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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疾言厉色,几乎是指着姬月白的鼻子骂她“异想天开”。

姬月白却依旧从容不迫:“皇兄,这事真的不难。若缺人力,如今城外正有许多难民,皆是可用之人;若缺银钱,江南富庶,多得是富商巨贾,最不缺的便是银钱。”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太子闻言不由一顿,神色稍稍和缓了,但还是免不了有些迟疑:“那些富商巨贾虽是有钱,可这到底是朝廷修坝,他们哪里又会主动掏钱?”他怎么想也不觉得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会主动往外掏钱,有些担心自己这妹妹为了那一点钱反是走了歪路,不由道,“你可别胡来,虽说商贾低贱,可能做大生意的背后多是有人。要是你把这些人压得太狠了,回头朝上必是要有人说的,更何况如今朝里正有人盯着这里.......”

姬月白闻言不由抿唇,微微一笑,颊边梨涡深深:“皇兄说笑了,我做什么要压他们?我听人说,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我们这可是要与他们做生意啊.........”

见太子不说话,姬月白笑着往下道:“等堤坝修城,正可使人在一侧立碑,刻上捐款的商人名姓——那些富商巨贾,平日里也喜欢铺路修桥做善事,这等能碑上留名的善事哪里又会不愿意?”

太子听着,也觉得此事确是可行,思忖片刻还是道:“就算这些人就算真要捐款,也不会出大钱?堤坝所费实是不少,就怕凑不出这么多........”

姬月白闻言便收了脸上笑容,起身站到太子跟前,挺直腰板,然后郑重其事的行了礼:“皇兄所虑甚是,臣妹此来便是想请皇兄带头,先为修坝捐款——皇兄乃是国之储君,万民典范,有皇兄起头,从者必众,便是那些商人必也不敢于此事上太过吝啬。”

有那么一刻,太子的面容都有些僵了,胸膛里的心脏突突的跳着,思绪似也变得非常混乱:若是要他领头捐款,那么他肯定得拿出一大笔钱,一是他身份尊贵,出的少了叫人笑话;二也是因为他出身尊贵,底下的人便是捐钱也肯定不能越了他的数目。要是他给的少了,捐款总额肯定也多不了.......

等等,不是修坝吗?怎么就变成他捐款了?

太子正欲开口反驳几句,忽而又听得姬月白接着往下道:“待得堤坝修成,皇兄便可上折子与父皇,细说此事,请父皇表彰诸人,为此坝赐名——如此,既能显出江南官民众志成城,也能显出皇兄你的仁德与功绩,父皇必会为之欣慰。”

此言一出,太子倒是不好拒绝了——别的不说,这事确实是长脸啊!尤其是在皇帝、在朝臣面前长脸。便是说出去,也是他做太子的仁德与功绩。

只是.......

太子思来想去,还是有些犹豫:“话虽如此,现下忽然要拿钱出来,倒也有些麻烦。”

别看他这做太子的整日里威风八面,多得是人奉承讨好,收礼更是收的手软,可他到底才是初入东宫,便是底下那些东宫属官也有不熟的,哪怕仅仅是为着收拢人心也得多加赏赐,还有一些私下的开支更是免不了的.......所以,太子眼下拿出来的银子其实也真不多。

姬月白见太子神色便猜着他恐怕是真·没钱,犹豫了一下,姬月白还是主动开口:“若是皇兄这里不大方便,我这儿倒是还有些钱........”

其实,姬月白和傅修齐两人合伙做生意,这么些年下来虽然好似只是小打小闹,但还真是赚了不少。

太子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儿不得劲的,觉得拿女人银子,尤其是自己妹妹的银子,有点丢脸,忍不住道:“我就是说有点儿麻烦,没说拿不出来。”

姬月白没戳穿太子的话,只是十分乖巧的替人分忧:“我与皇兄又不是外人,实在不成,就和人说,这是我与皇兄一起捐的银子。”

太子想了想,犹豫着道:“你能拿出多少?”

