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圣夫人坐进轿中就道:“也罢,我今儿心情好,就去瞧瞧老周。”说着把轿帘放下,那婆子不由道:“夫人,可是二爷那里。”

“理他呢,老娘还没死,轮不到他做主,你要有空就替我教训教训他,免得他以为老娘得了这么个好封号,他就可以在外胡作非为。哪里来的这样眼浅的。”

婆子应是,示意轿夫把轿子抬起,径自往周太监在宫外的住所行去。奉圣夫人在轿中低声一叹,方才秀儿说的话里,有一瞬间奉圣夫人曾想把这交情打破,想让秀儿看看这所谓牢固友谊,什么都不是。

但看到秀儿眼的时候,奉圣夫人心不由一软,被选入宫成为皇子乳母,家里因此发达,但和家人团圆时,别说丈夫已经有了妾室,就算两个儿子,对自己已经不那么亲热。除了银子,维系母子情分的,竟再没有别的东西。

而秀儿那双眼里,全是信赖,这样的信赖能让人的心一软。既然如此,也就成全了她,廖家的银子,看起来很多,但各自分分,自家能拿到的好处也不到十万。若是不识得秀儿也就罢了,可既然已识得秀儿,那就算了吧,不过十来万银子,哪里能寻不到。

轿子已经进到周太监在宫外的住所,周太监得了信就迎上来:“老姐姐,也是许多日子不见了。”奉圣夫人走出轿子往这四周一瞧就道:“这宅子倒十分雅致,果然你这没有后的人和我就不一样,你家里哪敢这样布置,不是没有银子,而是银子花在这上面,还怎么过日子。”

要别人说自己没后,周太监只怕早就变脸,可奉圣夫人说着,他只哈哈一笑:“老姐姐休要这样说,你要喜欢,这宅子我就给了老姐姐养老。”奉圣夫人白周太监一眼就径自走进厅里坐下:“也别上茶上果安排酒席了,有什么话可快说,我家里孩子可多,事也多。”

周太监笑了:“老姐姐还是这样爽快,是这样,廖家那闺女被人告到按察衙门,我开头还在想,是谁这么大胆,竟不给我这个面子。后来还是听孩儿们说,说老姐姐家令公子在这里掺了一脚。老姐姐,你我认识也这么些年了,还请你给我这个面子,让侄儿别管这事。我这还有花不完的一万银子,让侄儿拿去喝杯茶。”

“呸,一万银子罢了,当我没见过吗?”奉圣夫人骂了一句这才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没得为了那么花不着的十来万两银子坏了名声,等回去我就和你侄儿说,让他别管这事,要银子花,从我这里拿就是。”

两人认得也有差不多三十年,周太监没想到奉圣夫人竟这样爽快地答应了,身子不由微微前倾:“老姐姐,我还不晓得,你这是?”

奉圣夫人叹了口气:“你当我就是个石头人,只晓得银子不成?想要银子,为的是你那两个侄儿总要花用,可这些年我也瞧出来了,他们两个,算不上什么成器的,痛定思痛我就想了,与其让他们学的一身的坏毛病,倒不如好好管束了,在家怎么胡作非为都没事,这在外头可不能再打着我的名头去做那些事,免得到时有什么风声吹到陛下耳里。你我虽在外人眼里,瞧着地位崇高,也不过就是皇帝家的下人,这要打杀我们,不过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这话打中周太监的心:“也是因为这样,老廖来求我时候我应了,都这把年纪了还不为自己积下德,难道等到下辈子,再做个不全人?”奉圣夫人也叹气:“是啊,前世不修,爹娘不靠,男人也靠不住,要不是我狠心报名进宫做奶娘得了二十两银子,这两个孩子也活不下来。就这,他们两个还时时抱怨,说从小没有娘疼,那几个姨娘也背地里欺负他们。让我不好管教。”

两人相对无言,越是离这普通人的温情越远,就越想体会下这普通人的温情。这才是秀儿打动奉圣夫人的原因,当然,奉圣夫人是不会承认的,她只摸了下自己的发,这以后,身份揭穿再不能去了,到底要去哪里才能寻到别的有趣的事呢?

奉圣夫人告诫自己的儿子,不许再插手廖家的事,她儿子虽然不满,可也不敢反对,等柳三爷遣人来问信时把这事告诉了柳三爷。柳三爷得了这消息,那眼顿时瞪大,现在少了个足以和周太监抗衡的人,那剩下的只有孙尚书这头,可是孙尚书这边的弹劾,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柳三爷还在焦急,就有人来报,孙尚书寻他。柳三爷急急忙忙往孙尚书府里去,去到那里不免被孙尚书骂了一通,还说这件事,背后十分蹊跷,廖家这官司,还是别管了。

柳三爷真是被浇了一头又一头的冷水,等出门时问起管事,才晓得孙尚书的入阁被人参了一本,说他捕风捉影,放纵人弹劾王尚书。孙尚书当初答应柳三爷这样做,不过是为的要借此弹劾王尚书,让他不能入阁,但没想到被人依样画葫芦地同样来了一招。这下很可能就是孙王二尚书都入阁不成,而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

