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旁的男人才低声道:“昨天刘妈接到你的尺头,就借故躲出去了,没有在李家巷过夜。可能是李家巷的人发现少了一个人,知道事情有变,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里所有有可能知情的人全部弄死。——刘妈这会儿,肯定有人正在到处寻她呢。”

康有才拿筷子敲着桌子,沉吟半晌道:“给我看看你的证据,我可以想法子带你出城。”

刘妈不信,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男人。

那男人倒是对康有才的话没有多少怀疑,对刘妈道:“证据你不是带出来了吗?”

刘妈嗫嚅了几句,道:“没有在这里。我藏在别的地方。”躲闪着康有才的眼神。

康有才失笑,往后仰靠在椅子上,道:“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不过,你若是真的有证据,我不仅按数付给你小黄鱼,还保证将你带出辉城府。”

在康有才和身边的男人凌厉的目光下,刘妈终于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包袱,道:“你们可得说话算数。这是我保命的东西了。”说完又觉得凄惶。对方若是翻脸不认人,自己根本就毫无胜算。

康有才接过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张卖身契,和几张两寸大的标准照。康有才自己就是摄影师,一看就知道这些照片有多重要。

此时证据都已到手,康有才当机立断,带着那男人和刘妈来到楼上自己住的屋子,写了一张卖身契,让刘妈按手指印,跟她道:“签了卖身契,我带你去夏大都督的府上躲一阵子,然后跟着我们离开辉城府。”

那男人和刘妈听说能去夏大都督府上,都喜出望外。刘妈也不再犹豫,二话不说按了手指印。

康有才将刘**卖身契收了起来,道:“这不过是做个担保书的作用。等我们出了辉城府,自然将卖身契还你。——你放心,你是个烫手山芋,我们不会想着扣留你的。”

既然有了物证在手,刘妈这个人证留着,反倒会添麻烦。——因为物证不会说话,人证却有反水的危险。再说他们又不是去法庭打官司,要个有后患的人证做什么?自然是让刘妈逃得越远越好。

康有才收拾了东西,便去楼下结了帐,带着那男人和刘妈一起离开客栈,往夏大都督府上走过去。

为了方便,康有才出门就雇了顶轿子,让刘妈坐在里面,自己和那男人跟在轿子后面,边走边谈。

等到了大都督府附近的时候,康有才已经完全相信了对方,就是缇骑的同僚方全。

方全知道康有才是跟着顾少都督来的,很是欣喜,可惜他现在身份特殊,暂时不能跟康有才进大都督府,去给顾远东请安。

“原来你一直在蜂麻堂做事。”康有才低声感叹。两人远远地落在后面,看见前面的轿子已经到了大都督府门口的空地上。

方全苦笑:“本来是卧底,现在没了主子,我就弄假成真,脱身不得。”言毕,想起一事,低声道:“蜂麻堂所图不小。辉城府里几个暗地的烟馆,都是他们开的。”

康有才点头,他昨晚和顾远东谈了很久,也都认为若是辉城府有黑道在暗地里贩卖烟土,一定跟蜂麻堂脱不了干系。如今方全的话,不过是佐证而已。

“你先回去。我去跟少都督回个话,看他有什么打算。——既然我们遇到了,就不会坐视不管,继续让你在这个泥坑待下去。”康有才安慰方全,目送他远去。

康有才一个人出去,却带了个婆子进来,大都督府的下人虽然侧目,可是康有才拿出了那婆子的卖身契,说是给少都督买的奴婢,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带着她来到了顾家住的客院里面。

顾远东这天一大早起来,就带着齐意欣和蒙顶出去了,在外面逛了一圈,买了些布匹绸缎和首饰回来。

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的夏家管事回来之后,照例去夏扶民那里回报。

听见管事的回话,夏扶民点头道:“做得不错,下去领赏去吧。”自己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暂且将对顾远东的疑心放下,到后面的院子去了。

夏大公子正在吃药,一脸病恹恹的样子,看见夏扶民进来,不过起身行了个礼,就又躺回长榻之上。

夏扶民在大公子的屋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吩咐屋里的奴婢:“好生服侍大少爷。”便转身走了。

夏大公子闭眼躺在长榻上,轻哼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夏扶民又走到夏大奶奶的院子里,却发现屋里没人,叫了婆子过来问:“大*奶去哪里了?”

