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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姬月白这么一番说辞,倒是将许贵妃的话都给堵了回去,一时间竟也不好再说什么替皇帝或是慕贤妃分忧了。许贵妃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嘴上却还是软软的:“是我想岔了,如今还是陛下的身子要紧,我又哪里能够离得了陛下?慕妹妹那里也有淼淼在,倒不必我去操心。”

皇帝果然“唔”了一声,也没提叫许贵妃接掌宫务的事情,反到是顺口说了句姬月白:“下回可不许再这样胡说了。”这话实是不轻不重,显然他心里确实是没怪女儿这一通“胡说”。

许贵妃素来体察帝心,此时也不得不勉强挤出了笑容,端出贤淑大方的模样替姬月白说起话来:“皎皎还小呢,只怕也是一时儿心里难受,想得偏激了。”

姬月白今天却仿佛真就脑抽了,不仅没有顺着许贵妃的话见好就收,反到是紧接着道:“我是心里难受,只是我对娘娘说的那些话,倒也算不得如何偏激。毕竟,娘娘你做过的那些事,一件件的说出来都比我想得更加‘厉害’…”

“皎皎!”眼见着姬月白越说越过分,许贵妃的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皇帝到底还是出了声,侧头又安慰了一下许贵妃,“她小孩家儿胡乱说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许贵妃实是恨不得把皇帝这话丢回去——姬月白这都快及笄了,哪里又能算是什么小孩家儿?

偏偏,就算这样了,姬月白还要梗着脖子往下道:“父皇,我真不是随口胡说。”

姬月白今日过来便已是做好了和许贵妃撕破脸的准备——太子和三皇子已经出了事,眼见着大皇子便要扶摇直上,此时若是不压住许贵妃那便再压不住了。更何况,她早便想要在皇帝面前,将许贵妃做的那些恶事,一桩桩一件件的说开了。

故而,姬月白深吸了一口气,很快便接口道:“贵妃娘娘难道真以为:你当年做过的那些事情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其实,皇祖母在世上时便与我说过许多娘娘的事情,只是她老人家想着逝者已矣,又看在大皇兄的面上,这才没有往外说,最后也不过是让我在外搜寻旧人,照顾一二…”

许贵妃隐约察觉到了姬月白的未尽之言,立时打断了她的话:“我知公主厌我,只是公主为此扯上太后,未免太过了些!”

说到这里,许贵妃便也跪倒在了皇帝榻前,垂首泣道,“陛下,公主年纪尚小,便是言语偶有冒犯,妾也不会放在心上。自来清者自清,妾没做过的事情,也不怕旁人说嘴。只是,太后毕竟已经去了,公主这般言辞,未免有辱先人…忆及太后昔日慈容,妾,妾实是不能再忍下去了。”

皇帝微微动容。

许贵妃显是不想再给姬月白说话的机会,紧接着便又抬眼去看姬月白,目光中满是谴责:“我知公主也是一时情急。只是,还请公主说话前仔细想想。当年太后娘娘是那么疼爱公主,公主如今又怎得忍心扯上太后娘娘…”

许贵妃语声娓娓,说起方太后时又动情泣泪,实是闻者伤心。

皇帝也是一时忆起太后慈容——为父母的总是更能体谅父母苦心,更何况皇帝当年也确实是个孝子。故而,皇帝终于牵动怒火,第一次对姬月白冷下脸来,沉声斥责道:“皎皎,你怎的这般说话!”

许贵妃紧接着便道:“太后都已故去多年,便是当年有什么交代,公主当时便该说了,怎的还要隔上这么多年方才提起?”

是啊,若太后真有什么交代,姬月白当时说了便是,何苦还要隔了这么多年?

皇帝被许贵妃这么一提醒,越发不信女儿的话,也不耐听她胡说,脸色一沉,直接道:“好了,朕也累了,不想再听你胡说下去。你也回去吧…”

说着,便欲吩咐宫人将姬月白送出去。

然而,姬月白却仍旧半跪榻边,动也不动,紧接着便道:“我知道有些话,父皇未必相信,只是时至今日,我还是要说。否则,只怕我才是要辜负了皇祖母当年的一片慈心。”她顿了顿,没有再给许贵妃插嘴的余地,紧接着便道,“难道,父皇就没想过,当年孝惠皇后真正的死因吗?”

