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意欣收了笑容,默默地看了顾远东一眼,问道:“修铁路的工程师也是从外洋请回来的?”

“算是吧。当年我资助过十几个学子出外洋留学。如今他们学成过来,都在我那里做事。”顾远东懒洋洋地靠在车靠背上,长腿伸出,小小的车厢顿时有些狭窄。

齐意欣和顾远东的车,在车队的中间。前面有两辆大车,一辆放着礼物,一辆放着行李。后面还有三辆大车,坐着十几个丫鬟婆子。蒙顶和眉尖都坐在后面的车上。

齐意欣换了丫鬟的装束,跟顾远东坐在一个车里面,算是“贴身丫鬟”。

还有顾家的护卫,都是骑了高头大马,跟在车队周围。前面有斥候探路,后面有暗探断后,防范得十分严密。

而江东二十郡的少都督顾远东要去给江南八郡的夏大都督独子贺寿的事情,已经通过齐意欣的《新闻报》,传遍了青江南北。

就连身在京城的政务总之上官辉、财务总之齐意正和沈大总统,都得知了这一消息。

上官辉的消息,当然比《新闻报》要详细。他一直有内线监视总统府的动向,晓得沈大总统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头一次没有跟李大小姐共进晚餐,而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面,过了很久才出来。

李家刚得知顾远东离开东阳城的时候,也想过要做些小动作。没提防他们还没有布署完毕,就被《新闻报》登了个特辑出来,对李家提名道姓,言之凿凿,声称自从传出李大小姐会做沈大总统填房的消息之后,李家就在东阳城飞扬跋扈、欺行霸市,屡次打压正义的报馆人士,堵塞新闻言论自由,其行为之卑劣,言辞之无耻,实在令人发指。

严先生是专门写政论出身的,这次大材小用,一支利笔自然将李家批得体无完肤,就差说李大小姐如果做了沈大总统填房,整个新朝就将“国之不国”了……

一时之间,不仅东阳城的人,就连整个江东,都知道李家的大小姐还没嫁呢,李家人就以沈大总统的岳家自居,开始四处捞起好处,耀武扬威来了,一时众说纷纭。

李家的名声顿时一落千丈。

上官辉自然在京城推波助澜,将此事甚至提到政务部的行政会议上,郑重指出,大总统的填房一事,关乎国体,不能轻率行事。凡是借大总统的名声,为自己谋私利的人,都应该被排除在填房的人选之外。

沈大总统得知此事关系到他的选票,一时也很恼怒,对李家的姑太太不留情面的训斥了一顿。

李家的姑太太知道是东阳城的《新闻报》又给他们惹了麻烦,急忙向沈大总统诉苦,说这《新闻报》,因为跟他们李家有私怨,所以公报私仇而已。又向沈大总统保证,说李家绝对没有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可惜《新闻报》上图文并茂,将李家人的嚣张嘴脸登得清清楚楚,李姑太太的话,沈大总统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李姑太太气得发抖,却只能以年近七旬的高龄,在沈大总统面前作低服小,一再道歉。

从沈大总统的总统府回来,李姑太太铁青着脸传下指令回去,让李家人暂时按兵不动。暗地里已经拿了主意,只等大小姐嫁了之后,她就要着手铲除《新闻报》。——这样跟他们李家作对的报纸,根本就留不得。

齐意欣对此事一无所知,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李家当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经过三天的行程,他们终于到了江南的辉城府。

从码头上岸进城的时候,齐意欣巴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是和东阳城不一样的风貌。男子大多颀长文弱,女子白皙娇小。街上的房屋也多是白墙黑瓦,简洁明快,不同于东阳城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齐意欣一时感慨,念出了一首她以前小时候学过的词。

就算转换了时空,隔绝了岁月,景物依旧,人面全非。

顾远东挑起一边的眉毛,低头凑了过来,笑着问道:“你还会作词呢?”

