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丫明白兰花的心思,先给兰花打了碗汤这才道:“兰花姐,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要往前头瞧。”张谆本来准备伸手去拿筷子,听了绿丫这话就笑着道:“这不是原来我说的话吗?怎么变成你劝兰花姐的了?”

绿丫啐他一口,兰花也笑了,玉儿这段时候除了吃奶也要吃两口肉,兰花喂了她几口肉,见女儿可爱笑脸,女儿的命一定会比自己好,不会那样一提起就苦。

廖老爷让人传话过来,让张谆在家多歇几日等伤好了再去上工,又让人送来一百两银子,以备张谆病中花用。张谆的伤,第三天就开始结疤,按了张谆原来的意思,根本就不需要在家休养,而是可以去上工了,但廖老爷这样说,张谆也就多歇几日,和绿丫说说话,逗逗玉儿玩。

兰花原本只想在张家住一夜,但老刘说怕兰花担心,让兰花多住几夜,兰花也就在张家多住了两夜。等到张谆伤口已经完全结疤,兰花这才抱了女儿回家。

绿丫和张谆送走兰花,绿丫回头瞧见张谆有些怅然若失,晓得他是为什么,轻声说:“等天气凉些,我和榛子去趟护国寺。”

“去护国寺做什么?”张谆奇怪地问,绿丫白他一眼:“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不和你说了。”张谆笑了:“嗯,是时候我们生个孩子了。”绿丫啐他一口,转身进屋,张谆的伤既然好了,那也要去各家道谢,朱家刘家和榛子那里,是要亲自去的。

绿丫现在出门已经适应了坐轿和有人跟随了,到了朱家下了轿,婆子来接着,往绿丫身上打量几眼就在心里啧啧地道,还真是没瞧出来,这还是那个两年前土里土气的姑娘吗?现在这做派,和自己家小姐站在一起也是不输自己小姐的。

绿丫不知道婆子在心里嘀咕什么,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和前来迎接的朱小姐说了几句话,两人也就携手往里面去,不过今日朱小姐却没让绿丫往厅里去,而是笑着道:“今儿天有些热,我们去花园里坐坐吧。”

这倒有些奇怪,朱小姐脸上有微微的红,有些扭捏地说:“今儿我娘有客人呢,这客人,我不好见得。”绿丫灵光一闪,就对朱小姐连说几声恭喜,朱小姐的脸更红了,和绿丫进了花园。

京城寸土寸金,朱家这宅子虽有四进大小,但花园也只得半亩左右,连荷塘都挖不出来,只用大瓦缸种了几缸荷花,摆在假山旁边,应应景罢了。假山旁边一个小亭子,亭子边种了几丛竹、两棵树,再加上进门处的几棵花,女眷们过来坐坐,总比在屋里闷着的好。

朱小姐和绿丫在亭里坐了,丫鬟摆上茶水点心,朱小姐也就和绿丫说闲话。不过今日朱小姐分明有些心不在焉,这些绿丫没经过,自然不晓得待嫁女儿到底怎样才是对的,也不晓得怎么劝解,只和朱小姐说瓦缸里种的荷花还不错,还有这竹子,到了春日,也就有笋可以吃了。

虽绿丫努力寻出话来说,但还是不时冷场,直到一个婆子走进来,朱小姐才急忙站起,但又觉得不好,忙又坐下,有些掩饰地对绿丫道:“我就想问问,我娘那边见的客,见完了没?”

绿丫忍住心中的笑对朱小姐道:“我来了这么一些时候,也该去见令堂了。”婆子已经来到朱小姐面前,对绿丫福了一福才道:“太太请张奶奶过去呢。”绿丫应了刚往前走了几步,不见朱小姐跟上,回头望时见婆子和朱小姐悄语几句,朱小姐一张脸登时红了,绿丫不由抿唇一笑,朱小姐掩饰地咳嗽一声,这才整理下衣衫追上绿丫:“姐姐我随你一起去。”

两人进了厅,朱太太见了绿丫就起身相迎,今日的朱太太,眉间有掩饰不住的喜气,绿丫等朱小姐走了才笑着对朱太太说声恭喜。朱太太哎了一声就道:“我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总要为她多操心些,这门亲,也算选了许久,说起来,还是柳太太保的媒,是她娘家侄儿,前些年没了父母,刚出了服。族人又离的远,只带着一个老仆人在柳家住着。柳太太和我说时,我仔细一想,这不恰好吗?又怕柳太太因的是她侄儿,就夸耀,又让人去细打听,说是为人很不错,待下人也和气,只是读了几年书,父母没了后就荒废了。我想着,这正好,让你叔父教他做生意,以后他上手了,我们也就安心了。”

绿丫又说几声恭喜,这才谢过朱太太在张谆受伤时候送去的东西,朱太太笑了笑:“不过一点小事,还值得你特地跑这一趟?说起来,我和你们来往也是有私心的。”这点私心绿丫早就知道,只笑着说:“妹妹叫我几声姐姐,难道是白叫的?”