那婆子恭恭敬敬地道:“大*奶去后花园散心去了。”

夏扶民想了想,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叫了幕僚过来说话。幕僚们说起李家巷的大火,夏扶民忍不住怒道:“死得活该——怎么不把那女人也烧死算了?我妹妹兰锦熬了多少年,居然还比不上他李家一个庶女姓沈的别欺人太甚”居然一点都不想去调查李家巷大火的事宜。

辉城府的民事,自有辉城官衙去管,夏扶民不想插手的时候,当然借口多多。幕僚们就把话岔开了,说起三日后的寿筵。

康有才这边带着刘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顾远东有空见他。

顾远东静静地听着康有才把今天的始末说了一遍,沉吟道:“对方果然够心狠手辣,居然让这么多人一起陪葬。”

康有才端了茶碗,大大地喝了一口,才道:“我本来以为那李家巷的老李家,真的是东阳城李家的远亲。今天见了刘妈,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们不过是东阳城李家拿银子养的一个瘦马窝子而已。”

顾远东看着那些卖身契和几张照片,笑了笑,道:“李家也算是深谋远虑了。只是为何还要留下卖身契和照片?”

康有才笑道:“刘妈便是那里的小头目,她告诉我,李家本来准备这些女人,是为了在别的人家做耳目的,自然需要卖身契和照片来辖制她们。不然她们攀了高枝,随时可以反水,将李家给卖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这样说来,他们事先也没有想过可以攀到沈大总统的填房那样高的位置,不然的话,他们大可以计划得更加周密一些。”顾远东将李云素的照片挑了出来,对着光细看。照片很清楚,虽然那时候李云素打扮得土气,可是样貌是一模一样的。卖身契上,她的大拇指印也清晰可见。

康有才走过来,给顾远东指点那些照片,低声道:“以李家的地位,确实还不够资格。不过他们这一次,对船坞志在必得,所以甘冒奇险,也要放手一搏。”

顾远东嗤笑,将照片和卖身契都扔给康有才,“赶紧去翻拍下来,多多存底。到时候,我要让他们毁之不尽,源源而来”

康有才笑着将卖身契和照片都收了起来,又道:“今儿我还见了一个人,少都督若是有意,可以拨冗一见。他或许可以帮着少都督调查一下那些烟土的下落。”

“是谁?”顾远东有些诧异,未免太巧了吧?

康有才赶紧解释:“少都督有所不知。江南以前是我们缇骑的重地,我们有很多兄弟分散在这里。只是我们彼此之间,也都不认识,所以现在都断了联系。自从……安郡王殉国,我们这些兄弟,就四分五裂了。”面上一片惨然之色。

顾远东默然了半晌,起身扶着康有才的肩膀,道:“你放心。这批兄弟,我们不会忘记的。只是我对缇骑的事务不熟,暂时帮不了什么忙。你别急,先跟着我,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重建缇骑”

说得康有才都有些热血沸腾起来,看着顾远东拱手道:“属下遵命”

顾远东便让康有人传话,让他去跟方全联系,调查那批走私进来的烟土都藏在哪里。

康有才领命而去。

顾远东坐了一会儿,回到自己屋子里,看见齐意欣一个人坐在那里,拿了剪刀修剪窗台上的盆景。

“二少回来了。”齐意欣赶紧站起身让座。

顾远东坐在窗下的醉翁椅上,笑着问道:“今儿夏大奶奶没有请你过去叙话?”

齐意欣红了脸,歪着头继续拿大剪刀喀嚓那盆盆景,道:“受不了她的阴阳怪气,像是谁都欠她八百吊钱似的。”不想再提夏大奶奶,齐意欣追问起康有才去办的事怎么样了。

顾远东就将刚才的事,又转述了一遍。

齐意欣眉梢微挑,道:“可算是拿到证据了。这一次,我要那位李大小姐好看”

第200章 各有前因

“迟早会让她现出原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对方逼入绝境,再无反扑的余地。——你拿了这样一手好牌,可要小心谨慎,不要将底牌太早得亮出来。”顾远东靠在醉翁椅上,斜望着齐意欣。她的侧脸映着玻璃窗上赭黄色的窗帘纱,有股玉般的温暖和柔润。

