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顾怀袖有些疑惑,一向直来直去的小胖子,怎么忽然之间吞吞吐吐了起来?

小胖子拉了拉顾怀袖的袖子,四下看了看,然后踮着脚让他娘弯身下来,听他说话。

“刚才我看见有人往那个在扬州行宫见过的叔叔杯子边上涂东西,还有一个空位置上的杯子,也都涂了东西。小胖觉得好奇怪……怎么往杯子上涂东西?您给小胖说过害人的法子,他们是不是……”

小胖子小声地说着,顾怀袖心底一凛,骤然回头一望,胤禛刚刚进门!

小胖子在扬州行宫见过的就是十三,空着位置的茶杯定然是胤禛的!

疯了,这谁敢这样大胆?

也许不是毒……

可是左右都有危险啊。

顾怀袖抬眼一看,前面禅房旁边已经进去了一名僧人,佛堂里有写签文的纸笔,容不得顾怀袖多想,她左手立刻提笔落字,沉稳至极。

小胖子小声道:“刚刚我见了之后,就用手指点了那个扬州见过的叔叔的茶水用来粘莫比乌斯环,现在那一杯茶肯定不能喝了,就是那个空杯子不知道是谁的……”

“你做的很好,回去娘让你石方叔叔给你做桂花糕。”

顾怀袖写完了四个字,一出佛堂立刻就见到了那个即将走进厅中给诸位爷添茶水的小僧人。

“小胖子,再帮娘一个忙。”

屋里,胤禛刚刚回来,看见屋里气氛有些古怪,只觉得奇怪。

他扫了一眼,太子看他有些疑惑,主动解释道:“你去更衣了,没见到,方才张家那小子来了,直接逮住了张天师就骂,简直比他娘还厉害!”

原来是张家的小胖子吗?

这倒也是,刚才在门口看见,大约顾怀袖是听见了。

众位阿哥中间那个洋人罗尔却还拿着那一张纸条仔细地看着,不时将纸条扭一下,成为螺旋状,然后叠在一起,还似乎玩上瘾了。

“哦,真是太奇妙了!”

胤礽暗地里不屑,却回头来叹道:“诸位兄弟也不必在意,不过就是个小孩子,他张廷玉还真的敢拿咱们怎样吗?四弟,你也坐下吧。”

胤禛闻言,想着事后了解事情也就好了。

他端了茶盏起来,已经不那么烫了,走的时候还是滚烫的茶水,这会儿喝却是正好。

一垂眼,胤禛掀开了茶盖,保持着一脸的面无表情,便待喝茶,这时候添茶的小和尚刚刚走进来,十三阿哥胤祥坐在门边,第一个看见添茶的僧人,原本也只是扫了一眼,可是在瞥见这僧人背上贴着的纸条的时候,却瞬间色变!

“四哥且慢!”

他忽然起身,因为震骇而瞬间将胤禛手中的茶盏抓来摔在地上!

“啪”地一声脆响之后,所有人都震住了。

胤禛疑惑,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正待要问,不料那小僧已经吓得瞬间跪了下来,于是露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他背后纸条!

上面三个大字:茶盏有毒!

字迹着实潦草至极,带着一种难言的挺秀和狂气,似乎是在匆忙之间写成。

若不是十三阿哥精通书法,根本不可能在一瞬间看出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茶盏有毒?

在看到那几个字的一瞬间,胤禛豁然抬头,看向了这屋里坐着的十来个兄弟,隐晦着冰寒的目光瞬间扫过了所有人,而后眼角微微一抽。他扫了一眼之后,紧握着扶手的手指终于缓缓地放松了,看向被十三弟夺来扔在地上的茶盏,又看了看那小僧。

这时候,那小僧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这么多的爷注视着,只吓得人都要晕过去。

胤禩微微眯了眯眼,道:“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谋害皇子!来人,查毒!”

太子冷哼了一声,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众人都在屋中,这纸条上只说是“茶盏有毒”,却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监们多的是本事,这会儿直接上来将所有的茶盏一一查过,十三是刚刚换了茶盏的,查到他这里之后,却道:“来查查爷这碗!”

他将之前胖哥儿碰过的茶盏放出来,让太监查了,太监立刻跪下来,腿都软了:“有……有……有毒!”