朱太太笑了,接着就道:“你妹妹被我娇惯了些,这会儿想教,只怕也学的一鳞半爪的。你朱叔父他,等过了五十就想回乡去了,以后这京城,就来的少了。”这个消息让绿丫一怔,毕竟朱老爷和朱太太,平日瞧着,也是极恩爱的。

朱太太见了绿丫神色就叹气:“你朱叔父那边的长孙都三岁了,他虽不说,但我瞧得出来,他疼那个大孙子。不管是那边来京里,还是带我回乡,都是难处,我和他做了二十多年夫妻,难道到了这时候还不清楚吗?也算是好聚好散,那些没孩子没产业的寡妇还要过日子呢,更何况我有女儿有产业。只是不晓得,到时他若走在我的前面,我能不能听到消息。”

这话让绿丫不知该说什么好,朱太太怕怕绿丫的手:“你别为我难受,当初我爹娘把我许给他,也是知道他在那头有妻子儿女的,不过是两头永不见面,常见的事情罢了。既许了,我也只能好好跟他过日子。当初你妹妹寻不到合适的人时,你朱叔父不是没想过在家乡人里寻一个和他差不多的。我的女儿,绝不能走我走过的路。”

说着朱太太眼里的泪忍不住滚落,即便早已知道,当事实来临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伤心。家乡的妻儿也不是不知道朱老爷在外头早已有了别人,但男人在外面,娶一房总好过去眠花宿柳。

绿丫不知怎么安慰朱太太,等回到家里,见张谆已经回来和他说了几句就在那闷闷坐着。张谆见妻子不像平常样说话,上前笑着说:“你这是怎么了?”

绿丫把朱老爷过了五十就要收拾回家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家里放着妻儿,外头又另娶一个,明知道和律法不合,也晓得两人相争必有不对,还是要这样做,到头来,不过徒惹的都伤心。”

张谆没想到绿丫会说这件事,眉头皱的有些紧:“不外就是耐不住寂寞,当初我在外面做生意那一年,也有同伴约我去那花街柳巷走走的,还说,不别娶一房就是对得住家里的妻儿了。”绿丫顺手拿起张谆的袖子擦擦眼泪,这才抬头对张谆说:“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可不许,你要敢在外娶什么两头大,我晓得了,一定赶到那个地方,把人打的稀里哗啦。”

张谆笑了:“瞧瞧,这还什么都没有呢,就做出母老虎的样来了,你放心,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永远都只有你一个。”绿丫这才笑了:“就算你这话是哄我的,我也高兴。”张谆把绿丫抱紧一些,摸着她的头发,这话还真不是哄她的。

朱小姐很快就和柳太太的侄儿定了亲,两边换了贴,摆了定亲的酒,择了九月初三的喜日子。男方除了柳太太也没什么人,早已说好住在朱家,生下的孩子,第二个男孩要姓朱太太的姓。众人奇怪为何是朱太太的姓,问了明白才晓得这是当年朱太太嫁给朱老爷时,朱老爷答应的,不过朱太太生了数胎都夭折,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两家定过亲,天气也就转凉,绿丫和榛子两人也往护国寺进香。这护国寺绿丫不是头一回来,可哪回也没有跟着榛子来这样受重视,知客僧亲自接了,把她们让到禅房,奉上香茶才说去瞧瞧大殿有没有人,如果没人了再请两位去拈香。

“你这架势,送了多少香火钱?”等人一走,绿丫就笑吟吟地问。榛子喝了一口茶才瞧绿丫一眼:“你也爱来打趣我,我这不是沾的香火钱的光,是沾了定北侯府的光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快些把秀儿放出来啊,可是还要好几年后,我好像剧透了。。。

、第67章路遇

定北侯府?绿丫的眉微微一皱,曾大嫂当年多方夸耀廖老爷是沾了定北侯府的光,但绿丫这一年多看下来,算是彼此成全。当然,中间最重要的人就是那位王夫人了。想到此,绿丫悄声问榛子:“我那日恍惚听见有人说,王夫人有意把你嫁给她娘家侄儿。”

榛子迟疑一下才点头:“王夫人是做这么想,但还没定呢,况且那样人家,说起来是威名赫赫,真要过起日子来,规矩大过天。舅舅虽有钱,终究是商户出身,到头来,只怕是银子全填进去,他家还嫌弃娶我污了他家的名声。”

难得听到榛子的抱怨,绿丫哦了一声就道:“婚姻的事,本也是天定的,再说东家那么疼你,你若不愿,定不会把你嫁去的。”榛子淡淡一笑:“绿丫姐姐,你可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要你心甘情愿答应的法子。你说夫人待我如何?”

