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老放下烟斗,指着玻璃杯说,“你放茶叶地方不对,应该放在壶嘴的对面,水下能正冲,冲时手势由上至下,力度均匀,中间不能换力,一息而成,开始的高度是一尺三寸,最后的高度是三寸。水流成线,越细越急越好。”他又取出一个杯子,招来一壶水,“来,再试一遍。”

岳青平依言上前,按照随老刚才说的,又重来了一遍。这一下,随老露出满意的笑容:“你七八年前来这里是不是来学画茶的?”

岳青平不好意思地笑,“最初发现这里,是冲画茶来的,后来发现,这里很多精髓,学之不尽。”

随老说:“以后没事就常来吧,我那些弟子中没有一个有你这么心灵手巧。梅老爷子有眼光。”他招来开始倒茶的那个人,“这是我儿子,随左。我叫随开,以后让随左教你画茶。”

岳青平更加不好意思了,刚才都说了,这是随家不外传的绝活,怎么能。。。。。

“也就是个玩,并没有多大意义,说不外传是因为没遇到有天赋的人,你天资不错,又有兴趣,想学就来学,不要有心理负担。”随老自然看得出岳青平的心思。

岳青平不再推辞,又微微鞠了个礼,算是答应了。

21听禅

这些天在同城各处转悠,脚步走遍同城的大街小巷,青石板路,水泥路,断砖砌成的路,还有泥巴路,每一处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清新的,古老的,热烈的,低沉的,她在行路中观察很多人的面孔,有的欢喜,有的悲伤,有的麻木,有的绝望,有的凶暴,有的温和,这些面孔代表社会上的形形□,成为组构这个社会的零件。岳青平想,如果自己作为一个零件,她该在什么位置,这个位置是自己争取的还是天注定的呢?

这天天气很不错,冬天的阳光出来得比平时早,岳青平送清儿去幼儿园,她给清儿戴上围巾,戴上了毛线帽。其实,很多孩子没穿这么多,她自己怕冷,总以为谁都怕冷,偶尔看见一小青年穿着一件衬衣招摇过市,她还替人打个冷颤。

清儿仰着头问:“妈妈,你今天去哪儿?”他知道妈妈天天出去玩,羡慕得要死。

岳青平细心给孩子围好围,“今天啊,妈妈去寺庙,拜菩萨。”

“为什么要拜菩萨?”

“拜了菩萨,菩萨会保佑清儿身体健康,成绩优秀!”

“妈妈以前拜过菩萨吗?”清儿想了想,问道。

“以前没有。”岳青平说,爷爷不信这些,不带她去,她自己自然也没想过要去。

“以前没有拜菩萨,我身体健康成绩优秀啊!”清儿很不解大人这些思维。

岳青平摸摸儿子的脑袋,转得真快啊,“拜了就更健康,成绩更优秀,你会更努力。”她自己也笑起来,这话,真的很敷衍。

旁边也有人笑起来。岳青平一看,历斯然斜靠在一根树上,一脸戏谑地望着她们。

“平姐姐,我发现清儿常常把你考倒。”他直笑,“再过几年,你没法带了。”

“你怎么还没去上班?”岳青平这几天都没看到他。

“今天不用上班。”历斯然懒洋洋地。他看见岳青平一脸怀疑地表情,“我做完所有事了,所以不用上班。”

岳青平眼睛睁得溜圆,这样也行?他请假拉下的工作,她剩下的工作,这就忙完了?

历斯然一笑,相当妖孽,“知道三国有个人叫庞统吗?他到耒阳做知县,成天不做事只饮酒,张飞责怪庞统荒废政事,庞统却说,一个百里小县,有什么难事可断?于是他叫人取来公文案卷,不到半天,就把百余天的事情处理完了。”他朝清儿抬抬下巴,“听过这个故事吗?”