孙尚书会再答应在官司一事上帮忙才怪,柳三爷想清楚了这些,只觉得全身冰凉,如果孙尚书失势,那自己家的生意就不会有那么顺溜。偏偏当初以为抱上奉圣夫人的大腿,把周太监给得罪了,现在才是两不靠。

柳三爷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回到家就匆忙让人收拾了几样原本想送给奉圣夫人的古玩,让小厮拿着前去求见周太监。来到周太监住所,自然吃了闭门羹,柳三爷说了无数的好话,又给守门人送了一件玉佩,那守门人才勉强收了 东西,说等周太监从宫里出来时再替柳三爷转达,接着就把门关上。

此时柳三爷也顾不上骂人,匆忙回到家里,想再寻别人,刚进家门就有丫鬟跑过来一脸惊慌:“三爷,奶奶和姨奶奶吵起来了,奶奶一怒之下推倒了姨奶奶,姨奶奶现在的身子,只怕…”

这比被孙尚书骂一顿还要让柳三爷疼,他一掌推开丫鬟就往自己房里跑去,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柳太太儿一声肉一声的哭声,这是孩子没了?柳三爷心疼孩子,对爱妾可没半分怜惜,急急冲进房里,柳太太边哭边打着地上的柳三奶奶:“丧门星,我孙儿没了,给我滚出柳家。”

柳三奶奶在那木然跪着,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疼。柳三爷见她这样就来气,上前一脚把柳三奶奶踢倒在地,也不管爱妾在床上泪汪汪地叫着三爷,就对柳太太道:“娘,现在事情麻烦了,儿子觉着,还是您去舅舅家一趟,寻舅舅出个主意。”

一个孩子掉了,麻烦的也不是自己,柳太太刚要回答却觉得不对,急忙起身拉着儿子到了门外,听的儿子飞快一说,柳太太倒吸一口凉气,急忙点头应是,要去换衣衫回娘家。

这时医生也被请来,自然是回天乏力,妾肚子里的孩子掉了。柳三奶奶听的妾肚子里的孩子掉了,没有哭反而笑起来。柳三爷正愁没有个出气的东西,上前两个耳光就打在柳三奶奶脸上,接着吆喝丫鬟:“把这人给我捆起来,绑在柴房。不许给她吃饭,饿上三天再说。”

柳三爷虽然这样说,丫鬟们还是不敢上前动手,柳三奶奶倒像被那两个耳光打醒了,起身就往柳三爷那边冲去:“你这没良心的,为了个孩子,竟然这样打我。我和你拼了,再去寻街坊邻居评评理,这宠妾灭妻是什么罪名?”

柳三爷心头正火,见柳三奶奶骂上来,一把抓住她就往她脸上再招呼几下:“打你又怎么了?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我想打就打,想骑就骑。你还反了天了。告诉你,别说我就打你这么几下,就算把你打死,你娘家人寻来,不外就是破上千把银子。你娘家,那是个什么玩意,收了我家五千彩礼,你的嫁妆,你自己算算,值一千银子不?几个丫头,也是粗手笨脚用不上的。你啊,不就是比那些姨娘更贵重的一个玩意,还当自己真是三书六聘娶回来的正房奶奶和我叫板。我告诉你,我要你,你就是这柳家的三奶奶,我不要你,你比狗都不如!”

骂完,柳三爷把柳三奶奶往地上一推就喝骂那些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人扔进柴房。她是主母,难道我不是主人了?夫主夫主,我还是她的主人呢。”丫鬟们战战兢兢上前扶起柳三奶奶,可真要把人关进柴房,到时柳三奶奶娘家人来寻,也是自己吃苦。于是几个丫鬟在那磨磨蹭蹭,走了好一会儿都没走出房门。

那小妾巴不得柳三奶奶被休了,自己好扶正,娇怯怯地叫起来:“三爷,我肚子好痛。”柳三爷也懒得理那小妾,冷冷地道:“肚子痛就好生躺着,别再说话。”小妾被这样冷言一说,晓得自己没有了孩子,就不再是宝,既然柳三爷对结发妻子都这样狠,更何况自己这个买回来的玩意?顿时吓的不敢说话,而是把被子紧紧扯住,生怕再被骂。

“三叔这是什么了?夫妻间吵架,那有动不动把人关柴房的,这是三奶奶,是主母,比不得那些外头使银子买的。”柳大奶奶虽姗姗来迟,这话听在柳三奶奶耳里,却如天音一样,眼里的泪登时下来:“大嫂,快别说什么三奶奶的话了,他要休我。”

“呸,两夫妻吵架,有什么话说不出口?”柳大奶奶扶一把柳三奶奶就对丫鬟们道:“还不赶紧把你们奶奶扶进房,这姨娘住的厢房岂是你们奶奶在的地方?”