齐意欣笑着摇头,“这不是我做的,是一个叫白居易的人做的。——是上古时代,一个很有名的文人。”

顾远东看了齐意欣一眼。因是做丫鬟打扮,她头上梳了双环髻,头饰全无。浅绿衫子,青绿比甲,里面穿了狐皮的小袄和皮裙,看着有几分臃肿。

顾远东还不满意,一手拉了齐意欣过来,将她额头的刘海又打厚了些,叮嘱她:“一会儿进了夏家的院子,记得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自己到处乱跑。”

齐意欣点头,也给顾远东整了整浅灰色缂丝貂皮长袍。细长的手指沿着他的脖领将里面皮袄上的风毛翻了出来。顾远东感觉她手指凉浸浸的,忙将她的手捂在白铜手炉上,命她好好坐着,自己撂开帘子,往外看了看。

夏家大宅已经近在咫尺。

齐意欣透过顾远东撂开的车帘,看见一对巨大的白色石头雕的狮子,气势磅礴地蹲据在夏家都督府大门口。

江南大都督夏扶民得到消息,说专程前来贺寿的顾家少都督顾远东已经到了门口,忙带着随从大步迎了出来。

顾远东从车里下来,背着手看了看夏家的大门,看见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夏府”两个字,似乎还是御笔,眼神微闪,一股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第194章 男女授受不亲

江南大都督夏扶民穿着藏蓝色团花缂丝夹袍从大门出来,对着台阶下面端凝而立的顾远东拱手道:“顾少都督有礼了”

顾远东一袭浅灰色缂丝貂皮长袍,刻意藏起了几丝锋芒,看着就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对夏扶民拱手回礼,“夏大都督别来无恙?”眼角轻笑,眉梢微挑。

齐意欣低着头站在顾远东身后,听见夏扶民的声音浑厚低沉,有几分好奇,抬起头飞快地往前面睃了一眼,就看见夏扶民身材高大,两肩魁梧,眉目深邃,只是到底有了年纪,脸上颇有几分风霜之色。

可是顾远东和夏扶民面对面站在一起,居然让齐意欣看着有势均力敌之感。

要知道顾远东才二十五岁,而夏扶民已经三十八岁了,论理顾远东是夏扶民的子侄辈,跟夏扶民的儿子才是一辈人。

夏扶民看着顾远东英气内敛的样子,由不得感叹地大力拍着顾远东的肩膀,道:“我对顾兄最服气的地方,不是他占了江东,而是他生了个好儿子”

顾远东微微笑道:“夏世伯谬赞了。小侄性子粗野,也经常让家父头疼的。”已经都换了称呼,以世交的身份互相说话了。

两人寒暄的时候,康有才扛着照相机走过来,对着他们俩的侧面啪啪啪啪地拍了很多照片,旧式闪光灯闪起一阵阵白烟,往空中盘旋而去。

夏扶民皱眉看了康有才一眼,问顾远东:“贤侄,这是做什么?”

顾远东打着哈哈,将康有才叫过来,对夏扶民介绍道:“这位是《新闻报》的康记者,伯父知道《新闻报》吧?”

夏扶民眉头舒展,笑逐颜开,亲切地握了康有才的手,赞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新闻报》记者,久仰久仰”

康有才不卑不亢地颔首谢过,把手从夏扶民手里抽出来,扶着自己的照相机,笑道:“夏大都督雄姿英发,英伟不减当年,康某三生有幸,得见真颜。——来,两位握住手,并排站着,让康某为我新朝两大都督握手言欢,拍张值得纪念的照片”

夏扶民点点头,站到顾远东身边,两人左右手交握,同时看向康有才的镜头。

几声镁光灯响过,两大都督的合影,便载入了史册。

夏扶民和顾远东一起走上台阶,对他笑着道:“听说你要来,老成也急了,非要亲自过来给犬子做寿。”说的是江北大都督成士群。

顾远东留心着身后的齐意欣,眼角的余光瞥见她低头跟上来了,才对夏扶民敷衍道:“成世伯也来,是再好不过了。小侄也有多年未见成世伯了。”

夏扶民就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你爹到底怎样了?听说一直病着?”

顾远东含笑谢过夏扶民的问候,轻描淡写地道:“我爹自有我爹的主意,我虽是他儿子,也是想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的。”给了夏扶民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碰。既没有说顾为康病着,也没有说他没有病。

夏扶民脸色微变,很快又镇定下来,带着顾远东来到夏家内院上房,对上房伺候的丫鬟吩咐道:“去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来,就说世兄来访,他们一定要见一面。”

那丫鬟屈膝应是,出去唤人去了。

顾远东和夏扶民分了宾主坐下,齐意欣站到顾远东身后。

夏家的下人送上茶。

顾远东接过茶,也没有喝,就放在一旁,对夏扶民欠身道:“世伯,小侄有一事相求。”

夏扶民诧异,不知道顾远东在玩什么把戏,面上笑着抬手道:“有话就说,跟我客气什么?”