清儿摇头。

“这个故事叫庞统当做知县,大材小用。”历斯然很得瑟。

“真的?”岳青平还是不敢相信。

“姐姐,你要相信我。走吧,我送你们。”历斯然不跟她磨蹭了,拉着清儿就走。

送了清儿,历斯然问,“去哪,你指哪我去哪。”

岳青平还是不确定他是请假还是旷工还真是事做完了。历斯然不跟她纠结,她就是那小心样儿,工作典范,劳动凯模,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为了让你相信,帮你打电话求证。”

“好了好了,我信。”岳青平不是不知道历斯然的水平,她当初不还怀疑过他怎么能甘于当个小美编吗?

两人去了大悲寺。大悲寺位于同城东山山顶,山不高,但从山下到寺院的阶级很长,蜿蜒如蛇形,一直延伸上去,阶级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虽然冬天了,叶子不曾褪色,像大悲寺菩萨脸上永恒的慈悲。历斯然将岳青平的画夹和包背到自己背上,她自己手上搭着脱下来的羽绒服,沿途是三三两两的人群,天气渐冷,但来拜佛的人还是不少,人世所求太多,所念太多。

上得山来,走进大悲寺大殿,岳青平看着那些人两手捧香,虔诚跪拜,她也点上三根香,跪了下去,响当当地叩了三个头,历斯然看见她脸上有一层圣洁的光,像个真正的菩萨,他突然有个执念,如果我跪在你面前,你收不收下我?

岳青平站起来,忽见历斯然一付魔怔的样子,推了推他,被历斯然反手一把紧紧握住,她没由来心一慌,小声问:“你怎么了?”

历斯然猛然醒过来,松开手,正色道:“刚才被菩萨迷住了。”

岳青平嘘了一下:“菩萨面前,严肃点。”

历斯然听得见自己内心的声音:“还得多严肃,我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她们走出大殿,继续有人进去。香火飘袅中,每个人都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梵音响起来时,岳青平有些恍惚,她不禁想,世间真的有佛吗,我们拜的也许是自己内心深处的那抹善念和一线明悟。

她记起曾在网络读过的一首小诗:

听禅

尘世低下的屋檐,困住混浊的**

我们是未经超渡的小兽

不懂得回头之处,佛光的暗示

你低眉顺眼,在每个人的经文里坐禅

众生的苦难行走经筒

你说,我们痛苦,我们浮躁,我们艰难生活

多像,你的前生

大悲的梵音掏空一粒微尘

此刻,我多么干净,像初生的孩子

木鱼敲打苍穹四壁

我推开大门,给自己跪下来

“你念什么?”历斯然看着岳青平,因为爬了那么久的山,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一晕晕,像日出时的那团艳丽。

“念经,”岳青平嫣然一笑。

历斯然只觉得喉咙一紧,从包里掏出矿泉水,递一瓶给岳青平,自己拧开一瓶,大喝了一口,说道:“只要心中有佛,何必拜他佛。若心中无佛,求也白求。”

岳青平觉得有理,想了一会儿,说:“世人大多心中无佛,或者佛念被欲念蒙蔽,所以世人需要指引和启发。

“菩萨如何指引和启发你?”历斯然问。

“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骗我、贱我,如何处之

拾得笑曰: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岳青平缓缓念道。

历斯然:“这种做法其实很消极,太被动。中国人动不动信奉天报应,其实老天对每个人是一样的,无论好人坏人。”

“但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别人欺负你,你又打不过,只好寄托于天,来达到内心的平衡。内心平静了,也无所谓欺负了。如果打得过,硬要打回来,就好像狗咬你一口,你非得咬回来或者将狗打死,也成了欺负,区别只在一个欺负在前,一个欺负在后。”

“但是让天报应,天就会报应吗?”历斯然显然不为所动。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据说,一个人的意念达到一定程度,可以达成愿望。比如某人想念某一人,天天念,夜夜念,意念力聚少成多,突破那人的防线,就等于达成愿望。不过那得多少年啊,几辈子,几几辈子。”

“真有这事?”历斯然大感兴趣。

“只是据说,人一辈子才几年?看过《黑客帝国》吗,片中那有特异功能的小女孩对着一把勺子,然后那勺子就弯了。小女孩教尼欧,全力想着让它弯,它就会弯。这是特异功能者非比寻常的意念力,特异功能最能说明了意念力的可行性了。”