柳三爷的气并没有消,但他能打柳三奶奶,可不能打大嫂,见丫鬟们要扶柳三奶奶往房里去就瞪丫鬟们一眼,丫鬟们吓的又停下脚步。柳大奶奶心里快意,嘴上已经道:“看来三叔气还没消,这样吧,先把你们三奶奶安置到我那边去,三叔,你好生安抚着姨娘,我啊,帮你劝劝三婶婶去,明儿让她过来给你道歉。”

嘴里说着,柳大奶奶已经和丫鬟们簇拥着柳三奶奶走了。等走出院子,柳大奶奶才哼了一声,就老三这胡作非为,这家很快就要给他败了。亏公婆还以为他十分能干,亏的自己知机,攒了私房银子在外头置房子买地,等这边真垮了,就赶紧和自己丈夫去置的房子那里住,那时才叫正经过日子。自己丈夫虽然被公婆骂不能干,可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比这备受宠爱的柳三爷可好多了。

柳家一场闹剧,柳三爷虽心里恼怒,可也惦记廖家的官司,不管怎么说,按察使那里,也塞了银子,这要有个万一,毕竟国法还在那摆着,天下哪有放着族人不给,给外甥女家产的事。实在不成,被断为绝户,不过就是两败俱伤,榛子也讨不了好去。因此打官司头一日,柳三爷又去寻廖十三老爷,和他好好说,要他不用怕,各处都打点好了。

廖十三老爷这些日子所见所闻,超过原先几十年的见闻,再也不敢像初来时那样,认为族内就是天,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以柳三爷马首是瞻。听完柳三爷的话后廖十三老爷又道:“三爷,您说的我都记得,可是…”

柳三爷打断他的话:“没有什么可是,你要记得你没见过我,也没拿过我的银子,只是因为不忍心族内兄弟无人承袭香火才这样做的。”总之,就是要拿出当初进京时的那股气势来,廖十三老爷默默念了几遍,柳三爷见了他的脸色又道:“你可要记住,你不上公堂的话,那五千银子连本带利都给我还回来。”

柳三爷这话立即让廖十三老爷的眼瞪大:“三爷,原来不是这样说的。”柳三爷也不瞧他:“你真是个笨蛋,难道还要我解释吗?五千两银子,谁会白白双手送上。记住,在公堂上给我争,不然的话,我让你出不了这个京城。”

柳三爷的眼神十分凶恶,让廖十三老爷登时吓的吞了几口吐沫,连连点头:“是,是,三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柳三爷这才坐回去:“那么,你回去吧,记住,明儿,给我拿出气势来。”

廖十三老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柳三爷坐在那,眼神渐渐阴郁,不管怎样,明儿就是自己的最后一击,最后的希望。

榛子是个妇人,秦清又不好出面,只有让张谆出面。绿丫是晓得这件事情轻重的,这日起来就给张谆准备东西,轻声道:“你要 记住,廖老爷待我们恩深。”张谆点头,握一下妻子的手就离去。

绿丫见张谆离开,不由双手合十为丈夫祝祷,菩萨啊菩萨,你一定要让好人得好报,千万别让坏人得逞。

张谆先去了榛子现在住的地方,除了榛子夫妇,老王也等在那里,连眉姨娘都来了。眉姨娘是最焦虑的一个,毕竟对榛子来说,就算官司输了,也不过就是把廖家的家业给廖十三老爷,可对眉姨娘来说,一旦换了个主人,眉姨娘一个妾就可以被嗣子那边随意处置。

照了廖十三老爷的脾性,廖十三老爷只怕会逼迫眉姨娘拿出所有产业之后,再把她逐出甚至卖了都是有可能。

眉姨娘的焦虑榛子看在眼里,安慰了她就对张谆道:“小张哥,我信你,而且这背后的事都已经打点好,你就去吧。”秦清也拍拍张谆的肩头:“放心,现在那些彼此弹劾的奏章,在陛下案头都堆了老高,这件事,别人也无暇顾及了。”

张谆应了,就和秦清等人一起离开。榛子和眉姨娘送他们到门口,眉姨娘的手都在发抖,榛子淡淡一笑:“姨娘别担心,舅舅已经把这些事想到了。就算有个万一,我还能照顾你。”

眉姨娘努力把眼里的泪忍下去才对榛子道:“晓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世上的事,是说不清楚的,就算你想照顾我,可…”

“没有什么可是,姨娘,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舅舅。”那个男子,那个天神样的男子,眉姨娘想起已逝的夫主,泪就点点滴滴地掉下来,可想到榛子还怀着身孕,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就急忙转头把眼里的泪擦掉。

“谆哥哥他们已经走了吗?”秀儿的声音突然响起,榛子和眉姨娘转身,见秀儿跑的气喘吁吁的样子,榛子笑了:“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快些进屋坐下喝杯茶再说。”

秀儿摆手:“我是来告诉你们好消息的,今儿一大早,我刚打开门,就有个婆子走进来,那气度比起大户人家的主母也不差,往我身上瞧了瞧就道,那日我和夫人说的事,夫人已经准了,这官司,定赢。我想着赶紧跑过来告诉你们,好让谆哥哥安心,可谁知他们已经走了。”

夫人?榛子的眉皱起:“是什么样的夫人?”