姬月白不敢报的太多,想了想,才轻声道:“凑一凑的话,大概也有两万两银子。”

太子不由看了姬月白一眼,还真没想到姬月白也有这么多的私房,随即便道:“也罢,我便拿个三万两,凑个五万两,借我们兄妹的名声一起捐出去。”

说话时,太子真心觉得自己这心都在滴血——可不是嘛,随便这么一句,三万两就没了!这可是三万两啊!他的年俸都没有三万这么多!

至于顺便加个姬月白的名字,太子倒是没在意,一是加了名字,她这两万两银子便不必还了;二也是姬月白不是大皇子这样的竞争对手,不过是个公主,这方面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姬月白也没想到太子真能给个三万两,连忙道:“如此,这修坝的事情便再不必愁的。”见太子似是心疼银子,姬月白连忙道,“这样,这事我去与孟总督他们说,顺便叫他们到时候立碑的时候立的高些,把皇兄你领头捐款的事情给刻上去,也好叫这些百姓都知道这堤坝是如何修成的。”

太子听到这个,面色方才缓了缓,点了点头——他好端面子,这种非要叫人立碑刻字显摆自己功绩的事情自然不好自己开口去说,还是得姬月白这个妹妹代他出面。

见状,姬月白神色不变,紧接着问道:“皇兄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是没有,这修坝的事情,我便与孟总督他们商量去了?”

太子想了想,额外叮嘱了姬月白几句:“孟总督他们也是积年老臣了,素受父皇信重。你也别总使小性子,和人说话时也要和气些,莫要丢了咱们皇家的脸面。”

姬月白自是点头应了,见太子再无旁的话,便起身出去了——她现下得了太子的话,也得了太子答应的三万两银子,正可借着这鸡毛当令箭去和孟总督商量修坝的事情........

反正,这都要请富商巨贾捐款修坝了,顺便再叫人为病迁坊捐点小钱想来也没什么?

反正,这都要找难民修坝了,顺便再从难民里给病迁坊的病人找些看护也没什么?

......

一件事是做,两件事当然也是做,剩下的自然也是顺便一齐给做了。

既然太子怕麻烦,不愿意多管,她倒是可以借此多管一些。

话说起来,她怎么越来越像糊弄昏君、趁机揽权的佞臣了啊?

姬月白自嘲似的想了想,随即便又振奋起精神,暗暗给自己鼓气:太子这里还算是顺利,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接下来还得与孟其昌、江未明这些官场老狐狸打交道,不能掉以轻心!

作者有话要说:姬月白:给你一顶帽子~

太子(喜孜孜):三万两,给你!

张瑶琴:给你一顶帽子~

太子(警觉):等等,什么颜色的?!

这章有点肥对不对,快来夸夸我啊~

心动

若是说和太子说,还能以名利诱之, 灌点儿**汤糊弄人。

姬月白心里很明白:太子还算是好糊弄的, 若是换做孟其昌这样精明又圆滑的老狐狸, 光是灌**汤肯定是不行的。他是真正要干活的人, 你不能拿那么点虚名当胡萝卜吊在他眼前, 你得拿出切实可行的计划和不容拒绝的利益打动他,才能叫他跟着你下场干活。

所以,姬月白是带着自己和傅修齐一起商量出来的各项章程去与孟其昌说话的。她倒没有故作高深, 而是十分坦诚的把以工代赈,借难民修坝,以太子名义领头捐款等几件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因为早上她对病迁坊的种种考量才被孟其昌驳过一回,现下说起来倒是更有几分耐心和仔细:“其实, 病迁坊的药材也不一定要拿钱买——倒不如问一问那些药铺, 可有愿意给病迁坊供药的?若有愿意尽绵薄之力的, 到时候也在病迁坊门前立块碑, 刻上那些个提供药材的药铺名字。都说医者仁心, 如此也好叫百姓知道哪家的铺子最有仁心, 日后买起药来也能安心许多.........”

