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爷听的李四把人轻轻松松就给放了,恨得骂了李四好几句,但李四这样的无赖,柳三爷正经不敢得罪,骂了几句后就在想着该怎么再把朱家给拉过来。还没想清楚呢,柳老爷就让人来寻柳三爷,柳三爷见到柳老爷还没说话,柳老爷就骂道:“你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孙尚书要上书告老?他一回家乡,我们的靠山就少了一个。偏偏你去年自作聪明,把周太监给得罪了。”

“那贡品生意,不是继续在做吗?”得罪了周太监,柳三爷也有好几日坐立难安,后来见周太监并没理会,还当不过是一点小事,他没放在心上。过年时给周太监送去的三千两银子,周太监也笑纳了,柳三爷这心才放下,见自己的爹提起这事,忍不住嘀咕道。

“放屁!做贡品生意是在做,但对咱们家的生意有什么帮助吗?贡品生意不过名头好听,要赚钱还要靠别的,可你一门心思只想着和廖家抢这贡品生意,现在生意是抢回来了,结果呢,结果呢,你告诉我结果呢?”

柳老爷在这骂儿子,柳太太早已得到禀告赶了过来,见自己丈夫在那骂的儿子狗血喷头忙道:“老爷消消气,有什么话就好好说。”柳老爷把太太一把推开:“什么好好说,今儿我路过账房,随口问问,才晓得家里的现银子,连一千两都拿不出来。这还做的什么生意过的什么日子?”

这话让柳太太吓了一跳,这才二月,结过账还没有一个月,账房里最少该有一万两现银子才对。她急忙道:“只怕…”

柳老爷咬着牙齿恨不得咬上柳三爷一口:“只怕什么?你晓得家里为什么没银子?帐上是有,但是空的,那些银子,宫里不结出来。三万两,就那样白白地放在那里,人家不结银子给你,你有什么法子?难道你敢不供货?你这个笨蛋,被人坑了还以为自己抢了别人的生意还在这洋洋得意。”

柳老爷越说越气,柳三爷听的目瞪口呆:“不会吧,我去见周太监的时候,他可说的好好的。”柳老爷瞧见儿子这样,一脚踢过去:“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去求周太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柳太太哪还敢心疼儿子,忙劝着儿子去了。

柳三爷出了门摔打一阵,怏怏地准备去见周太监,门上已经有人来报,吴二爷和朱大爷来了。柳三爷哪有兴趣见他们,让人挡驾。朱大爷罢了,吴二爷在这柳家住了五六年,哪里都是熟悉的,听小厮挡驾,也不说什么就往里面走,管家忙拦,但怎么拦得住。

吴二爷已经带着朱大爷来到内院,正好遇上柳三爷要出去,见没拦住人,柳三爷的眉就皱紧:“表弟怎么这么鲁莽,你倒罢了。在这住了几年,可这外人,哪能带进来,若是冲撞了…”

“我并不是来冲撞你家的。柳三爷,我仔细算来,我们两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算起来我的妹妹嫁了你的表弟,两家还是亲戚,可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柳三爷,你竟要人引诱我弟弟?虽说我弟弟本也不好,可这诱骗人去赌场,甚至想大敲一笔,柳三爷,也不是该做的吧。”

这件事柳三爷认为做的十分机密,哪肯承认,只是沉着脸道:“朱大爷,你这话说的我不明白,我这样的人,哪里能认的什么开赌场的无赖?再说这出诏禁赌,也是经常出的。我是良民,你休要栽赃。”

朱大爷这回是有备而来,听了这话就笑了:“柳三爷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只是今年正月二十八,柳三爷和李四在福运楼商量什么呢?还有二月初九,这日如果我没记错,就是我和舍弟来京的第二日,你,又在那和李四见了一面。至于柳三爷还往我家送了个小厮,这小厮在二月十八那天,把舍弟放了出去,这些都是有的。柳三爷,你承不承认?”