“奉圣夫人。”秀儿说出这四个字让榛子吓了一大跳:“你没听错?你从哪里认得这位夫人的,要知道,她一句话,在这种事上,是比什么都管用。”

当今天子是个念旧情的人,不但封了乳母为奉圣夫人,还赐下宅邸,两个奶哥哥,也给了前程,虽只是虚职,可也足够让这家子荣华富贵一世了。廖家这样的案子,说起来是无伤大雅的,奉圣夫人站在榛子这边,再加上周太监,按察使收了银子也不敢往别人那里判。

秀儿快速解释了一下就道:“我就说好人有好报,榛子,若没有你这样的主意,我怎么会识得呢?虽然这位夫人以后都不会来,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眉姨娘已经激动地流泪下来:“好,好,这才是好事,让那些人再起坏心。”榛子脸上的笑反而很平静,现在,就等着看好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皇帝乳母都被封过奉圣夫人,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客氏了。

第101章 公堂

按察司门前,原被告两造正好碰见,廖十三老爷还是带着那个孩子,还记得柳三爷的吩咐,气势一定要摆足,对张谆他们理都不理。张谆在那默念着该说的话,但还是给廖十三老爷行了个礼,廖十三老爷自然是把头转到一边,不去看张谆。

那孩子瞪着眼瞧着张谆,满脸写着这是坏人,等自己做了家主,就要把张谆的差事给扔了,不,要像大伯说的,让张谆给自己来当小厮,伺候自己。到时就可以任打任骂。

按察使审理了几个案子,这才轮到廖家这桩案子。两造人等到齐,各自跪下后,按察使打个哈欠才开口:“廖某诉秦门杜氏不合占产一案,原告速说。”

廖十三老爷刚要上前,张谆已经道:“大人,这里有当日小人东家亲自写的遗嘱,指明廖家族人不贤,又是远枝,不够立为嗣子,这才把产业都交予杜氏掌管。”

廖老爷没遗嘱才怪,廖十三老爷并不因张谆这话而有一时半毫的慌张,而是开口道:“大人,素来不管国法家法,都只是儿子承袭,纵然上天不仁,没有儿子,近支宗派里面,也没有人可以承袭,方才让女儿继承家业。可尽管如此,也没有让外甥女继承的例。”

接着廖十三老爷又道:“虽死者为大,可这遗嘱也有乱命治命,这份遗嘱,把产业交由外甥女掌管,既不合国法,也不合家法,不过一纸乱命,既是乱命,自然就不能听从。”

张谆正要开口辩解,按察使早已打好腹稿,把手一挥就道:“廖某,你口口声声杜氏不过是外甥女?”这话问的稀奇,廖十三老爷道:“确实,族兄有一胞姐嫁于杜家,数年前亡故,这孩子,就是族姐所生。”

按察使又咳嗽一声:“那你可知道,当日你族兄把这孩子接到身边时,在户籍之上,已为养女身份。”养女?这个消息别说廖十三老爷不知道,连张谆都不晓得,若为养女,养女如女,榛子自然可以掌管廖家所有产业。

张谆欢喜,廖十三老爷的眼登时睁大:“这,没上过族谱,不算数的。”按察使哼了一声:“是你廖家的族法大,还是户籍为大。”这还用说?廖十三老爷的声音很小:“自然是户籍为大。可民间也有上了族谱才…”

按察使把惊堂木一拍就道:“你既然知道户籍为大,那你还争什么民间上了族谱才认?况且那族谱,谁家不是数年一修,万一这等不到修族谱人就死了,难道就认为这人没有孩子吗?廖家户籍之上,杜氏以外甥女的身份被廖某收养,同居已然九年。俗例,同居三年以上,则收养关系已成。那杜氏以养女身份得到廖家所有产业也是理所应当。”

廖十三老爷没想到这官说的这样干脆,忍了半日才道:“可是,这孩子,已经上过族谱,是族兄的嗣子。”按察使不耐烦地道:“但廖家户籍之上,并无这么一个养子,但你廖家既已上了族谱,那你回去和杜氏商量要给他些什么吧。本官事忙,哪有空料理这些上不上族谱的事,本官只知道,朝廷只认户籍。”

说着按察使提起笔,唰唰写起判词来,接着把那判词用印,吩咐书办贴出去,就拍下惊堂木:“退堂!”张谆欢喜无限,恭敬地给官儿行礼,廖十三老爷丧魂落魄,没想到这件事,竟在这里等着。衙役已经来赶他们:“快些出去吧,老爷都退堂了。”张谆应是,给衙役递上了几两银子,衙役掂了掂银子咧嘴一笑就去赶廖十三老爷,廖十三老爷只有把那已经吓木了的孩子扯在手里离开衙门。

张谆刚走出衙门,秦清就迎上前:“如何?”张谆哈哈大笑一声才道:“按察使大人真是明辨,说小姐和东家已同居九年,自是养女身份,东家遗嘱把家产留给小姐,那是合情合理的。”

竟还有这么一件事,秦清也很欢喜,让小厮赶紧回家去告诉榛子这个好消息,这里就拉住张谆:“走,我们去酒楼喝一杯去。你不知道,你们小姐有喜这些日子,闻不得酒味,我只好偷着喝酒,等喝完了在外面散完了才敢回家。”张谆不由哈哈大笑,和秦清往酒楼去。

张谆他们这边是欢欢喜喜,廖十三老爷心里却在转着别的念头,五千银子,已经被自己花了一千了,柳三爷要真逼自己还回去,那可怎么办?