张明德头上冷汗都下来了,连忙看了看自己手边的茶盏,也忙叫道:“公公,烦请来查查贫道这一碗……”

胤禛垂着眸,看着自己脚边碎裂的茶盏,只道:“查这一碗。”

他抬手一指,小太监哪里敢再去搭理张明德?连忙来了这里给胤禛查,结果一查完又跪了下去:“这一碗……也、也有毒……”

整个大禅房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各人揣着各人的心思,彼此一言不发。

胤祥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份,更没想到还有四哥!

四哥唯一招人恨的,只有辅佐太子这一点,十三风头正劲,谁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杀人?

若是他们不注意,就这样喝了,岂不是要就这样死了?

太子更是惜命,这会儿惊魂未定,回过神来却道:“来人!立刻将点禅寺给本太子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查,给本太子彻查!竟然连十三弟跟四弟都敢害,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

胤禛搭着眼皮,心下觉得嘲讽。

敢出手,定然就已经有了后招。

针对的不是他,除掉胤禛只是顺便,真真要对付的是十三跟太子罢了。

八阿哥胤禩看着自己手边的一碗茶,道:“也来查查爷这一碗。”

说着,将碗递给了查毒的太监。

太监一验,磕了个头:“回……回八爷,有毒!”

胤禩道:“好……果然是好……太子殿下,依愚弟之见,应当先把这寺中所有的和尚抓起来审问,敢对皇子下手,必定是乱党谋反之人。今日上山之人颇多,一一排查之后再放走为好,并且需要登记造册。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本太子自有主意,要你多嘴?”

胤礽丝毫面子不给胤禩,阴着一张脸道:“不仅要查下毒之人,连着写这一张纸条的人也要查,若非知道什么,怎么可能有这一张纸条?”

查!

一扫上面的字迹,胤禛心头也存了个疑影儿。

不过这一次的事情,着实出乎意料,若非方才胤祥眼明手快,怕是他还没夺到大位,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微微闭上眼睛,胤禛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似乎在想什么。

这一次最凶险的就是与世无争的四阿哥,众人都知道他心情定然不好,所以也不问。

外头太监和侍卫们立刻出去山门下头守住,不允许任何的出入。

顾怀袖刚刚回了席间没多久,就看见山下山上都已经乱作了一团,她还在提笔写河灯上的愿文,这会儿顿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李臻儿跟孙连翘都嫌弃地看着她那狗爬一样的字,心道张二夫人当年在惜春宴上的字都还算是能辨认,怎么这右手受过一回伤之后,字就丑得更多了?

“听说前面有几位皇子也到了,左右与咱们无关,一会儿写好了愿文就放灯去。”李臻儿说了一句。

顾怀袖在纸上画着蛇儿,一副懒洋洋不想写字的模样,却问一旁青黛:“我这字似乎又有进步了?”

青黛默然无语,周围的丫鬟们也都没忍心说什么。

她装模作样地把那一句庸俗又不出类拔萃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提起来,道:“裹了,咱们扎个灯去。”

然而,谁也没想到,众人结伴着想要去扎灯的时候,竟然被侍卫拦住了。

“谁也不许离开,寺中藏有刺客!谁也不能保证你们不是刺客,都统统给我回去!臣等奉太子之命严查!”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更,凌晨或者明天上午更新……晚安,小伙伴们记得留言=_=我其实还是保持着日更两万的速度在写哇……

☆、第一七零章 倒戈

前面都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忽然之间说是出了刺客?

顾怀袖皱着眉,忙握了孙连翘的手,道:“咱们退远些。”

她可没心思惹祸上身,不过现在最让人担心的还是胖哥儿。

胖哥儿早在过来的时候就藏好了,他是悄悄绕到走廊后面给那个小僧人贴的纸条,平时跟小伙伴们贴惯了,只将那纸条粘了些水轻轻朝着人的背上一挨,自然而然地就贴上去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以前他们都是在后面画着什么王八之类的,现在他娘竟然写了几个大字贴上去……

他觉得他娘的字很丑,可现在看着竟然觉得很不错。

难道左手跟右手写字的差别有这么大吗?

好在之前顾怀袖已经提点过他,现在的胖哥儿看上去跟平时没有任何的差别。

母子两个跟随着众人退远,又回到了后山桃林之中。

侍卫们带着刀站在前面,然后去奏报前面太子爷,问这些女眷怎么处理。

这里不乏王公大臣们的家眷,自然不敢随意处置。

岂料,太子爷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现在是有人要加害皇族,即便是王公大臣们的家眷,也要仔细地查!前院的和尚们都拉出来,给我严刑拷问!”