皇帝一顿,因着两位皇子过世而微微泛红的眼睛忽的凌厉起来,他抬眼看向姬月白。

姬月白没有一丝停顿,紧接着便道:“当年,孝惠皇后与父皇青梅竹马,恩爱情笃,便是皇祖母与我说起也常常感叹,世间恩爱眷侣不过如此。可惜,您和孝惠皇后最后却是闹到那般地步,几成怨侣…这里面,难道就没有旁人暗中离间的缘故?”

人总是会朝有利自己的方向去想。

人越老越是心软,越是恋旧,总是会不自觉地回忆起当初。便是皇帝,这般年纪偶尔想起过往,颇是怀恋当初与孝惠皇后恩爱时的种种情景,因此也十分悔恨当初的不成熟和误会…自然,他也不觉得这全是自己的错,姬月白如今这般说法,反到是投了皇帝的心思——他的确是觉得是有人暗中离间,这才使得自己与孝惠皇后彼此生怨,最后生死两隔,遗憾一生。

听到这里,皇帝竟也不再计较姬月白言语中的冒犯,反到是微微颔首。

许贵妃却是暗中握紧了拳头,几次想要插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常与皇帝说旧情,可若论旧情,她又哪里能及得上与皇帝青梅竹马的孝惠皇后?更何况,孝惠皇后不仅是皇帝的原配正妻,更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人若是死了,留下的记忆只会越来越美好。而孝惠皇后又是死在正年轻的时候,皇帝回忆起她来,只会想起她年轻时的美貌与动人,只会把许贵妃这样的旧人衬得人老珠黄。

正当许贵妃心绪复杂时,姬月白的话语仍旧是不疾不徐。

“当年,孝惠皇后意外小产,最后郁郁而逝——这原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当时本就因着与父皇颇多隔阂而郁郁寡欢,又经了那样的事情,所有人自然也都觉得她真就是郁郁而终,并无怀疑。只有皇祖母,她视孝惠皇后如亲女,断然不愿相信她竟是会这般离己而去,必要彻查。谁知,皇祖母查到最后却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呈情

“发现了什么?”皇帝下意识的追问道。

许贵妃没有出声, 但她如刀刃一般锋利的目光似也落到了姬月白的身上, 那是没有说出口的威胁。

姬月白神色不变,依旧从容淡定的将话说了下去:“皇祖母发现:孝惠皇后的死乃是有人暗中下手的缘故.......”

“公主, ”许贵妃终于忍不住了,声音也跟着转冷,如同冰霜一般, “无论是太后娘娘还是孝惠皇后都是已故之人, 殿下这般肆意攀扯,岂不是惊扰了先人魂灵?”

“娘娘此言差矣,此时此刻, 我若依旧沉默不语,方才会让先人魂灵不安.....”姬月白抬起头, 目光灼灼的瞪视着许贵妃,寸步不让, “而且,娘娘几次三番打断我的话, 真就不是心虚惶然?”

许贵妃脸色微变, 唇瓣微颤, 正欲说话。

榻上的皇帝却已经沉下脸来,冷冷出声:“行了, 让她说下去, 把事情说清楚了也好。”

皇帝话语中的“她”显然指的就是姬月白,许贵妃脸色微白,藏在袖下的手掌不由握紧, 骨节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微微泛青,抵着掌心的指甲几乎就要刺破掌肉。疼痛令她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冷静,心中安慰自己:时隔多年,当年那些事,姬月白想必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证据,没什么好怕的.......

