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耳根清净了,绿丫拿过针线继续坐着才问张谆:“你今儿欢喜什么?是不是过年了,要放分红了?”年年分红都有,现在多挣一千还是两千银子,对张谆来说,不是那么太在意了。听妻子这样说就道:“这分红虽是大事,但我们家也不等这些银子过年。我高兴的是,广州那边外洋来的货,从八月在铺子里开始卖,生意颇好,如果这条路走的成,那以后,就再不用担心了。”

放弃原有的生意重新寻一条路子,谈何容易,廖老爷生前用了两三年的功夫来进行布置,到他去世时候,也不过是刚刚有点小规模。而这条路如果不成,那廖家就是个正经的空壳子。绿丫不由长舒一口气:“阿弥陀佛,总算这样了。我一直在担心…”

张谆拍拍妻子的手,示意她不要太过担心才道:“这一年里,你在朱婶子那里的银子,共有多少?”绿丫心里算了算:“我们一家子,虽然人比原来多,但一年花销五百银子已经足够了。我又不攒私房银子,朱婶子那里,现在总共有两千五百两,她昨儿还和我说,今年生意好,分红能有四百两,我想着,索性把这些分红也放进去,再添上一百,凑个整数,三千两。”

张谆点头:“这就对了,朱婶子这边的绸缎生意做的越发大了,只怕有…”张谆又算了算,沉吟一下才道:“只怕比朱叔父临走时候多了四五倍。”

这个数字吓了绿丫一跳:“多了四五倍,那就是近十万了,那朱家现在也是大商家了。当初你没答应娶朱小姐,现在好了,放走这么多银子!”张谆打妻子手一下:“多久前的事你还拿出来说?我们现在这样,丰衣足食已经够了,银子多用少用还不是一样?”

绿丫故意装作不信:“真的?”张谆就差举手对老天发誓了,绿丫才道:“逗你呢,只是原来这一份,朱二爷还来啰涅,现在这产业更多,朱二爷要知道了,还不晓得会怎样?”

张谆并不把朱二爷放在眼里:“那边是朱大爷当家,朱大爷是个精明人,就算朱二爷知道了,也不会放他再来闹。真惹朱太太怒了,一年少了那么多进项呢。”绿丫摇头:“瞧瞧,你现在可是正经商人了,一口一个银子啊,算计啊。”

“可我没有忘,人还有良心,至于别的时候,当然是银子啊算计啊。”绿丫又笑了,两人讲些别的闲话。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柳三爷也在盘账,眼瞪着对面的大掌柜:“这些帐没问题吧?今年的利息,怎么比去年少了整整三成?”少了三成就是近两万银子。这可不是少数,大掌柜已经道:“三爷,这帐我盘了好几遍了,确实没问题。今年我们虽说又多了两家绸缎庄,可开销也大了。还有虽然做了宫里的生意,但宫里的生意,历来都是赔本的。别的地方,又销不掉那么多的绸缎,利息这才少了。而且廖家现在虽然被我们打压的铺子少了,但朱家趁机起来了。我算着,朱家现在的生意,比原先好了几倍。”

朱家,当年朱家可还是要仰自家鼻息过日子的,柳三爷又瞧了瞧帐,这才把帐收了:“朱家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的…”柳三爷可不肯承认别人比自己强,后面的话并没说下去,大掌柜笑一笑:“朱太太虽是女人,却也能干,再加上朱大爷,他们联手的话,还真是…”

“朱大爷不是嫡出吗?我才不信,他会这样心无芥蒂地和朱太太来往。”柳三爷打断大掌柜的话。

“朱大爷的确是嫡出,可这是做生意,人脉银子都要,这些都握在朱太太手里,朱大爷要来往也平常。”一口一个平常把柳三爷说的越发恼怒,手又握紧茶杯:“朱大爷想来也回家过年去了,等他过年回来,我要见他。”大掌柜应是:“这帐,三爷还是交给老爷?”

不提这个柳三爷还不觉得头疼,一提这个柳三爷就头疼了,足足少了三成利息,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只怕又要挨父亲的一场训了。可还是要去,柳三爷只点一点头,大掌柜明白,也就退出去。

“孽障,混帐东西,少了三成,你的能干到底在哪里?”账本送上去,柳老爷自然发了一场脾气。柳三爷恭敬垂手站在那里,把大掌柜说的话又原样说了一回。柳老爷更加气恼,把账本一摔:“这些话哄别人算了,哄我,你当你老子从没做过生意吗?再给你一个季度,若再不好转,就别来我面前。老子现生一个儿子养大了,也比你们三个好。”

这话让柳三爷的眼里闪出一丝恼怒,但这恼怒很快消失,不由瞧向正在哄柳老爷的姨娘,厨房那些人是怎么做的?让他们悄悄地在父亲和姨娘的饮食里添些阴寒的,能让人绝欲的东西,怎么到现在两三年了都半点不起效?前头那个姨娘竟然还大肚子过,想了许多办法,才让那肚子消了。现在老爹又娶一个,也不晓得他哪来这么大精神?

