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郎顿了一下,想想果然很有可能,立时跳了起来:“那怎么办?玲姐,难道就这么看他逍遥法外。”

这个时候走廊又传来骨碌碌的轮子不灵活的转动声,从事发到现在,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声音。但被叫做玲姐的红发女郎还是不得不抬头望去,果然又是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

年轻女郎本来红红的眼眶立时又漫出眼泪来:“怎么又——这医院的医生真是太没用了!”她的声音因为心中的愤恨和不甘而变得高昂起来,立刻招来周围人的侧目。

玲姐见几个医务人员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强撑着振奋了一下精神,抱了抱年轻的女郎肩膀安抚道:“他们也尽力了。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玲姐——”

玲姐轻轻摸摸她的头发:“这件事情已经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够处理的。我已经向上面报告事情,相信很快组织很快就会想办法。”

w市某别墅区。

夏尔正在花园刨土,他尝试着将刚刚买回来的一棵小树苗种进去。黑发的青年靠着月季花藤旁的秋千架子,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造父难得的园艺展示,对于他越来越频繁地偷递来要求帮忙的示意视而不见,相反还把视线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等到夏尔终于清洗完手上的泥土,又换下了园艺装,重新出现在花园:“你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大劲!”

路西法嘴角微微挑起:“看热闹。”

“热闹?”

“大门那里有一群人在闹腾,口口声声喊着‘江合光,你滚出来’。”

夏尔目光微动:“噢?是为西郊工厂的事情?原来江合光和我住一个小区啊。”虽然没有明言,可是那语气满满地是“这种暴发户居然也能成为他的邻居,真是丢人。’的意思。

路西法没接话,表情不变,继续看热闹。

“保安不会让他们进去吧。”对于自己的新造纸如此冷淡的态度,夏尔似乎已经习惯了,不以为意地一边走回别墅,一边漫不经心地下命令,“他们也挺不容易的,你要不去帮点小忙?”

夏尔不知道别墅外到底聚集了多少人,不然他大概会稍微考虑考虑再这个指令。路西法知道有多少人,却故意忽略了这个重要的细节,轻描淡写了场面。

当然这点小事不需要他亲自出手,所以他连翅膀都没有放出来,只是向某个方向使了一个眼神,一道不起眼的黑色流光便飞了过去。

谭兴站在一群虎背熊腰手持电棍的保安面前,有些绝望:医院的病床上还有一百多号工友在等着他。江合光让人留下的支票只能暂时支撑二三日而已,但后续治疗费用之庞大,绝对不是工人个人承担的起的,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处于失去劳动能力的状况了。更让人不安的是,虽然工厂明确属于高危行业,但是江合光为了省钱并没有为工人购买任何保险,也就是说,这场事故发生后,不论是死者还是伤者,都没有任何保障。

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不管用什么方法,要让江合光承诺继续治疗这些工人,并保证给予失去劳动能力的工人一定的生活补贴。但是,谭兴内心其实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他知道江合光这个人把金钱看得恨不得比命还重要,今天就算是闹上一整天,也未必能够有什么进展。不过,他握了握拳头,在此之前,他先要尽最大的努力。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见了他内心的控诉,这个时候突然一阵狂风卷来,拦在他们面前的保安被吹得东倒西歪,保安队长身上的门禁卡居然被直接吹掉在了他们面前。

这一意外的巨变让本来有些激动的工人们都愣了一愣,随后如同取得了胜利一样欢呼起来。谭兴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此时此刻不是深思的时候,他快步上前一把捞起钥匙,招呼着同伴:“走,我们去找江合光。”

如同玲姐猜测的,江合光其实并不在别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别墅没有人。相反,江合光还特地留下了两位异级保镖在这里看家护院,保护他的财产不受到损失。

“江先生不在家。”一位异级站在大门口,表情淡漠地拒绝他们入内。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赶快叫他出来,今天他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江合光以为这样逃避我们就可以躲过去吗?他真是痴心妄想,我们死了那么多人,还有许多人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他竟然可以无动于衷,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你们离不离开和我无关,我只负责这里的安保工作。如果你不想离开,尽可以在这里呆下去。”异级倒是没有被工人激动地话语激怒,显示出良好的专业素养。

但是他的这种平静并没有让工人们变得冷静下来,反而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极度的轻视,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和愤懑在人群中膨胀。

“滚到一边去,江合光的狗!你们都是一群没有人性的家伙!”