扫了一眼许贵妃难看到了极点的面容,姬月白接着往下说道:“皇祖母发现:有人将孝惠皇后贴身的香囊掉包,用那个有毒的香囊暗害了无辜的孝惠皇后。随后,那幕后之人还指示父皇身边近侍将那毒香囊毁尸灭迹。也因此,皇祖母以为这个暗下毒手的人会是父皇。这样的‘真相’,对她而言实是最大的打击,以至于她甚至不敢揭穿此事,只能自欺欺人的将事情隐了下去,从此避居慈安宫,再不管后宫之事,冷淡世事.......”

说到这里,姬月白不由又看了一眼皇帝神色,轻声道:“幕后之人恶毒心肠,由此便能看出——她既能做下这样的恶事,不是不能嫁祸他人,也不是没有更好的收尾方法。可她必要将此事嫁祸给父皇你,以此害得皇祖母此后数年内心煎熬,逼迫父皇与皇祖母之间又添隔阂.......”

皇帝脸色已有几分青白,手掌紧紧攥着被角,指尖几乎嵌入柔软的锦被。

姬月白紧接着往下道:“她也不是不能将所有证据付之一炬,彻底不留后患,但她非要留下一些东西作为‘战利品’,以此沾沾自喜,提醒她第一次也最成功的一次成功。”

说到这里,姬月白从怀里掏出那个破旧的红色香囊,双手举着递到皇帝眼前:“父皇应该还记得琼昭仪?她生得很似孝惠皇后,也很有运气,甚至还怀了皇嗣,我记得父皇当年也曾十分宠爱于她。当年,琼昭仪信任许贵妃,留在延庆宫安胎,最后却因‘意外’而早产,一尸两命,当时我与父皇都甚是难过,却没想到琼昭仪的死也并非意外,而是因为她在延庆宫里发现了这个香囊,想要以此向皇祖母揭露当年的真相........”

里面是一个破旧了的红色香囊,像是被人用剪子剪破了,只能隐约看见一角用金丝绣了个“琼”字。

皇帝看着那个香囊,本已冷沉的眸子却不觉浮出水光。

他想起了孝惠皇后。

外人提起孝惠皇后,都说她贤孝宽厚,只有他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也就会在外人面前装个样子,实际上却是个爱笑爱闹,爱拉着他往外跑的。她从小便是个坐不住,也不爱做针线。但偶尔想起来了便也会似模似样的拿拿起针线,坐在榻边拿了花样子叫他挑,兴冲冲的道:“马上就要入春了,给你做条袍子?”

春袍还没做完,都已入夏,她十根青葱一般的玉指也都被扎了一遍。最后还是他看得心疼了,夺了她手里的东西,不许她再做这些。

那会儿,他们尚且恩爱,说着说着便歪缠到了一处。她窝在他怀里,用指尖儿戳了戳他的胸膛:“要不,不做袍子了,我给你做个香囊?好不好?”

说话间,她微微仰起头,小脸蛋嫩生生的,眼睛也是又圆又亮,就像是狡黠猫儿翘着尾巴尖儿,用毛茸茸的尾巴挠人,挠的人心尖儿痒痒。

时至今日,他都还记得她说话时清脆脆的声音:“就做一对香囊,你一个我一个,绣上我们两个的名字.......”

他当时心里极是妥帖,嘴上却还是要说她:“还是算了........你那十根指头就是棒槌,这香囊怕是要绣到明年!”

然而,等到第二年,他们又吵了一架,他的那个香囊也是被丢过来的。

她红着眼睛瞪他,泫然欲泣:“我再不要理你,再不要信你了。”

他仓促间接过自己的那个香囊却不知道她的那个香囊长什么样。

如今,总算是看见了。

看着面前这个陈旧的、被人剪破的红色香囊,皇帝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去夺,然后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琼”字,一时间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适才,听说两位皇子之事时,他是锥心之痛,痛得呕出血来,痛得不顾君王颜面,抱着小女儿落下泪来。

而此刻,想起孝惠皇后,想起当年两人之事,想起她最后去时那瘦骨嶙峋的模样,他便觉得好似又一根细线正在心头旧伤处磨着,一点一点的磨着,磨得伤口生疼,血痂开裂,渗出旧日里的淤血。

过了一会儿,皇帝才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究竟,怎么回事?”