柳三爷心里想着,面上依旧恭敬,又听了几句骂也就退出来,瞧着那越来越大的雪,柳三爷脸上神色越来越阴郁,自己定不会就此被打倒,一定能想出办法的。等朱大爷回来了,要寻他好好说说,毕竟论起人脉和银子,当然是自己这里多。

“吆,秀儿,我这才两天没见你,怎么这打扮的越发好了,不说的话,我还认不出呢。”过年总要各处去拜年,兰花带了孩子往榛子这边拜年,一进上房就瞧见秀儿,仔细瞧过了就打趣起来。

“兰花姐连你也来笑话我,这还是锦儿的主意,说这样好看。也不晓得她小小人儿,怎么晓得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硬要我戴这支簪子。”秀儿靠在熏笼旁边,怀里抱着榛子的儿子的在逗弄,笑眯眯地说。

“锦儿也来了,怎么不见她?”兰花让玉儿柱子两个去给榛子秀儿绿丫挨个磕头拜年,都得了装金银锞子的荷包,磕完头兰花才笑着问锦儿在哪。

榛子往旁边指:“绿丫嫌孩子们吵的头疼,让丫鬟带着他们在旁边玩呢。我想啊,要不要把他们也叫出来,给兰花姐你磕头拜年,好收份拜年钱。”

“要,当然要得!”兰花说着,玉儿就把一个小包袱拿出来:“这是我做的荷包呢,娘说,拜年的时候带上,装上几个新制大钱,又好看又喜庆。”

“你是来显摆你做的荷包吧?”绿丫把玉儿搂在怀里笑吟吟地说。玉儿今年已经八岁,生的眉目如画肌肤如雪,过年又穿了一身新衣衫,任谁也瞧不出她不过是个衙役的女儿。被绿丫搂在怀里玉儿就道:“舅母,你和两个姨姨,还有娘,做的荷包都没我做的好看。”

秀儿乐的把玉儿从绿丫怀里拉过来搂在自己怀里:“瞧这小嘴伶俐的,你娘可不这样,也不晓得和谁学的?”玉儿的眼瞪大一些:“当然是和姨姨们学的,秀姨,您可是这出了名的嘴皮子利索,我也要学你,等十三四岁时,去你铺子里给自己挣嫁妆去!”

兰花打女儿一下:“这都胡说八道什么?还要给你自己挣嫁妆,你的嫁妆,我和你爹能挣。你啊,就好好地在家帮我们。”玉儿皱皱小鼻子,榛子笑了:“嫌你娘给你挣的嫁妆不够多啊,姨姨给你。”

“这可不成,把她惯坏了,总也要晓得稼穑艰难,不然这没了银子就要和别人去要,可不成。”兰花阻止玉儿说出的谢,让她带了柱子去和锦儿她们玩去,这边就和榛子道:“晓得你疼孩子,可我仔细琢磨过了,这孩子,好日子要能过,坏日子也要能过。如果只能过好日子,等遇到难处了,就只会哭,这可不成。”

“兰花姐也和原来不一样了,能讲这些道理了。”榛子被反驳并不以为忤,依旧笑着说。兰花的脸不由一红就道:“我现在当娘了,和原来可不一样,况且都说玉儿有福气,以后只怕能做秀才娘子,我就想着,这要做秀才娘子的人,可不能像我这样,就去请教学堂里先生的娘子,听她说了许多道理,还有玉儿和柱子学着的书,我有空了也翻翻瞧瞧。总不能还一个大字不识。”

秀儿和绿丫也笑了,几个人坐在屋里,说着闲话,瞧着外面的天,春来了,很多事情都该开始了。

初五铺子就开门,循例这日榛子也要往各铺子走走,给伙计们发开年的赏封,讨个吉利。沈大掌柜辞工以后,榛子并没指定新的大掌柜,只是在去年年底分红时候,让张谆多拿了一成分红,却也没说让张谆顶替大掌柜。张谆也不着急,就像和绿丫说的一样,这银子,多一千少一千也就那么过,过日子,要紧的是踏踏实实的,而不是想东想西。

陪着榛子到各铺子都去过,榛子自回家去,张谆也打算回家,还没出门小裘掌柜就走过来,笑嘻嘻地道:“二掌柜,今儿啊,既是新年头一日开张,不如我们去酒楼喝一杯去。”

小裘掌柜这一年来,和张谆相处的也很好,张谆不由笑了:“这才初五,也不晓得有没有酒楼开张呢。”小裘掌柜嗨了一声:“亏的我们这没有开酒楼呢,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年年都有人因为来不及赶回去过年在这京城留住的,总有小饭铺开张,不然的话,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既然如此,张谆也就跟小裘掌柜来到街上,虽然初五这日不少铺子卸下门板,但市面上还是没那么热闹,走了三家酒楼才遇到一家开张的,却也是门庭冷落,连伙计都没几个。

小裘掌柜拉着张谆进到包厢,伙计先送上两碟小菜,一壶酒,小裘掌柜点了菜让伙计快着点上,这才倒了杯酒给张谆:“来,来,原本想去你家拜年的,可又不想抢这个热闹,今儿啊,也算拜年了。”

张谆喝了一口就把酒杯放下:“我量浅,你素来晓得的。今儿啊,你寻我有什么话说?”小裘掌柜刚要开口,伙计已经端着四个热菜进来,小裘掌柜等伙计把菜放下才道:“过年人少,菜倒上的挺快。我和你说,我没去你家拜年,就在乡下陪我爹呢。结果从一个小厮嘴里听说了一件事,想了想这件事总不好直接告诉东家,毕竟小厮说的,也不晓得真假。就先来和你商量。”

张谆哦了一声就放下筷子,小裘掌柜压低嗓子道:“我家这个小厮,他哥哥是在沈家的,就是沈大掌柜家。过年不是人人都要回去吗?他哥哥和小厮就说起闲话。说沈大掌柜原先和柳家过从甚密,柳三爷还来沈家吵过,只是因为来的机密,所以没人知道罢了。”

张谆的眉微微一皱就道:“沈大掌柜已经辞了工,他儿子现在也不过就是个普通掌柜,就算…”小裘掌柜哧地一声笑出来:“就晓得你年轻,以为不做大掌柜了就一了百了,不一样的。虽然去年赚的银子也不少。可是我们的绸缎生意,是越来越小了。关张的绸缎庄,已经关了三家。这里面,要没有沈家的通风报信,我是不信的。”