工人们叫骂着,打算强行突破别墅。

异级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轻轻抬手,别墅最外围一圈的月季花藤如同沾染了魔性一样,疯狂地生长起来,迅速交织成一圈密实的樊篱,将整个别墅包围起来。花藤上的刺虽然比不上金属或玻璃,但是只要稍稍用力一些拉扯,还是会划破人的皮肤。有的工人不顾手上的伤痕,扯断几根花藤,但不等一只手从洞口伸过去,周围的花藤便立刻生出新枝来将洞口补上;有的工人索性抓着花藤向上爬,可随着他攀爬樊篱便越筑越高,最后在别墅上空交织成一片,如同一只花藤编制的盖子将别墅扣在其中。

近百个工人徒手破坏了半个小时,根本无法撼动这道保护层分毫。

一个工人怒了,索性掏出打火机,打算点燃自己的外衣,然后扔到樊篱上引火将其焚烧,却被谭兴拦了下来。

如果真的引起大火,说不定会将别墅也烧掉。纵火伤人不是小事,如果一个控制不好,不但自己等人要不到补偿,还可能被倒打一耙。而且谭兴并不认为烧到花藤就能解决问题,江合光留在这里的异级应该不会是泛泛之辈,不会眼睁睁看见他们毁掉花藤,现在对方虽然是拒绝他们进入,用的却不是伤害他们的手段。若是激怒了他们,说不定反而不美。

谭兴的担忧是真的。

此时此刻操控花藤的异级在别墅里便被另一异级不满地质问:“为什么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难道就放任他们在外面这么吵吵闹闹?你以为你这么放过他们,他们还会对你感恩戴德吗?”

“我的职责只是看家。”操控花藤的异级神情淡然翻着手中的一本诗歌集,“江合光又没给我多发一分钱奖金,为什么要做些多余的工作?”

另一异级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他。

操控花藤的异级伸手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从盘子里夹了一块方糖进去,见对方依旧一副气愤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头疼:“我免费提醒你一句:江合光将我们两个扔在这里,却什么都不跟我们说。若是我们俩将外面那群工人一个怎么地了,他倒是彻底轻松省事了,可最后责任该谁担?江合光是怎样一个人,不用我教你吧?”

另一异级面色微微变换:“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故意将我们放在这里,然后…”

操控花藤的异级翻了一页书:“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我只知道完成任务,拿到报酬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想沾惹。”

另一异级看到对方这么淡定,情绪忽然平复下来,向外面看了一眼,一抹厌恶略过,却再没有冲动。

“夏尔马上就要回来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好好在家静养吧。”秋山忆坐在病床前,向霍文关心道,“一切以身体为要。虽然你明处的伤口是愈合了,但是元气还没有恢复,暂时不要太操心琐事。”

霍文与秋山忆相处多年,虽然知道自己这位老师更喜欢小弟子些,但是此刻对方眼中的关怀也不是虚假了。只是这种关怀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相反对方口中提到的消息更让霍文觉得自己不能放松下来:这个时候松手,不是给夏尔送机会吗。他才不会让夏尔这么轻易的回来消弱他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控制力。

“放心吧老师,我很快就会恢复的。”霍文也不好直接拒绝秋山忆的话,棱模两可地回答着。

秋山忆这样在人精里打滚了几十年的人如何看不出来霍文的敷衍,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老了,未来是年轻人的。在说夏尔回来到底有什么打算,是重新振作规划前程还是如同以前一样胡闹,他还不知道。姑且,自己也就这么装着糊涂吧。

等到秋山忆离开,米迦勒等人才进到霍文的卧室,手里带着最新的事件记录。

看见目录上“w市化工厂泄露…江合光请求指导。”一行字,便从文件夹中单独抽了出来。霍文先是皱着眉头骂了一声“蠢货,尽会找麻烦。”随后将资料扔给米迦勒,“这件事情尽快处理一下,不要让事态继续扩大。”

米迦勒立刻领命离去。加百列冰蓝色的眼睛向他离开的方向微微闪动一下,最终归为一动不动。

刊放着泛亚联盟全境地图大型相框挂空白的墙壁上,几乎将大半个墙壁占满。一对散发着白色微光的翅膀型的图标正从b市飞快地向南移动。

站在相框前的黑发青年看着那图标下“米迦勒”三个字,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等到白色翅膀在w市停下来后,黑发青年的手才相框上放下后,光标瞬间消失。三对黑色的翅膀在他背后蓦地展开,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森然无光。

“简先生要搬走?”在医院轮值的罗蒙回到家才从两个神色沮丧的孩子口中得知了这个最新的消息,惊讶地问,“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搬家?打算搬到哪里?”