顾远东回头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齐意欣,才对夏扶民道:“有些礼物,在后面没有带进来,请容小侄冒昧,让人去取一遭。”

顾远东带来的护卫都在门外守着,那些丫鬟婆子和管事,却在外院跟夏家的管事交接礼物,又要安排住的地方,正是忙碌的时候。

夏扶民忙道:“不用急。以后有的是功夫,今儿第一次见面,大家就叙叙旧。——正日子在五日之后,来得及来得及”

齐意欣在背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顾远东就不再坚持,笑着拱手道:“那小侄就不客气了。等会儿见了大公子和大少奶奶,可是只有两手空空了。”

夏扶民笑着摆手,把话岔开,对顾远东道:“贤侄来了我们辉城府,一定要好好四处玩一玩。江南女子多绝色,无论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还是名伶神女,都是鼎鼎有名的。”

齐意欣知道,神女便是ji女的代名词,虽是低头垂眸做丫鬟状,却死死盯着顾远东的后颈项处,眼里的光芒似乎有了温度一样,刺得顾远东如芒刺在背。

顾远东本想就着夏扶民的话头,顺势调笑两句,猛然觉察到背后有人放出死光,只得咳嗽一声,端起茶杯润了润唇,不敢答话。

夏扶民见顾远东不答话,以为他是脸皮薄,也不多言,待放下茶杯,刚才出去的丫鬟已经进来回话,道:“回大都督的话,大少爷一会儿就来。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声音越来越轻。

夏扶民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淡淡地问道:“大少奶奶又怎么了?”

“大少奶奶说,身子不舒服,就不过来了……”丫鬟的头垂得更低了。

顾远东和齐意欣两人心头都是一凛。这夏家大少奶奶,好大的架子他们都知道,夏扶民妻子五年前过世了。夏扶民自己没有再娶填房,家里也没有姨太太,整个夏家的内当家,应该就是大公子的妻子大少奶奶。

可是如今来了贵客,都领到内院了,她这个主持中馈的大少奶奶,居然躲着不见人。

齐意欣和顾远东都暗自沉吟起来。

夏扶民待要说话,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言语,挥手让那丫鬟下去,道:“去给大少奶奶请大夫去。”又对顾远东解释,“让贤侄见笑了。犬子的媳妇身子也不妥当,成日里三天好,两天病的。——唉,也是我们夏家的气数啊”

顾远东放下茶杯,掸了掸长袍下摆,笑着劝道:“世伯年岁还轻,比我们年轻人都不遑多让,另娶一房又如何?——再生个儿子……”

夏扶民突然大声咳嗽起来,从上首的座位上站起来,大步往门外走去。

顾远东和齐意欣一起偏了头看向门外,原来是夏家的大少爷,终于千呼万唤地出来了。

顾远东站了起来,飞快地回头对齐意欣做了个安抚的眼神。

齐意欣努着嘴,让顾远东往门外看。

就见一个面色苍白,极为瘦削的年轻人,扶着夏扶民的手,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咳嗽。齐意欣终于明白,康有才说夏大公子跟纸片一样薄是什么意思。

顾远东往齐意欣前面走了几步,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地,才对夏大公子拱手道:“大公子有礼了。”

夏大公子拱手还礼。只这一个动作,就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夏大公子这样虚弱,顾远东却故意走到他跟前,往他肩上轻轻一拍,道:“夏大公子精神头不错啊。——夏世伯,您多虑了。夏大公子一定会长命百岁,为夏家添丁加口的……”

话音未落,夏大公子就被顾远东拍的快要瘫倒地上去了,而且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倒让齐意欣听出几分愤懑和不甘。

齐意欣往旁边走了两步,从顾远东身后探出头来,往夏大公子身上打量起来。

夏扶民赶紧扶住自己的儿子,将他交给后面两个跟着的两个虎背熊腰的丫鬟,道:“扶大少爷回去吃药。”

夏大公子的咳嗽慢慢停了下来,对着顾远东苦笑道:“让世兄见笑了。我现在这样,生不如死,还吃什么药啊?”

