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间,齐二竟顾不得还在院子外,伸手轻轻揽住了顾嘉:“嘉嘉。”

他喉头有些发潮发紧,想说什么的,却说不出,半晌只来了一句:“我只盼着你们母子好好的。”

——

容氏最近实在也是风光得意,凡事都是顺心,齐三齐四的婚事都顺利定下来了,全都是燕京城百年的大家族,从小娇养的女儿,名门闺秀,这就让容氏心满意足了。

而那边顾嘉的胎相也稳下来,想着过个大半年府里就要添丁进口了,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就在这万事遂心的时候,另一桩大喜事就来了,却是齐胭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她跟随洛九不日即将抵达燕京城。

容氏得知这事,高兴得险些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在那里。

她就这一个女儿,别看平时总是教训她几句,说她不懂事,但其实心里疼得很,女儿远嫁,她自是放心不下,时不时惦记着。

之前女儿来信,说是洛九可能过来燕京城,她虽然存着希望,但只以为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不曾想,转眼就要来了。

这可是意外的惊喜!

容氏这边自然命人准备好了客房,迎接女儿女婿,国公爷那里也想念女儿,听说女婿过来,自然高兴,也是准备着为女婿女儿接风洗尘的。

本来齐二准备好带着顾嘉过去庄子的,如此一来,却是走不成了。

顾嘉和齐胭素来要好,齐胭回来,顾嘉哪有离开的道理?

不过好在顾嘉听说齐胭回来,心里愉悦,那胃口也好了,竟比平时能多吃半碗粳米粥了。

齐二想想齐胭,倒是也松了口气。

有齐胭在,闹着顾嘉,多哄哄她,陪着说笑,想必这孕期不会难熬了。

齐胭进燕京城,是赶在了这年中秋之前,来的这一日,容氏早早地命齐三齐四去城门外接的。

接回来了,久不见的母女抱头痛哭一番,容氏哭道:“养了你这么大,好好地就去别处了,多久了才回来一次!”

齐胭如今已经换成了妇人髻,不过模样依然是昔日姑娘家时的样子,气韵丝毫未变的,她听到这个,调皮地说:“娘,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这话说得容氏又气又笑,眼泪倒是没有了,恨道:“你这孩子,嫁人了还没懂事,就知道说话呛人!”

不过到底是不哭了。

这时候顾嘉也过来了,顾嘉的肚子还没显怀,且因为食欲不振的缘故,看着倒是清瘦了许多,走起路来纤细婀娜的,隐隐有弱柳扶风之态。

齐胭扑过去,心疼地说:“阿嘉,你这是怎么了,瘦成这样了?这才多久竟这么瘦,可是病了?还是我二哥哥欺负你了?”

容氏看了她那样子,赶紧扯住她:“我的姑奶奶,你可小心着吧,你二嫂嫂如今有了身子,万事都要注意着,你这没轻没重的,千万别冲撞了她的身子!”

齐胭一愣,之后便笑开了,兴奋地说:“是吗,阿嘉你竟然有身子了?我二哥哥和你这是要当爹当娘了?”

容氏如今是把顾嘉当宝贝一样护着的,拉着齐胭不让她靠近顾嘉:“你这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庄重,仔细别人笑话,快进屋,我慢慢和你细说。”

进了屋,容氏便和齐胭说起这其中种种,自然也提起了翔云郡主的事。

齐胭震惊不已,瞪大眼睛:“还有这种事……”

容氏叹息:“可不是么,家门不幸,也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竟然遇到这种事。如今我只盼着你二嫂嫂肚子里这一胎能顺利的,我心里好歹好受一些。”

齐胭这下子可是开不起来玩笑了,这不是小事,自然是跟着叹息,又安慰了容氏一番。

容氏因着女儿回来,到底是高兴的,说着说着又笑起来,问起齐胭在洛家的种种来。

齐胭说洛家的公婆,说洛家的老太太,还说起洛家的小姑子妯娌的,说得眉飞色舞,看得出来她在洛家过得不错。

容氏问:“那洛九的,我那女婿,他待你如何?性子可好?”

她之前看着那洛九是个不错的,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只是怕年轻男女初初在一起,处得不好,是以担心。

一提洛九,齐胭的脸微微红了下,低哼一声:“就那样吧!”

容氏:“就那样?哪样?”