朱大爷竟然打听清楚了,柳三爷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句李四才开口道:“不过见了几个人,也没什么律法禁止,难道你还能凭这些告我不成。”

“要凭这些去告你,自然是不成的,不过柳三爷,你为何要这样做?按说我们两家,并无冤仇。”柳三爷自然不敢说出真实原因,只是笑着道:“朱大爷,你今儿是不是喝多了说胡话,我什么时候要算计你家,你家值得我算计吗?”

“三表哥,这件事情,真是你做的话,那就认个错,大家总是亲戚,别闹的太难瞧了。”吴二爷不劝还好,一劝的话,柳三爷就对表弟瞪大了眼:“认错?我没做过的事哪能认错?表弟,你难道真是吃朱家的饭吃太多,连性子都软了。”说着柳三爷的眼里带上讥笑:“表弟,你真当别人家的饭,都像我柳家的饭那么好吃?”

这话勾起吴二爷当初在柳家时,柳三爷暗地里的讥讽,他的拳头开始握紧。

“柳三爷,你这样说妹夫,安的是什么心?妹夫自从娶了我妹妹,家里的生意,万姨的奉养,他都做的一点不少,哪是什么吃白饭?没有妹夫的细心,这些年的生意也不会这样顺。”朱大爷的话竟让吴二爷热泪盈眶,想起这些年的遭遇,真想大哭一场,即便妻子温柔,岳母和善,可很多事情还是忘不了的。

“我家的饭倒养出白眼狼了。”柳三爷的性子本就不好,见朱大爷处处维护着吴二爷,他就更不舒服,吴二爷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被自己欺负,被自己讥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自己面前站的笔直说话。

“我并没吃柳家的饭!”泥人儿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吴二爷是个活人,他冲口而出这话,顿时觉得长久压在心里的什么东西消失了。这话让柳三爷放声大笑,接着就变了脸色:“放屁,你当初进我家的时候,就是个光身人进来的,除了几身衣衫,你还有什么?我娘好心,收留你回家,你这会儿娶了媳妇,衣食饱暖地过着,就好意思说没有吃我柳家的饭,你也配。”

“当初爹娘去世时候,我虽然不大知事,可也晓得家里还有四五千银子,田地宅子,也值得五六千两,可是爹才倒下,娘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舅舅和姨妈接到信来料理丧事,丧事料理完,这些全都没了。是,你可以说,这些都是办丧事用掉的。可真是这样吗?那场丧事,能花掉一万多银子吗?三表哥,我一直记得姨妈收留我的恩情,这件事我一直没问,就当是抚养我一场要花的银子。可是三表哥你时时刻刻用我吃的是柳家的饭来讥讽我,姨妈也不阻止,我想问问,你们对得起我死去的娘吗?”

说着吴二爷的泪就往下流,娘还活着的话,自己在柳家那几年被下人欺负,姨妈不过淡淡地说两句,娘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即便现在娶了媳妇,有了儿女,可很多事情,还是忘不了。

“混帐东西,我养了你七八年,到现在你倒反咬我一口,真是养了条狗都晓得和我摇尾巴。早知今日如此,我就不该收留你。”柳太太已经赶到,听了吴二爷这话就大怒开口。

吴二爷转身看着柳太太,到了今日,才晓得姨妈表哥是什么脾性,原先总认为不过是姨妈太忙,顾忌不到,表哥年纪还小不懂事,谁知从头开始,姨妈就只想霸占产业,即便那万把银子,对柳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姨妈还是不放过,或许还有舅舅。吴二爷眼里的泪流的更急:“姨妈,您既来了,我想问问您,办我爹娘的丧事,能用得了一万多银子吗?”