胤禩劝道:“太子殿下,这里毕竟是曾经顺治爷住过的地方,这样大动干戈不好吧?”

胤禛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他没有出言阻拦。

果然,太子一听见这句话,立刻就似笑非笑地看向胤禩:“八弟何必如此心虚?左右那些和尚也不过是*凡胎,只要严加拷问,不一会儿就会吐露实情。顺治爷又怎样?顺治爷庇佑我大清江山万里,岂容这些和尚在这里做鬼?!”

太子这样一说,胤禩就没话了。

他垂首下去:“既然太子殿下有了决议,胤禩不敢有反驳。”

看上去,胤禩倒是镇定无比。

胤礽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胤禩,除了他再没有别人有这样大的胆子,可是今天带了道士张明德来的胤禵,也有颇多的诡异之处。

胤禛乃是太子身边得力的帮手,十三看上去还是依附着太子,没有人敢在太子的碗里下东西,可胤禛跟胤祥就……

谁敢下毒?

还是要继续查。

顾怀袖这边已经开始了搜查,只把各府女眷们的东西都查了个遍,也有人语出不满,结果立刻被那些搜查的侍卫责斥,威胁说她们就是反贼。

倒是顾怀袖只站在那边,牵着胖哥儿没有说话。

这些人查一阵也不可能有结果的,她只想着希望胤禛发现“字”上面的不妥。

孙连翘悄悄到了顾怀袖的身边:“前面的爷们……”

“一会子你别忙着走,爷那边多半还要用着你。”

看这架势,肯定是真的有毒,多亏了胖哥儿眼尖,不然未来的雍正就交代在这里了。

顾怀袖说话的声音很低,还带着笑意,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侍卫翻查到他们这里,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但是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检查笔迹,顾怀袖任由他们眼带着讥诮从自己那一幅丑得不能看的字旁边走过去,毫无怀疑。

胖哥儿微微地握紧了顾怀袖的手,“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顾怀袖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别担心。”

她心知这次是每办法,下次绝不要将胖哥儿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面了。

说来简单,真正做来真可谓是惊心动魄。

其实胖哥儿将纸条贴在那人背上的时候,顾怀袖并不确定四阿哥是不是已经喝了茶,如果已经喝了茶,即便是发现也没什么用处了。只能说,还算是四阿哥运气好吧?

侍卫们查过了,人才开始离开点禅寺。

到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情欣赏桃花了,自然也有人觉得太子的人太过霸道,都敢怒不敢言。

顾怀袖心道太子要倒霉,对王公大臣们的家眷竟然这样粗鲁,已经有些面皮薄的官家姑娘掩面哭了起来。不过更大的事情,应该是查出到底是谁下毒的问题。

当时胖哥儿看到在茶杯上抹毒的人,那就是说下毒的人就在那个屋里,根本不是外面的任何人。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顾怀袖已然开始顺着山前石阶朝着下面走。

孙连翘半路上被人叫走,应该是验毒去了。

顾怀袖想到那一个“盏”字,只想着四阿哥应该能够发现这其中细微的小差别,至于到底应该怎么查,那是四阿哥的事情。

刚刚走到山前,准备上车,顾怀袖忽然瞥见了前面一个畏畏缩缩、两腿打颤着下来的人,这不就是之前那个臭道士吗?

顾怀袖冷笑了一声,将前面阿平给叫过来,吩咐了两声,然后才招呼人走。

张明德今天真的是太倒霉了,好不容易熬到查完,他急急忙忙地下山,唯恐惹祸上身,没料想刚刚走到山下,竟然被一群叫花子给围住了。

“去去去,道爷哪里来的钱给你们?真是晦气!还不快滚!”

对着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张明德一点都不客气,火气大得很。

叫花子们满身都是臭味,衣衫褴褛,点头哈腰地道:“今日山上热闹得很,道爷赏口饭吃,赏口饭吃……”

“滚滚滚滚!”

张明德一脚踹在一个叫花子的身上,那叫花子“哎哟”地叫了一声,竟然一下倒在了地上!

这一看还了得?

臭牛鼻子哪里来的人?

