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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稍微修了一下前面会试主考的设定,算是前后文对的上了(没什么关系,大家也不用在意,就是修一下对应前后文)

凝霜

第二日一早, 几位大人便主动来行宫请安。

叶侧妃正服侍着太子用早膳,听下人来报时不由与太子轻轻的嗔了一句:“怎么来得这样早?”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了些微的鼻音,倒像是在和人撒娇一般。

太子却是立时搁下了碗筷, 准备起身。见叶侧妃红唇微撅, 他不免也是失笑道:“想来也是昨儿我免了他们的晚宴, 他们心里忐忑,这才早早便来了。”顿了顿, 又肯定的道, “还是要见一见的。”

叶侧妃生得娇美, 性子也很有些天真活泼, 便是偶尔言语上略有逾矩, 太子也不会与她计较,只当她是一派天真。也正因此,她还敢接着插嘴:“旁的倒是没什么, 我只心疼殿下——您昨晚上就没睡好,这一大早的就要忙活,这身子哪里受得住。倒不如让几位大人在外头坐着歇一会儿,等殿下您用完了早膳再.......”

不等叶侧妃把话说完, 太子已经抬手, 轻轻的按住了叶侧妃要给自己舀粥的手:“你的心意, 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救灾如救火,原就是要赶一些的。”

真要说起来,太子早前嘴快应下这差事时也是想过了办好差事, 多立些功劳,也好树立起他做东宫太子的威信来。只是,后来听成国公一分析,隐约猜着了这差事背后另有陷阱,他差点就要装病不来了。若非成国公等人千劝万全,与他说清利害关系,太子是真不想走这一趟。所以,他如今到了苏州府,旁的是再没有多想,只一心想着把这赈灾的事情早些糊弄过去,然后起驾回京——这种破地方,他是一天也不呆不去了。

也正因此,太子嘴上这么说,也没有多坐,当即便要起身抬步往外走去。

叶侧妃见状也不敢再痴缠,只得装出贤惠模样,从身后的宫人手里接了披风,快步上去要替太子披上,语声关切:“晨间风凉,殿下自己也要仔细些才好。”

太子见叶侧妃这样贴心,不禁又想起了她的出身,便握住了拿着披风的手,笑道:“等事情办完了,若还有空的,我再带你去见见你家里人。”

叶侧妃这些日子百般贤惠,为的也是这个,只是她自己不好开口,如今得了太子主动答允,自是心下一喜,连忙垂首,口上却谦道:“妾身这里又有什么要紧的?还是殿下的事情最为重要。”说话间,她珍珠似的素白指尖灵巧一动,不一时便将披风上的明黄系带系好。

太子这一早的心情还算不错,等见了孟其昌等人时面上都带着笑。

孟其昌等人自是一一上前见礼。

他们这些人自是比不得京里的官员,平日里也少有面圣的机会,如今好容易见着了太子,自是要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一二,也好留些好印象。

太子想着昨日晚宴没成,还是耐下性子,温声与他们寒暄了两句,然后才问起正事来。

孟其昌早有准备,立时便昆山水患的事情说了一遍,细细的说起手下那些人是如何安顿灾民、如何设置粥棚等赈灾抚民.......

孟其昌能到这个位置,便是撇开心计城府不论,单说口才也是极好的。且他昨日里便熬了半宿打腹稿,这时候说起事情来也是有条有理,处处都有依据凭证,还真是寻不出半点的错漏来。

反正,太子是没听出什么错漏,听着孟其昌手底下安排的井井有条,他也不由露出笑容,赞了孟其昌一句:“倒是有心了。”

孟其昌见状,越发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是个好糊弄的,紧接着便道:“底下粥棚今儿也是开着的,那些灾民虽是背井离乡可如今也得安饱,无不称颂圣恩。殿下若是有闲,倒可出去走一走,听一听底下的民声,待得来日回京也能与陛下转达一二。”

这话果是正好说到了太子心头——他其实就是来走个过场,按着傅修齐的话来说那就是:出席一下慈善晚宴,刷一刷脸和名声。不过,若是能就地见上几个灾民说上几句话,等回朝与皇帝说起来自然也有话题,显得自己是出过力、用过心的。

孟其昌这头主动递了梯子,太子心里不由暗赞了一声:果然是个知事的。

太子心里满意了,面上也不由露出笑容,这便要就着梯子点头应下,忽而听得门外传来淡淡的女声——

“总督大人劝皇兄听听民声,也不知自己可是听了?”