绿丫虽没见过王夫人,但也听过她常让人给榛子送东送西,榛子也常去给她问安,嘘寒问暖这些事,就更别提了。

榛子见绿丫不说话,轻声道:“你瞧,夫人那样待我,到时她要开口,大家只会说夫人疼我,才会给我寻这么一门亲事,又会说夫人是真心向着娘家。可是,表面是光鲜了,谁知道底下的事呢?”

绿丫从榛子话里听出不一样的东西,伸手握住她的手,榛子低头淡淡一笑:“即便是舅舅,见了夫人这样疼爱我,他也一定会很欣慰,舅舅最疼我,他竭力为我筹划,就为的我后面的日子能过的顺心顺意。”

“这番话,你对东家说过吗?”榛子听了绿丫的问话微一摇头:“我不忍心舅舅为我操心,横竖这门婚事,总要先问过我的意思。只是,”

见榛子又皱了眉,绿丫把她的手握紧一些,眼亮闪闪地看着她:“榛子,你现在懂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你若不愿,我会站在你身后的,即便…”榛子笑了,歪了头道:“绿丫姐姐,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知客僧已走进禅房:“大殿的闲人都没了,两位要进香,请随小僧来。”两人起身随了知客僧走出去。阳光照进禅房,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隔壁传来一个声音:“这女子,倒还有点意思。”

“秦兄,你今儿是怎么了,竟想到要来进香?”跟他来的同伴奇怪地问。秦公子直起身子:“你可知道方才说话那个女子是谁?”

“京城的女子这么多,谁知道她们是谁,不过瞧样子,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千金。”说话的人百无聊赖地看着外头,此时天气渐凉,倒是该骑了马跑一段,而不是陪人来进香,要知道,这个时候能来进香的人,哪有什么美人。

秦公子微微一晒:“这个女子,本该是我未来的弟媳妇呢。”

他的同伴立即瞪大眼,差点跳起来:“你未来的弟媳妇?你堂堂定北侯府,竟要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为媳妇,难道京城中的传说是真的,定北侯府,已经穷的快过不了日子了,要靠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好用嫁妆度日?”

这样的问题并没让秦公子动容,他依旧淡然地道:“你我从小认识,你也该晓得,我们这样人家,外头看着轰轰烈烈,多的是空架子罢了。不说我家,就说广安伯府,去年可是把女儿嫁给江南富商钱家,收了三万银子的聘礼,嫁妆不过用了五千两罢了。广安伯府能卖女儿,那定北侯府娶个商户女儿,又有什么稀奇?”

广安伯府正是说话这人的外祖家,听秦公子这样说,此人登时又萎下去:“嫁女儿和娶媳妇可不一样,我表姐嫁去钱家,也是去做宗妇,可这娶个媳妇,万一不好,那才坑死一家子老小。再说令弟我又不是不晓得,读书不成,为人又软弱,到时被他媳妇拿捏住,你们侯府,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所以,四弟的姨娘来寻我,哭着求想让我爹把这婚事给拒了,你也晓得,四弟的姨娘是我娘的贴身丫鬟,从小待我也好。”

“能待你不好吗?你虽不是长子,却从小能干,若不是朝廷法度相关,只怕令尊会想把侯府传给你,不过你现在在锦衣卫做的也不错。我听说,令尊想为你向赵首辅府上提亲,有了这门亲事,你以后更是如虎添翼。”

自己的爹打算的很好,兄长好色贪酒,撑不起定北侯府,但要换世子,自己上头可还有个二哥呢。自己娶的妻子有势,四弟娶的媳妇有财,有财有势再加上擅长内务的二哥,定北侯府也就轻巧撑起来了,只是自己不大愿意呢。