历斯然点点,若有所思。

岳青平突然“咦”了一声,在寺院一角,一老妇人带着一小女孩子背靠石头坐在另一块石头上,前面放着一个小碗,碗里装着一些零零碎碎的钞票。老妇人头发花白,没有肉的脸上皱纹一圈套一圈,皮搭搭的,显得面色格外苍老、憔悴。小女孩不大,最多五六岁的样子,脸蛋上一边一朵红云,眼睛乌黑乌黑,一眼不眨地看着岳青平。老人穿得不多,倒是把孩子穿得挺厚实,长大的棉衣裹着她小小的身子可能显得空荡,于是她的腰上多了一根布绳子紧紧地绑着。有香客从她们面前走过,丢下了一张零钞。

岳青平在她们面前蹲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两个苹果,放进小孩的手里,小孩紧握着苹果,嘴巴闭得紧紧的,眼睛依然盯着岳青平。岳青平又拿出两包饼干放进老人手里,细言细语地问她们怎么在这里,哪里人。

老人很感激地说起来,虽然语言不是本地口音,但岳青平还是听明白了。原来老人是信城大林村人,儿子儿媳丢下她和唯一的女儿,来同城打工,已三年未见音信。她已年迈,眼看着孩子要上学,手中又无钱,只好来同城找儿子儿媳。可是同城太大,又人生地不熟,要找个人太不容易,她听说大悲寺的菩萨很灵,就带着孩子来寺庙求佛,大概是长途跋涉,又累又饿,却在寺中晕倒了,是大悲寺的和尚求了她。和尚收拾了一间空房,给她祖孙两住下,又给她抽了一支签,让她多呆几日,说不定有贵人相助。她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就带着孩子在寺庙门口讨乞。

岳青平听得心酸,这年头的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已成了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她把手中的羽绒服递给老人,柔声说:“穿上吧,越来越冷了。”又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放在老人手里,“我知道这点钱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我希望能帮助你们。”

她摸着小女孩的头,“会写爸爸妈妈的名字吗?”

小女孩摇摇头。岳青平叹了口气,更加心酸,清儿不到五岁,能写很多字,背好多诗了。她更加温柔地说:“知道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吗?说给阿姨听好不好?”

小女孩声音怯怯的,吐字却很清晰:“爸爸叫周大强,妈妈叫李红珍。”迟疑了一下,“我叫周爱。”

岳青平细心地把两名字写在纸上,给老人看:“是这两名字吗?”

老人早已感觉涕零,不停点头,“看着像,看着像。”岳青平知道老人大概也没读过书,将纸收起来。“我会尽量帮你找找,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老人拉着孩子,“来,爱爱,给贵人叩头。”两人竟趴在地上给岳青平迅速叩了几个头。

岳青平惊得跳起来,赶紧拉住两人。

老人擦擦眼泪,说:“大悲寺的菩萨果然很灵,我求得一支签,大师说是上上签,这几日就会遇贵人,菩萨有灵,菩萨有灵啊。”

岳青平跟历斯然对视了一下,显然都有些震惊。

历斯然对老人说:“老人家把那签给我们看一看好吗?”

老人颤悠悠地挽起衣服,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条。

岳青平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积得阴德,幸遇贵人。三生有命,一家团圆。善终有报,好人平安。莫问时机,日出东山。”真的有佛,真的看得见这世间的人生八苦。

22忍禁

老人淌不干的泪,“爱爱,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爸爸妈妈了。很快就可以读书了。”女孩听到老人的话,可能想爸爸妈妈了,眼睛眨巴眨巴,也流出了眼泪。

岳青平内心难受,将纸条还给老人,对历斯然说,“我们走吧。”

真怕多看那孩子一眼,眼泪就会流出来,她小时候,院子里的大人总背着她说,这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爹没妈了,然后长长一声叹息。别人以为她没听到,其实她听到了。她回家后就跟爷爷要爹妈,爷爷压抑不住地老泪纵横,她最怕爷爷哭,以后没敢再问,后来懂事了,再也不提伤心事,眼前的孩子明明有爹有妈,可一样看不到爹妈,比她小时还要可怜。这是一个多么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你能找到人?”走了很长段路了,历斯然还在想着那几句揭语。

“找不到,我得找人帮。”岳青平掏出手机。

电话接通,候力城不置信地看了看,对着任之丰嘘了一声,作了个口型:小平。然后按了免提。

“哎哟,是咱家小丫头啊,多难得啊,多少年没给哥哥打过电话,是没钱充话费怎么的?”