厅中原就静的很,此时忽而听见这声音,诸人都不由顺着声音抬眼看向门外,心里亦是极诧异的:因着今日几位大人同来与太子请安说事,门外还守着许多侍卫,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是不该有人能闯进来的。

那女声颇是脆嫩悦耳,好似玉石相击,犹如清涧泉声。诸人闻声便知对方年纪应是不大,待得抬眼去看,果是看见门口处有一个穿着翠色衫裙的女孩,正快步往这里走来。

那女孩头上梳着鸦黑双髻,一张小脸本就白莹莹的,此时被鸦黑的鬓发与身上的翠色衫子一衬,更显雪白娇嫩,几乎胜过了春日翠枝上的雪色花苞。她生得也好看,五官秀美,形貌可爱,尤其是一双水眸,乌黑明亮好似会说话一般。

只是,此时她一张小脸却似凝霜,抬眸看向孟其昌时,目光更是冷彻至极,犹有肃杀之气,仿佛是和孟其昌有什么大仇似的。

太子先认出了人,见对方这样直接闯进来还贸然插嘴政事,难免觉得自己面上挂不住,面色也冷了下来,不免斥了一声:“皎皎!”又道,“你若有事,令人进来通传一声便是了,怎么可以这么直接闯进来!”

诸人见着是个小女孩,心里也已有了几分底:这约莫就是早前传闻,随太子一起出来的二公主了。如今听得太子开口,果是如心里猜到的那样。

姬月白咬了咬牙,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快,还是先上前去,低头与太子见了礼,嘴上语气还是略软了一些:“我是有事要来与皇兄说,心里有些急,一时脚快便没叫人通传了。”

太子见妹妹服软,略缓了一口气,随即又想起姬月白适才的言语无礼,紧接着便道:“你这一大早的是打哪儿来,竟是一肚子的阴阳怪气——孟大人原也是在这儿好好说着话,偏你一进来就这样夹枪带棍的?还不快与孟总督道个歉。”

孟其昌哪里敢叫公主给他道歉,连忙道:“殿下,殿下......实是不必了,公主想来也是一时情急......”

姬月白听到孟其昌的声音,不由又抬起眼看了对方一眼。

她水眸清透,黑白分明,清凌凌好似一汪寒泉,这样近乎冷漠的看着人,便好似往孟其昌的脸上浇了一捧的寒泉水,竟是叫人浑身一阵儿的透凉,不知怎的暗暗打了个寒噤。

孟其昌立时便想起昨日下人来报的事情:对了,昨日二公主是出了门的,她该不会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想到此处,孟其昌面色虽是不变,可额上却已不觉浸出一层薄薄的细汗,越想越是汗涔涔的,只强自镇定的想着应对之策。

就在此时,忽而听得姬月白一声笑——

“我是该与孟总督道个歉,怎么能直接问他听没听底下民声呢?”她俏脸凝霜,一双乌眸凝睇着孟其昌,一字一句就像是磨刀一般,轻缓而又冷诮,“或者,我该问一问,孟总督明知道外头有那么多灾民惶惶无依、朝不保夕,夜里真能安眠?”

不待孟其昌擦汗应声。

姬月白却忽而又是一笑,这一笑间仿佛冰雪初融,天光乍现,叫人不由怔然。偏偏她口中吐出的字句却更胜过了霜锋冰刃:“哦,看孟总督这眼下乌青,想来也是没睡好?”

孟其昌几乎被姬月白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又气又恼 :他眼下就算有乌青,那也是昨夜里筹备应对太子,熬夜熬出来的,哪里就是这位二公主说的这样了?!好在,似孟其昌这样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便是气恼也不过是一瞬而已,他很快便又回顾神来,思量着要如何应对。

要说起来,孟其昌还真是个能人。他自是不敢与姬月白这位公主硬顶着,索性便一撩袍角,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倒在太子面前,竟是半点也不怕在这些个同僚面前丢脸。

他话未出口一双老眼便已红了竟是未语先泣,哽咽着与太子说道:“殿下,公主说的那些事,老臣实是半点也不知道.......”说到这里,不由又滚下泪来,“公主这样说,臣都不知该从何辩起了。“

太子本就有些个吃软不吃硬,心里不喜欢姬月白这出场方式,再看姬月白这咄咄逼人的模样,更是不喜。故而,此时看见老臣跪倒在地,泣泪横流,不由也是软了心肠,当即便要伸手去扶孟其昌起来,口上道:“孟大人还是起来说话。皎皎她,她也是........”