夏扶民脸上变色,低斥一声:“快扶大少爷回房去——你们怎么照顾大少爷的?若是再这样,我毙了你们”

夏大公子冷笑两声,不再说话,扶着两个丫鬟的肩膀,转身离去。

顾远东面不改色地劝夏扶民:“夏世伯莫怪。小侄也是惯会跟家父作对的……”

夏扶民叹了口气,在上首坐了下来,道:“我这个儿子,从小多病。能长这么大,我已经很满足了,不指望他有什么本事,只要活在我身边,就是他的孝心了。”

言辞之间,居然一片慈父之心。

顾远东窒了窒。他本看不起夏扶民,可是他也知道,夏扶民双亲早亡,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娶得妻子,也是他当年贫贱时候所娶。发达之后,并未三妻四妾,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也只生了大公子一个儿子。比起他爹顾为康,在女人这方面,确实要强一些。

可是齐意欣却觉得奇怪。夏大公子对他父亲,似乎有说不出的怨恨。

上房的人沉默下来,外面来了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道:“回大都督的话,大少奶奶不肯看大夫,在屋里哭呢。”

夏扶民似乎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叫了人过来吩咐道:“领着顾少都督去外院歇息。”又对顾远东嘱咐道:“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开口,别客气。若是想到街上逛一逛,跟外院的管事说一声,他们自会安排。”说着,急匆匆跟着那小丫鬟出去了。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齐意欣跟在顾远东身后,出了夏家的内院,往外院的客房里去了。

来到夏家给顾远东他们安排的院子,齐意欣见蒙顶和碧螺指挥着丫鬟婆子,已经将下榻的地方都收拾好了。

顾远东招了护卫过来问话,齐意欣就去了丫鬟们住的屋子,找蒙顶和眉尖说话。

她们两人却不在屋子里面。

齐意欣就随便找了个丫鬟问道:“蒙顶姐姐和眉尖姐姐去哪里了?”

齐意欣和蒙顶、眉尖三个人,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就做了顾家丫鬟的头儿。特别是齐意欣,还得了最好的差使,一直跟在少都督身边。

这些丫鬟早就看她们三人不顺眼了。蒙顶性子急,又有功夫,略有人挑衅,就被她收拾回去了。这些人当然不敢造次。

眉尖性子沉稳,行事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错处,那些喜欢看人下菜碟的人也不敢寻她的碴儿。

只有齐意欣,看着面目普通,说话见人就笑,好像没脾气的样子,就被有些丫鬟给看轻了。

听见齐意欣问蒙顶和眉尖,那丫鬟挑了一双柳叶长眉,拿了把笤箸过来,塞到齐意欣手里,道:“没看我们正忙着吗?你帮着扫扫屋子吧。”说着,对着另外几人挤眉弄眼,要将清扫整间大屋子的活儿,给齐意欣一个人干。

要是在平时,齐意欣扫扫院子也无妨,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可是今日她心里有事,又想着要去找人问路,打算出去逛逛,看看李家巷到底在哪里,就把笤箸扔到一旁,道:“我忙着呢。这扫屋子,不是我的差使吧?”

那丫鬟没想到一直笑脸迎人的小欣居然拒绝了自己,脸上有几分不甘,叉着腰问她:“你有什么忙的?天天跟根柱子似地杵在少都督背后,就是你忙的事?连端茶递水都不会,还想攀高枝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

话音未落,齐意欣已经沉下脸来,抬手就扇了那丫鬟一个耳光,道:“你是今儿才来的吗?我是几等,你又是几等?居然敢使唤起我来——你才要去……照照镜子”到底说不出那样不雅的话。

那丫鬟也是进顾家才不久的,仗着有几分颜色,一直想往上爬。本来以为这次跟着少都督来江南,只有她才配做贴身丫鬟,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粗使丫鬟抢了趟儿,早就积了一肚子火。

现在还被这个她又恨又妒的小欣扇了一个耳光这个仇怎能不报?