“城子哥哥,能不能帮我找两个人?”岳青平开门见山,不跟他贫。

“丫头找谁啊,这么上心。”

于是岳青平跟他说了大悲寺祖孙两的事,郑重地报上周大强、李红珍的名字。

任之丰给候力城无声说了一句,候力城问岳青平:“丫头,你没把你的衣服给人家吗?”

岳青平“呃”了一声,这也能猜得到?

候力城恨铁不成钢地捶腿:“你给她们钱就算了,为什么总把衣服给人家,我说你得多傻,你那身子,怕冷得要命,自己病了谁给你照看孩子啊?”

被人看穿果然不好过,岳青平恼羞成怒,横了一句:“要你管。”

想着她炸毛的样子,任之丰嘴角翘起来。“你这丫头真不良心,想当年。。。。。。”

又来了,又来了,能不能不要提当年。岳青平狠不得捂住他的嘴,她气呼呼地低吼:“不许提!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历斯然在一旁笑得很开心,难得看到她这炸毛的样子,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小贝齿咬着下唇,他还以为她就对他横呢,原来还会横别人,心理平衡了。

“帮,帮,谁说我不帮了。咱家小丫头要找人,咱掘地三尺也得给挖出来。”候力城笑得欢畅,任之丰笑意更加深。

“城子哥哥,如果我想帮这些人做点事,该如何做?”

“你打住!”候力城头痛起来,“千万别让人知道你有这想法,不然会有很多人找你赞助,就你那人,白纸一样,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不等岳青平开口,他继续耐心教育,“这是一个社会机制的问题,绝不是一人之力可以解决的,明白吗?就说你每年捐的那些款吧,你以为有多少落到真需要帮助的人手里?大多都被抽去干别的项目,相当一部分被人私吞。”他真不忍心打击她,可她也太天真了。他恶狠狠地瞥了任之丰一眼,你家的兔子不吃草,尽磨人。

岳青平果然不吭声了,对于候力城说的,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想,能帮多少就帮多少,总会有些好处落到那些可怜人身上。这是一个多么美丽又遗憾的世界。她又一次想到了那句歌词。

两人下山来,果然是下山容易上山难,上山又慢又累,下山时只觉得两边的树木嗖嗖地过了,没多久就下来了。回头再看东山,一条长长的阶梯牵引着人们来来去去。

回程时,车子出了状况,突然发不动了。历斯然对岳青平说:“你去那边坐坐,我修车,应该没大问题,很快会好。”

岳青平问:“行不行,要不让人来接?”

“没问题,这车一直是我自己修,别人修我还不放心呢。”

岳青平想,这倒是真的,这车太破了,别人修指不定越修越坏。她看见历斯然从尾车厢取出工具,打开了车盖仔细地检查,然后一咕噜钻到车底下,仰着身子鼓捣什么。看了会儿,她转头看到山脚下有条河,跟历斯然说了声,向河边走去。

河不宽,但很长,看不到源头和尽头。像一根银色的飘带,绕着东山流。水里有两只小小的野鸭在划动,带出一条条波纹,然后野鸭头往水里一钻,不见了,一会儿,却在两米远的水上钻出来了。岳青平在一处草地坐下来,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也暖暖的,天很蓝,蓝得纯粹,没一丝杂念。眼前一切,冲淡了她心中那份悲伤,那山,那水,那阳光、那野鸭,那天空,都让人暖暖的,被阳光滤去冷气的风也暖起来,吹起了她的头发,显得很俏皮。岳青平张开双臂,伸开了手指,细细地感受风在她指尖流动,慢慢地感觉自己也变成了风,飘逸,柔和。她舒服地躺到草地,惬意地闭上眼睛,聆听自然界奇妙的声响,草与草的交谈,虫子与虫子的呢喃,鱼与鱼的私语。她随手拨了一根草,用牙齿轻轻啃啮,干干的,没一丝水汁,它已经枯了。但它不像眼前的这条河,看不见源头和尽头,这根草已在尽头,源头早在春天里,春天来临时,它又生机勃勃,随舞东风,多么美好!她懒洋洋地,竟然渐渐睡过去了。