齐意欣住了手,静静地听着顾远东的劝告,低垂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扇动,再仰起脸,澄净的双眸里多了一丝狡黠,“既然这样,我们就在沈大总统大婚的前一天登出所有的证据。并且提前给江南的南宫家送一份过去。”

彼时通讯还没有后世发达。现在就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确实有些过早,说不定就被对方想出了什么应对的法子。——齐意欣从来不敢低估别人的智慧。

可是大婚当天登出来,又似乎迟了些。等沈大总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木已成舟了,为了面子,沈大总统也只会拿报社开刀。

只有在大婚前一天的时候登出来,才能确保这些消息在大婚那天抵达京城,造成应有的轰动效应。

李家就是再有准备,也架不住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势。而上官辉在京城,会确保沈大总统在大婚前的数小时里,知道这则消息……

这一战,将会让所有人认识到报纸的巨大力量。

古云,三人成虎。再加上报纸的推波助澜,李大小姐到时候注定成为齐意欣的《新闻报》一战成名的牺牲品。

可是这样做,李大小姐还有活路吗?

齐意欣举起剪刀,眉头微蹙,又向那盆盆景挥了过去。

顾远东伸手从齐意欣手里将那把大剪刀拿了过来,温言道:“这盆景都快被你剪成秃子了。——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齐意欣定了定神,两眼的焦距集中在自己面前的盆景上面,只见原本被花儿匠修整的疏影横斜的腊梅盆景,被自己剪成了个圆球……

齐意欣笑了笑,拍拍手,从窗台上滑了下来,坐到了南窗底下小小的罗汉床上,螓首低垂,双手抱膝,声音小小地道:“虽然李家不地道,可是李大小姐也是身不由己。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厚道?”

人言可畏,是能逼死人的。

齐意欣想起前世里,那写下“人言可畏”,自尽身亡的女明星,心里有一丝不确定,看向顾远东的双眸里有一丝不忍:“若是李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

顾远东笑着摇摇头,手里举着刚从齐意欣那里夺过来的剪刀挥舞了两下,道:“李大小姐不是无辜的牺牲品,她是帮凶。再说了,从小当瘦马养大的,怎么会在乎名声?你太小瞧那些专门养瘦马的人家了。人家靠这个吃饭的,祖传的手艺。要不信,你去问问刘妈。”

刘妈就是今天康有才带回来的妇人,是帮着李家养瘦马的小头目之一。

齐意欣偏着头笑了,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东子哥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她与我们为敌,不管她什么下场,都是她罪有应得。”

顾远东莞尔。齐意欣如今不像以前一样把话藏在心里面,可是却总喜欢纠结一个人有罪还是无罪,“罪有应得也罢,池鱼之殃也罢,总之她入了这一行,就要愿赌服输。”说着,将剪刀扔到一旁,拉了齐意欣起身,拖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东子哥带你去逛后花园。”

乜?

齐意欣赶紧一只手死死抱住门洞旁边的柱子,嗔怪道:“你疯了是不是?再和你去逛园子,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此时正是午后困倦的时候,大部分主子都在自己屋里小睡。整个夏都督府十分安宁静谧。

顾远东回头,凑在齐意欣耳边轻声道:“你是我身边最得宠的丫鬟,自然要出去在大家面前宠一宠,才不负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监视我们……”

齐意欣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四处看了看,“不会吧?这屋里被蒙顶和眉尖把持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会有人监视我们?”又两眼炯炯地看着顾远东,警告他:“你别太过份啊……”

顾远东低低地笑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就知道杞人忧天。”便眯了眼不再言语,拽着齐意欣的手出了屋子,先去将康有才叫出来,道:“带上你的相机,给我们去园子里照照相。”

康有才忙将相机挎在身上,跟在顾远东和齐意欣后面出了他们住的客院。

来到院子外面,顾远东命人叫来一个夏家的管事婆子,吩咐道:“带我们去看看你们夏府的园子,听说那里收罗了天下名菊,是辉城府一景啊。”