知客僧已经走进来:“两位公子,这会儿女客都进完香了,二位请进大殿吧。”秦公子站起身,他个子高,生的又好,今日为进香穿的又素淡,站起来真如芝兰玉树一般,和他一起来的虽没他那么俊俏,可也是翩翩佳公子一个。两人从禅房走到大殿,有几个随主人来进香的丫鬟瞧见,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竟能在寺庙瞧见生的这么好的两人,实在不辜负此行。

榛子和绿丫两人进完香,又在旁边两个殿看了看果报故事,也就回到禅房再喝一杯茶,准备离去。就听到外头丫鬟们叽叽喳喳地在说怎么来了生的这么好看的两个公子,也不知道是哪府的。

榛子的眉皱一皱,轻唤一声藕荷,这声虽轻,但外面的声音顿时消失,藕荷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垂手侍立:“小姐,奴婢已经训斥过她们了,不过说话的,有几个并不是我们家的人。”

榛子嗯了一声,扶了藕荷的手站起身,走到门口廖家的丫鬟婆子忙上来迎,榛子眼一扫,瞧见有几个丫鬟的确不是自己家的,这才对藕荷点一点头,和榛子一起走到外面上车离去。

“那个年纪小些的就是你未来弟媳妇?”大殿高处,有两个人站在那里,靠了飞檐遮挡,底下的人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榛子和绿丫在众人簇拥下走出去倒被他们看的清清楚楚。

秦公子嗯了一声,那公子立即评点起来:“气派是有了,方才说的那几句话,也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只是这样的人,一定能拿捏住你四弟。我晓得,这门亲事是你姑母一力撮合的,你姑母想的也很好,可是…”

话没说完就见秦公子往下走,这人急忙追上:“哎,我晓得我不该随意评点别人家的女眷,可是忍不住,你可别生气。”秦公子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我不生气,我从来不和笨人生气。”开头还好,这后面一句把人的鼻子差点气歪,这人追上秦公子就要再掰扯掰扯,可见秦公子已经往寺外走,急忙又跟上去,中间还不忘丢给知客僧一锭银子做香火钱。

这人追上去后,见秦公子已经策马往小巷里面去,急忙追上去,抱怨道:“你怎么在京城这样骑马,要被那些老头子晓得了,又该到陛下面前啰嗦了。”

秦公子计算着速度和距离,这才道:“你若不愿意,就别跟上来。”

“你怎么总这样说话,你可不能仗着比我俊、比我能干,我祖母喜欢你,你就成日欺负我 。”这人还唠唠叨叨地说,可是见秦公子已经一夹马腹,就走出巷子,急忙跟上,刚追上去就见秦公子把缰绳一勒,马长长地嘶叫了一声,蹄子高高举起,免得撞上别人家的马车。绿丫和榛子刚在说话,就听到外头传来马的长声嘶鸣,接着那马车颠簸起来,绿丫和榛子撞到一堆,连车内小桌上摆的那些东西也跟着叮叮咚咚掉个不住。绿丫忙抱住榛子,好在只有一瞬,接着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对不住的很,我急着赶路,没想到差点撞上你们马车。”

这声音真好听,绿丫拍拍榛子的背好安慰她,就听到廖家管家的声音:“原来是秦公子和苏公子,你们二位这是去哪里?我们小姐出来进香。”

秦?定北侯府不就是姓秦,不过这位苏公子又是哪位,绿丫就不晓得了,估计也是他们差不多的贵公子。藕荷已经钻进车里,见她们俩都安然无恙,急忙收拾一下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掀起车帘往外道:“大叔,小姐和张奶奶都没事。”

廖家管家正在那对赔礼不止的秦公子说不妨事,听到藕荷这样说就点头道:“秦公子,我们家小姐并没事,这难免冲撞,大家都是熟人,还请秦公子先行。”

秦公子嗯了一声,却不离开,依旧道:“虽如此说,但这总是不好,等我事情办完,定要上贵府当面赔罪。”廖家管家忙说几声不必,秦公子这才往马车车厢处又瞧一眼,打马离开。

“小姐,原来方才在寺里瞧见那两个俊俏哥儿,就是秦公子和苏公子,小姐要是…”藕荷的脸都忍不住涨红,虽说自己的爹娘曾是定北侯府的下人,但自己去定北侯府的次数不多,仅仅见过定北侯府的几个主人,并没见过这位秦公子。

榛子觉得今日这事透着有些尴尬,轻喝藕荷一声,藕荷急忙闭嘴,马车先把绿丫送到家,才又往廖家那边去。榛子下了车,王大娘已经带着人在那里迎着:“方才听说小姐受了惊吓,还不知小姐您现在如何,老爷问,要不要请个医生?”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请什么医生?舅舅那里现在可有人,没有的话,我想去见见舅舅。”榛子话说的很快,王大娘急忙带了人陪榛子到了廖老爷那边。

