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总台,一个保安,一个清洁工,三个人凑在柜台后,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欢。

周桥敲敲桌面,总台慌里慌张站起来,收了钥匙,干笑着,“周总,你不去城里玩?”

周桥没理她,也不说话,看着那位吹牛床上功夫好的男的,直到他恨不得钻进地下,才转身回房。

门一开,电视机的声浪扑面而来。

周桥疑惑地看着秦雨松,他把声音关小,“你听。”此伏彼升,隔壁的动静马上出来,男人连叫带吼,女人杀猪似地哼唧,也不知道什么撞在床板上,咚咚作响。

“没好点的饭店了?”墙实在太薄,隔音效果差到极点。

“这里是镇长的亲戚开的,虽然条件不好,但还算安全。”周桥拿过遥控器,把声音又调高,“再说我们不也要做那件事?”她走到秦雨松面前,踮起脚吻他,同时拉出他束在裤子里的衬衫下摆,双手老实不客气伸进去,按在他后背上。

周桥的手很冷,秦雨松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但唇舌之间却是火热。她的脸微微后仰,舌头和他的紧紧缠在一起,竭尽所能向对方攻击。随着潮水般的一浪又一浪,他俩的鼻息越来越热,辗转间能感到彼此脸的热度,那是叫嚷着要要要的烫。在索而不得的渴求中,她的唇转向他的下巴他的脖颈,而他不甘示弱,吮吸她的每寸肌肤。

他的手也滑入她的衣服。和她仍然冷冰冰的手不同,他的掌心灼热,如同跳跃的火星,试图在原野上燃起大火。如他所愿,她迅速烧着了,像熊熊大火般吞噬他这棵大树。

怎么也不够,因为来得晚,所以更怕来不及。

曾经以为那个人等在那里,后来才发现没有什么是永恒,无论是谁,他她你你,总有替代品,无论替代品是怎么来的。

于是再也不要天长地久,只有此刻才在手心。

秦雨松停下来,看着下面的周桥,“弄痛你了?”

她摇头,没有了平时的冷静,眼睛水一样晶亮,面颊泛着非正常的红晕,“你饿了吗?”

“你饿了?”他想去看时间,被她一把拉住,“我是说,不够用力!”

这是明显的嫌弃!他怎么能被她如此鄙视。

燃烧还不够,要炸开,带着十二分的欢喜与满足,如同礼花般粉身碎骨。

午夜,方便面的香味飘在房里,周桥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幽幽地说,“新年伊始吃泡面,会不会今年要吃365次泡面?”秦雨松披着另一条被子站着,他在等面条软下来。墙上那只古老的空调已经尽了力,吼得声嘶力竭,房里仍然浸了水似的冷。他没好气地说,“我说出去吃,你又不肯。”

她没生气,抱膝垂着头在发呆。

人人都喜欢好兆头,可是又有什么作得了准,至少他们不可能天天这样疯狂。

秦雨松递给她一碗面,“快吃,嚷饿的是你,赶紧吃了睡。你看你,上下眼皮快到一起了。”周桥接过来,“哦我是在想,如果每天做一次,会不会撑到饱,这辈子以后再也不想做?”

随着她话音刚落,隔壁恰好又响起了和谐的两人奏鸣曲,听声音还是下午那对。在周围都静下来的前提下,连床架的吱嘎声都很清晰。

秦雨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真的不能换个地方住?”

这地方太邪门,花朵大海般绽放在旷野,离不开肥沃的土地,听邻房那女的就明白了,她那何止是如花的绽放,简直是花叠花、花上重楼。

第二十六章 梦境

床很窄,以至于他的呼吸近在耳侧,吹得她脖颈发痒,而紧靠在一起的身体,能感觉到某处物理性质的变化。他也醒了,轻轻地蹭在她腿间,声息里满是勉强的抑制。

因为是梦,所以对话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回响在心里。

“我不怕,我们迟早要结婚,我愿意。”

“不,我不想勉强你,我知道你只是为了我。我们留到结婚时。”

她很清楚这是不能回头的过往,却不想醒来。场景转眼变幻,忽然又在山上,“海拔4506”,刚欢呼完她双腿一软,“不行了。”他鼓动她,“再爬一点点就是4680,到那个小木台,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回去有吹牛的本钱。”她摇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他皱着眉头看她,突然下了决心,“我背你。”