这要转做外洋来的货品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知道的都是守口如瓶的。即便八月里把外洋来的货品放在铺子里卖,打的理由也不过是近来绸缎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货品放在铺子里试着卖卖。张谆当然也不会告诉小裘掌柜,但这时小裘掌柜的话和榛子说过的,还有廖老爷生前说过的话,全部加在一起。张谆恍然,这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用被柳家挤压的方式退出绸缎生意,再开辟一条新路子,然后还借此来挑出跟随的人中有异心的,一步步都在廖老爷计划之中。廖老爷,这个前东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把人心算的一点都不误。

还能让如狐一样的沈大掌柜自以为得计,张谆垂下眼不让小裘掌柜瞧见自己眼里的惊讶,接着抬头笑道:“这事,还要劳烦小裘掌柜你多多打听,只是没打听的确实,还是不能告诉东家。”

小裘掌柜见张谆信了,这才松口气:“就是这句话,说句不爱听的,沈大掌柜跟了东家十来年,那银子也赚够了,现在儿子在这边,一年也有四五百两呢。他还不足,要说多赚些银子也是常态,可这竟然勾结外人想把东家的生意都给毁了,实在是…”

见小裘掌柜这一番表白的话,张谆淡淡一笑:“总不过一个利字。都是跟了东家那么些年的人了,觉得现在的东家该继续重用他们才是,谁知东家倒接了他辞工的话。”

小裘掌柜摇头:“这么想,你也太瞧不起沈大掌柜了,我瞧他那架势,可不是想被重用,而是要被东家当太上皇供着呢。说起来也是,东家毕竟是个女人,总有人想欺负。这一年东家又不闻不问,萧规曹随的样子,我这心里,可不得劲。”

张谆不由哈哈笑两声:“我晓得,你是想像原先一样,还是往宫里送绸缎,可是姑爷是做官的,若是和宫里的公公们过往甚密,对官声也不好。至于要像当初一样,可是也没有合适的人。”

这京中官家,光靠俸禄过日子的,十成里连一成都没有,都要靠别的生理。除了田庄之外,开铺子做生意的也很多,不过都不打自己家的名头,而是找个人出面,也有像王夫人一样,和廖老爷彼此合作,宾主相得的。像榛子这样,明明白白用自己的名头在外做生意的,只有一例。不过因榛子情况特殊,也只有人背后议论几句,说不了她别的。

小裘掌柜当然明白张谆的意思,唔了一声就道:“除此也是这摊子太大,不过我听说…”说着小裘掌柜就摇头,这也不过是传言,传言沈大掌柜当初想利用廖老爷去世,榛子接上的时候,去通王夫人的关节,要把廖老爷掌管的那些都接过来。这是明明白白的霸产,如果王夫人答应了,廖老爷失去了最大的支柱,只怕榛子不能顺利接掌廖家。

不过小裘掌柜觉得,沈大掌柜还没有这么大胆,这样真的做成功的话,只怕在京城也存身不住,只能变产离京。再说如果传言是实,那榛子能容下小沈继续做事才是怪事。因此小裘掌柜并没说出来,只把它当传言,又倒了杯酒,和张谆喝起来。

绿丫听的张谆今儿在外喝酒,让厨房收拾晚饭端上来,正在吃的时候,朱家那边来了个丫鬟,笑着对绿丫道:“张奶奶,我们太太请您过去说话呢。”这都晚饭时候,天都快黑了,什么样的大事要自己过去说话?绿丫心里疑惑,扒了几口饭,倒杯茶漱漱口,就往朱家来。

朱太太的气色是越来越好,见了绿丫就道:“这会儿是晚饭时候呢,倒是我的不是。只是这话极要紧,要人传话我也不放心。”说着朱太太眼一示意,下人们都退去。朱太太这才道:“大爷不是回家过年去了,二月初才会回来,那边的下人都是我安排过去的,今儿过来回我,说这两日,都有人过来寻他,打听大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29号,明儿就过年了啊。

第103章 圈套

绿丫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有什么事,说起来,这男人没几个可信的,只怕是大爷在外有什么相好,这大爷回去过年,又没留下足够银子,才来寻呢。”朱太太打绿丫手一下:“你当我是没见识的吗?要是平常人,我也不会来寻你。那下人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今儿突然想起,觉得有些眼熟,才想起这是柳家的下人。”

柳家下人打听朱大爷什么时候回来,绿丫略微一迟疑就道:“婶子,我听你侄女婿说,你家现在的生意涨了好几倍。”这不是什么秘密,朱太太点头:“这也是要靠你们那边的帮衬。再加上大爷是个精明人,柳家和你们家的恩怨我也晓得的,只怕柳家想来拉我家来对付。”

算起来那边还是亲戚呢,绿丫忍不住往外瞧一眼才压低声音道:“那边,总是妹夫的亲姨妈。”

朱太太鼻子里哼出一声,接着就道:“我也不瞒你,柳家那边,当初柳太太待你妹夫其实有些不好。不过呢,总算是把你妹夫养大了,也只能记恩不能记仇。可这两年,因了生意上的事,柳太太对你妹夫那是着实的不客气。你妹夫在外受了气,也只敢回来和你妹妹抱怨。我还是偶尔听到了,心里不由有些气。这做生意,总也要有个得法不得法,店开在大街上,总不能客人上门双手把他推出去,要他到别家去吧?原本呢我想着,能和柳家多合作总是好的,多条朋友多个路。更何况还是亲戚。可是这么些年下来,我瞧清楚了。”

朱太太这一番抱怨下来,内情如何绿丫还不晓得吗?忙安慰朱太太道:“这事,也要等大爷回来才晓得真假,只是…”朱太太鼻子里又哼出一声:“只是什么?绿丫,我是分得清好坏的人,你放心,柳家再花言巧语,也不会往那边去。”