柳太太看着吴二爷:“你没办过丧事,自然不晓得,这还有本帐呢,不光是花掉你家所有产业,我和你舅舅,还各贴了一百两。”

作者有话要说:大年初一,虐下坏人,还是存稿箱君。

第105章恳求

柳太太的声音很平静,吴二爷眼里的泪没有再流,只是看着柳太太,脸上有哀伤神色。柳太太说完了才对吴二爷道:“人要懂的知恩,这么些年,我怎么对你,你也是明白的,这门亲事也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我不指望你回报我,可你也不能和别人这样倒打我一耙。”

说完柳太太就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寻你吴婶子,把当初姨太太去世办丧时候的账取来给表少爷瞧瞧。”丫鬟应声刚要离去,吴二爷已经高声道:“不必了!”说完吴二爷看着柳太太,这个长久以来,一直萦绕在心上的问题被揭开后,吴二爷觉得一阵轻松,从此后,就再不必惦念着这边的恩情了。

柳太太还当吴二爷被自己劝服,脸上露出笑,自己对吴二爷有养育之恩,这个事,说到天边都是自己占理,至于那些银子,就当是吴二爷这些年花掉的,不到一万银子,真不算多。

吴二爷瞧着柳太太,跪下给柳太太端端正正磕头,柳太太还佯装要扶时吴二爷就抬头对柳太太道:“姨妈和表兄们如何待我,我是深知的,养育之恩不能不报。明儿,我就让人送五千银子过来,从此,这养育之恩一笔勾销。”

说完吴二爷就站起身,对朱大爷道:“大哥,这件事,就当我报了姨妈的养育之恩吧。”朱大爷听自己妹夫这样说,轻叹一声再没说话。吴二爷说完这句,不去理会已经定定站在那的柳太太,转身离去。朱大爷急忙追上。

过了很久柳太太才感到自己还在喘气,柳三爷已经忍不住咆哮起来:“娘,你养的什么白眼狼,当初就不该带他回来,然他自生自灭。”

“闭嘴!”柳太太一巴掌打在自己宠爱的儿子脸上,才觉得手都在发疼,咬着牙什么都说不出来,不带回来,名声就会坏掉,自己怎么能任由别人议论。柳家也不多这口饭,谁能想到,他现在站稳脚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当初就该依了弟弟的话,把他悄悄弄死。

柳太太摊开双手看着自己掌心,如果不是自己心慈手软,想着总是妹妹唯一的血脉,也不会到了今日,他和外人一起,合伙欺负上了。

柳老爷已经赶来,见自己太太和儿子都在发愣,鼻子里不由冷哼一声,女人就是心慈手软,当初若一包老鼠药把那孩子给药死,也不会造成今日之祸。柳老爷喝柳三爷:“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见周太监。”

柳三爷从没想过也有挨了自己娘一巴掌的日子,听到自己爹的呼喝,才想起还有这件大事,急忙带人走出。柳老爷这才走到太太身边,鼻子里面直冒冷气:“心慈手软,做什么大事?要依了我,什么事都没有。”

柳太太摇头,话一直都没说出来,柳老爷又哼了一声这才离去。

柳三爷到了周太监在宫外的宅子,递进片子等了许多时候,才有小宦官出来说周太监不在,让他改日再来。柳三爷哪敢改日再来,塞了给小宦官一块金子,让他再去通报。这小宦官的眼都不瞧柳三爷:“你这人怎么这么烦,老爷爷正经不在,你改日来。”说着把那块金子扔在地上,关门而去。

柳三爷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想去捡那块金子,手指颤抖了许久都没捡起来,小厮早把金子捡起,柳三爷并没去接,心烦意乱地道:“赏你吧。”小厮欢欢喜喜应了,也就继续在那等候。