他背着她摇摇晃晃往前走,她乖乖搂住他的脖子,尽量减少些负担,“我以为,你会趁你和我单独出来玩把那件事做掉,我知道他们笑话你。”他喘着粗气,“我是男人这是事实,用不着用和你睡觉来证明。我就是喜欢与众不同,把我们的第一次留到结婚,我们以后有一辈子。”她低声说,“我爱你。”他停了下来,把她往上送了送,“说大声点,我听不清。”

我爱你,我爱你!周桥爱徐韬,徐韬爱周桥!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

突如其来的巨响破碎了梦境,周桥猛地睁开眼睛,有几丝光透进来,是隔壁的关门声。她疲倦地叹了口气,额头和背上都有汗,看来空调也不是全然无用。定下神她明白绮梦是从哪里来的了,秦雨松胳膊搅着她,某处活生生地演示着梦里的情景。

秦雨松的呼吸平缓,应该还在睡梦中。周桥知道她不该回味梦境,可忍不住会想,他就是那么一个人,爱装大男人,等到装不下去时都是别人的错,说得好听却做不到。事发后纪佳茹拍桌子,“叫他带她去查DNA,真的是他的再说其他。”他咬紧牙不去。

判决执行后,他另外又汇了10%的钱给她,因为他觉得既然她这么想要钱,那就给了,而不是按股份的□开。他说,“我恨钱,全是因为挣钱,我们才越走越远。”可当初叫她辞职跟他一起干的人也是他,“我们可以打造新世界,我在外你守内。”

她闭上眼睛,不要再想。这是她练就的本领,果然停下不想了。

秦雨松在南通呆了一天,被顾冬海骗回去了。

顾冬海拍着他肩膀,“老弟,不骗你说有急事,你肯出现吗?给个面子,见见我家那个黄脸婆,还有两位小公主。”最近工作上顾冬海给秦雨松直下绊子,驳了他好几个市场计划,出了会议室却一派老友的样子。秦雨松心里再冒火,当面不得不摆出理解对方的“职业度”——私下交情是一回事,工作中他必须从财务管理的角度出发。

顾冬海的两个女儿头发乌亮,齐刘海直长发,一色的灰毛衣加红黑格子裙,叽叽咯咯地往外蹦粤语,一个要喝冰可乐,另一个要吃蔬菜条。顾冬海的太太边抽烟边应付女儿,能满足的就满足,过分的低声喝骂。

顾冬海朝秦雨松笑道,“她比我忙多了,我回去探亲,经常和她一天说不上几句话,天天都说累。”作陪的崔芷芳说,“您不在家,顾太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挺辛苦的。”顾冬海得意地说,“她很厉害的。自从女儿考进名校后,别人经常来请教,她整天忙着总结经验,写下来给那些太太们看,有时还要去讲课。”顾太的普通话比顾冬海生硬得多,但交流足够了。她是哑嗓子,在旁边接口,“他回了家就骂我笨,老被人骗钱。”声音粗得像男性的。

顾冬海把烟缸推到她手边,“她啊,老是花大价钱给女儿买名牌,衣服都是名牌,玩具也是名牌,也不管小孩子能穿多久玩多长时间,不是笨女人是什么。我说有那个钱,你自己不会多做几次脸。”他嗔怪的口气,两人的神态,处处显着老夫老妻的亲密。要不是秦雨松亲耳所闻,真要相信他是努力在外挣钱养家的好丈夫。

崔芷芳没秦雨松老练,脸上难免有点带出来,开头还接几句话,后来默默不语。秦雨松理解小姑娘的心情,加上她是周桥的表妹,他爱屋及乌主动把维持餐桌气氛的任务承担起来。崔芷芳察觉到他的用意,慢慢回过神,渐次有说有笑,“秦总去哪过新年了?”

被她一问,秦雨松想起周桥了,笑意几乎要满出来。他收了收,才回答,“会了个朋友。”

“肯定是很好的朋友了,”顾冬海打趣,“难怪满面春风,有成家的打算了?”