姬月白轻声应道:“这是琼昭仪当年得自延庆宫得来的香囊,她令人送到皇祖母手上,结果也因此而出事,最后一尸两命。皇祖母也是因此方才得知真相,终于明白自己多年以来都是误会父皇,知道当年那事乃是许贵妃所为.......”

“公主果是编的一手好故事,”眼见着姬月白这就要把矛头指向自己,许贵妃便是再有耐心再能忍耐都不能不开口,“只是,你口中说到的那些人都已故去,如今也只剩下这一个香囊。谁又知道公主这些说辞究竟是真是假?”

说到这里,许贵妃终于也豁了出去:“陛下,妾自问自己已是足够宽宏,却也实在受不了公主这般无凭无据的污蔑之词。还请陛下还妾一个清白!”

“娘娘说得如此义正言辞,难道是怕了?”姬月白挑了挑细眉,看着许贵妃。

许贵妃却是冷冷回视她:“我只是喜欢公主不要在御前借先人之口胡乱污蔑他人清誉。太后何等英明,若事情真如公主所言,太后何苦还要隐瞒?”她自觉没有留下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此时说起话来亦是理直气壮。

皇帝确实是有些半信半疑:姬月白说的有理有据,还有香囊佐证,确实是叫人不得不疑。只是,这许贵妃的话也有道理——方太后素来看重孝惠皇后又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若是知道了真相,如何又会闭口不言?

姬月白却是含泪:“皇祖母顾忌着大皇兄,顾忌着父皇,内心实是煎熬,一直不敢与说起,只是让我去寻当年旧人,略作抚慰。直到最后,她才令我去请父皇过去,想要与父皇多说几句......没想到,我才去了乾元宫,回来后便见着皇祖母已是仙去......”

说到这里,姬月白重又跪倒了下去,她哽咽着道:“父皇,我当时是真的怕了。皇祖母死的那样巧,许贵妃来得又那样快.......我就怕连皇祖母都是被她害死的......我,我当时实是怕的厉害,甚至都不敢将这些与父皇说,只是一径儿的哭。”

皇帝也不知有没有将姬月白的话听进去,他像是想起了方太后去时的情景,面色微微变了变。

随即,他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看住了姬月白,淡淡道:“既然你当时不说,现今为何又要说?”

姬月白抬起手,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声音忽的扬起,一字一句皆是极清楚的:“许氏之恶毒,世所罕见。太子与三皇子去的匆忙,女儿自是不知这里头究竟有没有旁人手笔。可如今也只有大皇子堪当大任,而许氏正是大皇子生母。”

“父皇,若是让许氏这般恶毒之人做上太后之位,大周该怎么办?天下百姓又该怎么办?”

“女儿今日之所以重提旧事,不过是想请父皇三思而为。”

她抬起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直视皇帝,语声轻缓又有力:“昔日,武帝欲立少子,先去钩弋夫人。臣下有言‘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武帝却答‘然。是非儿曹愚人所知也。往古国家所以乱也,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女不闻吕后邪?’虽大皇子已然长成,然许氏之恶远胜钩弋,可比吕霍。若她登位,只怕我等姬姓之人,再无立足之地,父皇今日不怜我,也当怜东宫所遗两滴骨血.......”

皇帝已然明白了姬月白想说什么,微微阖上眼睛,像是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你既然知道,只有你大皇兄堪当大任。那么,你也该明白: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许贵妃到底是大皇子的生母,若是皇帝真就依了姬月白的话,立子杀母。那么,大皇子可能不敢去恨皇帝这个亲爹却一定会恨姬月白这个进言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收尾了,不会让许贵妃好过的。

谕旨

然而, 听到这话的姬月白却依旧神色从容,甚至还很淡定的道:“难道, 我不说这些, 许氏便会放过我吗?”