“我听说你受了惊吓,还想着,等会儿去瞧你,怎的现在就过来了。”廖老爷瞧见甥女进来,忙安慰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会这样容易就受惊吓。只是舅舅,我有话对您说。”榛子有些亟不可待地说,自从榛子渐渐大了,甥舅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感情是越来越好了,廖老爷吩咐下人退去,这才开口道:“我猜猜,你看上那个撞上你的秦公子了?他可是定北侯的宝贝疙瘩,年少有为,定北侯留着他,是想和赵首辅结亲的,当然,这门亲事,不管是赵家秦家还是王家,都是乐见其成的。”

“舅舅,我是那样浅薄的人吗?见了个清俊的男子,就不管不顾,只想终身了?”虽然知道舅舅是开玩笑,榛子还是涨红了脸和廖老爷说。廖老爷又是一笑:“我教出来的孩子,当然没那么浅薄,那你要和我说什么,是不是觉得这撞上的有些尴尬。”

榛子点头,京城权贵虽多,但因在天子脚下,又有御史闻风奏事,那些权贵们反而没那么嚣张,况且榛子的马车也是仆从甚多,秦公子从小生长京城,哪会瞧不出来,偏偏要撞上来,若是勒不住马,可是那马速并不是很快,看来看去,都是故意居多。

再者又听藕荷说过,在寺里瞧见的那两个英俊小哥就是他们,榛子更加肯定这是故意的。

廖老爷听完榛子的分析,点头赞道:“不错,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敏儿,秦家的那桩婚事,虽然夫人极力想促成,可是你若不愿意,我并不会让你嫁过去。齐大非偶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榛子的眼里顿时有泪:“舅舅,我…”廖老爷拍一下榛子的肩:“你别担心舅舅会难做,舅舅现在已不是当初那个无力的人,况且我们现在和王家,倒难说谁靠谁。至于夫人,她是个聪明剔透不输男子的妇人,不,比男子的智谋还要强,真回绝了,她也不会难为你。”

真的吗?看着榛子的眼神,廖老爷笑了:“你要相信舅舅的话,夫人若真是那么睚眦必报,为一点小不顺心就大怒的人,王大人也做不到那样的高位,只是你愿意的话,就要和夫人正正经经地说,千万不能耍什么手段,在夫人面前耍手段,不过是自作聪明的举动。”

榛子这下是真的笑了,笑容里还有些羞涩:“我还真不晓得夫人原来是这样的人呢,我还以为…”

“以为夫人只想控制住一切?敏儿,舅舅今儿告诉你一个道理,控制的手段越狠,反弹也就越大。若夫人真要拿你的婚事来拿捏我,那我也不是好惹的。”看着廖老爷眼里难得出现的厉色,榛子心里更加踏实了。

廖老爷又是淡淡一笑:“好了,你今儿怎么说也是受了惊吓,早些回去歇着吧。”榛子嗯了一声行礼退下,此时心里十分欢畅,再无半分紧张。

喝了眉姨娘让人熬的安神汤,榛子瞧着做妇人打扮的夏荷,笑着道:“替我回去谢谢姨娘,你也不多歇几日,就来服侍,难为你了。”夏荷前几日嫁出去,不过没有离开眉姨娘房里,依旧在那服侍,听榛子这样说忙道:“忙惯了,在家坐不住。况且…”

“况且,还想着赏钱吧?那日我托小张嫂子给你带的礼想来你也收到了。”见夏荷点头,榛子又唤藕荷:“把我那对红宝兔耳环拿来,给夏荷玩呢,你刚成了亲,正适合戴红的。”

夏荷忙跪地磕了头,藕荷已经给她把那耳环戴在耳上,笑着道:“夏荷姐姐,你戴这对耳环真好看。”夏荷用手摸了摸耳朵,又谢过榛子这才对藕荷道:“你喜欢,让小姐也赏你就是。”

说着夏荷作势要摘,藕荷急忙道:“罢了,我还没出阁呢,等以后吧。”榛子笑看着她们俩斗口,等夏荷走了榛子才对藕荷道:“我记得你也十八了,若想出阁的话,和我说一声,到时由你自己挑。”

藕荷吓的急忙跪下:“小姐,奴婢哪里做错了,您要赶奴婢走?”榛子奇怪地看着藕荷:“我并不是赶你走,女大当嫁是平常事,难道你想出嫁,我还要拦着你不成?”