秦雨松笑道,“哪有,就是朋友,但她人真的很好。”顾冬海笑呵呵地说,“既然觉得好,那得赶紧下手,迟了就没了。”他侧头对崔芷芳说,“你们女孩子也一样,不然好东西到了别人手上,再想要压力就大了。”

崔芷芳听到秦雨松有要好的朋友,正在默默推测到底是哪种朋友,被顾冬海说得脸都红了起来,顾太淡淡地说,“人家漂亮小姐不知道有多少选择,女孩子落到和别人抢的份上,先没了底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在香港经常听人说,大陆讲究真爱,只要自己喜欢,其他都不用管。”秦雨松和崔芷芳觉得她话里有话,偏偏她补了句,“我不担心阿顾,一个前妻加两个女儿的赡养费,哪个女孩子看上他就惨了。”

崔芷芳平时自我安慰帮亲不帮理是人之常情,现在顾太坐在面前,才发现自己帮吴冉冉出了身羞出来的汗。顾冬海有妻有女,吴冉冉跟他混着,算什么呢?

顾冬海神态自若,“你和师奶呆的时间太长,她们整天看八卦小报,把小道消息当大新闻。”顾太也不分辨,照样抽她的烟,盯着两个孩子吃饭。

饭后顾冬海建议再去唱会歌,顾太说要带孩子,“你们玩,我习惯和她们同时睡,去了也玩不久。你们玩得开心点。”

秦雨松本来不想去,但他一个单身汉,也没推托的理由。他们去了KTV没多久,吴冉冉就来了。她和顾冬海有说有笑,崔芷芳坐立不安。秦雨松借口送崔芷芳回家,跟着出来了。

第二十七章 汇报

夜晚的都市灯火辉煌,他们去的KTV又在市中心,车来车往十分热闹。秦雨松大步走在前面,扬手要招的士,后面崔芷芳追上来,“秦总,您能陪我走一会吗?”她满脸恳求的神色,让秦雨松无法拒绝。

进出的人不少,大多三五成群,都是趁放假寻欢作乐的,偶尔也有单身一人,但步履匆匆,可能在赶约会。秦雨松忽然想到周桥,此刻的她在做什么?他问她平时的起居,她说做资料,可研环评节能,想换脑子就画工艺流程。还有呢?做预算。说到钱她叹气,投入的资本可以用三年分批到位。可是物价涨得太厉害,和几年前完全不一样,而且信贷收得紧,贷款计划交给银行很久了,迟迟未得消息。

“或许,应该请他们吃顿饭了……”她揉着太阳穴,苦笑,“请吃饭还得别人肯给面子,所以得先通过招商人员安排。过了年要跑海关,虽然有船公司,但没人重视散户,万一到时不放行,浪费掉10天免费箱期……”

秦雨松接手时,公司已经在正常运行,而且大公司财大气粗,做事的人也多,哪个方面都有专人负责,管理者只需要集思广益,让下属各尽其长。但这些事虽然烦琐,周桥说时有种掌控全盘的乐趣在其中,那是身为职业经理人的他得不到的自由。他做事,不能偏离公司制定的各种规则。

崔芷芳向右转,默默走在人行道上。秦雨松不知道她怎么了,跟在后面,在离她一米多的距离处。路上的法国梧桐已经掉光了叶子,透过光秃秃的枝桠能看到靛蓝色的夜空,树间的五彩小灯一闪一闪,勾画出浓烈的节日气氛。

崔芷芳徘徊在“说”和“不说”之间,始终下不了决心。但他们已经越走越远,差不多到了大路上,不远处是高架的入口,望去是车灯如流,公交车轰鸣着从身边驶过,不再是说话的好地方。

秦雨松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再晚打电话给周桥,未免影响她休息。他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崔芷芳,谁知她同时回头望他,视线碰个正着。秦雨松说,“时间……”同一时间崔芷芳也开了口,“秦总……”

秦雨松做个手势,示意她说。崔芷芳鼓起勇气,“秦总,不是我想越级报告,只是顾总要我别管闲事。”是公事,秦雨松犹豫片刻,和下属走得近的缺点就是下属很容易倚熟卖熟,而他特别讨厌打小报告的人。但崔芷芳酷似周桥的脸让他略微心软,“什么事?”