绿丫忙道:“这做生意的事,我也不大清楚,只能帮您去给那边透个信。只是妹夫会不会顾忌,总是亲亲的姨妈。”对自己女婿,朱太太还是明白的,急忙打包票:“都这么些年了,你妹夫是个什么脾气我是清楚的,况且他和你妹妹一心一意过日子。到时真出了什么,能助些银子就助些银子,甚至帮忙安置也没什么问题,也算尽了这份心。”

吴二爷能这样想就太好了,绿丫又和朱太太说了几句闲话也就告辞。等绿丫一告辞,朱小姐就从门里转出来:“娘,柳家那边,姐姐说的对,总是亲姨妈。”朱太太招手让女儿坐到自己身边,伸手就戳到她额头上:“你还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怎么还不如绿丫这么个人?柳家那边,若真好,自然是选柳家不选杜小姐那边。可这些几年你还没瞧出来?那边啊,是看不起姑爷的,四时八节你送过去的礼,收是收了,可有一句好话没有?甚至吃春酒的时候,那边也没多少好话。这也就罢了,总是隔了几重肚皮的。可是这两年我们生意好,柳家生意不好,柳太太对姑爷是什么嘴脸?就差当面骂出了。我瞧着,再有那么几年,这柳家的生意迟早倒了,到时他们卷帐回去,你去送上几百银子当做盘缠,也算尽了姑爷在他家住的那些年的心了。”

朱小姐被自己娘说的面一红就又道:“可这样做,会不会被骂白眼狼,白白养活了那么多年…”养活?朱太太这会儿是真的冷笑了:“我去打听过,你公公婆婆没了的时候,还是有万把银子的,这趟丧事一办下来,怎么就剩了一个光身人了?我瞧着,只怕是姑爷的舅舅和柳太太联手办丧事的时候,把这些银子吞了,总要给个交代,也就把人收留在家里养活,免得被人说孤儿无人收留。这种切猫尾拌猫饭的事,他家做得,难道别人就打听不出来?”

朱小姐啊了一声就道:“还有这么回事?”朱太太拍拍女儿的手,忍不住道:“亏的昭儿不随你,要随了你,我这真是闭眼都不安心。”朱小姐有些撒娇地道:“娘,女儿这也是福气好,有你和爹疼,现在又有姑爷疼,等以后,昭儿长大,掌了家,我就更轻松了。”

朱太太忍不住把女儿抱在怀里:“是啊,你最有福气了。”朱小姐又一笑,既然什么事都有娘安排好了,那自己也就听说。朱太太唇边的笑意渐渐加大,自己女婿未必不明白当初柳太太那边做的事,只是怎么说也养了那么些年,有些事不好说出口,也不好做罢了。这有什么,自己可以做,自己说。

柳三爷既然想从朱大爷这边做文章,自然把朱家那边的情况给打听的清清楚楚,听的朱二爷曾来闹过事,这更让柳三爷欢喜,只恨来闹事的不是朱大爷,还要自己多麻烦些,但不管怎样,对拉拢朱大爷又有了几分把握。

转眼进了二月,朱大爷从家乡回来,这回却不是独自一个来的,朱二爷还跟了来。原来朱二爷这几年在家乡,打着奉养母亲的名头,却是喝酒赌钱无所不为。朱老爷虽分了他不少银子,但哪耐得住他这样花?眼看着现银子花完,就要动起田庄铺子。亏得朱二奶奶还算有几分见识,这银子花光了还可以挣,那些田庄铺子要没了,一家子也只有去喝西北风了。

因此趁某日朱二爷出门不在家,朱二奶奶收拾起细软田契,带了孩子却没回自己娘家,而是去寻自己婆婆,见了婆婆对着婆婆又哭又求,说起朱二爷的这些荒唐事,又求婆婆把这些细软田契都收好,免得朱二爷回来寻到,把这些都给卖了。

这一下朱太太可是气的不小,又见孙儿们穿的,明显没有大房这边的好。忍不住滴下泪来,让朱大奶奶寻出好衣衫给孙儿们通身换过,又安慰住儿媳妇让她耐心等待。等朱二爷赌输了回家,要寻金银细软去抵时,却什么都没有,还当朱二奶奶卷包跑了,这些东西,也有上万银子,还要指望着拿来翻本。急急去寻自己娘要娘去把朱二奶奶给寻回来。

谁知方才进门,就被母亲几个巴掌打在脸上,接着哭了又哭骂了又骂,骂他不成人,爹老子在外头辛苦赚的钱,他不上几年就败光了。一两银子一两银子赚回来的,他只用了那么几年就败掉。

朱二爷再笨也晓得自己媳妇来寻娘告状,满口狡辩,越发引起朱太太的暴躁,让管家把他锁起来,不给饭吃,饿上几日再说。朱二爷开头还又求娘又骂媳妇,等饿了一天,他这样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人,哪能经得起这样的饿,也就开始转了口。足足饿了他两日,朱太太才把儿子放出,又掰着口细说了几遍,让他不许出门,出门就打断他的腿。

朱二爷经了这么一场,日夜出入都有人死死瞧着,连朱二奶奶都不敢去骂一句。朱太太还怕他不收心,又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个娇俏的丫头专门来伺候他。朱二爷日逐和这丫头滚了些日子,渐渐又觉得无趣起来,想出去快活。可是现在全家大小的用度都是自己的娘亲自送到朱二奶奶手上,别说拿出去赌钱的银子,就算是丫头和自己撒娇要首饰,都要厚着脸皮去求朱二奶奶,朱二奶奶心情好了,还能赏丫头几样首饰,心情不好了,那就是不管不顾劈头盖脸骂一顿。