见藕荷又要分辨,榛子的手轻轻一摆:“我不是那样爱拿捏人的人,也不会因为身边人想出嫁就觉得对不起我,这是你的大事,我当然要问问你。”藕荷的心这才放下,勉强笑着道:“来服侍小姐这样的,才好呢。”

榛子嗯了一声:“所以你说,我这样的,怎么嫁去定北侯府,他们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呢,进去了又是做小儿媳妇,都说小儿媳妇得人疼,可秦四公子是个庶出,还指望能有多少疼?到时每日揣测人心,你多给了点什么我少拿了些什么,或者你的下人和我的下人说了什么话,我不服,要吵回来。真是拌的人头都疼了,我清清静静的日子不过,要去过这样日子?”

这点藕荷也承认,廖家比起定北侯府来,是清静太多了,廖老爷不好女色,后宅只有眉姨娘一人,真是想吵架都不晓得和谁去吵。况且,侯府的规矩,那也是十分大,听说定北侯世子夫人,每日光去问安,就要花上一个时辰,上头两层婆婆,旁边妯娌小姑,下面还有侄儿侄女。

藕荷这么细想想,也豁然开朗:“小姐,您说的话,我明白了,以后,我不该去想那些事。”榛子瞧着藕荷一笑:“这才对,等明儿我们再去给夫人问安,夫人身边的人问起你来,你就这样说。”

藕荷应是,见榛子喝了安神汤有些疲倦,忙扶她躺下,拉好帘子,在床边等她醒来。

榛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就睡去,要揣测人心,也要去揣测那些有用的,去揣测后宅妇人的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真是不喜欢。

绿丫从护国寺进香后的第二天,就有些不舒服,魏娘子是有经验的,听了绿丫这话就欢喜道:“只怕是有喜了。”算算日子,这个月的还没来,可是也不知道真有假有。

魏娘子已经叫辛婆子去请医生来,笑着道:“头一胎总是这样,你啊,放宽心,准保有了。”真的吗?绿丫不说话,伸手摸了摸肚子,想到昨日那撞上的马就有些后怕,幸好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否则的话,自己一定后悔死。

魏娘子是晓得她们昨儿回来路上被人撞了一下,笑着道:“你且放宽心,这孩子结实着呢,到时一定是个大胖小子。”闺女也好,听到绿丫这样说,魏娘子捂嘴一笑,接着凑在绿丫耳边道:“那个法子,我可以告诉你了,就是…”

绿丫的脸越来越红,等魏娘子说完已经掌不住了,魏娘子捶绿丫肩膀一下:“脸红什么,圣人还说呢,什么什么色是性也,是人的本性呢。”

绿丫忍住脸上的红和魏娘子说了原话,魏娘子点头:“我就听我家大小子那么念了一句,问他,我大小子倒脸红了,嗔着我不该说这个,可是这是圣人的话,既然圣人说的,我自然也就问的。”

说着话医生已经请到,诊过脉,确定绿丫有喜了,不过日子浅,只有一个月呢,胎儿虽稳,还是要小心些。绿丫让人送了诊金,就欢喜地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坐在那发呆。这样情形魏娘子也经过,忙把辛婆子和小柳条都叫来,让她们好生服侍产妇。

小柳条和辛婆子忙给绿丫道喜,等张谆回来,听到绿丫有喜的事,也十分欢喜,连声说还是报国寺的香火灵,等绿丫胎儿稳了,一定要去烧香还愿。绿丫见他比自己还欢喜,也不分辨任由他去。

这消息很快兰花就知道,忙带了玉儿来望绿丫,玉儿已经能站起来走上那么一两步,虽然还不稳,但是算很结实的孩子。兰花又让玉儿去摸绿丫的肚子,教她说里面是弟弟。

玉儿乐呵呵地笑,口水都流了一下巴,绿丫不敢抱玉儿,只是捏捏她的小脸:“你啊,还是让你娘快些给你生个弟弟。”

“前儿你姐夫还说,要是真命里没儿子,只有玉儿这一个,也没什么,到时好好地教养她,再给她招赘个女婿,到时还是一样过日子,横竖我们也不回家乡,全是你姐夫说了算。”兰花的下巴一扬,有些得意地说。

这是老刘给兰花吃定心丸呢,毕竟这年头,为了生儿子撑门户,不少人家那是年头一个,年尾一个,生下来是闺女又养不活,偷偷地把闺女溺死的不少。绿丫当初在家里时候,婶子生不出儿子来,被祖母拍着屁股年年骂,绿丫记得见过婶子大肚子过,但从没见到叔叔家有孩子,小孩子都在偷偷传,那生下来是闺女,就被溺死了,毕竟这么穷的人家,哪还有钱去养女儿?