崔芷芳既然开了口,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她在登总账时发现销售经理李明报的两笔费用是同一时间的,但发生在两个地方,根据出差记录其中一笔肯定是假的。李明的解释是有笔是给私人的酬劳,按规定白条不能入账,所以另外找了些发票来填账。但他图省力,没走类似费用的内部审批制度。

崔芷芳看秦雨松若有所思,补充道,“本来我也想算了,但今年他这么做有好几次了。”秦雨松问,“总额差不多有多少?”崔芷芳答,“几十万,顾总每次都叫我别管销售的事。”她悄然看了他一眼,“上面虽然有你的签名,但我看着像假的。”

公司的报销制度堪称严密,竟然一路没人发现,如果不是负责总账的崔芷芳细心,那么整件事就按下去了。李明报怨过今年项目不好做,秦雨松还陪他跑过两家,确实不易攻关。对有些不好摆到台面上的钱,公司也会眼开眼闭,但那得同时有三个同级别的经手人签字,如果不属实,很难找到另外两人共同承担责任。

秦雨松思索着说,“明天你把相关票据都复印一份拿给我。”他想想又问,“出纳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知道了帮忙掩盖?”制单可能有问题,但每天对着那么多票据,制单也不会特别留意,毕竟谁能想到有人瞒天过海。崔芷芳顿了顿,毅然道,“有次我发现她抽屉有张购物金卡,是可以储值的那种。”

出纳每月工资不高,也没听说她家境很好,卡确实有问题。

秦雨松心里有了决断。他又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但等了会也没见到空车,他们往回走。秦雨松看了眼崔芷芳的鞋,是双高跟灰色靴子,“还能走吗?不能在这里等我。”崔芷芳摇头,“没事,再走个来回也没关系。”秦雨松唇角泛起个微笑,她戴着顶灰色贝雷帽,米色大衣,亮点是桃红色围巾,衬得脸粉扑扑的,特别明媚年轻,“是我小看你了。”出于长辈的立场,他忍不住说,“下次顾总再叫你出来,找个理由推掉他。还有,离吴冉冉远点。”

崔芷芳点点头,迟疑着问,“他们的事,你知道了?”

秦雨松没回答,他不想和员工讨论同事的私生活。

崔芷芳自言自语,“不知道顾太知不知道。如果知道,她应该很愤怒吧。”

中年女人的想法哪是你这种年纪的人能了解的,秦雨松心想,有的人,是只要丈夫还回家,就不跟他计较,装聋作哑过了一辈子。

崔芷芳又转回原来的话题,“公司会怎么处理?”秦雨松说,“你别管,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他自有办法做得像他自己发现的,免得牵连到她。崔芷芳安静地点头,好半天才又说,“如果需要我出来,我可以的。”

秦雨松看了看她,她眼神清澈,是无所畏惧的青春,“好,我代表公司谢谢你。”

送了崔芷芳到家,秦雨松看表,已经十一点多,只好发了条短信,“隔壁还那么吵吗?”等到他休息,也没等来回复,大概周桥已经睡了。

她不是一个等可能的人。

第二十八章 寻欢

顾冬海这只老狐狸,秦雨松不知他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抢在前面给总部打了报告自认失察。显然是上头有人透气,让他丢芝麻保西瓜。但秦雨松能怎么办,大公司就这样,各方面利益自会保持平衡,别想有快意江湖那套。秦雨松的+1级上司推心置腹,“秦,我知道你说得全是事实,绝没有搞政治,但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李明一个人把事情扛下来了。他说你一直针对他,压报销单不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和李明的谈话也让秦雨松像踩到狗屎般恶心。这桩活可以交给人事去办,但流言纷纷,都说李明家庭日那晚大大咧咧议论老大的私事,引来灭口之祸。既然如此,他也不是怕事的人,有话当面说清楚。整个谈话过程,李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最后居然还扔下句话,“我是被你逼走了,现在我们等着瞧,你又是怎么走,说不定还没我来得光明磊落。”秦雨松自认身正不怕影斜,可听到他阴阳怪气的话,实在有种冲动想踹他一脚,让他圆润地离开。