“没有说,但是听话里的意思大概至少会离开k市。”孟燃回答。

罗蒙沉默了一会,“我明天上门去探探简先生的口风,看看他愿不愿意远程指导你们的写作。”没想到,好不容易让简先生点头愿意指点一下两个孩子,却好景不长。他觉得以对方平常的态度看来,未必愿意接着教。只是不管怎么样,罗蒙还是要努力一下。再则,对方搬家的话,总有些东西要运送吧。他倒可以主动提出帮忙,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见面,那个时候彼此情面上也好看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顺便探听出对方新的落脚之处呢。

情报上简先生的资料似乎很齐全,但相处后,他总觉得情报还是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比如对方有如此高的写作水平,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位很厉害的造纸师。但如果简先生真是一位高级造纸师,除开不愿意做人老师时的拒绝让人觉得有些冰冷外,为人却是不错:大大方方地提供阅读机会给两个孩子,还时不时针对性指点他们,面对专业问题时严肃又细致,但待人方面却是意外的温和,甚至有些热心。单看两个孩子时不时收到的各种市面上难以买到的书籍,还有对两个孩子练习之作的详细批示,就知道此人的品性高洁。

至于其他的,罗蒙实在不愿意多想。

看了一眼旁边的田雨,他叹了一口气:“田雨,我还是给你另找一位老师吧。”本来以为复制孟燃两个孩子老路,说不定还有机会把他也带上去,但此时此刻,只能另作他想了。

田雨虽然心眼有些多,不过却是很聪明的孩子,并没有说让罗蒙为难的话,只是同样有些有些失望道:“我运气不好。不过孟燃和韩玲玲跟简老师也有段时间,我可以向他们请教吗?”

孟燃和韩玲玲自然是点头。

罗蒙笑着摸摸三个孩子头:“去睡觉吧。”

将三个孩子都送上床后,罗蒙打开手机,看到一条讯息,瞬间目光一凛:五处接到刺杀蓝标150605的任务。鉴于血库培养计划重要性,请于谨慎权衡利弊后,给予回复。

五处是独游东五十七区的尖刀部队,由异级和少数特级组成,擅长单兵或小团体作战。蓝标是暗语,指非组织成员但目前却与组织处于友好合作状态的重要人物。

罗蒙清楚地记得,蓝标150605是正由他上报后批复下来的编号,与之对应的,正是今天晚上他与孩子讨论的那个人。

第174章 黑羽,白羽

在罗蒙接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同样的信息被更早一步送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中。

阿文看着这条信息,嘴角不禁撇了撇:这已经不是第一条针对自己这位师兄的索命订单了,他还是真找人恨啊。可惜老师是绝对不会让他死的,除开亲手养了十六年这一条不算,光他是李家嫡系血脉这一条,老师就不会舍得让他死。

要说他老师这个人吧,说容易懂吧也容易懂。自从李青偃死了之后,他似乎就一直游走世界各地,不断地鼓动和帮助那些遭受不平待遇的纸人反抗自己的命运,完全是乐此不疲地在给李家找麻烦。身为纸人,为同族鸣不平,为自身争口气,这是理所当然。但是当李家老大受人追杀的时候,却又是他不远千里迢迢去救,而后差不多居然在一个地方定居十六年,专心教养李家嫡长孙。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老师毕竟是李青偃的造纸,又与其一同生活到对方离世,看在这份情谊上,对李家的血脉照料几分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一方面运作着各种掀翻李家的事情,一方面又保护着李家的血脉,这两件可以说是完全对立的事情,做起来的时候老师心里不矛盾吗?这与老师平常表现出来的洒脱果决可不一致。

虽然现在独游的实际运作都在阿文手中,但是阿文知道这份情报在第一时间老师就收到了。本来这件事情完全不会被送到阿文的案上,而是他的亲信秘书在收到这份被标准为特密级别的情报时,例行追问了一番后竟然发现了另外一件蹊跷事情:简墨被人下订单的事情居然不是如同以往一样发给自己和老师两人就到此为打住了,而是被当成普通订单进入了内部审核流程,并且在发现刺杀标的为组织蓝标成员后发出了协调信。

这就意味着,如果申报蓝标的组织成员在衡量利弊后,如果认为简墨的死利大于弊,那么订单就会被审核通过,接下来就会进入追杀行动环节了。

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早就被自己和老师列为最高保护等级的对象居然会进入刺杀审核流程,这规矩到底还有没有?