一直等到日落,都没见到人,柳三爷只得回家。回家后不免和柳三奶奶发了通脾气,柳三奶奶现在见到自己丈夫,比避猫鼠还要胆小几分,他既骂着,也只能忍着。

柳三爷骂过了人,连续四天都在周太监那个宅子门口守着,这日还在守着呢,就见张谆和朱大爷相携而来,两人说说笑笑,十分亲密。柳三爷见了这两人,那就是自己的仇人,上前就道:“你们狼狈为奸,也不晓得…”朱大爷正打算给柳三爷作揖,听了这话就皱眉:“柳三爷,我也不晓得怎么得罪了你?你屡次三番地对付我家,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我瞧在妹夫面上没有和你计较,你此时倒又越来越上了。”

妹夫?那个白眼狼,柳三爷在心里狠狠骂道,见张谆一副不相干的样子,想起一件旧事,不由咬着牙齿道:“那个女人,我回去就把她休了,你若想磨折她,收她做妾如何?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什么女人?张谆被柳三爷这话说的摸不着头脑,眉不由皱紧。柳三爷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样对我,不就因我娶了你原先的未婚妻?我晓得,夺妻之恨…”张谆这才恍然大悟,还有这么一回事,不由摇头:“这事我早已不记得了,再说我并不是对付你家。”

柳三爷怎么相信?更凑近一些:“你别说谎哄我,还是…”张谆把他推开一些:“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发妻,你这样折辱她,可曾对得起她?”发妻?柳三爷笑了:“不过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罢了。什么发妻。”

这人疯了,张谆在心里下着判断,周太监的宅子门已经打开,小宦官快步走出来到张谆面前:“张爷,朱爷,老爷爷请你们二位进去。”张谆对柳三爷点一点头就和朱大爷走进去,柳三爷还想和小宦官说话,谁知小宦官眼都不稍他一下,直接走回宅子,把门关好。

柳三爷想发火,可这火也不晓得该和谁发,只得在地上重重跺了一脚,眼巴巴地等着门开。

这一等,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大门打开,张谆和朱大爷两人相携走出,小宦官在背后送着。柳三爷急忙上前对小宦官道:“还请通报一声。”这一声差不多有些可怜巴巴,小宦官这才跟瞧见柳三爷似的:“进去等着吧。”

等了足足五天,终于等到这句,柳三爷也顾不上发火,跟了小宦官进去。张谆瞧着柳三爷进去才摇头:“这人呢,算计些用些手段也没什么,可有时候也不能太算计了。”人总是人,总会物伤其类的,对待结发妻子都能那样折辱,更何况是无亲无故的旁人?即便今日能为了利,他待你亲亲热热,可等到来日,他在你身上无利可图了呢?那时他会怎样待你,想都能想的出。朱大爷也在心里感慨一下就对张谆拱手:“这件事,还要多谢贵东家了,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

张谆摆摆手:“彼此成全罢了,做生意的,虽只图利,可有时也要瞧瞧是什么样的人,不然回头被咬一口,那都不晓得该去怪谁。”朱大爷点头称是,两人说笑着离开周太监宅子。

宅子内的柳三爷喝了两杯茶才算瞧见周太监进来,柳三爷急忙上前恭敬垂手:“老爷爷安,这些日子都没见到老爷爷了,心里着实惦记。”周太监示意柳三爷坐下才道:“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宫里忙着,并没回来,听下面小的们说你一直等我,到底有什么事?”

“若是别事并不敢来寻老爷爷,只是那批料子,送进宫已经三个月了,让账房去结银子,都没结出来。也不晓得哪里出了纰漏,还请老爷爷明示。”周太监端起茶喝了一口,今年的春茶不错,品这味道,只怕是刚采下来不到半个月的。品完茶周太监才缓缓地道:“这些小事,我并不管的。”

柳三爷在心里骂了周太监一句,死要钱不肯帮忙的死太监,这才开口道:“这样事老爷爷自然是不管的,只是这宫里的情形,我们也不晓得,还请老爷爷帮我们打听一句,省的蒙在鼓里。”周太监哦了声才叫声来人,自有人上前,周太监道:“去打听打听,谁管这事呢,到底为什么不结银子。”