太子见孟其昌一把年纪还哭得这样可怜,再看看自家这个板着脸“死不悔改”的妹妹,简直都没脸替自家妹妹开脱,直接便侧过头去与姬月白道:“你先下去。”

其实,若依太子心意,他倒是有心要叫姬月白给孟其昌道个歉——自家这个小妹妹简直是叫皇帝给惯坏了,平日里就颇有些个娇蛮任性,今日更是半点规矩也不懂。

可,看姬月白现今这一戳就炸模样,跟前又站着好些个大臣,太子也怕再惹出什么事来.......所以,他也不耐烦当着这些人的面强压姬月白,只想着先把姬月白打发了回去,安抚了孟其昌这位老臣,回头再教训姬月白便是了。

偏偏姬月白却是个半点不退的:“我说了,我是有急事要与皇兄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了,给大家一个晚安的抱抱,早点休息mua! (*╯3╰)

阳谋

姬月白也不是不知道太子的脾气, 她选在这个时候,用这样近乎强硬无礼的方式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她太了解太子的脾气了。

虽然,太子平日里对左右态度平和,对成国公这些长辈颇为尊重,对张瑶琴这位发妻十分敬爱,对叶侧妃这些人也是体贴怜爱,可这都无法掩饰他的本质——他本质上就是个自私凉薄到极点的人。

比如前世, 北蛮第二次入关, 都快打到京城了, 这位才登上皇位不久的新帝却从没想过天子守国门这样的事情,更不必提调兵遣将来抵御北蛮,他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迁都南下, 送女求和.......从头到尾, 他就只想做一个粉饰太平的富贵天子, 不想与北蛮拼命, 不想管那些麻烦事, 更不愿意去做一个昃食宵衣的中兴之主。他只想把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哪怕国破家亡, 他也得享受到最后一刻。至于死后, 管他洪水滔天.......

所以,哪怕姬月白昨日在外面打听到了消息,哪怕她又急又慌,可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去寻太子说这事。因为,她知道太子是不会管这事的——太子他来江南就是走个过场, 拿些“功劳”,给自己添些底气。至于那些自找麻烦的事情,太子肯定是不会去做的,甚至还可能会约束姬月白这个做妹妹的,不让她多管闲事。

可姬月白却没办法假装自己不知道。

见到那些难民,她不由得便会想起自己前世经历过的许多事。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那些经历依旧历历在目,宛若昨日——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几乎能磨去人性里所有的亮点,把人逼迫成只知道求活的野兽,扒树皮、挖草根、吃人肉.......毫无道德感,只余下生存的本能。

可是,如果可以,谁会不想做人?谁又会愿意像是畜生一般的活着?

所以,姬月白也没有办法。她昨日里从外头回来,连晚膳都没有用,一个人辗转反侧的忍了一夜,只觉得心尖好似插着一柄利刃,锋利的刃口在血肉里搅着,整颗心好似都被搅得七零八落。

她是真的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感觉,所以今天才会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事情捅破,强迫太子去正视此事,插手去管。

心里这样想着,姬月白神色越发冷静,她甚至没有给太子接口说话的机会,反是抿了抿唇,接着往下说道:“皇兄可能没去城外看过——如今,大批难民皆是聚在城外,他们既不能进城又不知该往何处去,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惶惶无所依........我是不知道,孟总督口中的粥棚究竟为谁所设?朝廷赈灾究竟又赈出了什么......”

“姬月白,你给我住嘴!”太子显然也是真的动了怒,他甚至没有再叫姬月白的小名而是直呼其名,语声极冷,近乎于命令,“回去!”

话声未落,太子便已抬起眼,目光森然的看向左右,示意他们将姬月白给拉下去。

姬月白却像是早便预料到了太子的反应。她仍旧站在原地,神色如常,不惊不怒,也跟着看了左右一眼。

左右的人其实也不敢真的上去拉人,只束手束脚的站在原地,心里倒是极明白的:皇帝素来疼女儿,要是来日公主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太子或许没什么,可他们这些人岂不就成了丢出去给公主出气的?