阿文手指轻轻拨弄着纸片:不过这份订单虽然进入了审核流程,却没有被完全截下来,显然私自操作这件事情的人手上权限还不够大。这人虽然能够让订单进入审核流程,却不能组织自己的上级按照规矩将最高保护级别的信息送到自己和老师那里去,也不能直接越过审核流程直接进入行动流程。

不过,就算权限不够大,也不可能让一个奸细在这样重要的部门呆着。如果不是被自己发现了,难保不会让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阴谋得逞。

“查,彻查!”阿文下令。

于是在收到这条短信的半小时后,在罗蒙还是没有完全从被打乱的思绪中整理出一点稍微清晰的思路前,他又收到一条信息:关于蓝标150605的审核信息撤销,一切请予照常。

这条信息居然在一分钟内发了三遍,像是生怕他收不到。罗蒙在平稳了一下心绪后立刻回了信息,表示自己已经收到信息,会按照组织的安排如常工作。

用一晚上的事情,罗蒙才大概理出一个思路,对简先生的刺杀订单极可能是真,但是组织方面除了他之外,很可能还有其他人与简先生还有某些方面牵扯。这些人应该是不愿意简先生被害,因此很快就撤销了这条信息。

想到这里,罗蒙不禁联想到,简先生决定搬离k市是否跟这件事情有关系。他是否是在躲离某些人,或是某些事情?那些不愿意简先生受害的人,又是谁呢?他们与简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一无所知的罗蒙当然不可能空想出答案,不过收到消息被撤离的通知后,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并非所有被蓝标申请人否认的订单最后都会被终止。因为最终审核权利并不在他们手上,而是专门处理订单的部门手中。如果他们认为该蓝标的死对组织利大于弊,订单还是会进入行动流程。那个时候,即便是他,也不可能阻止了。否则肯定会被视作组织的叛徒。

b市

“‘独游’手脚够快的,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中年人哼了一声。

“看来这根钉子要废了。”周勇叹了口气,“不过算了,反正我们也没指望光靠独游一家就能够成功。”

“霍文现在住在医院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哼,以他这个人的控制欲,你以为躺在医院里和办公室里坐着有什么区别吗?”周勇哼了一声。

“霍文那个人可是聪明的很,他身边的线可不能轻易废了。”中年人提醒。解铃人的立场虽然和造纸师联盟是对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屑于借用对方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相反,解铃人一向擅长借力打力,借刀杀人。在造纸盛行的时代,他们想要光明正大找到盟友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还会暴露他们自己的存在。因此解铃人的成员在外面往往会假扮成各种立场不同的人士,一方面方便往其他组织里插入钉子,一方面也掩盖了自身的身份。

中年人对李君珏说的那句“我们无处不在”实在不是虚言。

“可惜李君珏手上的人多数和李家牵扯太多,实在不方便动手。”周勇惋惜地叹了一声,“‘曙光’那边还没有给回复,看来还要再等等…我听说简墨在k市因着不愿意收学生得罪了不少人,其中还包括一些造纸师。另外他那些产业扩张的时候似乎也得罪了一些人。这些人我们都可以煽动一下。”

“可以一试,但是要小心,不要露了我们的底细。虽然他是得罪了一些人,但是这些人也都知道他和李家的关系,他们肯不肯冒着得罪李德彰的风险去杀这个小子还在未知,万一有那么一两人不但不敢冒险反而出卖我们去讨好李德彰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自然。”

江合光别墅外的工人还没有离去。不但没有离去,他们的火气因为迟迟没有进展越烧越旺。虽然保安们在谭兴以处理“劳资纠纷”的理由半说服半胁迫下没有武力驱赶,但是他们可以搬来警察。