那丫鬟就要扑上来。

齐意欣懒得跟她纠缠,伸手格住那丫鬟的手,警告她道:“把招子放亮点儿。再跟我纠缠,我让你回不了顾家”说着,推了那丫鬟一把。

屋里的丫鬟突然呼啦啦跪了一地。

齐意欣回头,看见顾远东面色阴沉地负手站在门口,似乎已经听见她们刚才的争执了。

齐意欣脸一红,磨磨蹭蹭地要跟着那些丫鬟一起跪下。

顾远东一抬手,将她拦住,齐意欣赶紧顺势站了起来。

蒙顶和眉尖在门口看见顾远东过来了,知道定是来寻齐意欣的,笑着大声道:“少都督,茶水烧好了。”

顾远东眼眸轻抬,扫了屋里的众丫鬟一眼,便对齐意欣道:“小欣,这屋里哪里是你来的地方?还不给我回去——以后要是离了我的屋子,家法惩治”说着,又问刚才跟齐意欣争执的丫鬟:“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心头一喜,怯生生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水杏一样潋滟,答道:“回少都督的话,奴婢名叫水杏。”真是人如其名。

顾远东点点头,回头对眉尖吩咐道:“记住名字了?回家说给外院的管事听。”

齐意欣忍住笑,跟在顾远东后头回到他的屋子。

顾远东一进门,见四下里无人,就给齐意欣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喝吧。我看你刚才在夏家内院的时候,就想喝茶了。”

齐意欣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放到一旁,拉着顾远东坐下来,乖巧地站在椅子后头给他捶背,低声央求:“东子哥,一会儿出去,带我一起去啊?我还想叫了康先生一起出去。”

顾远东知道齐意欣和康有才到江南辉城府,就是为了查清他们的员工阿呆失踪的真相。

阖了眼享受着齐意欣难得的殷勤,顾远东沉声道:“康先生已经出去打听去了。”又问齐意欣:“你从哪里寻来的康先生?——还真有几分本事。”

能得顾远东一声夸赞,这康先生一定是很入他的眼了。

齐意欣面上有了几分得意之色,眉眼弯弯,“康先生说他以前是缇骑呢。——东子哥,缇骑是做什么的?”

顾远东阖起的双眼倏然睁开,眸中精光一闪,回头问道:“他真的这么说?”

齐意欣点头,坐到了顾远东身旁的杌子上,将康有才的来历,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顾远东忍不住微笑:“你的运气真是不错,这样的人也能被你寻了来。——不过,你不觉得,这样的大才,在你们报社做个狗仔,有点大材小用吗?”

齐意欣当然不同意,嚷嚷道:“职业不分贵贱。你怎么能说我们的报社屈才呢?——我跟你说,狗仔这个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又嘟哝道:“再说,我可给的是高薪,一个月十两银子呢。”

顾远东反手想握住齐意欣的手,齐意欣却飞快地站起来,涨红了脸背起手:“男女授受不亲,别动手动脚的。”轻嗔薄怒间,别有一番风情。

顾远东看得呆了一呆,才转回头,若无其事地道:“我是看你手上有只蜘蛛……”

话音未落,齐意欣已经跳了起来,在自己身上乱拍乱打,口里叫着:“蜘蛛在哪里?蜘蛛在哪里?快帮我赶走它……”

顾远东低头闷笑,负着手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可以帮你赶蜘蛛。”

第195章 步步进逼

齐意欣听见顾远东拿她刚才说的话堵她,不由又羞又气。她这次跟了顾远东出来,还要扮作贴身丫鬟跟他朝夕相处,叶碧缕早就提醒过她,要注意一些,记得男女授受不亲。顾远东虽然不是居心叵测的人,可是他也是男人。男女共处一室,若是女人自己把持不定,男人可是会毫不犹豫地吃干抹净的。

因了叶碧缕的话,齐意欣时刻记得不能让顾远东对她太亲近。再说,上次上官铭让她情难自控的事,也让她心有余悸。

可是她刚刚提起这个话头,就被顾远东拿来取笑,看起来难道是她自己多心了?

齐意欣想了一想,低头对顾远东说了声“对不起”,抬头继续求他,“东子哥,带我一起出去好不好?”