两年来秦雨松从没有现在这样疲惫过,那是不知道未来在何方的厌倦。他算什么,最多是大机构高级些的运转轴,替换成本比螺丝钉高些,但取下换掉也不会有后患。

到下班的点,他少有地准时下班。电梯门关上前,崔芷芳冲了进来,大衣的一角却被夹在门外。秦雨松眼明手快按了开门键,她的脸涨得通红,连脖子也泛着粉红。他微觉好玩,开玩笑道,“这么着急下班,是佳人有约?”崔芷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没有。”

虽然是下班的时间,但别人看到秦雨松进了电梯,都没跟进来,所以电梯里只有他和崔芷芳两个。公司的电梯宽阔明亮,三面可以当镜子用,呼呼下行中崔芷芳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他,“秦总,我知道你……”话没说完,秦雨松帮她按了键,又开了句玩笑,“怎么没按你要去的楼层,跟着我去地下室吗?”崔芷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已经到底楼了,她只能和他说再见。

秦雨松上车刚调好蓝牙,有个电话进来,是周桥收拾完东西,有只箱子想暂时寄放在他家。“好啊。”听到她的声音,他突然舒了口气,“你在哪?我来接你。”

周桥开着那辆破烂的普桑,不用他接,还带着海鱼海蟹一大包,“我不要吃方便面。”她拿起茶几上的红酒,“好酒。”那是秦雨松前两天买的,他夺下来,“我去开。”

秦雨松开酒的时候,周桥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手臂上,“你——似乎有点不高兴?”他停下片刻,又继续转动开瓶器,“没有。”周桥笑嘻嘻地说,“我只三分钟热度,你考虑一下,要不要把我当树洞。”

秦雨松摇头,“真的没有。说说你的事,忙得怎么样了?”周桥仰头看着他,“一切顺利,验收合格,春节前没什么事了。除了保安其他人都放假,包括我。”她笑得没心没肺,“其实我心痛电费,所以到你这来混空调,反正有些工作在哪做都一样。”

秦雨松把酒倒进杯里,稠厚的酒液挂在壁上。他递给周桥一杯,“欢迎。”

周桥和他轻轻碰杯,喝了小口,“你曾经说要包养我,钱呢?”秦雨松说,“知道你身家雄厚,我哪能不自量力,你怎么看得上我那两个小钱。”他学着小饭店老板娘的口吻,“周老板,我还没问你要医药费呢。”

周桥收拾东西,发现秦雨松给的两万元,才感觉一年过去了。这一年有好有坏,但包围在心上的阴影却越来越淡,连她也没想到,原来重新开始会在不经意中进行。她手一摊,无辜地说,“你和流氓打架关我什么事?”

“你学坏了!”秦雨松目瞪口呆看她耍无赖。两人会心的大笑,再次碰杯,各喝了一大口。周桥告诉过他,最早挖机进场时,附近农民拦住路口,要求安排工作,而接警的派出所第一句话是,“你和农民有争执关我什么事?”

酒安抚着喉头,滑入肚,带来暖融融的舒适。

周桥眯起眼,“我怀念看着万家灯火‘炒饭’的感觉。”

秦雨松在冰箱里翻下酒的小食,听到她说的话,不经意地问,“居高临下,感觉特别好?”

周桥笑,“不是,高处只会不胜寒。是我觉得,就算有很多难过的事,但世界很大,也许别人过得也不好,所以越想越开心,至少我还在这里男欢女爱。”她朝秦雨松晃晃空酒杯,自己替自己又倒了杯酒,“前天我又算了次命。是瞎子算命,来现场检验的人听说我们那有个瞎子算命很灵,吃过饭一齐去算命。你想象不出,眼聪目明的人排队请瞎子看自己的命。”

秦雨松找到包花生米,倒进小碗,“他怎么说你?”