想到这,绿丫把玉儿抱紧一些,这么可爱的一块肉,会哭会笑,谁舍得把她给溺死,也不晓得婶子当时是怎么想的?兰花还坐着呢,榛子就派人送东西来了,送东西来的先恭喜了绿丫,才道:“小姐还惦记着那日被马撞到的事呢,还说问问张奶奶可有什么不适,若有,外头医生不好的话,想法请个名医来。”

绿丫忙说自己很好,兰花这才问绿丫到底是什么事,听说那日被马撞了,就哎呀一声:“不少人都是横冲直撞的,幸好你没事。”送东西来的人也附和几句,绿丫给过赏钱打发她回去。

这人回去见了榛子,才说几句藕荷就进来道:“小姐,秦公子今日来了,还说,想请小姐出去,他亲自给小姐致歉呢。”

作者有话要说:溺婴这种恶俗,从古就有,很多地方养活不起孩子的,甚至连男婴都溺死。避孕药具的发明是对女人的一大福音。

不要脸地觉得,我写的越来好了。掩面。

、第68章将计

藕荷的话让本来想出去的那个送东西的也没走,想等着听听什么意思呢。榛子往她那边瞧了一眼,这人晓得被榛子瞧破,只得退出门外。

榛子这才对藕荷道:“他一个男子,我一个闺中女儿,自然是不好出去的。”藕荷应是方道:“老爷也是这般说,但秦公子说,正因为是闺中女子,只怕受到惊吓,这才要亲自给小姐致歉。”这人怎地这样?榛子唔了一声方道:“你还是去把我的话传出去。”藕荷应是,掀起帘子走出来时见方才那个婆子还在院门口徘徊,上前叫了声婶婶就道:“婶婶怎么也不出去,还在这要寻小姐有事?”

那婆子漫应了才道:“藕荷,我也是从小瞧你长大的,想问你句话呢?”问话?藕荷只一愣就道:“婶婶,你想什么呢,小姐对秦公子,可是半点都没心肠。”那婆子被说破,又见藕荷往外走,急忙追上:“哎,藕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定北侯府的公子,那是什么身份,如果真能瞧中我们小姐…”

藕荷停下脚步,神色都变了:“婶婶,这样的话是你该说的吗?我们做下人的,也只该好好服侍主人,这话,幸亏是我听见,若是旁人听见,婶婶,你的差事还想要不要?”这婆子这才嘀咕一句:“我这也是为了小姐好。”

藕荷噗嗤一声笑了:“小姐的事,有老爷操心呢,再不成,还有姨奶奶呢,轮不到婶婶您,您啊,还是拿了赏银,回家去吧。”婆子嘴里嘀咕两句,这才怏怏转身,藕荷已走到二门处,寻到廖老爷派来传话的小厮,把榛子的话说了,那小厮哎哎应了,匆匆离去。

藕荷瞧着那小厮的背影,秦公子既然前来探望,只怕对小姐也有那么一点意思,若是能促成了,定是一桩好佳话,可是小姐不愿意,那也就罢了。可惜了秦公子这样俊俏的人。

秦公子听完小厮来禀报的话,也就起身道:“既如此,些许薄礼,还请廖叔父收下,代我向令甥女致歉。”那些礼物,不过寻常东西,廖老爷嗯了一声就让管家收了,也就送秦公子出去,见到秦公子上马离去,廖老爷的眉微微皱起,这人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平心论起来,真要结亲,也是秦公子胜过他弟弟,出身先不说,长相俊朗人有能干,可是这样的人,看起来越好,就越麻烦。

廖老爷在那皱眉细思,关系到榛子,小厮管家们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只是服侍廖老爷继续练字,等廖老爷写到第三幅时,才听见廖老爷哎呀一声。小厮服侍惯了的,急忙递上帕子,廖老爷并没去接帕子,而是对小厮道:“你让人去打听打听,秦家想和赵府结亲,两边说的都是哪一位。”