那人离去,柳三爷的心又放下一半,搜索枯肠,寻出不少的话哄周太监欢喜,但周太监并没接话,只是闭眼养神,柳三爷说了几句,也就偃旗息鼓,等着人去打听消息回来。

过了总有小半个时辰,那去打听的人才回来,进来叫声爷爷这才道:“打听过了,这批料子出了事,有一匹颜色和别的不大一样,要送到别的贵人那里也就罢了。偏生送到了三公主那里,三公主倒没说什么,管事嬷嬷倒不高兴了,说这样的料子送来,往小的说呢,这是办事不尽心,往大了说,这叫没把主人放在眼里。长此以往,这宫里的规矩不就全乱套了。于是管事嬷嬷就对坤宁宫的管事嬷嬷提了提。转过年来,管事嬷嬷就来办这事,那头还在那想寻到底谁送进来的料子,这会儿进去,不正碰到老虎鼻子上了。”

小宦官的话让柳三爷的腿肚子都在颤抖,双腿一软就给周太监跪下了:“老爷爷,我们送进宫的料子,绝没有不一样的,定是有人栽赃。”周太监笑眯眯地把柳三爷扶起:“这件事,要说大呢就是极大,要说小呢,也算小,你放心咱们也多年的交情了,我定会帮你斡旋,只是出了这么件事,这批料子钱只怕就…”

三万银子,柳三爷一阵心疼肉疼,可是这银子要不给出去,只怕宫里那些经手的还揪着不放,到时真要办个自己家欺君,那可就不是银子的事了。柳三爷的汗都滴下来,笑比哭还难瞧:“老爷爷这样肯帮忙,自然要多回报。”周太监见事说完,这才道:“我也不留你吃饭,你回去吧。”

柳三爷应是走出去,刚走出周太监的宅子,下台阶的时候整个人就往下滚,关门的小宦官瞧见了,哧地从鼻子里笑出一声,扑通一声把两扇门关上。柳家的小厮急忙上前来扶柳三爷,柳三爷被小厮搀扶上了马车这才回神过来,这三万银子没了,要打点总是要银子,到底要从哪里生出银子来?虽然已经是三月天,可柳三爷并不感到一丝暖和,只是把衣衫裹紧,在那绞尽脑汁地想法子。

“瞧这大钟,这时辰,怎么就这么准?”秀儿和绿丫两人围着大钟啧啧称赞,榛子在旁瞧着笑,外洋来的货源在榛子冥思苦想下,现在已经想出解决方法,以后,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做生意了。

秀儿瞧了一遍才道:“这大钟是不错,可是不能送人,不然送终送终,多难听啊。”绿丫听了这话就瞧着秀儿:“你不时候我还没想到有这茬,不过呢,我们也可以不用说这是送钟,只说这是外洋来的新鲜玩意儿就好。”

榛子点头:“绿丫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也是满口的生意经了,不过张掌柜要去广州,这一趟少说也有半年,到时你可别…”绿丫打榛子胳膊一下:“你也来打趣我,我们啊,早已是老夫老妻了,还惦记着那些别的呃,再说这边还要孩子们呢。”榛子咳嗽一声:“你想那去了,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万一你不在身边,张掌柜在外娶个什么两头大呢?要晓得,广州那边的商人和我们这边的习气不大一样,那边是把多娶几房当做荣耀的事来提的。”

“他敢,敢的话我就打断他两条腿。”绿丫的话让秀儿笑的直不起腰:“这还是那个温温柔柔斯斯文文的绿丫?还打断他两条腿。”绿丫的脸不由一红:“我这可不是顺口说的,女人在家操持家务也十分劳累,哪有男人在外赚钱就只想着在外头自己快活,想不到家里的人?”