连咱们要饭的都欺负!

“天哪,死人了啊!道爷踹死人了啊!”

“兄弟,兄弟你醒醒,兄弟!”

叫花子们都叫了起来,围着那个人大喊大叫,只可惜那个人没有一点的反应。

张明德一看就愣住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别装死啊!道爷一脚怎么能把你给踹死了?你赶紧起来,不然道爷到时候拉你去见官!”

“还要拉咱们去见官?呸!”一个瘦削的叫花子一口唾沫就吐到了张明德的脸上,“去你娘的臭牛鼻子!打死了人你还有道理了!兄弟们,揍他!”

说着,立刻就冲了上去,拳打脚踢起来。

众人都只是看着,山下道边一群叫花子围着个人打,也不知道那道士到底是倒了什么霉,竟然遇上这种事情。

只听得咒骂之声不绝于耳,张明德的哀嚎惨叫夹杂其中,实在是可怜至极。

几位爷从山道上面下来,一下就看到这边的场景。

大阿哥胤禵也没在意,背着手就跟兄弟们朝着山下走,不料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只觉得奇怪:“谁在喊爷?”

“大千岁,大千岁!是小的啊——啊!哎哟……”

迎接张明德的,乃是更凶狠的拳打脚踢……

这时候,大阿哥终于听出来了:“是张天师!赶紧去看看!”

后头这才有太监上去赶开打人的叫花子们,那些叫花子们也是有眼色的,一见到人来,立刻将躺在地上装死的伙伴拉起来,一溜烟就已经跑没了影子。

大阿哥也没心思管那么多,立刻叫人将张明德给扶了起来:“刚刚你不是下山了吗?怎么这会儿半路上被叫花子给……”

话忽然之间说不出来了,因为这个时候大阿哥已经看见了张明德的一张脸,惨不忍睹,胡子都已经被人给拔没了,眼睛鼻子嘴巴上都有血,哪里还有个人样?

这……

谁下这样的狠手?

张明德哭道:“方才贫道一下山,就被这些叫花子给围住了,哪里想到不过踹了他们一脚,那个花子就躺在地上装死!贫道哪里能够想到那么多啊,他们人多势众,立刻就围了上来打贫道,贫道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招谁惹谁?

明眼人都知道他招谁惹谁了,只是不好说罢了。

胤禛扫了一眼,看了看远远路上已经没有了人的官道,心情却是阴郁。

胤礽懒得管这边的事情,现在已经查出了茶水之中的毒的问题,竟然与八阿哥无关,还是前明乱党胆大包天。

前一阵说有一念和尚在江南打着朱三太子名号作乱之事,结果现在一念和尚竟然已经到了这座点禅寺,意图鸩害皇族!

皇子们如何能忍?

只可惜,派人去抓的时候,人已经从后山夹道上跑了。

阿哥们见了张明德这样,大多懒得搭理,又觉得张明德这仪容实在不好,索性直接走了。

胤禛这里半路上接了高无庸递进来的消息,“顾孙氏那边查出来了,的确只是茶杯有毒。而且……八阿哥是茶水有毒,茶杯上的毒很轻,并非抹毒于茶杯,而是毒在茶水之中。”

胤禛一听,竟然笑了一声。

他摆了摆手:“去吧。”

胤禩的胆子太大了,却不知何时就要因为这胆大而付出代价。

微微闭上眼,胤禛坐在车驾里,回了贝勒府。

顾怀袖这里也是刚刚回府,只问阿平道:“事情可办妥了?”

“保管打得那个道士哭爹喊娘。”阿平嘿嘿一笑,有些讨好地说着。

顾怀袖微微弯唇,让青黛给了他赏钱,这才拉着胖哥儿进去。

刚刚回府没多久,孙连翘就来拜,说是今日顾怀袖有东西落在她那里了。

顾怀袖轻了人进来坐,孙连翘也不废话,“四爷果真用我,我查了毒,八阿哥茶盏之中的毒乃是在茶水之中,十三阿哥跟四阿哥却是茶杯杯沿上有毒,只是一部分的毒溶入了茶水之中,若不仔细根本分辨不出。”

这样一来,下毒的人就很好判断了。

八阿哥有鬼,除了他不会是别人了。

“好大的胆子啊……”

只是如果没有依仗,八阿哥又怎么敢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