夏大都督也吩咐过夏家的下人。若是客人要逛园子,尽管带他们去,只要别离了人就行,要一直跟在客人后头。

那婆子便带了顾远东、齐意欣和康有才来到夏家的后花园。

虽是初冬,里面却也栽种了许多应景的花卉和异草,更有各种名品靓菊。园子中央还有一个八角形的玻璃暖房。隔着明亮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人影憧憧,似乎已经有人在里面赏花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花丛上,似有条条光晕折射出来,比别处的阳光都要柔和些。

齐意欣立时被一丛绿菊吸引住了,那花瓣似浓绿的翡翠,重重叠叠,在初秋萧索的园林里,充满了生机。

“你喜欢绿玉菊?”顾远东伸手就摘了一朵,要给齐意欣插在头上。

齐意欣忙不迭地拦住顾远东的手,讪笑着道:“看看就行了,戴在头上实在不敢当。”

顾远东又将那绿玉菊插到了齐意欣身上浅绿比甲的斜襟上。

齐意欣连忙将那支绿玉菊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捏来捏去,就是不肯戴在身上。

顾远东不知齐意欣为何这般固执,却也没有再强求,自己去摘了一支粉紫大丽菊,要戴在自己的衣襟上,被齐意欣伸出手来,啪地一声将那朵菊花打落到地上,一脸严肃地道:“菊花看看就行,千万别往身上招呼。”

“怪僻”顾远东不满地摇摇头,眼角余光瞥见到玻璃花房里面似乎有人定定地望着这边,便将齐意欣揽了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示意康有才给他们照相。

康有才笑着捧了相机过来,招呼道:“少都督往旁边偏一点,小欣坐过来一些,手搭好了。”喀嚓一声,将两人相视而笑,不加掩饰的愉悦定格下来。

齐意欣起身往玻璃花房走过去。顾远东跟在后面,一边四处漫不经心地看着,一边又随手摘了些鲜花,拿帕子缠了,束成一大束,递到齐意欣手里。

齐意欣一手捧着花束,一手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掂起脚给顾远东的额头擦汗。

两人默契十足,让康有才叹为观止,捧着相机一路给他们照了过来。

来到玻璃花房跟前,齐意欣和顾远东才看见,原来里面是夏家大*奶和大公子各带了自己的丫鬟婆子,在花房里面赏花饮茶。

顾远东在门口敲了敲玻璃门,沉沉笑道:“打扰了。”

夏大公子慢慢站了起来,对着顾远东拱了拱手,道:“少都督请进。”又遣了身边的丫鬟去请齐意欣进来。

夏大奶奶也站了起来,拿手抚着自己赤金簪花翡翠掩鬓,笑道:“相公招呼少都督就可以了。妾身招呼欣姑娘。”

齐意欣赶紧屈膝行礼,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刚才的奔跑所致,还是被夏大奶奶的话囧的,“大*奶多礼了。小欣不敢当‘姑娘’二字。”

夏大奶奶摇摆着走了过去,来到齐意欣跟前,掩袖笑道:“欣姑娘害羞了。”回头看着顾远东道:“少都督,怎么不见您夫人?”

夏大公子带着几分怒气沉声道:“少都督又未娶妻,哪里来的夫人?”

夏大奶奶撇了撇嘴,拉着齐意欣的手走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低声嘟哝:“……人家的事情,你倒是门儿清。”

顾远东背着手,含笑立在夏大公子身边,对夏大奶奶温言道:“有劳夏大奶奶了。我这个小鬟让我惯坏了,经不得一点委屈。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夏大奶奶多多海涵。”

齐意欣咳嗽了一声,对康有才道:“康先生,给夏大公子和夏大奶奶一起照张相吧。”

夏大奶奶有些犹豫,坐在齐意欣旁边一动不动。

夏大公子却走了过来,坐到夏大奶奶身旁,对康有才颔首道:“有劳康先生。”

康有才笑着举起相机,镁光灯闪过,给一脸郁闷的夏大奶奶和一脸笑容的夏大公子拍了一张合影。

齐意欣趁机从夏大奶奶身旁离开,走到顾远东身边,看着对面坐在桌子背后的夏大奶奶和夏大公子笑道:“大*奶和大公子真是天生一对。来,康先生,多拍几张照片。”

顾远东牵了齐意欣的手,在玻璃花房里面走了几圈,走马观花一样匆匆将里面的花草都看了一遍。

那边的夏大奶奶越来越不耐烦,终于站起来,离得夏大公子远了些,皱眉道:“听说照相机能摄魂,相公还是不要多照的好。”

夏大公子慢慢地站起来,眼睛定定地看着夏大奶奶,面色更加阴沉:“把我的魂摄走了,岂不是正投你所好?”