朱二爷在家虽有人陪伴,可就似坐牢似的,好容易挨到年底,见兄长回来,计上心头,何不跟哥哥出门?打着做生意的名头,到时出外快活些日子,横竖哥哥又不是爹,也不能十分管自己。主意一打定就去求自己的娘,朱太太原本不放心,可禁不住儿子软磨硬泡,再说朱家本就是做生意起家的,长子虽能干,可现已分家,也贴补不了次子多少。要他出去经些风雨,受些苦楚,说不定还能发起家来,这也不错。

于是朱太太亲自去和朱大爷说了,朱大爷听的弟弟要跟自己去做生意,倒愣住了,婉转拒绝,当不得朱二爷在那赌咒发誓,又说出去后定要听哥哥的,绝不乱来。朱大爷也就却不过弟弟的意思,把弟弟带在身边。

朱二奶奶听的丈夫要去做生意,仔细想了想也好,免得他在家里,总有人想来勾他的心,也免得瞧见丫头和他亲亲热热,戳自己的眼。况且这次出门,不但路费不用自己家出,连做生意的本也是婆婆拿出,也就收拾行李送丈夫出门。

朱二爷行囊里多出了娘给的一千两银子本钱,心里十分欢喜,刚出来第一日就忍不住了,但这是在路上,况且哥哥又眼见,总要等到了京城再说。因此虽装模作样买了些货物,每到一处却不像朱大爷一样到处去查看这有什么货好顺路贩了,也不去拜访那些路上的客商,总是催着朱大爷作速赶路。

行了二十多日,瞧见京城城墙,朱二爷欢喜无限,恨不得立即就去寻个赌钱的地,让自己好好地过瘾。但碍于哥哥在身边,也不敢露出欢喜劲儿。到了下处安置了,又被朱大爷拖着去见了朱太太,朱二爷十分不喜,可也要在那耐着性子听朱大爷和朱太太攀谈一番,见过吴二爷,又见了那几个外甥,吃过了饭好歹从朱家出来。

朱二爷就想寻个法子开溜,还在想法子呢,朱大爷瞧见张谆,忙停下脚步和张谆打招呼,正待介绍自己弟弟,谁知不见自己弟弟。朱大爷的眉不由皱起:“也不知他往哪里去了。”

“令弟只怕不耐听我们说话,自己先回去了。朱兄今年的生意做的颇好,我瞧着,只怕再过些日子,就能把生意做进宫里了。”朱大爷听了这话,这喜意是止不住的,接着就道:“全仗张兄帮衬,只是那老爷爷,我们都想见他,可没有能见的机会。”张谆笑着道:“总有机会的,这会儿也晚了,我先回家了。”

两人说声告辞也就各自分开,张谆回家把遇到朱家兄弟的事说了,绿丫就道:“朱二爷这人,和朱大爷总是不一样的。也不晓得这回进京,会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张谆打个哈欠:“理他呢,横竖有朱大爷。今儿喝了两杯酒,就不和孩子们玩了,免得小全哥有样学样。”

绿丫瞟自己丈夫一眼:“既然晓得喝了酒,还不快些去睡。以后这应酬啊,能免就免。”张谆应了,往床上一躺已经睡着,绿丫拿起针线继续做起来,这日子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平静。

朱大爷回到下处,不见自己弟弟回来,问过下人,晓得他并没回来,难道说他初到京一日,就去逛去了?想到娘的叮嘱,朱大爷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那转了数次,等到快要开夜禁的时候,朱二爷总算一歪一倒地回来。闻到弟弟身上的酒味,朱大爷就怒了:“你这是去哪了?这到京才头一日,就喝的醉成这样。”

朱二爷打个哈欠:“遇到个朋友,说了几句就约去他家喝酒了。哥哥,我先睡了。”朱大爷越发气了:“还遇到朋友,你一直在家乡,哪有什么朋友。”

朱二爷瞧着哥哥,转转脖子道:“哥哥,我是没有你能干,不常出家乡,可我也是出过门来过京城的,难道不许我在京城认识人?”说着朱二爷就把朱大爷推开,歪歪倒倒往自己房里去了。朱大爷在那转了几圈才吩咐管家:“他要再这样,不许让人去伺候,还有,告诉账房,不许给他支钱。”

管家连连应是,朱大爷打定了主意才歇下,横竖晓得朱二爷带了多少银子什么货物来的,千把两银子的事,他败光了也就把他送回家去,到时再把这银子补给自己娘就好。

“好,好,好!”听的朱家两弟兄并不和睦,朱二爷还喜好喝酒赌钱,柳三爷连说三个好字。倒是报信的人有些忧心忡忡地道:“三爷,可是朱家已经分家了,再说…”

柳三爷横这人一眼:“分家了怕什么?他们信朱,是一家子。再说了,难道你们不想发财?这样的蘸水,你们几年才能遇到一回?这回赚的银子,我一分都不沾,全给你们。”这人听的柳三爷的话,用手摸摸下巴的胡子就道:“果然还是三爷聪慧,那我也就回去安排。”

柳三爷点头,见这人离开,柳三爷这才把杯中酒喝干,把那么个没见过花花世界的人送到京城,朱大爷可还真是放心。

朱二爷本就撒了谎,那日他悄悄离开,在巷口撞到了人,原本想开口骂,谁知这人先道歉,接着袖子里带出骰子来,这赌徒见了骰子,就跟苍蝇见了血一样,急忙把人拉住,说了几句,两人就亲亲热热,先去一个地方吃了三杯,然后就开起场来。

朱二爷这回的手气极好,赢了总有十两银子,想着哥哥厉害,也就匆匆回家。此后早出晚归,早已和那人成了莫逆,这样行走的人,哪有什么正经名姓,不过叫个李四罢了。这日朱二爷见天色已晚又要走,李四就道:“还是不是朋友了?回回赢了钱就走,你是专门来赢我们钱的。”