顾远东也有些后悔。他从来不舍得让齐意欣受丁点委屈,可是刚才却让她又羞又惭。顾远东也觉得没意思起来,将手插在兜里,站起来隔得远远地对齐意欣诚恳地道:“刚才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我这就去叫人过来,带我们出去逛逛。”说着,绕开齐意欣,走出了屋子。

齐意欣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在外间里等着。

顾远东出去吩咐了一声,夏家外院的管事就飞跑进来,点头哈腰地道:“少都督,可是要出去逛逛?”

顾远东笑着点头,道:“劳驾了。我想去辉城最热闹的大街去看看。——管事贵姓?”

那管事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免贵姓王。”

“有劳王管事了。”齐意欣笑着上前,将一个装着碎银子的荷包递到王管事手里。

打赏别人家的下人,是大丫鬟的职责。齐意欣不过是尽责而已。

王管事喜笑颜开,出去忙了一会儿,就带人进来道:“少都督,可以走了。少都督是骑马呢,还是坐车?”

顾远东看了齐意欣一眼,举步往前走,“坐车吧。”又吩咐那管事,“不用叫我少都督。”

王管事在外面备了车,看见顾远东居然扶着自己的丫鬟先上车,知道这个丫鬟必是顾远东心爱的,不由对这个叫小欣的丫鬟更殷勤了几分。

顾家的护卫在后面骑马跟随,一路来到了辉城最大最热闹的买卖街上。

齐意欣透过半开的窗帘,居然看见了霓裳羽衣店的招牌,赶紧招呼道:“停车”

顾远东探头一看,见是霓裳羽衣店,也有几分好奇,托着齐意欣的手下了车,走到店里面看了看。

这间店,跟东阳城霓裳羽衣店的布置是一模一样的,除了没有楚霓裳在这里坐阵。

店里的店员看见顾远东衣着不凡,猜他定是哪一家的公子爷,连忙上前殷勤招呼:“这位公子,是要买男装,还是女装?”

顾远东看了齐意欣身上的丫鬟制服一眼,淡然道:“女装。”

那店员见顾远东的眼里只盯着他身旁的丫鬟,只在心头骇笑,面上不敢露出分毫,问道:“可是按照这位姑娘的尺寸?”指着齐意欣的方向。

顾远东点点头。

齐意欣在店里面四处打量,对楚霓裳暗暗佩服。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她找了谁做靠山,居然把店都开到江南来了。

橱窗里摆着一套紫红色丝绒连身洋装,胸前一长排珍珠贝母的扣子,和齐意欣戴的珍珠母贝的耳钉倒是相映成趣。不仅齐意欣看住了,就连顾远东也走了过来,伏在齐意欣耳边道:“你试试这套衣裳。”

齐意欣含笑点头。不仅这套衣裳好看,而且还带着一个有黑色面网的贝雷帽,戴在头上,正好能做面纱用,遮住自己的面容。

那店员忙将齐意欣领到里面的试衣间,又夸齐意欣和顾远东好眼光,“这是今天才刚刚从总店运来的新样式,是专门为江南分店准备的。”

齐意欣不信,拿了衣裳到屏风后面换起来,笑道:“为何只有江南分店?总店难道没有?”

那店员在外面解释道:“这件洋装是丝绒质地,总店在江东,如今已是初冬,已经冷起来了。这样丝绒质地的衣裳,如今却在总店那边没法穿。就算在我们这里,也要搭配一件薄呢小披风,才算是齐全。”招手让另外一个店员给她把薄呢小披肩拿过来,对屏风后面的齐意欣道:“姑娘,这件洋装因是新款,整个新朝只有这么一件,价值不菲。若是姑娘真的要了这件洋装,披肩就当我们送给姑娘的。”

倒是挺会做生意。

齐意欣笑着从屏风后面出来。她皮肤白腻中带着几丝天然的红润,穿着紫红色的丝绒洋装,更是显得肤白胜雪,胸高腰细,浓艳逼人。

那店员没有料到,脱下丫鬟制服的这位姑娘换上洋装,居然一点土气都没有。不仅没有,而且好像这衣裳是为她定做的一样,真是添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不由拊掌笑道:“姑娘,可得一定要您的公子爷给您买下这套洋装。除了您,也没人配穿这身衣裳。

齐意欣把头发放了下来,绾成一个低髻垂在后颈处,又将那带着黑色面网的贝雷帽戴在头上。

黑色面网垂了下来,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见她润泽的红唇,和弧度完|美的下颌,倒是更加引人入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