“和你说的差不多,儿女成双,后福无穷。”

秦雨松说,“那证明我不是胡说八道。”

周桥笑而不语,人的命运都写在自己脸上,意气风发时别人也高看一眼。但她知道,那时他只是想安慰她,而现在她也想安慰他。

点点灯光,黑暗里他试探着进入,她轻轻哼了声。他略为迟疑,她立刻察觉到,干脆搂住他的脖子,把下面交给他,“没事,就是有段时间没吃肉,反应比较……”她凑在他耳边,细微的声音响在他耳廓里,莫名共振起来,带着半侧脸都热了。她小心地问,“平时你有没有自己解决?”咳,今天您太调皮了些!秦雨松加快了动作,免得她再说出些奇怪的话,然而她更小心地自圆其说,“我听说男的经常自我解决……”他几乎是羞恼地用上大力,她低哑地呻吟一声,紧紧抱住他,半恳求半欢乐地哼哼起来。

如果有不开心,那就做点会开心的事,比如,和一个喜欢的人炒饭……

第二十九章 信条

狂欢之所以为狂欢,是因为它的短暂,永恒的是平淡,以及烦恼。

秦雨松不想和周桥聊工作上的事,却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想。他承认,他对顾冬海的反感已经强到很难维持表面的和谐了。

“有心事?”周桥累坏了,几乎是放平就睡着的,但换了环境,总没往常睡得稳,秦雨松虽然没有辗转反覆,但呼吸明显不是入睡状态。“没有。”他否认,却在过了很久后又说,“如果有个很讨厌的员工,你一时没办法赶走他,那怎么办?”周桥的声音带着困意,“私企哪有赶不走的人,你以为黑心老板是说着玩的。”秦雨松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笑了,他倒忘了,她是完全的资方立场。周桥说了句话,清醒了些,“官大一级压死人,多给小鞋穿,看谁先恶心掉谁。或者找他岔子,没岔子制造岔子。”

秦雨松心中微动,但随即丢开了这念头,他怕先恶心到自己。

周桥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动静,秦雨松只好告诉她会议室录像的事,但没提主角是谁。她听完边想边说,“你们公司应该不会容许经理人道德败坏?”秦雨明白她的意思,“一方有家庭,一方还是未婚姑娘,闹大了对他们个人影响太大。”他想到顾太,还有两个可爱的小女孩,她们一口气喝掉半杯可乐,然后故意打嗝来逗她们的妈妈。

“你笑什么?”

“我笑他们敢做你不敢管,白白拿着个大把柄,自己却被气得睡不着觉。”

她的话中带着嘲讽,秦雨松闷闷不乐,“我拿走录像不是派这个用处,当时怕保安传播出去,影响不好。”她听出了他的不快,握住他的手,“行了,滥好人睡吧,养足精神回办公室斗坏人。”简直当他小朋友,秦雨松口不择言,“我肯定没你们心狠手黑。不是一样人不进一家门,能找地痞流氓拦住前妻出庭的人,他的前妻也不是范范之辈。”

秦雨松说完就后悔,他不该和她聊工作,果然得罪她了。

两人沉默下来,秦雨松艰涩地开口,“对不起。”现在她在上海没住的地方,算投奔在他家。如果和他斗气回南通,那又得住简陋的旅馆。他从没问过她老家的情况,但多少也能感觉到她不想提,肯定有她的原因。

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他差点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她才开口,“不用道歉,我的信条是没惹到我就算了,惹到就得看我想不想计较。要计较的时候不管什么手段,能起作用的都会用,我长这么大不是做受气包的,打我的人就得作好准备什么时候我会还回去。”

她又像笑又像叹气,“血汗工厂的老板也是人,慈善家绝对积不起第一桶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没放下之前只能不停砍杀。”

他明白,她的脸瘦得掉了形,身上更是一把骨头。她和他都决口不提那些辛苦,因为已经出发就没回头路,只能当沿途都是风景。

他诚心诚意地说,“对不起。”

周桥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到他胸口,“两个选择,干掉他,或者接受他,你能接受哪种?”秦雨松认真想了想,他试过跟顾冬海和平共处,既然不行就得走另一条路。他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呐呐地问,“我似乎得罪你……不是一次两次?”

周桥随口说,“你知道就好,哪天养肥了就杀。”

秦雨松像是当了真,微微抖了下,“女大王饶命!”

周桥笑道,“行了,睡吧,我没力气说话。”她的嗓子啊,火烧般痛。要不是有恩还得报恩,她有时真想让他把说出来的话给吞回去……

在春节长假前既忙乱又兴奋的日子里,秦雨松没料到,吴冉冉来告诉他,李明会用阴狠的手段暗算他。

想到她可能的消息来源,秦雨松觉得一阵腻烦,“知道了,谢谢。”

吴冉冉却赖着不走,“为什么秦总不劝我离顾总远些?”