“你……”夏大奶奶一手就将齐意欣刚才放在桌上的鲜花扫到地上,脸上怒气勃发。

齐意欣在另一边看见,连忙跑过来,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花束,白了夏大奶奶一眼,嗔道:“你们夫妇俩吵架,也别迁怒到别人的花上面啊”

夏大奶奶纤长的秀目瞪得圆圆的,正要开口训斥齐意欣没上没下,顾远东缓步走了过来,背着手站在齐意欣身边,看着夏大奶奶不说话。那凌厉的眼风居然压得夏大奶奶张口结舌,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夏大公子在旁边看见,轻笑了一声,对顾远东道:“少都督,可否有空去舍下喝杯茶?”像是有话要说。

顾远东偏头看了看齐意欣。

齐意欣忙推他:“去吧,陪夏大公子说说话。”

顾远东只好放手,叮嘱齐意欣道:“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再一起回去。”

齐意欣连连点头,推着顾远东跟在夏大公子后面去了。

夏大奶奶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等前面的人都去远了,才幽幽地道:“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为奴为婢,也是好的。”

齐意欣听着这话好不奇怪,回头看了夏大奶奶一眼,笑着道:“大*奶这话可是差了。若是为奴为婢,又怎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夏大奶奶低下头,拿银匙搅着自己面前的茶水,低低地道:“我宁愿自己是个奴婢,也比现在要好……”

齐意欣心里一动,坐到了夏大奶奶身边,以手支颐,悄悄问道:“大*奶可是和大公子吵架了?”

夏大奶奶没有言语,过了好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无尽寂寥。

康有才背着相机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听着这些女人间的事很不自在,上前道:“小欣,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齐意欣挥挥手,让康有才下去了。

夏大奶奶斜睨了齐意欣一眼,道:“你也别得意。如今你们少都督是宠着你,以后有了少夫人,你当如何自处?——你不会认为,你能这样霸着你们少都督一辈子吧?”

齐意欣瞠目结舌,呆呆的样子倒是逗得夏大奶奶有了几分笑意,伸手托起齐意欣的下巴刮了一下,“真是个傻丫头。”说着,又凑到齐意欣耳边,悄声道:“你还是赶紧生个儿子吧。等你生了儿子,你们少夫人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而且你生了儿子,自然能抬姨娘,到时候说不定做个贵妾、平妻,都绰绰有余。”

齐意欣愣愣地道:“我们江东禁了平妻了。”

“哦?”夏大奶奶似乎有些吃惊,眼珠转了转,又给齐意欣出主意,“那更要早生儿子。看你生得这样,又已经是少都督的人了,以后不管嫁给谁,你们少都督都不会放过你,又何必担了虚名?——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又抓了齐意欣的手,长长的指甲轻轻刮在她的手心里,让她有些麻酥酥的,又痒又惊,不知道夏大奶奶到底是个什么用意。

两人坐在玻璃花房里,各怀心思,静默了一会儿,顾远东已经从夏大公子那里回来,正好跟夏大都督夏扶民碰在一起。

夏大都督笑着道:“老成明儿就到了,咱们明天晚上好好聚一聚。”说的是江北大都督成士群。

顾远东点头应了,还是笑道:“大公子的寿辰未到,我们就先乐上了,真是不应该。明日要跟大公子先喝三杯为好。”

两个人边走边说,已经到了玻璃花房外头。

齐意欣赶紧迎了出来,又对夏大都督行了礼。

顾远东笑着拱手,跟夏大都督告辞离去。

看着顾远东携着齐意欣的手远去的背影,夏大奶奶悄无声息地来到夏大都督背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出神。