那孩子见出了衙门,重新活泼起来,伸手去扯廖十三老爷的袖子:“大伯,我们已经上过了衙门,是不是去住大屋。大屋里好多漂亮东西。”廖十三老爷被这孩子扯了袖子,心里本就恼怒,不由把这孩子往地上一墩:“就是你不会说话,才让我们住不了大屋。”这孩子进京这些日子,被廖十三老爷哄的很好,此时见廖十三老爷变脸,不由眼睛一挤就哭起来,本以为廖十三老爷会来哄自己,谁知哭了半响也不见廖十三老爷来哄自己。不由把眼睁开,见廖十三老爷已经消失,登时害怕起来。

他是在村里到处跑的孩子,性子要野一些,猜着廖十三老爷只怕是不要自己了,也就不哭,仔细想着这回去的路。在那宅子也住了好几个月,廖十三老爷又时时带他出来玩,他还是记得路的,跑到旁边的摊子里问过了宅子那条街上的那座酒楼怎么走。这孩子就顺着路自己往回走,等走到大街上,他又记得路了,就散开脚步往那宅子跑去。

他虽人小腿短,也只比廖十三老爷晚到一会儿,拍门要人开门,小厮出来见了,眼都瞪大:“你不是自己淘气跑走了?老爷还说让我们等等去找你。”这孩子推开小厮就往屋里跑,廖十三老爷见人进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这孩子一头撞上,口里还在骂,不外就是些村话。

廖十三老爷把这孩子紧紧抓住,正要打他几下子,小厮就进来:“老爷,那个管事又来了。”这会儿官司打输的消息只怕全城都晓得了,廖十三老爷本想趁乱赶紧收拾东西,然后带着人悄悄离京。现在瞧来,这打算是做不到了。廖十三老爷不由闭眼叹息,真是龙游浅滩被虾戏,要是在自己家乡,有什么好怕的?

榛子宅子这时是笑语欢声,官司已经赢了,秦清和张谆上酒楼喝酒,榛子就把绿丫也请了来,三人坐在那说说笑笑。绿丫让秀儿说怎么认得奉圣夫人的,听秀儿说了一遍又一遍。秀儿都有些不耐了:“绿丫,你都问了这么多遍了。”

绿丫笑嘻嘻地道:“还想多问几遍呢,这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楚。要不是开了那么个铺子,也不会认得。而秀儿开这么个铺子,为的是柳家不许秀儿再做梳头的生意。这事情,竟是一扣一环。”

秀儿想着也笑了:“说的是呢,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认得这么个人,虽说她以后不再来了,可是阿弥陀佛,我还是要给她供个长生牌位。”

眉姨娘端上茶果,官司打赢她最开心,顺着这话就笑了:“我要说一句,你们也别笑话我。当初小姐刚和你们见面的时候,我心里还想着,这么几个人,怎么能帮忙,就算为了旧情,也未免太亲热了。现在我才敢大胆地说一句,这事啊,亏的你们,若不是有张掌柜在那帮着,只怕人心浮动的更厉害呢。”

榛子笑了:“官司虽然是赢了,可现在才刚开始呢,这些掌柜们,只怕还有别样心思。”绿丫把手放到榛子肚子上道:“你还怀着孩子呢,这些事就别想了。”

榛子拍拍绿丫的手:“什么别想了,就是为了孩子,我才要想的更多呢。再说,总要多动动脑,省的我平日闲着,没事可做。”几个人又笑了。丫鬟走进来道:“奶奶,廖家那位十三老爷,说要见您呢。”

见自己?这会儿来见自己,只怕是求和的,眉姨娘已经把脸沉下:“这样的人,早日赶出去才是,免得理了他们,他们又跟癞皮狗样地沾上了。”榛子的眉微微一皱就对眉姨娘道:“我晓得,可是有句说句,不管怎么说,他也姓廖,我有分寸的。”

说着榛子吩咐丫鬟请他进来,眉姨娘见榛子有主意,也就不再劝说。但还是怕榛子出事,和绿丫秀儿三人坐到厅上一起陪榛子见廖十三老爷。

廖十三老爷又被柳三爷恐吓一阵,柳三爷还要和他拿那五千银子。廖十三老爷也不是那样泼皮无赖,一吓就答应等后日就把银子凑齐。可别说那些银子已经被花用的不少,就算加上两次从廖老爷那里得来的银子也不够,更何况廖十三老爷压根就不想把银子拿出来。

