和叶碧缕道了别,带着两个丫鬟蒙顶和眉尖上了顾家的大车,一径去了。

顾远东带着大队人马,在城外的五里坡等着齐意欣。

从东阳城去江南辉城府,要先沿着向南的大路走两天,然后乘船再走半天,一共两天半的路程。

齐意欣坐在马车里面,百无聊赖,对顾远东嘀咕:“要是有火车就好了……”

“火车?我好像在外洋见过。”顾远东又拿了个长条靠枕过来,放在齐意欣背后,让她靠着舒服点儿。

齐意欣舒舒服服地靠在靠枕上,浑然没有丫鬟的自觉,眨了眨眼睛,看着顾远东笑,“东子哥,你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

顾远东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道:“阿喵还没有回来,发电厂的事还八字没有一撇呢。——修铁路的事情,我倒是一直在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