此言一出,皇帝没有说话,一侧的许贵妃却是面色微变,似是想要开口争辩。

姬月白抢在许贵妃开口前,接着道:“若女儿不说, 任由许氏作恶,只怕最后遭难的便不仅女儿一人;倒不如直接说了出来,也省得似皇祖母一般心中煎熬,到死也说不出一二。”

“陛下!”许贵妃忍了又忍,实是忍不下去了, 只得也跟着跪了下来。但她仰头去看皇帝时, 已是梨花带雨,语声凄切, “公主这些话全无凭据, 只是空口污蔑, 如何又能相信?难道, 陛下要学宋高宗这等昏君,以莫须有之罪杀人?”

她美艳的面容苍白孱弱, 声如泣血,一字一句皆是满含凄苦:“还求陛下看在妾这些年兢兢业业,辛勤苦劳的份上, 还妾一个公道。”

姬月白虽然没什么确切的证据,但说起话来亦是义正言辞:“娘娘这等人,竟也敢与岳帅相比?若说证据,昔人皆已故去,我手上确实没有实据。但是,这些年来,依着皇祖母临去前的吩咐,我一直暗中令人寻访当年旧人,终于寻到了负责给孝惠皇后看脉的胡太医一家人,胡太医虽已故去,但他却留有遗书和笔记,上面就有对孝惠皇后当时病情的种种怀疑........”

说到这里,姬月白又从自己袖中取出几张蜡黄的纸页,抬手递了上去:“请父皇预览。”

许贵妃眸中神色已然转厉,她看着那几页纸的目光简直就像是一团火,几乎能把那几页纸都给烧了。

姬月白毕竟是空口无凭,皇帝心里到底还是半信半疑:无他,实是太过骇人听闻——若真如姬月白所言,从孝惠皇后到琼昭仪再到方太后,许贵妃手下只怕真就是血债无数;可皇帝实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枕边人竟会是这样一个害死自己元后、自己未出世的骨肉甚至自己生母的恶毒女人......

若真如此,这么多年来一直毫不知情,甚至还纵容宠爱对方的自己岂不也成了帮凶?

皇帝实是不敢也不愿如此想。

只是,姬月白说的有条有理,现下又递了几页纸来,皇帝便伸手接了来,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孝惠皇后当年怕是真就遭了旁人的毒手——而当时有动机有能力的,似乎真就只有许贵妃.......

眼见着皇帝神色越发难看,许贵妃咬了咬唇,语声更是如泣如诉:“陛下,公主以此污蔑妾,妾实是百口莫辩。只是,事涉孝惠皇后,妾也不得道一声无辜——当年,妾与孝惠皇后先后入太子府,孝惠皇后看妾年纪尚小,平日里多有照顾,时常与妾一同垂钓、一同煮茶、甚至还曾抵足而眠........实是情同姐妹。妾视孝惠皇后如长姐,敬之爱之,但凡孝惠皇后又丁点儿病痛,妾都恨不得以身替之,如何又会对她起这害人之心?还求陛下明鉴!”

许贵妃说起当年旧事,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便是皇帝都不觉回忆起当年孝惠皇后与许贵妃两人当年那些姐妹情深的种种往事,心里才笃定的想法又不由动了动。

是啊,当年孝惠皇后和许贵妃确实是关系很好。孝惠皇后虽然不大喜欢他往别人处去,却也常在他面前说起许氏的好来,否则他也未必会在皇后无子的情况下宠爱许氏,让许氏生下长子......而且,许氏她那时候也才十多岁,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小姑娘,娇嫩嫩的如春日新柳,实是没有半点心机。难道,那么一个小姑娘,真能眼也不眨的对一直照顾着她的孝惠皇后暗下毒手?甚至还借此,不动声色的离间他和方太后这一对天家母子?