思来想去,倒不如把这消息卖给榛子,好从她手里拿出些银子添补上。这才急急去求见榛子。在那等了一会儿,听到让自己进去,廖十三老爷把帽子扯了半边,衣衫也扯掉一个角,这才走进去。

见了榛子,不等说话廖十三老爷就扑倒在地大哭起来:“外甥女,你救救我,救救我!”这架势差点让眉姨娘笑出来。他怎么说也是自己娘的族人,榛子咳嗽一声:“十三老爷,请起来吧,我不过是一个要占了你廖家产业的外人,当不得你的礼。”

廖十三老爷当然知道榛子对自己没什么好言好语,哭着抬起头:“外甥女,我晓得我是糊涂油蒙了心,才想着和你打官司,可你也要知道,我是真为了七哥好。”

见榛子脸上闪过不屑,廖十三老爷又把话咽下去:“横竖现在你官司也赢了。可是外甥女你也要知道,我不过是个乡下人,如果没人在我面前撺掇,我怎么敢上京来打官司,外甥女,你可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撺掇我吗?”

“算来算去不就是那么几家,我没兴趣知道!”榛子冷冷地说,这一句立即让廖十三老爷的心开始往下沉,但无论如何,榛子这里,才是他最后的希望,不然的话,只怕才出京城,就被柳三爷寻人打死了。他抽泣着说:“外甥女,我晓得你恨我。也是,我做舅舅的,不但没照顾你,还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可是外甥女,这一切我都不知道,现在我才晓得,亲的总是亲的,那些外人,别看他们说的那么好听,其实只是想从你这里挖一块肉。”

廖十三老爷声音诚恳,简直要把心都挖出来给榛子,榛子却只但笑不语。这让廖十三老爷越发心急,如果榛子这里拿不到银子,那怎么去应付柳三爷?没有了银子,要怎么回乡?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廖十三老爷越想越伤心,方才还只是半真半假,这会儿就全真起来了:“外甥女,我晓得,我是被人骗了,你帮帮我,把银子给我凑上,不然的话,我就会死在这里。柳三爷,柳三爷说,我要是不还银子,不等到出京,他就寻人来打死我。还说我这样的外乡人,又和你闹翻了,绝没人管我。外甥女,别不瞧,你就瞧在当年你娘还活着的时候,也叫过我几声兄弟的份上吧。”

说着廖十三老爷大哭起来,这会儿是真的大哭,不带一丝掺假。眉姨娘总是女人心性,见廖十三老爷哭的这么伤心,眼不由往榛子那边瞧去。榛子等廖十三老爷哭完才冷冷地道:“你现在回去收拾东西,赶紧离开京城,我会让人送你回去,直到回到家乡,回到家乡,我想你也不会害怕了。”

让人送自己回去?那银子?榛子已经不想理他,柳三爷不是什么好人,能阴了他的银子就阴了他的银子,何必去想那些别的。说着榛子就要叫管家,廖十三老爷急忙问出来:“那柳家的银子?”

“那些银子,自然带走,当初他把这银子给你时候,为做的机密,定没有见证,你怕什么?拿走就是。你回去把东西收拾好了,明早就有人送你回去。你放心,虽然你们对不起我,可你方才有句话说的对,为了我娘活着的时候曾叫过你几声兄弟,我也不为难你。赶紧走吧,以后,休再要来京城。”

榛子话里的不耐廖十三老爷已经听出,但他还是不死心问道:“七哥就葬在这里,不回乡了?要知道家乡还有…”家乡还有什么,榛子当然晓得,她打断廖十三老爷的话:“等再过几年,我会回乡把外祖父母和我爹娘的坟都迁来。家乡,要有亲人在的地方才是家乡,而不是陌生人在的地方。”

迁走坟墓,那就代表再不回去,和廖家彻底决裂,廖十三老爷还是有些不死心:“可…”

“没有什么可是,十三老爷,廖家族内的所作所为,让人伤透了心,谁也不是傻子,要自己回乡受你们的欺负。明儿你回去,我会送一百两银子给你们做盘缠,等我回去迁坟时,廖十三老爷,愿你记得今日你说的话。若要阻拦,那时休要怪我。”

明明眼前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可廖十三老爷还是觉得身上一阵阵寒冷,管家已经走到厅前,请廖十三老爷离去,廖十三老爷转身离去。想到行囊里多出的那几千银子,这样算来,这趟京城也不算白来,只是那个孩子有些麻烦,到时把他带回去再给他爹娘就是,那所谓上族谱的话,本来也就是哄人的,算不得什么。

见廖十三老爷离开,眉姨娘才拍拍胸口:“阿弥陀佛,总算走了。以后这日子,也能清清静静过了。你不晓得,方才我还有些害怕,害怕他发怒。”榛子淡淡一笑:“姨娘,你年纪比绿丫和秀儿都要大呢,怎么比她们还害怕?”眉姨娘的脸不由一红:“我怎能和她们比呢?她们吃了那么些苦,早宠辱不惊了,我这辈子,除了在家那几年,剩下日子,都是在那后院里,这见识,总比不上她们。”