不说清楚,这当娘的担心啊。

齐胭那一双眼儿便别开了:“女儿嫁给他时日尚短,其它看不出,不过待我尚可吧。”

这话说得颇为勉强,容氏有些担心了,但是又不愿意逼着女儿说,且看她这个样子,再逼也是说不出来什么的,当下给顾嘉使了个眼色,让顾嘉问,而她自己则是过去问那陪嫁嬷嬷并丫鬟们。

怎么也要问清楚女儿在洛家到底过得怎么样。

顾嘉自然知道容氏的心思,当下把齐胭拉到一旁。两个人素日要好的,如今久别重逢,自是亲热,你问我我问你的,不知道说了多少话。

顾嘉趁机问起那洛九来:“你可和我说说,这嫁人的滋味如何,比在娘家当姑娘时可好?”

齐胭本来说得兴致勃勃,听顾嘉提起这个人,顿时脸上泛红,呸了一声:“阿嘉,你就哄我吧,还有玉梅,也都哄我玩儿呢!”

顾嘉纳闷:“我们怎么哄你了?”

齐胭脸上红晕都到耳根了:“就是我成亲前,你们还教我房里的那些事,你还说,开始虽疼,但时候长了,也是快活的!”

顾嘉:“……是啊,怎么,你不觉得?”

齐胭委屈又幽怨:“我怎么没觉得,我只觉得疼,可没觉得快活!”

她这一说,顾嘉险些喷笑出来。

齐胭看她这样,羞愤无奈,跑过来就想揍她,可是想想她如今怀着身子,不能动的,只好忍住,特特地挽着袖子凶巴巴地说:“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

顾嘉捂着嘴拼命忍,但是忍不住:“这可不能怪我,这得怪你那夫婿!”

齐胭脸红耳赤咬牙切齿。

顾嘉继续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拉着齐胭的手说:“这个你得让他学,不学是不行的……”

想想上辈子的齐二,何尝不是这样,没想到洛九也是这样的。

看来那洛九虽然走遍三川五岳见多识广,也是个不入门的,这样倒好,两个不懂的,凑一起慢慢学吧。

齐胭娇哼一声:“我也说了,我说他不行,才害得我疼,谁知道他那脸色特难看,倒像是要吃了我!”

顾嘉:“……”

齐胭:“这下好了,他恼了,不再碰我,我可落得轻松了。”

顾嘉:“别,这可不行,姑奶奶,你怎么可以对他说这种话!”

齐胭:“这不能说?”

顾嘉无奈地摇头,拉着齐胭的手,开始对她说起女人家的私密话,把自己两辈子的心得都统统传授给齐胭。

齐胭听了半晌后,怔在那里:“那怎么办,我说都说了。”

顾嘉:“他必是气恼的,当时说了什么?”

齐胭回想了下:“他脸憋得通红的,瞪着我,之后就走了。”

顾嘉无奈:“那他,他有没有别的心思?”

齐胭:“什么心思?”

顾嘉跺脚,心说这真是一个榆木疙瘩:“他有没有找其它女人?”

齐胭回想下:“没有吧,他没丫鬟,也没见其它女人,就是爱和朋友出去喝酒。”

说着,她突然恍悟:“难道说他是去喝花酒!”

顾嘉摇头,帮她分析说:“不会的,他朋友若是会喝花酒,爱喝花酒的,那他岂能对此一窍不通以至于得你埋怨?怕不是在你受了气,便跑出去和朋友喝酒解闷,这算不得什么,你还是花花心思,哄一哄他,看看让他怎么回心转意的好。”

齐胭好生为难:“……还需要我哄他吗?”

顾嘉:“当然,你惹得祸,说错了话,你不去哄,谁去哄?”

齐胭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一时真是对顾嘉言听计从:“那怎么哄啊?”