仆妇下人都跟了出来,站在夏大奶奶背后。

“老爷不用太过担心了。这顾少都督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儿。”夏大奶奶悄声道。

夏扶民定了定神,转过身来,看着夏大奶奶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夏大奶奶就将刚才对齐意欣的怂恿,低声说了一遍。

夏扶民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微微颔首道:“你有心了。”又叹一口气,“这些事,本是男人的事,你身子又不好,不用为我的事操心太多。——有空多关心关心清宏吧。”清宏便是夏大公子的名字。

夏大奶奶低了头,良久方道:“知道了。”说着,起身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去了。

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齐意欣和顾远东吃完晚饭,在内室对坐喝茶。

齐意欣就将下午那会儿夏大奶奶的馊主意说了出来,“……让我赶紧生个儿子,还说,若是生了儿子,以后你的夫人,就不敢把我怎么样了。这种话,亏她怎么说得出来?一个丫鬟生的儿子,是婢生子,比庶子还要差一截呢,当我不知道吗?”很是神气活现。

顾远东忍了笑,“是是是,你都懂。”一边将一碗糖蒸酥酪放到齐意欣面前,“吃吧。晚上吃,养人。”

齐意欣拿了银匙,慢慢地将酥酪吃了几口,抬头看见顾远东满目含笑地看着她,问他:“你要吃吗?”

顾远东指了指自己的嘴。

齐意欣抿嘴笑,又拿了一个没有用过的银匙过来,舀了一勺酥酪,递到顾远东嘴边。

顾远东偏偏不肯,一手取过齐意欣刚刚吃过的银匙,舀了一勺放在嘴里,细细地含净了,才缓缓抽了出来。

齐意欣恼得脸都红了,将顾远东推了出去。

顾远东笑着出了屋子,就见康有才在外屋门口张望,一脸急切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顾远东快步走到门口,低声问道。

第201章 和你一起睡

康有才脸上的神色十分紧张,虽是初冬的晚上,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清晰可见,“方全传了话进来,烟土的下落有眉目了。”

顾远东点点头,“还有什么事?”沉稳的声音很能镇定人心。

康有才踌躇了一会儿,眼睛往屋里打量了几眼,才低声道:“阿呆的下落,也查到了。”

看见康有才的神色,就知道凶多吉少。

顾远东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想到等会儿齐意欣的反应,还是默然了半晌,方问道:“在什么地方?”

“被蜂麻堂的人出手勒死了,扔到了河里。”康有才面上有些不忍。虽说他以前做缇骑的时候,是见惯生死的,可是到底这么些年已经过去了,如今重操旧业,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顾远东叹一口气,背着手走到屋门外面的回廊上,看着屋外的夜空,如黑丝绒一样迷离厚实,点缀着闪闪烁烁的繁星,就像他以前给齐意欣送过的一个镶满了碎钻石的发箍。

“既然是蜂麻堂的人做的,方全怎么之前并不知道阿呆的下落?”方全便是康有才以前缇骑的同僚,在蜂麻堂里面做卧底。

康有才苦笑道:“蜂麻堂的人有好几拨呢。有的专管杀人放火,有的专管坑蒙拐骗,有的专管开烟馆,也有的专管仙人跳,分工很细。”言下之意就是,就算是蜂麻堂的人,也不一定知道所有的事。大家都是各司其职,术业有专攻的。

“少都督想怎么做?要不要通知夏大都督?”康有才小心翼翼地问。

顾远东沉吟半晌,摇摇头,道:“这件事,还不知道跟夏家有没有关系,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说着,眼里有了几分煞气,“别的我暂时管不着,不过那两箱从江东运过来的烟土,我却是非要毁掉不可”

康有才有些犹豫:“方全说,因江东看得严,烟土得来不容易,他们蜂麻堂已经缺货很久了。如今刚来了两箱,奉若珍宝,把守得非常严密。江南的地下烟馆里面,如今烟土已经价比黄金,一两换一两。”

顾远东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又招手叫康有才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两句。

康有才听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少都督若是能脱的开身,明天我跟少都督一起出去。”

顾远东做了个手势,让康有才下去准备,自己缓步踱进了屋子里面。

齐意欣已经吃完了糖蒸酥酪,正要叫人进来收拾。

看见顾远东进来,齐意欣的脸上还有些红晕未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