李四一开口,王二麻子也就接上:“朱兄弟,你这可不厚道,这赢了我们也有四五十两银子了,见天晚了就走,不够朋友。”朱二爷这几日虽然中间有赢有输,但每回算下帐来,总能赢上几两银子,他听了这话就把二两银子拿出来:“我家兄长管我甚严,我啊,还要回去。”

张三口里的酒喷出来:“兄长,又不是爹,原本以为朱兄弟是个英雄,谁知竟这样怕兄长。”李四双手连连直摆:“这可不能说,朱兄弟父亲已经过世,俗话说长兄如父,这也是难免的。”张三不乐意了,被这么一激,朱二爷心一横就坐下来,又和他们昏天黑地地赌起来,赌了一夜天大亮时才散场,朱二爷这一晚的手气极好,已经赢了百来两银子。

李四怪叫起来:“早晓得不留朱兄弟了,瞧瞧,赢了我们这么些银子去。”王二麻子也在那跟着怪叫。朱二爷得意洋洋收起银子:“少陪,我先回去睡觉。”等人一走,李四等人就收了脸上笑容,互相在一起使个眼色商量起来。

朱二爷得意洋洋带着银子回住处,刚进门朱大爷就挡在那:“你这一夜去哪了,这银子是哪来的?”朱二爷把银子抱紧一些,头昂的更高了些:“我赢的!”

朱大爷一巴掌就打上去:“我替娘教训教训你,你当初离开时和娘是怎么说的?”朱二爷被哥哥打了,登时怪叫起来:“我输了钱你们骂我败家,等我赢了银子,你们还这样骂我,你只是我哥,不是我爹。”这话是真把朱大爷气到了,让小厮把朱二爷给架到房里,门锁起来,不是我叫,不许放。小厮们应了,朱二爷在房里大骂自己的哥哥,也没有办法。

过了两三日,朱二爷见哥哥还不把自己放开,更是急的要疯,就在屋子里转圈圈骂哥哥时候窗边有人悄悄地在那叫:“二爷,有人给您递了封信。”说出窗户纸被捅了一个洞,丢进来一个纸卷。

朱二爷捡起打开纸卷瞧瞧,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说已经知道朱二爷的处境,朱大爷所为实在不该,若朱二爷有心,今日三更时分,人都睡了,有人来给朱二爷开门,到时朱二爷跟了人从后门出去,岂不快活。

朱二爷瞧见这信,心里欢喜的不得了,还怕留下什么,急忙把这信在火上烧了,安安稳稳坐下也不去骂朱大爷,把东西收拾好,只盼着三更时分到。到了三更,果然有人来把门打开,朱二爷还怕是使诈,悄悄探出头去,见外面只有个小厮模样的隐在那里,急忙把东西递出去,小厮接了。朱二爷又亲自背了一大包,这才跟在小厮身后从后门悄悄溜走。

次日一早送饭的人来,见房门大开,朱二爷踪迹不见,吓的快说不出话,急忙去告诉朱大爷。朱大爷赶来瞧见,真是气的手足冰冷,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人给寻到,不然到时被人拿着做了些什么事来要挟自己才不好。

于是朱大爷让管家去寻这街面上的流氓无赖,许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去寻朱二爷。自己又急急去寻朱太太说明情形,朱太太听的朱大爷说的,也摇头道:“这些人,早已做好了套子就等二爷钻呢,二爷也真是的,也不是孩子了,怎么能钻进去?”朱大爷苦笑:“这也怪我不好,以为他把这些银子败光,也就老实被我送回家,毕竟千把银子的事,我还是败的起。”

朱太太也叹气,接着就道:“这一面是去寻人,另一面也要告诉有来往的商家,二爷要来了,可不许给他支银子,就说…”朱太太原本想说没这个人,当着朱大爷又觉得不好,倒是朱大爷先说出来:“实在不成,也只能说没这个人了,哎,这人,实在是没法说。”

朱太太又安慰朱大爷几句,也就安排人去各自说。乱纷纷寻了几日,哪里去寻朱二爷的踪迹,连那些流氓无赖都寻不到,这要出事,绝对是出大事。朱大爷这是明知道别人算计着自家,可偏偏那么无力,除了把银子提高到谁来报信就给一百两银子,希望重赏之下出勇夫外,再没别的法子了。

“这倒稀奇了,就算有人想设局,可朱二爷那里,浑身上下,也就是一千两银子,如果把先引的那些刨掉,他们每个人还赚不到这一百两银子呢。”朱大爷把赏钱定在一百两银子,为的就是朱二爷身上,只有这一千两银子。榛子听绿丫说着,沉吟一下才道:“那别人不是为的这一千两银子,而是更多呢,要知道朱大爷的身家,也有好几万。”

“这就更稀奇了,他们要求财,也要别人能拿出来,若要全副身家,朱大爷定不会拿出的。”榛子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现在一百两银子他们都不放在眼里的话,那再提高十倍呢?”