孟其昌听着倒也觉得颇为可行:若说修坝这事是叫那些大商人拿钱买名声顺便在太子跟前露个脸;那么给病迁坊献药的事情这就是药铺花钱买名声——毕竟,像是药铺这样的买卖还是很讲究名声的。

见孟其昌没有出声反对, 姬月白这才斟酌着开口道:“我知大人不愿节外生枝,多生事端。毕竟, 大人如今已是两浙总督,官居从一品,位高权重, 便是离登阁拜相也不过是一步之差而已。只是........”说到这里,她挑了挑秀致的眉梢,秀眉清目,定定的凝视着孟其昌,缓缓接口道“只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如今仅剩下这一步之差,大人就真没有再往上走的心思了?”

她的浓黑的长睫轻盈若蝶翼,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如同两丸黑水银浸在白水中,剔透且明亮。

孟其昌几乎以为这位小公主是看入了自己心底。

是啊,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天下读书人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为的不就是登阁拜相,醒掌天下权?其实,他都已经是这把年纪,能得天子信重,坐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是十分的难得。再者,江南又是如此富庶,在这人间富贵之地做总督,那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好事?

可,人心如何能够知足?

江南乃人间富贵之地,那么京城就是人间权势之巅。

孟其昌他也是个男人,一个尝过权利滋味的男人,每每午夜梦回也曾对那人间权势之巅心向往之——他在这里辛苦经营,实际上也抵不过内阁几位阁老笔尖的几个小字。

而现在,这位面容秀美的小公主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注目凝视,一字一句的道:“我知大人尚有雄心,也许正待良机。如今太子南下,难民遍地,不正是大人想要的机会?”

“有太子在,无论是父皇还是朝廷现下都看着这里的事情。只要大人将此事办的好了,何愁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孟其昌理智上也知道这些话现今一点用处也没有,可他还是不得不为之心动,随即不免又自嘲一笑——笑那个因为十三岁的小姑娘寥寥数语而心动的自己。

可是.......

孟其昌看着等待自己回应的姬月白,然后又看了看桌面上那写满了小楷的宣纸,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殿下已是想得十分周全,老臣自无异议。”

姬月白见对方应下,面上虽仍旧不显,可心里到底还是舒了一口气:有太子顶着,有孟其昌做事,这事大概也算是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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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月的时节,江南的天气其实倒是还好,并不很热,时而又凉风拂过,甚是舒爽。

刘五娘却热得很,又热又累。她才五岁,枯黄稀疏的发丝只胡乱一扎,身上穿的是洗得看不出颜色的旧衣裳,脚下的布鞋也早便破了洞,走路的时候还能看见从破洞口露出来的脚趾尖。此时,她正被母亲陈氏拉着,跌跌撞撞的跟着人群走。

乡里地动,屋舍都塌了,一家子也都快活不下去了。正逢刘家村许多人外出逃难,刘父左思右想,终于还是一狠心,把家里婆娘陈氏叫上,顺便带上自己这一对儿女,也跟着逃难出来。

刘家村一伙人也是商量好了的——都说江南富庶,到处都是丝绸金银,富得流油,是个好地方,实在不成便先去江南看看,看看能不能讨着活计,总之先混口饭吃,若是攒了银子也可以再考虑回乡。

因着都是一村的人,互相还有个帮手,虽然这一路上虽是难了点,但到底还是比那些个孤身逃难的要顺利些。饶是如此,这一路上还是死了不少人,尤其是一些才出生不久的婴孩——做母亲的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来得奶水喂孩子?便是真讨点儿米汤喂下去,那也抵不了什么用.......

还有一些人家,拖家带口的,实在熬不下去了便卖儿卖女,女儿不及儿子有力气,自然是先卖女儿——再怎么样,也比饿死了强。刘五娘的运气其实还算好,陈氏前后生养了好几个孩儿也只养大了大儿子刘大和小女儿刘五娘,刘父和刘大都是能卖力气的男人,陈氏也心疼小女儿,时常省着自己的口粮给女儿,一家四口倒是勉勉强强的熬过了这一路。

刘五娘自也是极依恋母亲的,虽然她往日里甚是懂事不敢多说,可今日实在是走得太久了,脚下的鞋底都要叫磨破了。她不禁含着眼泪,偎在母亲陈氏的胳膊上,小声道:“娘,要走到什么时候啊?我快要走不动了........”