醒来时,发现历斯然竟然也躺着,口里叨着一根草,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空。

岳青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爬起来:“我睡多久了?”

“很久。”真久啊,久到这段美丽的时间成了煎熬,久到他狠狠地按住自己,强行没去吻住那红嫩的唇,他不由得佩服自己,他妈的真能忍啊!他人生中所有的忍字全在她的身上用光了。他想起那年在伊拉克,他和若渐离看见一个游兵公然欺负一个妇女,他看不下去,若渐离按住他,忍忍,对方有枪,他没忍,一个箭步上去踢翻了压在妇女上面的男人。为了那事,他和若渐离过了一阵逃亡生活,好不容易才逃离伊拉克;在拉斯维加斯赌场那年,若渐离被人按住,要剁去五个手指,他没忍,谈笑风生和他们斗智斗勇;美国那年,他被人暗算,下了迷药,醒来发现身上压着一个女人,他没忍,抢过桌上水果刀抵住对方的咽喉,从一群人手里逃出来。多少年没忍过了,自来同城,没一日不在忍,他忍着,极力不伤害这个他真正看上的女人。从前姥爷对他说,忍字头上一把刀。他反问,明知一把刀,为什么还要忍?姥爷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所以得忍。现在他懂了,忍得内心出血,还得忍。

岳青平拍拍身上的草,一点也没发觉历斯然脸色有异,“车可以开么?”

历斯然终于站起来,递给她她的画夹。“可以开,走吧。”

岳青平惊叫起来,她到底睡了多久,为什么历斯然画了这么多速描,张张都是她。有她坐着的,躺着的,叨着草根的,舒展双臂的,闭着眼睡的。表情各异,欢喜的,深思的,惬意的,安祥的。线条流畅,栩栩如生,可见画画之功底,观察之仔细。

“真是个惊喜。”岳青平激动得反而声音变小了,“斯然,你水平真高,这么快画了这么多。”

历斯然想说,熟能生巧,画着画着就快了。还是忍下了,刚才那样的诱惑都能忍住,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两人在车上一直没有说话,历斯然一反往常的活跃,变得深沉。车子开出好一会,历斯然突然问:“平姐姐,你有没有想要再婚?”

岳青平笑起来,上回金正山也跟她说清儿身边需要一位父亲,眼前这个问她再婚,她的现状是一付给人很担心的样子还是她脸上一付恨未嫁的表情?

“说实话,我觉得目前生活很好,没想过再婚。我离婚时间不长,不想这么快就走进另一段婚姻。”岳青平老老实实地说。

“你心中的理想男人是什么样的?”历斯然当然好奇这个问题。

“没想过。”确实没想过,除了任之丰,她从没想过别人。大二那年,任之丰从美国回来和她订婚,走时又蛮横又霸道地给她贴上一付对联:上联,不许搭讪男人,无论老少;下联,不许理睬搭讪你的男人,无论老少;横批,你是我的。

“如果想,不如想想我啊。”历斯然笑嘻嘻地说。

“没个正经。”岳青平瞟他一眼,那娇,那嗔,那眉眼如丝,历斯然看着后视镜,有点呆。

“你跟小玉,有进展没有?”岳青平倒是想起了李小玉哈他的表情。

“我跟她有什么进展?”历斯然不明白。

“她喜欢你,你不会没发现吧?”这么明显,你都没看出来?

“没发现。”主要是没放在眼里过。

“她蛮可爱,直来直去的性子,试着了解一下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