只是工人们在谭兴约束下并没有对江合光的别墅进行破坏,因此算不上是私闯民宅,又没有伤人斗殴,因此警察们对他们“非暴力”“合法”地讨要补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派出大量警力警戒在周围。

警车灯,探照灯,将整个别墅区映照得一片辉煌。

夏尔站在自家屋顶最高处,看着下面将江合光别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还怎么睡觉!路西法,路西法——”

一道黑色的流光飞了过来:“阁下,团长大人出去了。”

在距离别墅区百里之外的某处现在已经是焦黑一片,寸草不生。

路西法看着周围的废墟:还是他有先见之明,这要是在家门口打起来,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你到底是什么人?”米迦勒金黄色的头发飘扬,如同燃烧的火焰,“为什么一再坏我的事?”

路西法轻轻扇了一下自己黑色的六翼:“我高兴。”

“我再问一句,你是不是夏尔.格兰那个废物的人?”米迦勒当然不是傻子,看见与自己同出一系神话的形象,想不联想起那个人都不容易。

“问那么多做什么?”路西法轻轻一笑,暗黑无光的翅膀和头发与夜色完全融合成一体,显得他整个人仿佛是凭空而立,行动更加迅速敏捷。

潜藏在优雅下的或许不是温和而是暴力,黑暗代表的不一定是孤独也可能是无所不容。没有月亮的晚上,星光显得那么脆弱,连一根蜡烛的光芒都点不亮。

米迦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似乎在随着黑夜的到来被削弱,羽翼上原本明亮的白色光芒逐渐变得暗淡下来。黑暗仿佛一种粘稠的有毒烟雾,不断地向他的身体上沾染,企图将他融化在无边的暗夜中。

米迦勒一瞬间明白了,对方根本是在拖延时间,因为夜晚的到来对他更加有利。

路西法一看米迦勒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不解释什么,只是他脸上的表情让米迦勒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

但是这个时候明白已经晚了,想要等到白天回到自己的主场至少还有六个小时。对方刻意将时间拖到现在,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在把时间拖回天亮。

不过,你还是小看我了。米迦勒轻蔑地一笑,六翼一展,顿时无数条火焰从他的身后扑了过去,火势如掀天海啸,一瞬间覆盖了方圆数里,将整片天空都映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便是你的主场又如何,火焰的光明又岂是你轻易掩盖的掉的。米迦勒这样想着,眼眸中的嘲讽之色更浓:夏尔.格兰,你弄出这么一个黑翅膀的白痴就想招惹我?一个新人又怎么比得上身经百战的我。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焰逐渐熄灭,米迦勒却察觉出一点异样,他提高了警惕盯着刚刚黑羽的地方,却见对方分毫无损地立在半空,手中一轴长卷模样的东西。

路西法大约感应到米迦勒的目光,目光从长卷上抬起,笑意盎然,脸上哪有半分受到惊吓的表情。他将手中的画布反转,那一张长长的画卷上竟然是一副极生动可怖的地狱烈焰图,里面如骇浪惊涛的火焰栩栩如生,红色与金橙色的光仿佛活生生在燃烧一样不断交织闪烁,与刚刚米迦勒施展出来的火焰姿态竟然像了个十足十。

不等米迦勒色变,黑发黑羽的天使便随意将长卷向外轻轻一抖,画中的火焰如同被点睛的神龙一样,从画卷上呼啸而出,向着米迦勒的方向冲去,其威猛震撼之势与刚刚一般无二。

第175章 列车上的人质

因为两条信息的干扰,罗蒙辗转一夜未眠,第二天大清早就起来了,将自己拾掇整齐去见简墨。

果然,对于罗蒙帮忙搬家的好意,对方婉转拒绝了,这其实也在他意料之中。而对于隐隐透露出来的希望对两个孩子继续给予远程指点的意思,对方竟然没有完全拒绝死,但也没有答应下来,但这已经足够罗蒙感激了。

告辞的时候,罗蒙犹豫再三还是提醒了一句:“如今世道不安全,与简先生有龃龉的人也不少,路上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简先生的兄长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有听进去,只是笑着表示谢谢他的提醒,会当心的云云。

等到罗蒙回到自己的住所,却见三个小孩表情严肃围坐在一起,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只等着他回来说。

“罗叔叔,我们想回血库。”田雨首先开口。

他说完,孟燃和韩玲玲跟着说:“我也是。”

罗蒙稍一思索:“是因为简老师要走的原因吗?”