见这些人不动,姬月白眼睫微扬,黑水银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随即便又看向太子,淡淡道:“这是苏州,皇兄叫我住嘴我也只得住嘴。可若是回了京,到了父皇跟前,只怕我也管不住自己这嘴。”

太子简直要给姬月白这阴阳怪气的态度给噎死了:什么叫“皇兄叫我住嘴我也只得住嘴”,你倒是先住嘴,把自己的嘴巴闭紧了啊!居然还拿父皇威胁我!

此时此刻,太子是真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自找麻烦的带上了这么个随时都可能会惹事的麻烦精?

可,人都已经带来了,要是等回了京叫她在皇帝面前胡说一气........

太子心中又气又怒,可到底还是因为姬月白这类似“告家长”的威胁而犹豫了一瞬。

孟其昌虽是垂首跪在地上,眼角余光却是一直注意着太子与姬月白两兄妹间的反应。他是真没想到这位二公主对上太子,态度竟还如此强硬不逊。孟其昌听得冷汗涔涔,心里却近乎抓狂:这位二公主生得一副聪明相,难不成竟是傻的?她竟敢这样忤逆太子!就算太子现在碍着皇帝,不敢对她如何,那日后呢?若是日后太子登基,哪怕她是公主,估计也得不了什么好.......

孟其昌心里千回百转,自是颇恨没事找事的姬月白,只是现下对着姬月白这豁出去的强硬态度,他反到是先软了下来——有句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位公主都敢这样豁出去的和太子说话,他还真不敢再强扛下去。

更何况,太子他也......

看着太子面上那一闪而过的犹豫和动摇,孟其昌不得不心下一狠,叩首一礼,重又开口解释道:“公主这话实是冤枉臣等了。臣等为官一方,哪里又能忍心见百姓受苦........只是,那些难民多是自外地来的——平阳、潞安等地接连地动,不少难民都流离失所,只得背井离乡,另寻活路。因江南富庶,许多人便往江南来,苏州城外的这些人就是其中一拨。臣等也是早早使人施粥送药,只是这米粮有限,那些难民却是越聚越多,只怕搬空了粮仓也是救不过来.......而且,这些人一路跋涉,不少都已身染疫症,一旦让他们入城,疫病传开了,城中百姓岂不是也要人人自危?两相害取其轻,臣等亦是不得不为之。”

听到孟其昌说起“平阳、潞安等地接连地动”,游丝般的灵感一闪而过,姬月白眨了眨眼睛,忽的抓住了那一丝灵感,立时便明白了过来。

直到此时,她才慢半拍的明白过来:为什么于次辅的人会提议让太子来江南赈灾。

平阳、潞安皆是位处山西,于次辅本人乃山西世家出身,那些山西晋商亦是与他同属一党,他自然会比朝中其他人更早知道地动之事,甚至还能稍微的把消息压后一些。于次辅这些人肯定是算准了的,算到此回地动,必有大批难民会往江南来。他是故意要把这个天大的难题丢给太子——太子若是不出手,他自然能把这事翻出来,借这些难民大做文章;若太子改了脾气要出手,这么多外地来的难民,还有不少已染了疫病的,赈济起来亦是麻烦........

不得不说,比起许贵妃那种纯粹的恶毒狠辣来,于次辅这一招还真是高明了许多。他不过是稍微拖延了一下地动的消息,然后再把这一个两难的选择送到太子面前,由着太子来选。

这不算阴谋,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阳谋了。

事实上,若非有姬月白在,以太子平日里的心性,想必也就是敷衍似的转一圈便会直接回京。到时候,于次辅再弄出个什么万民血书,或是更狠一点,直接暗中挑动这些活不下去的难民犯上作乱,使人借此弹劾太子赈灾不利........

只怕,等到那个时候,太子都摸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一段我其实还没彻底理顺,不过写起来倒是顺了一些,大概我也抓住了游丝般的灵感233333

所以,晚上还有一更,大家稍等~

群策

想通了这里面的关键,姬月白倒是对说服太子这件事有了些把握。所以, 她现下反倒没有开口的冲动而是抿了抿唇, 准备等其他人走了之后再与太子细细分说。

姬月白终于如太子所愿闭了嘴,可太子却没觉得有多高兴。

他听着跪在身前的孟其昌说起城外难民的种种事情, 再看一眼身侧闭嘴不言的姬月白,心里反到是更加憋闷难受起来:叫她闭嘴的时候不闭嘴,现在惹出事来了, 她倒开始学人装乖了?