陈氏喘了一口气,仍旧是用力攥着女儿细伶伶的手臂,使劲拖着女儿往前走,没有半点的拖拉——一行人都在走,她们这里要是拖了后,其他人肯定是要白眼的。但是,看着手边小鸡似的小女儿,她面黄肌瘦的脸上还是显出了几分含糊的温柔,也低声哄着:“别怕,前面就是苏州城了。”

刘五娘不明其意,下意识的眨了眨眼,泪汪汪的。

陈氏其实也没去过苏州,但她还是绞尽脑汁回忆着旁人与她说过的事情,慢慢的道:“苏州可好了,苏州有好多大房子,还有漂亮的丝绸......你知道丝绸吗?摸上去软软的,滑滑的.........”

刘五娘的眼睛不由亮了亮。

陈氏接着道:“苏州那里的人都富得很,比咱们村里村长家还有钱,顿顿都吃白米,还有鱼吃.........”

刘五娘一时也完了脚疼,不禁追问道:“他们吃鸡吗?”以前过年的时候,她吃过一次鸡,现在都还记着呢。

陈氏砸了下嘴巴,正欲说话,忽而听得前头的刘父转过头来——

“就你最会说,说个不停!”刘父压低声音,训斥道,“前面就是苏州城了,大家急着要赶路,都想着要在天黑前过去,就你们啰啰嗦嗦说个不停!”

陈氏再不敢多说,缩了缩脖子,拉扯着刘五娘安静的跟着走。

一行人远远瞧见了前头苏州城的城墙,步伐越发得快了,不一时便见着了守在城门口的兵丁。

众人这一路上也是受了不少罪,现下见着那些兵丁,下意识的便有些怕——这些人守在门口,怕不是要驱赶自己这些人离开?

然而,那领头的官兵见着他们一行人却是眼睛一亮,然后便上前来问了他们的来历,问过了后便叫他们去一边作登记。

那官兵说起话来也是有条有理的:“咱们这里要修坝,你们若有十四上,四十五下的男丁,正好可以一起去做工——只要肯干,包吃包住,还能另外再领两人份的口粮,如果不要口粮,也能换做工钱.........”

刘五娘依着陈氏跟在人群后头,听着这话,忍不住掰指头算道:“爹爹和哥哥一起干的话,咱们家能有四人份的口粮。”她呀了一声,压得声音,悄悄的道,“我和娘吃一份就够了,能省下三份口粮呢。”

陈氏自是比女儿算得更快,且她听得心动,忍不住便抬步往前挤:“那,可有妇人能做的活?”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一更,大概。

抱住大家么么哒mua! (*╯3╰)

规矩

不仅是陈氏, 好些还有精神和力气的妇人也都跟着往前挤, 连声追问——她们都是老实肯干的, 现下又是拖家带口在外头讨生活, 哪里愿意就这么闲着空耗口粮?

还有几个身板壮实的妇人在村子里时也曾随家里汉子下过地,自觉力气不输男人,也都挤在前头问官兵,她们能不能也去修坝,只要包吃包住, 只领一份口粮都是好的——这种时候哪里又会嫌口粮少?实在不行还能拿口粮换银钱呢。

领头的那个官兵连忙推拒了那几个自告奋勇也要去修坝的妇人,见着面前这一行人身体状况还都不错, 尤其是挤到前头的几个妇人更是嗓音响亮, 便也顺势翻了翻自己手里的册子,然后才道:“还缺两个做饭的........病迁坊也缺看护.......”