三个人说笑一阵,有人来请秀儿去给自家主人梳妆,秀儿也就带上小荷,收拾好了东西坐轿而去,榛子和绿丫也各自上轿回家。绿丫刚下了轿,婆子就迎上来:“奶奶,魏奶奶来了,这会儿在上房坐着呢。”

绿丫急忙往上房去,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魏娘子的笑声:“我说张奶奶,你还是这么忙,今儿我一过来,竟扑了个空。”绿丫快步上前给魏娘子行礼:“魏嫂子寒碜我呢,什么忙,不过是去随便逛逛。魏嫂子您是没空不登门的,我想着,只怕是来发侄女的喜帖。”

魏娘子也快四十的人了,精神还好,上一年她儿子娶了媳妇,现在儿媳有了喜,今年女儿也要出阁,魏娘子更加欢喜:“你一猜就猜着,就是这件事。我不舍得你侄女这么早嫁,可女儿家,迟嫁早嫁还是一样嫁。也只有多给她备些嫁妆了。”

说着话,两人已经各自重新坐好,绿丫让人端上茶来才道:“这当娘的心,我是明白的,多些嫁妆,也好。”

“好什么啊。”魏娘子还是那样快言快语,喝了一口茶就把茶杯放下:“这回你侄女操办婚事,你魏大哥说,把公公婆婆接来,也好让他们瞧瞧这京城的繁华,谁知就是这嫁妆出了事。我不是给你侄女备了四匹大红金缎,谁知我婆婆就说了,这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妆就备些粗家伙,马桶梳妆台这些就够了,这样的料子,还是给她拿回去,让她孙子娶媳妇,还说那才是魏家的根。我听的差点气死,她大孙子是魏家的根,难道我生的儿子女儿就不姓魏了不成?我没理她,你魏大哥也没理她。”

魏娘子抱怨一通,绿丫忙安慰了她,又道:“褚家嫂子,我们平常也见过的,那是个和善人。”魏家女儿嫁的就是褚家儿子,魏娘子晓得这是绿丫安慰自己的话,急忙道:“就算不是个和善人,这就隔了一条街,真要欺负起来,难道我们还赶不过去?我当初嫁你魏大哥的时候,就是图他人好,离的也近。还有不用回去乡下和公婆一起住,不然有个婆婆在上头,那才叫哭都哭不出来呢。”

两人说一番闲话,魏娘子放下贴子,也就婉拒绿丫要留自己吃饭的打算,匆匆离开。绿丫送走魏娘子,开始给张谆收拾行李,这一去,就要半年,虽然知道路上有人照顾,到那也有人接待,可是这颗心啊,还没等他离开,就开始牵挂在他身上了。

想着绿丫就呸自己一下,都老夫老妻了,还这样岂不要人笑话。但是,怎么能不牵挂?毕竟两人从成亲以后,就再没分开这么长时间了。

“你放心,我这一去,一定规规矩矩的。”张谆已经回来,进屋见妻子在那拿着件衣衫发愣,就上前笑着说。绿丫回头瞧他一眼才道:“我才不担心这个,我一直信你的,只是在想,听说广东地面,地气湿热,你去了那里,水土不服会生病的。”张谆搂一下妻子的肩:“所以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在家里也要好好的。”

绿丫点头,终于还是忍不住抱住丈夫的腰,把脸在他衣襟上蹭了蹭,只有这样才能安心,张谆拍一下妻子的头,虽没上路,但心里已经有对妻子的相思了。

送走张谆,三月二十七是魏家大姑娘的喜日子,绿丫一早就过去,在魏家吃过午饭回来,用了两杯酒觉得头有些发晕,在轿子里打瞌睡。正在朦朦胧胧中听到小柳条的声音:“奶奶,妈妈让人来报信,说柳三奶奶在家等着您,您不如去王姑姑那坐会儿,等她走了再回去。”