眼见着皇帝又要被许贵妃说回去了,姬月白也跟着冷笑了一声——

“若只是听娘娘所言,那么娘娘果真是好生‘无辜’,好生的‘可怜’!只是,在我想来,最无辜最可怜的倒不是娘娘,而是那些被娘娘害了性命,踩在脚下的人......孝惠皇后死了,皇祖母因此闭宫,朝内朝外立时便有要立娘娘您这位皇长子之母为后的言论,我虽不知您当日的风光尊荣却也能够想见;后来,皇祖母出面拦下此事,孝全皇后得以入宫,娘娘倒是难得的‘安静’了几年,只可惜孝全皇后很快便也去了,只有您这位贵妃娘娘风光依旧,独掌宫务,好不厉害;似琼昭仪这般没背景没眼力的,更是直接一尸两命死在了延庆宫里——娘娘,您下手如此狠毒,连婴孩都不放过,午夜梦回,难道就不曾心觉惶恐?”

“简直是满口胡言!”许贵妃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悲切,厉声呵斥。

姬月白却是半点也不怕她,紧接着又续道:“随后,皇祖母发现真相,本欲告知父皇却又意外病逝,反到是娘娘快步赶到。我记得娘娘正因嫡庶之事而闭宫自省,皇祖母一去,娘娘便又重新出了宫,接掌宫务......而现在,太子与三皇子发生意外,娘娘亦是第一个赶至此处,毫无悲色,反到是做足了要母凭子贵,重掌宫务的准备。”

“父皇,似娘娘这般无辜可怜之人,却步步高升,荣宠备至,如今眼见着又要因着皇长子而重又风光。您难道真觉得这一切都是意外和巧合?”

“那么,天命未免太过眷顾贵妃娘娘了。”

虽然没有证据可有时候也不需要证据,反正姬月白也没客气,直接把这些黑锅一股脑都丢给了许贵妃。

反正,许贵妃也不清白,桩桩件件背后都有她的影子。而这般的说法,也更能引起皇帝的疑心。

宋高宗治罪岳飞时难道真不知道岳飞忠心,难道真不知道秦桧所言有虚?只是他心里有了疑,为了防范于未然,方才默许秦桧所行。

汉武帝赐死钩弋夫人时,钩弋夫人难道真就做过什么淫.乱之事?只不过是汉武帝觉得“往古国家所以乱也,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担心对方会步吕后后尘,为了防范于未然,也为了国家社稷、为了自己儿子皇权稳固,方才将那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爱妃赐死。

由此可见,皇帝要杀人,原也不需要有一个真切的理由,只需起疑。

莫须有之罪听上去可笑,但无论是昏君还是明君其实都明白这并不是个笑话。

只要皇帝心里有意要立大皇子为储,那么就要仔细考虑留下许贵妃的利弊。

虽然皇帝本人十分重情,时常都会心软,可姬月白今日丢给许贵妃的这几口黑锅太大太黑,皇帝终究还是要多方面的考量:若是杀了许贵妃,真能有利江山稳固,保住仅剩的几个儿女以及东宫妃妾腹中的两个遗腹子,他自然也不会心软。

哪怕是为了防范于未然,也必须要先解决了所谓的“隐患”——世间之事,原也不过是两相害取其轻罢了,而许贵妃的分量远没有她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

果然,皇帝微微阖眼,沉吟片刻便已有了决定:“来人,把许氏拉下去。”

“陛下!”许贵妃有些茫然,几乎是不敢置信的抬头去看皇帝——姬月白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哪怕皇帝真信了,那也不该立时便重惩于她。

皇帝却没有看她,只是阖着眼,沉声与左右道:“今闻太子与三皇子之事,朕心甚痛,深恨宗庙社稷无人可托.......一日痛失二子,稍有父母慈心,当也为之哀痛。然许氏妄生他念,觊觎储位,面无悲色反嬉笑之,实乃不慈之甚。此不慈之人,若留宫中,必致兄弟相争,祸从内起。朕念其多年辛劳,不忍杀之。故降旨幽禁延庆宫,无朕旨意不得进出,他人不得探视。待朕大行,当以身殉。”

许贵妃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容几乎是苍白的,那双乌黑的眸子更是定定的看着皇帝,不敢置信:“陛下.......”