寻个人出一千两银子,绿丫吓了一跳:“这打个银人儿都能打出来了,朱大爷只怕不肯。”榛子笑了:“朱大爷也是聪明人,今儿能出这一千两银子,总好过以后出上万银子。”那些算计的人也不是笨蛋,不会漫天要价,那差不多扣万把银子就够了,做这种事的,总不会是一个人,七八个人是少不得的,百两纹银打动不了他们的话,千两,定有人会想要的。”

这些人才是真正见钱眼开,不顾忌别的人。绿丫虽然觉得朱大爷未必舍得出这一千两,但还是让张谆把话传给朱大爷。百两银子都没寻来一个勇夫的话,朱大爷的底线是五百两,听到张谆说把赏钱一次提高到千两时候,这超出了他的预期,只在那沉吟。

张谆晓得他为什么沉吟,劝他道:“这会儿干两纹银,瞧着天高海阔的,可要真等到出了事,那就只怕要出万把银子,到时令弟握在他们手上,着令弟没命吗?“朱大爷沉吟一番,终究还是肉疼地喊了句:难道大爷你就真能看张掌柜这丙兑的有理,那就千两纹银,这干两银子出来,再没勇夫的话,我就不信了。作者有话要说:今儿大年三十,存稿箱君说,大家过年好。

第104章 事发

千两纹银的赏钱,当朱家门口贴的招子上面的赏钱变成这个数时,来探听虚实的人顿时被惊的手一抖,千两纹银,有了这千两银子,拿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外乡一走,谁还用在这辛辛苦苦做小卒子?可是想到老大的厉害,这人又把迈出的脚收回去,只怕拿了这千两纹银也没命花。()可是不报信的话,老大的脾气,在他手上又不是没人死过,不如先去寻人商量,于是这人退出人群,往聚集的地方去。

“千两纹银,这朱家真是有钱,不如你我去做了这笔。”听到这话,同伴的眼也瞪大了,忍不住咽口吐沫,先前涨到百两时候,就想去报信,可算算还是算了,这回,可是千两,老大虽说出手大方,但跟他这四五年,也就攒了不到百两,这千两只怕自己一辈子都赚不到。

既然这人也肯了,两人也就商量半日,必要做的机密,然后悄悄去朱家报了信,言明现在朱二爷在的地方,而且为了安全起见,让朱大爷这边预备好银子,然后去瞧朱二爷是不是在那里,在的话,立即把银子给他们,他们悄悄地离开京城。朱大爷虽怕这两人是骗子,可也只有这一条路,朱大爷不敢用自己的人,而是去请朱太太让小厮悄悄地去说的那个地方守了一日,守到有人进出,而且不大对头。

朱大爷猜十有八|九是那里,接了信也就兑了银子,接着去请张谆帮忙,请了七八个衙役跟着自己前去。这衙役们平常也有抓赌徒的差事,只是平日收了孝敬,睁眼闭眼不去抓,今日朱大爷肯出银子,老刘又在一边撺掇,自然也就点起了人,往那地方去。

那地方却也隐秘,在个小巷不说,前头还开了个杂货铺,这杂货铺的老板娘,就是那老大的姘头,平常坐在铺子里,专门瞧风声的。衙役们都晓得这道道,先有个衙役走进去,往老板娘脸上摸了一把就道:“你家最近做的生意不错,那家人的哥哥寻来了,你们啊,把人赶紧送出来,省的到时我们进去,闹的不好瞧。”

那老板娘被摸了一把,不但不恼反而把身子往那衙役怀里一靠就点着他的胸:“没良心的,这么些日子都没来瞧我,不如趁这会儿没人,我们去里面,我瞧瞧你这些日子长本事了没?”要在平日,衙役也就抱了这人往背后去考校下自己的本事了,可今日不同,只往那高耸的胸上捏了一把就道:“哎,这回你们家是遇上硬点子了,人家说了,那些银子都不要,只要把人送出来就可以。还有,额外再送你一百两银子做脂粉钱。”

这老板娘听的这话才把衙役一推:“我说呢,怎么就寻上门了,这回是谁报的信?”衙役也不恼,还是满面笑嘻嘻:“你别管这些,横竖好人家子弟,你说,到时就算真赚了万把银子,你能拿到一百两不?有私房银子,比什么都强。”老板娘思来想去才道:“既然这样,人在后边,要不要再让两个人被你们么抓了,免得你们白跑一趟。”

衙役笑着点头:“哎呀,这么好的人,怎么我就没娶你了?”那婆娘把手往衙役面前一伸:“少说花言巧语,一百两银子呢,拿来。”衙役哈哈一笑就把这婆娘往自己怀里一搂:“等明儿,你到我家,我给你,到时你就知道,我的本事可从来都是长的。”婆娘把衙役的耳朵一扯,流水放手往里面去。

那老大听的婆娘这样说,就皱起眉头:“你这没见识的,我不是答应给你打头面了?”那婆娘裙子一掀就坐在老大腿上:“这人是个硬点子,再说了,人家也说了,那些东西全都不要,这也有快两千银子了,外头七八个衙役等着呢,真不答应,人家闯进来,你丢脸不丢脸?”

老大想想是这么个理,把婆娘从自己腿上推下就往里面走,朱二爷正在那赌的火热,眼都已经红了,这两日手气不好,已经输了三四百银子,还想着捞回来。见了这人就道:“李大哥,我快要翻本了。”说着懊恼地大叫,又输了。

李四的脸往下沉,拍着朱二爷的肩膀道:“你家里人寻来了,赶紧走吧,记得,出去后别说我认得你。”说完李四又点了两个人:“外头有衙役呢,你们两个跟他出去,就说在这里聚赌。”那两人应了,就要和朱二爷出去,这一变化让朱二爷张大嘴:“哎,我还有那么些银子呢。”

李四把他的肩猛地一拍:“你的银子,就别想了,既然你大哥这么识趣,那我就送你一句话,以后别赌了,你真以为那些银子,是你手气好?笨蛋。”

朱二爷这些日子在这里过的实在快活,有吃有喝有人陪着赌钱,李四待他也很客气,听了这话朱二爷一则舍不得那些银子,二则也怒了,站起身道:“你这样,我就和你去…”

评评理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看见李四拿出一把匕首,接着把朱二爷的头发轻轻扯了一根,在那匕首上吹去,那头发登时断成两截。李四瞧着朱二爷,什么都没说,朱二爷瞧着这一下变的凶神恶煞的众人,差点吓的尿了裤裆,立即往后退,那两人已经把朱二爷扶了一把:“二爷,我们兄弟陪着你出去,可是要背个骗你聚赌的罪名。不如这样,二爷你给我们兄弟写个欠百两银子的欠条,免得白跑一趟。”