榛子抿唇一笑:“姨娘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眉姨娘的笑还是那样不好意思:“我,等再历练几年,也就好了。”绿丫和秀儿都笑起来,厨房已经送来晚饭,众人吃完晚饭说笑一会儿也就各自归家。

绿丫在等轿子的时候握住秀儿的手道:“你瞧,现在多好,秀儿,我现在好欢喜,欢喜的想大声歌唱。”

“我认得你这么些年,还从不晓得,你会唱小曲。”绿丫把秀儿的袖子扯一下:“就你笑话我,你忘了,我们那时候,有时候觉得熬不过去,就唱小曲,还编了骂张婶子的小曲呢。其实现在想起来,张婶子虽然不好,可也比…,要好多了。”

“我上几个月,在街上瞧见张婶子了,她还是那个样子,只是老了些,大概她这些年,也过的不错吧。”秀儿的话让绿丫转向她:“那,她,还有当初那个孩子呢?”

“她没认出我来,我瞧她脚步匆匆,想来是在什么酒楼帮忙,她手艺好,在酒楼也是合适的。那个孩子,如果活着的话也快十岁了。但我觉得不大可能活着。”小儿夭折常见,特别是这样又没奶喂着的小儿。

想到为了这个孩子,屈三爷也是费尽心机,屈三娘子谋划很久,可他们俩争抢这么些年,最后又落的什么呢?屈三爷死在恶狗口下,被丢在乱葬岗里。屈三娘子跟着别人跑了,也不知那个人待她如何,但这样因色而结合的,等到年老色衰,一切都会消失。绿丫感慨完,转头看向秀儿。

此时已经入春,秀儿鬓发薄如蝉翼,耳边的珍珠坠子在那轻轻摇摆,脸白如玉,身上的玉色衫子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秀儿就在这里,她并没消失,就算经过了那么多,她还是她。绿丫舒心地笑了,一切都已过去,未来会更美好,美好的就像此时向这边走来的张谆面上的笑容一样。

秀儿往旁边走了一步,对张谆道:“就这么几步路,还要来接,难道是怕我拐走了她?”张谆呵呵一笑才道:“话不是这么说,我是和姑爷一起回来,问过你们都在这里,就想着顺路来接。”

秀儿的轿子已经到了,秀儿上了轿才对绿丫笑着道:“得,赶紧回去吧,等得空了我们再在一起说话。”绿丫和她挥手道别,踏着落日余晖,秀儿掀起轿后的帘子,见张谆夫妻已经携手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秀儿不由一笑,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奇妙,能有今时今日的境遇,已经足够了。至于别的,不去强求。

廖十三老爷听了榛子的话,回家后就把行李急急收拾起来,把那两个雇来的粗使婆子也打发了,因着有了几日恩爱,工钱出外,还多给了两人一样首饰做谢礼。害怕柳三爷晓得,连房东都没去寻,放在那的一个押月也没要。收拾好了行李,差不多是三更时分,廖十三老爷瞧着这些行李,眼巴巴地等着天亮,好溜之大吉。

五更时分有人敲门,廖十三老爷让小厮先过去瞧瞧,问过来人,晓得是榛子派来的人。廖十三老爷还怕这些人骗自己,直到这些人拿出有榛字印的条子,廖十三老爷这才安心,见他们已经雇好了车,也就把行李放在车上,带好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天色大亮时,柳三爷安排的人这才过来,瞧见大门大开,急忙窜进去见里面人去屋空,晓得不好。急忙回去告诉柳三爷。

柳三爷那日和柳三奶奶吵架,要把柳三奶奶关进柴房的事岳父母已经晓得,岳父母带了舅子上门要和柳三爷理论,柳三爷差点被舅子把帽子扯掉,这边还没绊清楚,听的来人说廖十三老爷走了。也就把岳父母撂在那里,急匆匆往那宅子赶。

房东也晓得房客走了,好在这是先收房租后租的,不但多捞了半个月房钱还有一个押月呢,兴高采烈让人在门口贴吉屋招租的招贴。瞧见柳三爷带人过来,还以为这是来租房子的,等知道是来问先头那个房客的,立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道:“他又没欠我房租,我哪晓得人去了哪里?还要请您往别处站下,免得人瞧不见我这租房子的招贴。”

柳三爷此时也没空和这房东争执,立即又寻来人让他们顺着大路追出去,务必要寻到廖十三老爷,把人给自己带回来。那些人听了也就往城外追,追了差不多三十里地,回来报信,说没追到廖十三老爷。

柳三爷得到回报,气的眼都差不多直了,不但没追回人,又额外多出了赏银。此时他已经知道廖十三老爷去见过榛子,情知这是榛子安排廖十三老爷走的。

“杜氏,我和你誓不两立。”柳三爷口里骂着,把茶杯生生一捏,这回是真把茶杯给捏碎了,见到血出,柳三爷大叫起来,倒吓的丫鬟们赶紧寻药的寻药,禀告柳太太的禀告柳太太,忙成一团,却没人敢安慰柳三爷一句。