顾嘉叫了她俯首过来,对她如此这般一番,齐胭听得若有所思,又颇是为难。

顾嘉安慰地捏捏齐胭的小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夫妻是一场缘分,夫唱妇随是一场修行,阿胭,你得好好学着点,万万不可像当姑娘家一样任性,婆家再好,也不是娘家,平时人家说得再好听,怎么宠着你向着你,但真到了有个什么,洛九是人家的亲儿子亲孙子,你才是外人。”

她叹道:“我说这个也不是说洛家不好,只是人性大抵如此,我们当媳妇的就得有这自觉,自己想明白自己的位置,才好处事。”

齐胭听了顾嘉这一番话,倒是颇有些震撼,自己低头冥想了一会,握住了顾嘉的手:“阿嘉,你说得话,我虽不太懂,但觉得确实有道理,我回去细想想。”

又道:“若是洛九以后留在燕京城,我们倒是距离近了,我以后可以常找你讨教这为妻之道了。”

顾嘉听得噗地笑出来:“说什么讨教不讨教,倒是让我觉得没意思,咱们姐妹能聚在一起多说说话就好了。”

这姑嫂二人说着话时,已经到了家宴开场的时候了。

洛九作为女婿,自是贵客,由国公爷和齐大齐二等作陪,在外间吃,而齐胭则是和容氏顾嘉等在里面用膳。

翔云郡主自然也过来了,她过来的时候面上淡淡的,一双眸子冰凉,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打量审视的意味。

便是见了齐胭,也没有半分亲热的,只是敷衍地笑了下:“阿胭回来了,多住几日就是。”

齐胭也没指望她如何,况且听母亲说了她的事,心里自然是感慨又同情,当下依礼回了话。

这时候容氏从嬷嬷那里已经知道了洛九和齐胭的事,知道后,她倒是觉得洛九这人不错,到底是洛家教养出来的,总没差的,倒是自己这女儿,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她认为得好好调理下女儿,收收那性子,趁着她和洛九在燕京城,距离近,她得想办法让他们和睦起来,夫唱妇随举案齐眉,以后女儿才有好日子过。

当下开宴,外面国公爷因女婿即将定居燕京城,自是高兴,再看看几个儿子个个都是有出息的,当下开怀畅饮,而里面容氏见到女儿,恰顾嘉那里又怀了身子,也没什么不满足的,于是里外觥筹交错间,里外都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宫里头却传来谕旨,说是皇后娘娘听说齐胭回来了,想她了,让去宫里头一趟。

一共进宫的自然还有顾嘉。

齐胭听着,笑道:“我也想皇后娘娘了,正好一起进宫去!”

大家说得热闹,顾嘉看了看旁边的翔云郡主:“郡主和我们一起进宫去吧?”

被冷落在旁的翔云郡主听了,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你们进宫就是,我这种不吉利的人,进宫有什么意思。”

说完径自起身走了。

她这么一来,倒是让场面冷了下,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说话了。

齐二那里,听着里面动静,微微皱眉,看向齐大。

齐大拿起一盏酒来,闷声一饮而尽,之后也起身离去了。

一场接风家宴,就这么散了。

回到自家院中,顾嘉这里准备着晌午过后进宫的事,见齐二进来,便道:“你问过大哥吗,查得如何?”

她其实心中已经有所感悟了。

只是因自己猜不透其中缘由,不明白翔云郡主怎么会对自己起了恨意,解释不通这个,也就不好言明,只能是尽可能地提醒齐二,防备着,免得让自己着了道。

齐二提起这个,面色郑重:“嘉嘉,大哥那里已经有些眉目了,找到了了人证。”

第176章 毒

却说齐胭回到自己昔日闺房中,先把自己那些画本都看了看。阔别两个月而已,自己再看这一屋子的画本,真是物是人非,竟凭空生出了悲怆之心。

自己终究是嫁人了,这一屋子画本留在这里,再无人爱惜。本是想送给顾嘉的,谁知道顾嘉那没良心的,算是不可能珍惜她这一片苦心,送给她也是白白糟蹋。

她今日听了顾嘉那番话,是深有感触的,嫁人了终究和以前不同,不能随心所欲了,而这一屋子画本,想来也是不能带过去婆家,只能是留在这里,偶尔回来看一眼,也就知足了。

这么想着时,心中不免黯然。

今日回来,大家待她处处如贵客,便是母亲话语间,也是让她感觉自己已经嫁出家门,不是这家的女儿了。

可是那洛家虽然好,她也总觉生分,欢笑和融之余,还是会想念燕京城的这个家。

论来论去,她竟然是没个家了,人人都觉得她是别家的?

当下轻叹一声,怜惜地摩挲了一番自己那画本,恋恋不舍地从那珍藏画本的偏房走出来,回去正屋,谁知道回去后,洛九已经在廊前台阶上站着了。

他显然是用了些酒,手扶着画柱,墨发微扬,微微拧眉,打量着这院子这闺房。

过了一会,他终于发现了齐胭,黑眸静默地望着她,微微抿唇,也不说话的。

齐胭想起顾嘉的嘱咐,忍了忍,主动走过去:“你喝了酒是吗?”