秦雨松没见过比她脸皮更厚的女人,他不想称她为女孩子,因为她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态度,“这是我的办公室,请出去。”她借送文件的名义来,现在他收到文件了,没正事就可以走了。

吴冉冉自说自话坐下来,“您是对我有偏见吧?我想问我做了什么,以至于您看我很不顺眼?我的主管和我谈过几次话,关于您多次过问我的工作表现的事。她很替我担心,虽然我们公司以公平著称,但得罪老板,早晚得滚蛋。”确实,除了会议室那幕,公司和私下吴冉冉的表现都没有可指责的地方。但秦雨松哪会被她问住,“你说呢,你做了什么?”

吴冉冉直视着他,“我没做任何对不起公司的事,相反我勤奋认真,完全符合公司的要求,绝对超过同期新人,不然我的主管也不会替我担忧。我相信,秦总您做得到公私分明。”

好张厉嘴,秦雨松不想和她展开辩论,辩赢了又怎么样,一个低级员工长时间呆在他办公室,给经过的人看着像什么,“我相信你完全明白我为什么要过问你的工作情况,所以不想和你就此多说。如你所愿,我现在劝你,和同事不要走得太近。”

吴冉冉看着他,“以后我注意,秦总能既往不咎吗?”

秦雨松点头,“当然。好好工作。”

至于吴冉冉说的李明的暗算,他没放在心上,有些人在被动离职后喜欢放几句狠话。他倒要看看,李明能搞什么手段,如果是他,有这时间不如赶紧和猎头联络感情,过了年好好找下一份工。又不是二十几岁,家里有老有小,缺了经济来源,拖得时间越长越没志气。

在离春节假期还有三天时,秦雨松出差回来。飞机刚停稳,他打开手机,短信争先恐后进来了,而来自秘书的未接来电的通知有十几个。出了什么事,他拨出电话给秘书,带着满腹疑惑。

第三十章 变故

秘书说,网上出现了一段“看看知名外企的销售手法”的视频,主角似乎是他。说不清最早在哪上传的,现在网上已建起高楼,甚至被有心人转发到公司的官方微博。秘书又说,负责对外关系的同事已经去处理,但现在网络传递那么快,肯定删不清。

秦雨松赶紧找了个角落,为今之计只有看了视频再作打算。图像有些晃动,开始是他和别人握手,声音很乱也很模糊。接下来镜头里只有脚,有个男性的声音,“孙总的家眷在千里之外,平时难免寂寞,老弟我替您物色了位红颜知己,大学生,保证干净,还是处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当然知道不是自己,但居然有几分像他的音色。而且整个视频出现的人只有他,很容易让人认为说话的人就是他。

他搜索了下,著名聊天论坛上此楼有几十页,各种各样的骂法,还有人跟帖列举“我所知道的背后的交易”,但没人关心视频的真假。也许他们只要一个情绪的发泄点,至于真假, who cares。

机场到达大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行李带发出单调的嗡嗡声;两个穿着很鲜艳的中年妇女,边聊天边走出盥洗室;远处咣当一声,是工作人员在收行李车。网络上的话可以当没看见,但制作视频的人不会就这样算了……危机公关5S原则……扰乱一池水,风波过去后会恢复原来的生活吗……怎么控制事态,如何得到公司的信任和支持?

公司的信任和支持!

秦雨松合眼,手按在鼻梁两侧的穴位上,深呼吸。

不必说,其中肯定有掌握了他行程的人,知道有两个多小时他在空中,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至于是谁不必说了,周桥说过,都是为了生存,你是你,他是他,每个人有自己生存的理由,狭路相逢勇者胜。

必须马上和上司沟通,未接来电的清单里有个来自亚太区总部的,是祸躲不过。他掏出纸笔,刷刷写下想说的几点,努力想了会,又补充了几个词眼。

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秦雨松挺直腰,上身微微前倾,做出长谈的准备,同时放松脸部肌肉,弯唇摆出微笑的姿态,然后拨通了电话。

嘟嘟嘟,每一声都重重响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