等柳太太赶来,见儿子面上这样灰败,想起自己兄弟也不管自己这事,眼泪不由吧嗒往下流。柳三爷倒笑了:“娘,事情还没结束呢,您别担心。”杜氏,你我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同居在古代就是共同居住的意思,没有现代这个意思。

榛子这个官司,要是打榛子输也是可以的,毕竟古代是完全的人治社会。这个官司,排除人为干扰的话,打两输是最常见的,也就是判定绝户,廖家产业收归官方。现在这个结果,这个理由,完全是人为干扰的。

好,言归正传,这个文到现在第二部结束,第三部开始,就是他们几个完全成长后的故事了。谢谢大家。

第102章 一年

下了一阵小雪珠,接着那雪开始变大。()绿丫把手探出看了看那雪,对小柳条道:“今年冬天只怕冷,那舍出去的一百斤米,给了没有?”

小柳条点头:“已经给了,那寺里的师傅还说,奶奶心肠好,这以后,定是富贵人。”绿丫觉得手已经有些冻了,把手缩回来笑道:“什么富贵人,不过是有力量就做好事罢了。要像榛子,那才不一样呢。前儿不是还说,她拿了一千件棉袄出去给那些老人。更别提这施米架桥这些事。”

小柳条给绿丫倒了杯热茶:“我前儿去给米的时候,师傅还说,全城都晓得秦家三奶奶是个善心人,还说这样的善心人,才能一胎就得了儿子。还说那些人都在念佛,保佑老爷来生托生到大富大贵的人家。”

两人说着闲话,绿丫的眉倒微微皱了皱,又要过年了,这一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榛子在九月生了个儿子,虽然闺女也好,但榛子瞧见是个儿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出来,京城里的流言一直都没断过,不外就是说榛子为人狠毒,忝着脸要廖家的钱财,准定生不出儿子来。现在榛子生下儿子,无异堵住那些人的嘴。

这背后放流言的人是谁不用想都能知道,柳三爷原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吃了那么大的亏,不放流言就不是他了。今年榛子有孕在身,生下孩子总要还调养,等明年,柳家就瞧好吧。绿丫收起思绪,刚要让小柳条出去问问把小全哥接回来没有,就听到外头传来小全哥的笑声:“爹爹,骑大马,再骑一回。”

绿丫把帘子掀起瞧着被张谆高高架在肩上的小全哥:“你们父子这是做什么呢?你儿子年纪小,你也小不成?”张谆哎呀一声把儿子放下来,在手里悠了悠才把他往地上一放:“瞧,我就说你娘不高兴了。”

小全哥笑的咯咯的,容儿也从屋里跑出来:“爹爹,我也要骑。”这两孩子,小时候还好,越大越不省心。绿丫一把把女儿给拉回来:“穿这么个小袄就往外跑,也不怕冷。”容儿挣脱开绿丫的手就跑向张谆:“爹爹,爹爹,骑大马。”

张谆把女儿抱起:“好 ,骑大马。”绿丫伸手往丈夫身上拍了几下:“就你把他们两给惯坏的,这一身的雪呢,赶紧进屋,不然都冻上了,全病了我可不伺候。”

容儿想说不冷,可张嘴先打了个喷嚏。张谆进了屋,绿丫把容儿抱下来交给小柳条,让她把小全哥和容儿身上的雪都打掉,给他们换上暖和衣衫。自己拿着掸帚扫着张谆身上的雪,扫完了让张谆把衣衫脱下来,换上外衫让小柳条把衣衫都收拾出去用火烘,嘴里抱怨不迭。

张谆笑嘻嘻地听着妻子的抱怨,坐在火盆边把手往火上烘烘拿着热茶这才开口:“我今儿高兴,正好路过学堂就去接儿子,小孩子都喜欢下雪,陪他们玩玩也平常,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次,你就别抱怨了。”

小全哥和容儿都围在爹的身边,听爹这样说就齐齐点头:“平常事,娘,你就别抱怨了!”绿丫上前一人给了一个爆栗才道:“全是你们爹把你们惯坏的,我再不管严些,你们一个个早上房了。”

小全哥笑嘻嘻地说:“秀姨也不管锦儿妹妹,可锦儿妹妹还是那么乖。”容儿也在一边点头,这一搭一合的,还真是配合默契。绿丫又是恼又是笑,想了想才道:“那你们就更要乖,不然的话,娘就不带你们去见锦儿了,还有你们玉姐姐。”

这可不成,容儿首先嚷出来:“玉姐姐答应给我做荷包呢。”小全哥也嚷:“柱子要和我去放炮呢。”一个塞一个的淘气,绿丫又往两孩子屁股上各打了一巴掌,让小全哥教妹妹写字。这事小全哥喜欢,可以鄙视妹妹没自己聪明,立即带着妹妹趴到旁边的桌子上两兄妹就在那写起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