孟燃端端正正地坐着,表情认真:“这是一个原因。我和玲玲一开始跟着老师学传统派,现在老师走了,想要再找一个传统派老师教我们恐怕不容易。再说,虽然我们俩在这条路上学得还很肤浅,但中途再转向去学现代派,”他看一眼田雨,体贴地选择了一下用词,“恐怕意义不大。而且我和玲玲都自认能够通过血库的基础测试。”

血库的存在固然是为了制造纸人,但是任何一个纸人组织最不缺乏的就是没有一技之长的普级纸人。因此血库培养的原文写手最基础的标准是写出拥有特级天赋的原文,手法不论。

罗蒙沉默了一会:两个孩子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至于田雨,他也很清楚这个孩子应该早就有了回血库的资格,只是冲着简墨,才延迟了回去的时间。

“既然你们决定了,我也没有理由拦着。”罗蒙说出这句话,在卸下一副重担的同时又生出浓浓的不舍之情,尤其是对孟燃和韩玲玲,毕竟与这两个孩子一起共同生活了近两年的时间。

“回去之后,不要忘记继续学习,罗叔叔希望你们都能越过越好。”罗蒙有些小小的感伤,摸摸三个孩子的头。

罗蒙的伤感没有持续两天,黑爷送来一个算得上的是不错的信息:窦富醒了。

因此田雨总算赶得上在回血库前看望窦富。窦富看见田雨的时候还是挺和颜悦色,但是一听说他现在由罗蒙带着,眼神顿时有了变化:那意思就好像是自己种出来的桃子白白被别人摘了一样。

“我没本事,本来想给田雨找个好老师。结果孟燃和玲玲自己的老师都要走了,倒让这个孩子白白在我那儿浪费了这些时间。”罗蒙倒不怕窦富记恨。只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也不想让些无谓的麻烦找上自己。

田雨十分懂得看人的眼色,他姿态亲密地坐在窦富的床边,握着窦富扎着针管的手,笑着对着罗蒙客气地说:“窦叔叔你不知道,你养伤的这段事件罗叔叔可照顾我了。虽然没帮我找到理想的老师,但我和孟燃、韩玲玲交流的时候也收获了不少,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田雨对窦富表现出来的亲昵随意和对罗蒙表示出来的客套礼貌对比鲜明,昭然若揭了他待窦富更为亲近而罗蒙一个外人的态度。这不但让窦富心情舒畅的同时,也让罗蒙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个孩子真是了不得。

窦富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是依旧透着一副盛气凌人:“那是自然,你窦叔叔可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

罗蒙实在懒得和窦富继续敷衍,道:“窦组长言重了。我还有点事情,先回去了,晚上再来接田雨。田雨,你好好照顾你窦叔叔。”

出了医院,黑爷正在停车场等他:“看过窦富了?”

罗蒙坐上驾驶座,点点头:“看样子恢复的还不错。”

“上面专门派下来的异级,专精治疗。”黑爷也坐了上来,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疲倦,“能不快吗?”

罗蒙一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遇上难题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上面查到那个异级的来历,据说是造纸师联盟某个高层的人。”黑爷声音平静地说,“但是这个异级的照片曾经被挂在造纸管理局的通缉名单上误导我们,所以肯定跟管理局也脱不了关系。分部现在很生气,认为这是一种挑衅,似乎是很想搞点什么大动作。”

“打算怎么弄?”罗蒙问,“向那个异级发追杀令吗?”

“不,他们想动的对象是五十七区的管理局分部或者是造纸师联盟分部。”

本来并不觉得什么的罗蒙微张了嘴巴,惊讶地瞪着黑爷:“他们这是疯了吗?”