洛九放开柱子,站得笔直:“是,喝了一些,几位舅兄劝酒,不好不喝。”

说着,他看了眼齐胭,解释道:“倒是不曾放纵,也不曾喝过了。”

齐胭想了想:“那我让人给你准备醒酒汤?”

洛九忙摇头:“不用,本就不多,况且我酒量好,并不觉得醉。”

齐胭听这话,想想也是。

洛九公子,那是齐州城里鼎鼎大名的酒量好,堪称酒仙的,百杯不倒。

洛九看齐胭不吭声,望了她一眼:“你刚才去看什么了?:”

齐胭:“看看我以前的藏书。”

洛九挑眉:“藏书?”

他有些狐疑地望着齐胭:“原来娘子喜藏书?洛九可否一观?”

齐胭一听,顿时心虚了。

不行,当然不行的,洛九和自己对于“藏书”这两个字显然是理解不同的,她当然不能知道她这么败家地收藏了一屋子的画本。

洛九:“怎么,不方便?”

齐胭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想着天不早了,夫君又喝了酒的,虽说不醉,但也应该喝些汤水解乏,再沐浴过后,早点歇息才是。至于藏书,既是我的,怎么会有不方便,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洛九打量着齐胭,总觉得她在骗人,不过想想她说得也有道理,当下不说什么了。

于是这夫妻二人进屋,进屋后,洛九又打量了一番这闺房,自然是问起齐胭她昔日在闺阁中的事,甚至还看了靠墙百宝架上的小玩意儿。

“这都是娘子昔日玩赏的?”洛九指着那里一堆小泥人小绒线球玩意儿道。

“是……”

齐胭都有些脸上发烫,这些东西太小孩子气了,他见多识广,肯定笑话自己的。

她有心让洛九不要看了,便提议说:“夫君,你先沐浴吧,我让丫鬟准备汤水——”

可是洛九却不听,淡声道:“不着急。”

说着,还拿起来那些泥捏的小玩意儿,仔细地观摩,很是认真。

齐胭羞愧得想捂脸,为什么她忘记了把这些东西给收起来?哪个丫鬟干的,为什么要把这些摆放在百宝架这么显眼的地方?

洛九仔细研究了一番,点头赞道:“不错。听二舅兄的意思,这是娘子昔年亲手所做?”

齐胭硬着头皮称是,心中暗骂齐二,想着这人真多嘴。

洛九赞叹:“娘子心灵手巧,做出的小玩富有童趣,倒是可爱。”

齐胭心中呵呵,却是想着,这是实在找不出可夸的了,只好说童趣可爱吧?

当下望着这夫婿的背影,只见他低着头,认真地打量着那百宝架上的东西,黑发倾下,洒脱俊美。

齐胭不得不承认,这个夫君是极好看的。

未曾成亲前,她心里也曾想象过他的模样,只是自己想出来的每一个样子都不如他本人好看。

只是人虽然好看,却不是那么好相处的,见多识广嘴也挑,夜晚里对她也不够好。

齐胭在这里腹诽着,洛九却浑然不觉,继续看那些小东西,从上面一层架子一直看到下面一层,一个都不放过,甚至连还拿起一个毛绒小帽子细看了一番。

那是齐胭小时候戴过的,不但旧了,而且看着憨里憨气。

齐胭觉得那个小帽子很傻,都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自然样式颜色都傻,如今落在洛九眼里,真是丢人。

洛九是曾经走过三山五岳见识渊博的人,他还不知道心里怎么笑话自己呢,说不得还觉得自己可笑幼稚,竟然还存着这种东西!

正想着,就听得外面丫鬟来传话,说是已经要准备进宫去见皇后了,二少奶奶在外面等着。

齐胭自然不好让顾嘉等久了,忙对洛九说:“那我先进宫了,你自己在这里歇着。”

洛九自然知道这事的,颔首:“好。”

齐胭要走,可是看看洛九,又不放心,生怕他东看西看再看到自己那一屋子画本,眨眨眼,劝说:“夫君若是觉得在这里无趣,不妨过去我二哥那里,左右你和我二哥熟的,二嫂也要和我一起进宫,正好你们一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