那些妇人更是态度热切起来,连忙自告奋勇上来要活计。

官兵此时却是不应声了,反倒抬手敲了敲自己跟前的桌子, “行了,得先来登记。登记过了才能进城,才能领活做事分粮。”

刘家村的人对着那些官兵一向都有些怵, 现下更是想着讨好对方讨活计,闻声便立时都规矩了起来,于是便由他们村里辈分最长的刘四爷出面,领着一家家的人上去登记名姓和情况。

登记前,官兵还特意说了:“要有病的、伤的也都得报上来,我们这里还有大夫看诊, 头一次看诊不用钱,不过药费要拿日后的工钱来抵。”

关于这条规矩,也是姬月白和傅修齐想了许久想出来的——这些难民远道而来,难免会有些个病痛。只是人穷志短,他们现下连吃饱饭都困难,自然不会想着去看诊,便是有什么也都会想着自己忍过去,他们也的确都是忍耐惯了的。所以,第一次看诊肯定不能要钱,可若是完全不要钱,那些爱占便宜的没事也要过去看诊,平时倒没什么,可现下大夫本就忙不过来,若真是一股脑的过去肯定是要累翻的,所以在诊费不要钱的基础上还得要收药费——有病的想着不用诊费,自然会过去看看;没病的怕查出什么来要费药钱,应该也不会去凑热闹了。

在场的人听说第一次看诊不用钱,许多人都是又惊又喜,还有老婆子忙不迭的念佛,深觉这苏州城真是个福地,这官老爷真是难得的好人。

官兵见众人都听进去了,接着道:“尤其是得了疫病的,得进病迁坊。你们也别以为那地方不好,那里的药可都是由城里大药铺供应的,还有专门的看护在里头照顾病人,在病迁坊养病肯定比在外头养病好得多...........而且,送人进病迁坊,家里也只需出一份口粮,反正就算不进去在外头不也得每天吃一份?所以啊,得了疫病的最好现在就报出来,赶紧送去病迁坊,指不定过些日子便能养好了病,身边的人也不怕染上了——岂不就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众人闻言也觉有理。

官兵先说了规矩,然后又按着顺序给一家家的人做了登记,给要去修坝的男丁每个人一块红色牌子,给要去看诊的那些病人每个人一块黄牌子。然后翻了翻登记的册子,见里头有一户是孤儿寡母,便叫那寡母领了做饭的活计;一户是当家男人病了,仿佛是病得不轻,便问男人的老母和妻子:“做饭是包吃包住领一份口粮;病迁坊看护则是包吃包住领两份口粮。你们且看看,要选哪个?”

那老母和妻子惶惶然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妻子小声道:“我去病迁坊。”丈夫病着,婆婆又年纪大了,倒不如她多干些。

官兵点点头,又选了一户情况贫弱的妇人,叫她领了做饭的活儿。

因着官兵选的这几户人家都是日子最难的,很有些扶贫的意思,虽有几个妇人不甚心服,但也知道这两户人家要不领活怕是过不下去,于是便也没太计较。

领了做饭活儿的妇人便拿了绿牌子,要去病迁坊的那个妻子领的则是黑牌子。

官兵登记好了姓名和情况,又分派好了活儿,于是便摆摆手让守在身旁的兵丁领这些人入城,口上道:“入了城后,会有人领你们安顿下来,有牌子的再拿牌子去各处登记,干活的干活,看诊的看诊.........”顿了顿,他凝目环视这一众人,伸手在那登记的小册子上拍了拍,淡淡道,“你们的情况我这里也都是记下了的,若有人在城里犯了事,他们一家子都是不能留的。”

刘家村的人自然是诚惶诚恐的表示自己这些人再不敢犯事,不一时便拿着牌子随引路的兵丁往里走。

刘五娘依着母亲陈氏,看着前头那些人手里颜色各异的牌子,目光亮亮的。她家一共有两个可以领红牌子去修坝的男丁,家里又只陈氏和刘五娘一大一小,都没什么病痛的,条件其实也还算好。只陈氏素来精明,现下还盘算着等入城安顿下来能不能另外做些活计——她会缝补,还会编草帽、草篮、草席这些小东西......总之,做点事情换点小钱也是好的。

倒是那一家孤儿寡母,寡母领了绿牌子能做饭领口粮,不由十分欣喜,抱着儿子直把自己知道的佛祖菩萨都拜了一个遍儿。

还有那一户男人生病的,男人领了黄牌子要去看诊,妻子领了黑牌子要去病迁坊做事,那老母则是抬手擦眼泪,口上却还是欢喜的:“我儿只管把心放宽了——这头一回看诊不必钱,待得大夫看了病,开了药,我来煎药,待得我儿病好了,咱们一家便都好了.......”妻子也是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丈夫。