话声未落,便已有手脚利落的宫人直接上前,架着她拖了出去。

姬月白仍旧跪在榻边,一动不动的看着许贵妃被人拖下去,一声不吭。

皇帝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是疲惫和沉痛:“你也出去,皎皎。”

姬月白低声应下,默默行过礼后,这才起身出去。待出了门,她还是忍不住往延庆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宫阙重重,只能看见远处的殿顶。淡色的琉璃瓦在光下折出金黄的光束,如同流水一般淌落,明澈透白,温暖中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静谧。

然而,姬月白却没有欣赏或者感慨的时间,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如此之时,皇帝终于狠下心来降旨斥责许贵妃,幽禁对方,甚至还留下要让对方殉葬的意思。而这前所未有的绝情和冷酷,也代表了皇帝已经起了要立大皇子为储的心思。

若是换了那些愿意为了孩子付出一切的母亲,未必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铺就儿子的帝王之路。可似许贵妃这般自私狠心的女人,那是断断不愿意的。

的确,她爱大皇子,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是她费尽半生心血所养出的儿子.....

可她更爱自己,更爱她汲汲营营、谋求了一辈子的权利与地位。

或者说,她最爱大皇子的一点就是这个儿子能为她带来她想要的一切。

这样一个人,要她为了儿子牺牲自己,怎么可能?

如今,许贵妃离她最想要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却成了真正的可望而不可即,简直堪比世间最严酷的折磨,令人绝望。而这样的绝望只会令她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

这也正是姬月白想要等待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该狠心的时候,皇帝还是能狠心的。

大家晚安,么么哒~

分说

在心里将事情仔细的想了一遍, 姬月白便缓了一口气, 抬步往偏殿去。

张淑妃等人就在偏殿里。

叶侧妃虽是昏着, 但张瑶琴却还醒着, 如今见了张淑妃, 这对姑侄自然又是许多话要说,说着说着便都掉了眼泪, 实是悲从中来——无论是为了什么,这些年来, 她们也都在太子身上用尽了心血, 如今前功尽弃,一应心血皆是付诸东流,实是令人痛苦。

姬月白来时,这两人都还在擦眼泪, 心苦得都没空去管门口的姬月白。

好在,姬月白也不用人管, 她先与张淑妃见了礼, 又问张瑶琴:“太子妃身子如何, 可是请太医看过了?”

张瑶琴抬手擦着眼泪, 摇了摇头, 细声应道:“都这般时候了, 哪里顾得上这些?”

的确, 适才听到消息时,皇帝直接呕了一口血出来,乾元殿里的人都忙不迭的去请太医来给皇帝看脉开药, 哪里又顾得上一侧的张瑶琴和叶侧妃?后来,许贵妃又赶了来,也不知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也没让太医给张瑶琴和叶侧妃看看。张瑶琴眼下心绪纷乱,又不耐烦管那晕着的叶侧妃,索性便也没开口唤人,只怎么坐着想事,等张淑妃来了就跟着哭了一通。

当然,哪怕是到了现在,张瑶琴也没卖个惨,可怜巴巴的:“再说,如今怕也没人愿意理会我们这些人了。”

话声未落,一时牵动愁肠,张淑妃握住了张瑶琴的手,不由的又掉下泪来,嘴里哭着道:“我可怜的孩子......”

姬月白没有理会这又哭成一团的姑侄,反到是端正了神色,自顾自的说着:“太医还是要请的,总也是要看看。太子已是去了,太子妃和叶侧妃更该保重身体才是。”

说到“太子已是去了”时,张淑妃和张瑶琴两人才止住的眼泪又跟着往下掉。

姬月白视若无睹,面色不变的接着往下说道:“毕竟,太子妃和叶侧妃腹中的乃是太子仅余的骨血,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岂不亲者痛,仇者快?”

张淑妃虽然哭得头晕脑胀,但是“亲者痛仇者快”这句话还是懂的,而且立刻就把许贵妃搁在了这仇者的位置上——对啊,要是这会儿她们这里出了事,岂不是要叫许氏那贱人得了便宜去!虽不知张瑶琴和叶侧妃腹中怀的是不是皇孙,可只要有孩子,总也是有希望的。若真能生下小皇孙,日后让皇帝立皇太孙这个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