看了姬月白一眼, 太子微微眯眼, 眸光渐渐冷沉了下去。好在, 厅里还有其他人,太子也没立刻发火教训妹妹,反到是转开目光, 先与孟其昌等人细细的说了几句, 让孟其昌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安置城外的难民,明日再递个折子上来——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这事, 若是不管自然是不成的。

当然, 太子也不是真的傻子, 自他入了东宫之后,平日里也随皇帝理政,多少也知道些君王制衡的手段。

如今朝中于党与谢党彼此对立,这里头未尝没有皇帝的推波助澜。毕竟,无论谢首辅如何的忠君爱民,又或者于次辅如何的体察帝心, 在皇帝看来那都是靠不住、信不过的,总也要有些制衡和防备,省的叫下头的臣子反得势压到他这皇帝头上。

有皇帝这个亲爹言传身教,太子旁的没学多少,这方面倒是有些体会,心念一转,又觉得这事情不能全交给孟其昌一个人,否则很容易被人糊弄。于是,他便又叫了巡抚江未明上来,让他也写一份安置难民的章程呈上来。

等交代完了,太子方才端起茶盏,显出倦色来。

不必太子开口,这些官员皆是人精,见太子有送客之意自不敢久留,孟其昌立时领头行礼告退。

等到那些人都走了,太子方才抬眼去看仍旧站在自己身边的姬月白,手上微微使了个劲儿,茶盏便被他扔了开去。

只见那薄如蝉翼的青玉茶盏从空中摔落,落在地上,发出极清脆的瓷片碎裂声,直接便碎成几瓣青玉瓷片。被热水浸泡得微微展开的茶叶片顺着茶水往外流,若有若无的茶香则顺着热气不断地往上冒。

太子丢了茶盏,然后才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素白的帕子,慢慢的擦着自己毫无水迹的手,淡淡开口道:“皎皎,你知道你今天究竟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姬月白看着太子那张冷沉的脸,不仅不觉得害怕反倒有些想笑:只有色厉内茬的男人才会在别人面前摔东西示威,好像这种暴力行径能够显得他多厉害似的........

事实上,真正的强者从来是无需作势,更无需多言。

便如前世的傅修齐。

当时,他独自一人前来探望,只着轻袍缓带,简朴至极。哪怕是对着病榻上的姬月白也是姿态平和,言语沉静,从容不迫。

纵然如此,当时病榻上已病得昏昏沉沉的姬月白还是第一眼便觉出了这人的不简单,再看见他脸上的面具,立时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真正的强者无需作势,更无需多言,因为他们本身就代表着足以令人敬畏的强大。

不过,眼下事情紧急,姬月白虽然瞧不起太子这拿腔作势的模样,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忍住了没笑,反到稳住了声调,生态恳切的开口解释道:“皇兄,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太子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抬眼盯住了姬月白,面色仍旧是沉沉的。

姬月白并不怕他,自是气定神闲,就着自己前不久打好了腹稿开口道:“皇兄应该也已经知道了——那个在朝中提议让皇兄来江南赈灾的官员乃是于党的人。”

她这个头开得倒是不错,太子跟着点了点头。

姬月白紧接着道:“于次辅乃是大皇子的人,他使人举荐二皇兄你来江南赈灾,必是不怀好意。所以,我这一路上亦是十分担忧,生怕于次辅在在地方上动了什么手脚........”

“你既然知道这个,怎的还敢这样胆大妄为,多管闲事?!”太子听她说到这里,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不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语,“此事本就应该速战速决才是。如今被你这样一折腾,我们至少又得晚上一两个月才能回去了,还不知要多出多少事情来!”

姬月白抿了抿唇,没去计较太子的愚蠢,仍旧是轻缓的语声:“皇兄,你以为于次辅他这是要使什么手段?”

太子闻言一怔。

姬月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看着太子,一字一句的道:“那些难民皆是来自山西,皇兄你猜山西世家出身的于次辅知不知道他们的事情?难道,皇兄你就没想过,城外那些难民可能就是于次辅给你埋下的杀招......”

太子终于渐渐回过味来,眸中的冷怒也跟着熄灭了,声音倒也缓和了下来:“你的意思是.......?”

“若是此回镇赈灾不利,于次辅必会借此攻讦。”姬月白道,“二皇兄,我自也不想招惹是非,可这是非都已找上门来,光是避又哪里能够避得开?”