这一群的人,虽有许多哭天抹泪的,但却是真正的喜气洋洋——虽他们都知道江南富庶,可这一路走来也是实在没底,如今终于得了生路,哪里又有不欢喜的。

一行人满怀希望的往里走着,忽而看见营地不远处,好些人正簇拥着一个人走过。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他们都还能看见那被拥在最中间的是一个穿蓝色裙衫的少女,双鬓黑如鸦,肌肤白如雪。

好像玉人一般,光下似还能发光发亮。虽看不清容貌,但只远远看着都觉得那必是个仙女儿一般的人物。

刘五娘也看见了,不由悄悄的扯了扯陈氏的袖子,小声道;“娘,你看......”那个少女简直比她在村里见过的最漂亮的姐姐还要的漂亮,就像仙女儿似的。

有不少人也跟着看过去。

领他们安顿的兵丁见状也不由悄悄看过去,低声道:“那是公主。”

说着,他看了眼正抱着孩子感谢神佛的寡妇,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你在这里念佛求神,倒不如谢谢公主呢——是她和太子出面捐了银子,那些个大商人才会掏钱修坝,要不然也轮不着你们去修坝挣口粮。也是她使人去说动那些个药铺为病迁坊供药........这些天,她还常来这营地看着,帮着调整营地格局布置,生怕底下有人出事.......”

这兵丁虽然身份低微但也因为在这出入的缘故见过姬月白几回,心里实是十分仰慕,不免在人前多说了两句。

刘家村的诸人闻言亦是十分感念,嘴里不迭声的夸着公主的好心肠。因着他们都没读过书,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词、几句话,倒也胜在实心实意,恨不得把人夸上天。

尤其是那先前抱着孩子谢天谢地的寡妇,此时也是掉下泪来,忙道:“没想到公主生得仙女儿一般,还是这样的菩萨心肠。等我安顿好了,必要给公主上香祈福,保佑公主长命百岁才好。”

正说话间,也到了安顿的地方,兵丁倒是没敢再多说公主闲话,指了指位置便叫他们提行李过去安顿了。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明韫的地雷,蟹蟹小天使们的营养液。

二更献上,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早点休息哦

风邪

姬月白其实也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前世里的经历, 她对于这些难民确实是有些感同身受, 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他们一把的。说来, 她也是见惯了生死的,前世尸山血海, 便是自己都死了一回, 按理来说倒是该如那些给难民看诊的大夫一般硬起心肠。可姬月白却只觉得经了一世, 自己的心肠反倒更软了一下,竟是看不得那些人受苦——因为她也曾受过这样苦,明白这样苦。

这头风风火火收容难民修堤坝, 消息自然是很快便瞒不住,出了刘家村这些人外,更有许多已到了江南却求助无门的难民也都听到了消息往这里赶。也正因如此, 为着收容难民划分出来的营地也是一再扩展,越来越挤。

姬月白心知, 人一多,心思也会乱,而且这么多人挤在一起, 最是容易出乱子,便是无意间走了火怕也会烧死许多人。所以,她时常往营地里去, 琢磨着营地上更合理的人员安排,偶尔敲打一下主管营地的官员,整日里忙得脚步不沾地。

若非病迁坊哪里等闲人不得进出,左右又都是使劲的拦着, 姬月白差不多都想去病迁坊看看情况了。

只是,她这头热火朝天的想要做些实事,可眼下的身体却还是那个十三岁小姑娘的身体,忙了一段时日后本就是又累又倦,这日晚间回去时,傍晚风凉稍微吹了点风,夜里便发热起来。