虽然罗蒙不认为自己从事的是什么不光彩事业,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此刻东五十七区的独游还是一个地下组织。既然是地下组织,就该小心地在暗处潜藏着,直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当然,如果敌人蓄意造成同志的牺牲,罗蒙是乐见组织给予一定的反击和报复,谁不喜欢快意恩仇,更何况死的人是与他朝夕相处同志。

可到底要怎么反击怎么报复,这是要选择方式方法的——如果只是针对那个动手的异级,又或者是他背后的指使者,这样小面积的动作既警告对方他们已经知道对方的伎俩,也直接报了血仇,缓解了同志们。可这个时候,东五十七区的独游并没有成熟的“见光”计划,却要因为极小一部分人去动人家的分部,这显然是被气昏头了。就这样直接攻击整个东五十七区的两大势力的分部,跟打草惊蛇有什么区别。

“是窦富那帮人给上面压力了吗?”罗蒙理所当然会这样推测。不是罗蒙妄自菲薄,普通的组织成员牺牲,一般情况只有基层会热血沸腾,巴不得组织赶快给点颜色对方看看,但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程度的损失并不能影响组织高层保持理智冷静的态度看待大局,最终的结果不过都是安抚而已。

不料黑爷竟是摇摇头:“不全关窦富的事情。”

“听说分部的负责人换了一个,不知道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本来态度就有激进,我父亲几个人也都劝不下来。”黑爷抛出一个算得上机密的上层动态,一双修长的眉毛笼上淡淡的愁色,“如果最终结果不理想,怕是连这一小片宁静都保不住了。”

罗蒙没有说话,只是仰头对着车顶叹了一口气:是动好还是不动好,这是一个难题。然而,他再怎么操心纠结其实也都是无益,因为决定这件事的人鄙视他。所以目前最好或者说唯一的选择,就是等待上面的命令了。

只是罗蒙没有预料的是,后来高层选择发作的时机和对象,竟然就在他身边。

中秋过去一个星期后,简墨终于坐上了离开的列车。

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驾车的方式离开,不过坐火车速度要更快些,而且能够看到不同的人,也能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他是很喜欢宅,但却不是与世隔绝。

简墨下铺,简要中铺,他们的上铺是个年轻女孩子。简要很主动帮忙她将重重的行李箱放上架子,赢得对方连声感谢。对面上铺是个经常出差的采购经理,三四十岁的一个男人,很喜欢说话。说的虽然都不过是天气饮食和各地风土人情之类,不过他的语气诙谐又爽朗,虽然不免又些夸夸其谈,但这样有趣又不会透露各自隐私的话题也很容易引起了周围人谈论的兴趣,很快形成了以他为中心的一个谈话圈。中铺和上铺是带着一个一两岁左右男孩的年轻夫妇。因着孩子的缘故,年轻夫妇带了不少零食。和周围的人聊开了后,也拿出了瓜子,花生之类常见的零嘴分给大家。

简墨听得也很有趣,但也只时不时跟着插一两句或附和一声。简要见他兴致勃勃,也不干扰,只拿出茶叶也泡一小壶。茶叶的清香立刻弥漫出来。其他人倒没有察觉什么,只是觉得这茶叶的味道格外好闻些,唯有那采购经理眼睛一亮:“好茶叶!”

简墨接过简要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笑道:“要不要也来一杯?”

采购经理立刻哈哈笑道:“这么好的茶叶,你要舍得的话我当然求之不得。”

简要笑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自己的茶杯,倒了个七分满。

“果真是好茶叶。”那采购经理低头闻了两口,然后轻轻抿了一口,眯着眼睛享受无比的样子,“上次喝到这样的好茶叶还是在一位异造师那里呢,据说一两就要好几万。”

他这么一说,简墨立刻成为了众人注目的对象:能随便拿出几万块一两的茶叶在火车上喝的人,这也太有钱了吧——是什么人啊?

简要却刻意摆出一副被夸赞后得意洋洋的表情说:“这茶叶是我一个做茶叶生意的朋友送的。虽然不至于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外面卖也得几千块一两吧!”

他这么一转圜,大家心里自然然而想原来是有熟人渠道拿的。茶叶这个东西还不是靠炒作,外面卖几千块,有门路的人拿说不定也就几百块。对于喜欢喝茶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顿时周围人目光中的羡慕立刻又消失了。

那采购经理也是会察言观色的,虽然他自己心知肚明这茶叶铁定价值不菲,但是看对方似乎并不乐意炫耀,当下也就马上接过话圆起来:“有熟人就是好啊。我上次去东十区办事,通行证本来是办不下来的,还不是拐了几道弯找熟人才办下来的。”

简墨上铺的年轻女子立刻惊叹道:“你竟然敢去东十区!那里乱成那个样子,你也不怕去了有危险。”

采购经理笑道:“风险当然也有,但是利润回报也是很客观的。你知不知道,现在那里一罐婴儿奶米分卖到多少钱了?哪怕是最差的牌子,都已经是原来的二三倍的价格了,好牌子都是四五倍往上走走。”