小厮应是,正要转身廖老爷又叫住:“还有,切记要打听清楚,两边人的品性相貌如何。”小厮哎哎应了,急急出去。

这种事还是很好打听的,过不了一个时辰小厮就回来:“老爷,都打听清楚了,定北侯府有两位没结亲的公子,一位三公子,一位四公子,这两位的品性相貌,老爷您也清楚,就不容小的再多说。赵府那边,年貌正相当的是二小姐,为人性格宽厚项目么也很出众。”

这样看来,秦三公子和赵二小姐,也算天作之合,那秦三公子为何还要来这么一手?廖老爷的眉皱起,那小厮又道:“老爷您也晓得,定北侯世子不成器,好色贪酒,偏生世子夫人又是将门虎女,两人经常打的不可开交。至于二公子,他娶的是一个翰林千金,倒没什么可说。”

定北侯府的状况廖老爷平日还是知道的,也没有呵斥小厮多嘴,只是在那仔细算着,突然啊了一声,真是越亲近越糊涂。定北侯为两个儿子意欲结的亲,一有势一有财,再加上二公子那边有清名,这样的话,就算世子再乱七八糟糊里糊涂,也可保的定北侯府平安。

可现在瞧来,明显就是秦三公子不愿接受这样安排,想借自己这边,把赵府那门亲事给回了,至于自家这边能受到什么影响,他全不考虑。竖子,他当自己是那种无知商人,一心只瞧得见权势吗?

见廖老爷神色变化的很不好看,小厮不敢再多话,廖老爷在心里盘算起来,自家横竖是不能淌这趟浑水的,只是原先已经定下回绝秦家的亲事,可这会儿就有些难开口,不然秦三公子一定会借此大作文章,还要好好想想,拿个章程出来。

榛子听完廖老爷的分析倒微微一愣:“我倒没想那么多,不过…”廖老爷听榛子说了个不过,眉不由微微一皱:“你不会真看上那小子了吧?”

“怎么会?”榛子笑了:“舅舅疼我害怕我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我是明白的,可是这些年在舅舅身边,我也渐渐瞧出来,有时候,嫁的不好还不如不嫁。”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廖老爷的脸一沉,榛子并不害怕,只是瞧着廖老爷道:“舅舅,我晓得,你希望我一辈子快快活活的,可是舅舅,我真嫁了,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够接受妻子永远压在他头上。舅舅,倒不如不嫁,至于孩子,我和绿丫好着呢,等她生了两个,我就过继一个过来。”

“你这孩子,”廖老爷明白外甥女在打什么主意,忙出声喝止。榛子的手抓住廖老爷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舅舅,寻不到那个真正对我好的人,我宁愿不嫁。所以,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至于以后,秦三公子欠了我们人情,他这样出身教养的人,定要还的。”

你这是自毁名声,廖老爷喉咙里的话一直堵在那说不出来。

榛子已经又笑了:“我方才已经想好了,等这事完了,我就先去江南住几年,等到…”

“我不允许。”廖老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榛子抬头瞧着廖老爷:“舅舅,我晓得,你不愿意我受一点点的伤害,可是你总是把我放在翅膀底下,想老母鸡一样护着是不成的。总有一日,您会离开我,舅舅,靠天靠地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纵是廖老爷再经过了许多的事,听到榛子这几句还是忍不住滚下泪来:“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那些…”

“舅舅,我并不是不知道人世险恶,没有看过世道凶险的人。舅舅,我多强一些,您,也会安心。”看见廖老爷的泪滚下来,榛子的眼也满眶,只是努力不让它们滚落,有些祈求地看着廖老爷,廖老爷看着外甥女,心里又是欣慰又是伤心,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不会辜负自己。

看见廖老爷艰难地点头,榛子笑了:“舅舅,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廖老爷拍拍外甥女的手:“可是,女子的名声,是极其要紧的。”

“舅舅,我是被人拐走过的,您忘了吗?”

怎么会忘记,廖老爷看着外甥女的笑脸,感觉喉咙又有些堵,杜二叔家,现在已经穷困潦倒了。仅仅只是因为顾忌到榛子,廖老爷才没有把他们夫妻的孩子卖掉,好歹给他们留了十亩地,一座草房。但这和当初杜二叔把榛子恶意丢掉之后的日子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榛子也想起了自己二叔,只淡淡一笑:“舅舅,有些事,你不必怕伤害我,我已经能经得起风雨了。”

“好孩子。”廖老爷拍拍榛子的手,只会说这三个字,榛子又是一笑,这些,秦三公子大概也没想到吧?

“你说,是廖家那位小姐的贴身丫鬟,让你把这信给我?”秦三公子计谋没成,在那想着第二个计策,听到身边小厮的话,倒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