朱二爷这个时候哪敢不写,只得写了欠条,这两人接了,推着朱二爷就走出去,衙役见了,上前要锁这两人,其中一个把条子往那一比划:“这人不但输光了一千两,还欠了我们银子呢,这一百两,谁还。”朱大爷见自己弟弟那副样子,恨不得把他几脚踢死,听到这人的话,尚未说话一个衙役已经道:“赌场里的事,谁说的清楚,你们啊,还是回去和老爷说去。”

说着那衙役就接过条子把它扯了,这两人本就是在做戏,见条子被扯了也不说话,这才嘻嘻哈哈被衙役们推着走。朱大爷谢过那些衙役,赏钱是早就说好的,自然有管家去兑赏钱给他们。朱大爷把自己弟弟扯过来就要打,朱二爷还脖子一梗:“我不过…”

不等朱二爷话说完,朱大爷已经喝管家:“你带了人把二爷送回去,告诉太太,一辈子不许他出来。”管家晓得这回朱二爷是正经闯祸了,哪敢求情,只是连声应是。朱大爷这才上了轿子,这件事解决还要多亏杜小姐提醒,还要去谢她。想想这花了的银子,朱大爷一阵心疼,但愿这是最后一回,以后自己家娘不在了,只怕还有的扯,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弟弟。

“朱太太太客气了,我们本是熟人,不过提醒一句罢了,哪当得一个谢字?”榛子笑吟吟地对朱太太说。朱太太把礼物往榛子那里推了一下:“秦三奶奶,我这感激之情,是怎么都说不出的。您千万别这样说,虽说您当初只是一句话,其实细算起来,有用的多了。真要让那些人找到门上,那真是连去世的老爷都没有面子。”说着朱太太就用帕子点了点眼角。

既然朱太太这样恳切,榛子也就让丫鬟收了那份礼物,劝着朱太太道:“这京城是花花世界,好人多坏人也多,说句朱太太要恼的话,朱二爷初从乡下来到京城,被人引诱是难免的。”这话也不过是面子,朱太太是知道朱二爷的脾性的,叹了一声就道:“引诱也要瞧什么样的人,有些人就不会被引诱了去。有人就一勾就走。说起来,这也太巧了,这刚进京城才一日,怎么就撞上了。”

京城确有人专门去诱这些外乡人做些不好的事骗银子,但那也要在客栈或者下处住上几日,哪有这才进京城就被人勾走的?除非是早有安排,榛子和朱太太都想到了这点。朱太太不由自言自语:“要说仇人,这要抢生意,难免会得罪那么几个人,可多是去寻大爷,哪有冲二爷来的,除非…”

除非对方是早有准备,安排下此事,想到此,朱太太坐不住了,要回家去和朱大爷吴二爷商量商量。榛子也想到了一家人,要说手段,柳三爷是惯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的,只是碍于朱柳两家总是有亲,并没说出,只起身送朱太太出去。

送走朱太太,榛子又瞧了会儿帐,这外洋来的货,俏是很俏,销的也好,利润更高,可是有一样不好,这外洋的货,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地方,若遇上海上起大风,船被吹走,那这一年的货就没了。这也是京城虽有人做这生意,但总做不大的缘故,谁家也不能等上一年货不到。

榛子转下脖子,秦清的声音已经在她身后响起:“你在这想什么呢?”榛子回头瞧着丈夫:“我在想,这外洋来的货,要怎样才能一直有,不然遇到海上起大风时候,就一年都没东西卖,要喝西北风了。”

秦清上前接过榛子手里的账本翻了两页就放到一边:“你想,外洋人是人,我们这里的人也是人,宝石香料是没出产不能去想。可是这玻璃镜子,万花筒,大钟什么,难道我们不能自己造出来?”

“所以说你不懂了,这些东西,都是人家吃饭的手艺,吃饭的手艺哪会轻易传出来?有这念头的人不止你,我听说广州那边,有人还开了这样的工坊,想着做出来呢,可银子花了无数,到现在除了烧出一些琉璃,什么都没有。也怪了,明明外洋人的玻璃和我们的琉璃差不多,可为什么他们的就这样亮呢?”

这倒是秦清不晓得的,眉头皱起道:“既然这样难,那…”

“别说什么不做这个,继续做绸缎生意的话。当日舅舅为我思虑这么周到,我总要做出个样子来。再说他已经给我开好路了,后面的路,再难我也要走出来。”榛子的话让秦清一笑:“既如此,我也不说别的了。今儿啊,孙尚书上告老折子了。”

廖老爷利用自己的去世给孙尚书挖了个坑,故意放出王尚书要趁自己去世时候,霸占廖家的产业,让孙尚书示意门人弹劾王尚书。谁知王尚书本就知道自己才具不足,没有入阁的打算,那要争入阁的样子不过是做出来给人瞧的。然后王尚书借此后退一步,弹劾孙尚书同时拱另一位陈尚书入阁。等到榛子的官司结束,孙尚书才醒过味来,后悔却已来不及了。除了能骂几句已逝的廖老爷,还能怎么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尚书入阁不说,还让王尚书得了个宽宏大量的赞誉。

“他今儿才上告老折子啊?我还以为,他早该上了。”秦清听了妻子的话就笑了:“难得见你刻薄。孙尚书这一上告老折子,又要见他们抢这尚书位了,不过和我没关系,我就规规矩矩在翰林院读我的书。回家来和我儿子玩。”

榛子听丈夫这话不由一笑,想到柳家,孙尚书一告老,就要回家乡,柳家的好日子,该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