太子闻言不由更是头疼,抬手捂着额角,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待日后.......”他有些突兀的顿住嘴,没往下说,可心里还是暗暗补充了一句:待日后我登基了,必要叫那姓于的好看!

姬月白见太子这模样便知道这事差不多已说好了,此时倒也不忘火上添油:“二皇兄,你说于次辅会不会还在难民里埋了人啊?要是那些人趁机作乱,把事情栽倒咱们头上,说是你赈灾不利,那可怎么办?还有还有,这山西来的难民肯定不止苏州城外这些,江南其余地方指不定还有好些呢.......”

太子:“.......”

太子简直被姬月白说得头疼死了,不由再一次后悔自己当初的一时嘴快——怎么就接了这么个苦逼的差事!他越想越觉得前景堪忧,便是从厅中回去时都是头重脚轻,更没个好脸色。

叶侧妃本还在屋里想着回娘家见人时该给的赏赐等等,听人说太子回来了,忙起身相迎。见着太子这难看的脸色,叶侧妃也是吓了一跳,关切的问了一句:“殿下这是怎么了?”

太子倒还没有色迷心窍到把政事说给她听,把心事略压了压,然后勉强一笑:“约莫是早膳没吃好,胃里不大舒坦。”

叶侧妃见状,连忙伸手扶着太子坐下,随即便又要张罗着使人去寻太医过来给太子看脉。

太子原就心情不好,见她这样急慌慌的忙里忙外,不仅没有动容,反倒十分不悦。他伸手攥住了叶侧妃的细腕,说话时也没了往日里的体贴温柔,只冷冷的:“你这样急惶惶的是做什么?外人瞧了去,指不定还当我是得了急症,马上就要去死了呢。”

这话实是诛心。

叶侧妃一张俏脸立时变白了,竟是再不敢辩解,惶然的垂眉屏息,只觉满口苦涩,终于尝着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太子见状也没工夫怜惜美人,顺势拉了她坐在自己身边,冷声道:“也别胡乱折腾了,便陪我坐一坐。”

叶侧妃此时自是柔顺温柔的很,顺势坐下,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太子则是坐在那里想事情,一时之间真恨不得立刻就到第二天,到时候就能看看孟其昌和江未明的折子,早些拟定赈济灾民的法子,把城外那些棘手的难民给解决了。

太子犹自苦思,姬月白这头也忙得很。

姬月白倒不似太子——哪怕急成那样,太子也还是要端着他的架子,等人写折子递上来;她心里也急得很,自是等不了孟其昌和江未明这两人明日递折子,反到是觉得自己这里应该有些准备,理出些个章程。

再者,疫病这事是最不能耽搁的。耽搁一天,都可能会有许多人因此而丢了性命。

故而,姬月白与太子这里说完了话,警告过了太子后,立时便让描春跑一趟,将自己从京里带过来的两个太医唤到了跟前来问话。

因着早前傅修齐得了谢首辅的提点,故而这两位太医都是姬月白特意与皇帝讨来的,都是极擅疫症。

见两位太医来了,姬月白先免了他们的礼,自己转头抽出一张雪白柔软的宣纸,又从笔筒里拾了一支毛笔,笔尖沾了沾墨汁。然后,她先问了一句道:“你们且与我说一说,我若是要办个隔离收容疫病病人的病迁坊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两位太医听得姬月白的问题,虽有些拘束,但还是一面思量,一面说开。

姬月白也不端架子,一面听他们说一面提笔记下,竟是半点也不假人之手。

.......

而另一头,傅修齐则是回了自己房中,摊开地图,仔细的看着周边地形地貌——昆山位处低洼,每逢雨季,太湖水涨,昆山必是要遭水灾,若是情况严重连苏州这些地方也不可避免。

傅修齐早些年便献过束水冲沙法,又有谢首辅这位颇擅治水的先生教导,还是很知道一些治水之事的。他看着地形图,心里不禁便生出一个想法来:这种低洼地方,倒是很适合修建滚水坝,不仅可以借此拦蓄泥砂,甚至还能抬高上游的水位。

想到这里,傅修齐指尖微抬,修剪得宜的指甲在地图上叩了两下,不疾不徐的,节奏分明。

此时此刻,傅修齐心中已是想到了一个现代人还算熟悉的名词:以工代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到啦(#^.^#)

大家晚安,么么哒,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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