亏得守夜的那个小宫人颇是仔细,一直十分警醒,见着姬月白夜里睡得不甚安稳,便悄悄试了她的体温,也是被吓了一跳,赶忙去请了太医来。

虽说因为病迁坊的缘故,如今城中疫病已是得到了极大的遏制,但这个时候姬月白忽然病倒仍旧是叫行宫上下吃了一惊。

描春见着这状况不好,也不敢瞒着,连忙也使人去太子那头禀了一声。

这日晚上,乃是叶侧妃服侍着太子休息的。

消息来时,叶侧妃自然也被叫醒了,只得强撑着从榻上起来,打起精神替太子更衣。听说姬月白是发热,叶侧妃不满中又夹杂了些微的担忧:“殿下,公主这更该不会是.......”她动了动唇,到底没有把那疫病二字说出来,只用玉葱般的指尖替太子理了理衣襟,嘴里喃喃道,“我听说公主这些日子常往难民堆里去.......城里那么多好地方,偏是往那等地界去,若真是有个意外,那可怎么好.......”

叶侧妃的话实是没头没尾,可也隐隐合了太子的心情。

前些时候,姬月白常往外跑,忙里忙外,太子也懒得多管,想着她是头一回出宫,多半是小孩子心性贪图新鲜,过一段时日应该就好了.......结果,现在倒好,半夜里就发起热来,指不定就是因为和那些难民接触多了,这才染了疫........

想着可能会是疫病,太子都不想过去了,只是考虑到这到底是亲妹妹,于情于理都得过去看看。再者,皇帝如今还在,他这个太子总也得表现出对兄弟姊妹的友爱来,不能在这上面留了把柄。

于是,太子虽然心里对叶侧妃的话暗暗点头,面容却依旧冷漠,只淡淡的敲打了叶侧妃一句:“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你心里要有个底。”叶侧妃天真活泼,平日里说话不过脑倒是没什么,他也不会太过计较。可现下涉及姬月白,叶侧妃若还是这样口无遮拦,一旦传了出去,旁人还以为是自己这个太子毫无孝悌之心呢。

往日里在京中,有太子妃张瑶琴从中作梗,叶侧妃与太子相处的时日确实算不得长。比起看似端庄可亲实则严苛冷漠的太子妃,太子却是格外的体贴温柔,便是对着她那点儿家里娇养出来的小脾气也十分纵容。叶侧妃初入东宫时还有些忐忑,可见着太子却又渐渐安心了些,总觉得太子是喜欢自己的,更是将太子看作是她进东宫后唯一且最坚实的依靠。

只是,太子对她而言,终究只是心里那一个模糊的影子,虽然千好万好,但总是轻飘飘的,好似被风一吹那影子便会被吹跑了。

最初,得知自己此回能虽太子南下时,叶侧妃其实也是暗自欢喜了许久,想着一定要趁机和太子养好感情,想着能不能借机回家看看.......

直到到了船上,她眼见着傅修齐那样的人,为着姬月白上下忙活,仅仅是为着哄姬月白多吃一口饭就卷袖子进厨房。她才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一些东西,才渐渐从那种迷怔中明白过来:太子对她的那些好也不过是上位者些微的恩宠罢了。初时,她还有些惶恐不忿,越是明白便越是想要表现,可后来见着了太子的真脾气,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怪不得她入东宫时,母亲坐着垂泪,一贯宠她的父亲却板着脸,教她不可轻狂,入东宫后一定要好好侍奉太子妃却是只字不提太子,更没提什么为皇家延绵子嗣的话.......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侧妃,虽是上了玉碟可也不过是个妾,是个玩意儿。在太子这里和那些小猫小狗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好时自然是千好万好,太子也乐得宠一宠她;可若是不好,那就是真正的伴君如伴虎,动辄得咎,若是换个胆子小的都能叫吓死。

叶侧妃还算是个胆大的,受过太子几通脾气,如今被这般敲打也不是很怕了,反到是柔顺的低了头。她一头鸦羽似的乌发跟着滑落下来,露出她白皙柔软的脖颈。只见她微微垂头,动作仍旧是有条不絮,很快便从宫人手里接了银灰色绣龙纹的披风给太子披上,细声道:“这样大晚上的,公主那头指不定如何忙乱呢。要不然,妾和殿下一起去看看?许也能帮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