“天啊!那怎么吃的起。”这回惊叹的人变成了年轻夫妇中的妈妈。

“当妈的没有奶,吃不起还不是得吃。六七个月后还可以考虑断奶,刚刚出生的小孩你让当爸妈的怎么办,倾家荡产也要熬过开头半年去啊。这还只是奶米分,有的特效药已经涨到十倍以上价格了。”采购经理说。

年轻女孩瞪大眼睛,显然还有些不相信:“报纸上不是说东十区的局势已经控制住了,双方正在谈判吗?”

采购经理用一副看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的表情看着年轻女孩说:“报纸上说的能全信吗?要是管理局能够控制得住局势,会和纸人谈判吗?我去时间短,但是也感觉的出来,那边估摸着还是纸人占优势的。我还隐约从当地人口中听出些信息,东十区现在真正打的狠反而不是原人和纸人,而是‘独游’和‘曙光’。他们在争地盘。不过大概是担心自己打的两败俱伤又被管理局钻了空子,所以打得还算克制。”

年轻女孩惊呼一声:“那现在东十区的原人岂不是过得跟奴隶一样的生活。”

采购经理脸上略过一抹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滑稽的表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只是到了那边,可不能像在其他地方,动不动把什么‘纸片’、‘纸头’之类词汇挂在嘴上,对待纸人的态度也不能像原来那么轻慢随意。现在只要你不主动惹事,一般也没什么。‘独游’的态度算是比较温和的,只是强调原人纸人要一视同仁,公平公正。但‘曙光’是出了名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风格…听说最开始被‘曙光’控制的区域有不少原人被原来他们欺负过的纸人狠狠的打击报复过了,弄死弄残的都有,很是引起了一阵动荡。后来因为有了‘独游’这个对照,两害相权取其轻,很多原人开始倒向‘独游’,逼得‘曙光’很是丢了些地盘,后来才变得收敛了些。”

“这么说‘独游’还算是比较好的啦?”年轻女孩子似乎对这些比较少听闻的事情很有兴趣。

“这怎么说呢?要是我,我还是乐意在原人掌控的地方生活。虽然说我对纸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偏见,但是要是哪天跟人产生矛盾了,谁知道他是纸人还是原人。如果跟你发生争执的是纸人,又是在纸占区,本来普通的争执说不定会被上升为政治矛盾的层面,到时候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采购经理话锋一转,立刻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嗯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年轻女孩听采购经理这么一说,立刻觉得也十分有道理。

周围的听众也跟着都点头,显然采购经理最后这一番话很得人心。

刚刚的话题显然有些严肃,弄得大家心里都有些紧张,于是采购经理又换了别的话题,说起自己见过某些有名的人物的一些轶事,果然是又有趣又轻松,说得大家笑声连连。

正当大家开心的时候,车厢一头突然传来纷乱的声音和杂乱的惊叫。

大家纷纷向那边探出头,一脸茫然地看看出了什么事,却不想那引起纷乱的源头马上就到了他们面前:一个身手矫健的青年,快速地跨越横七竖八各种物品,人体的障碍物,从车厢的这头逃向那头。他的身后七八米追着数人。

然而想在拥挤的火车上逃脱追捕,除非是跳窗,否则最后还是会被追上。然而列车一旦开动,就是封闭状态,想要跳窗还必须先打碎玻璃。这么短的时间内,青年无法完成这几个动作。

除非,他能够想出办法为自己争取到一定缓和的时间。

这个时候年轻的妈妈或许是因为太紧张的,抱得怀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一哭立刻引起了青年的注意。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冲了过来,越过惊呆的年轻爸爸,一把夺过年轻妈妈怀里的孩子。然后,拿过简要泡了茶的瓷壶,果断砸碎在床沿上,用手中裂口锋利的瓷片抵着孩子细嫩的颈脖,对着追来人裂开嘴一边笑一边威胁道:“想让这孩子死就过来!”

第176章 慢走不送

车上空间狭窄,追着他过来的人不过距离他两米,可那青年偏生躲进了下铺的角落,手上又有了一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小人质,便不得不有些投鼠忌器,嘴上说着“你还是放下人质束手就擒”之类无用的劝降话,到底动作还是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