柳三奶奶?两人差不多是没有交情的,不过最近柳家的事绿丫也听说了一二,送进宫里的那批料子有问题,不但没收到钱,还赔进去不少,现在柳家在那筹钱填这个坑呢。柳大奶奶借机发难,说与其大家都饿死,倒不如趁这会儿把家分了,能逃一个是一个。听了这话,柳老爷差点没被气死,柳大奶奶却寸步不让,必要分家。柳大奶奶的娘家人也来帮腔,说这事全是柳三爷惹出来的祸,爹娘罢了,可这兄弟侄儿不能陪着一起死,还是趁早分家吧。

这会儿柳家正是鸡飞狗跳的时候,柳三奶奶来寻自己做什么?小柳条也不晓得,只是道:“横竖我觉着,她们家要来,绝没有什么好事,奶奶,您还是先去王姑姑那坐会儿,让妈妈打发她走了算了。”

绿丫这会儿也觉得头晕的厉害,去秀儿那坐会儿也是好主意,让轿子往秀儿那边去,下了轿就见铺子里出来一个男人,绿丫的脚步不由停下,店开在这里,有个男客出入也不奇怪,可这周围的人都晓得,这间铺子专门卖女人家的东西,即便有男人想给自己的姐姐妹妹妻子置办点胭脂水粉,都会让小厮代劳,而不是亲自上门。

可这男人,瞧着三十来岁,打扮也不像是个下人,倒有些奇怪。等他走了,绿丫这才走进铺子里,见秀儿在收拾货,坐到她身边就伏在她背上:“方才那个人是谁呢?谁家男人也不会来买东西啊。”秀儿把那些东西都收拾好了才摸下绿丫的脸:“今儿喝了好几杯吧?瞧这脸红的,想是怕回家熏到容儿,就不怕在我这熏到锦儿?进去里面躺躺吧,我给你做醒酒汤来。”

绿丫把秀儿的手拨开:“问你话呢。”秀儿笑了:“这喝点酒,倒闹脾气了,这人来过好几次了,说家里姐姐妹妹多,所以要好好地选胭脂水粉。我也没空去管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横竖有银子赚就是。”

绿丫有些失望地嘟囔了声无趣,就进里面雅室歇息,这一倒下去,就睡了足有大半个时辰,醒来时日头都偏西了,起身瞧瞧床边的那个大钟,打个哈欠时锦儿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手里还端了碗汤:“姨,这是我给你做的醒酒汤。”

绿丫接过汤,赞了锦儿一声真乖,就把那汤一饮而尽,锦儿还瞪圆大眼睛瞧着她:“好喝吗?”

“当然好喝,我们锦儿做的呢。”秀儿已经掀起帘子靠在那对锦儿道:“好意思说,不过就是加了瓢水,就说这是你做的,羞不羞?”

锦儿这些年的安稳日子过下来,身上渐渐多了些活泼,头一歪就道:“可是加了瓢水也是帮忙了啊。”说完还转向绿丫:“姨,你说是不是?”绿丫把锦儿抱过来亲了下:“是,我们锦儿最乖,姨最喜欢你了。”

“都是你和榛子把她宠坏了,原先多乖一丫头。”秀儿点一下锦儿的额头,锦儿还是笑嘻嘻,绿丫站起身:“这会儿了,我该回去了,只怕恶客也走了。”

恶客?秀儿一听就来了兴趣,拉着绿丫要问个究竟,绿丫把前后一说,秀儿倒笑了:“只怕是去求你呢,那日柳三爷不是说,要把她休了给张哥做妾让张哥消气。”这叫异想天开,绿丫想起初见时那个骄傲的女子就叹口气:“所以说人啊,还是不能太傲慢了,不然的话,到时吃苦的是自己。”

秀儿深以为然,和绿丫又说几句,绿丫也就上轿离去。

辛婆子瞧着柳三奶奶,怎么说她都不肯走,大有等不到绿丫的话,就要在张家过夜的架势。只有不管她,横竖见了奶奶,她也晓得奶奶不可能答应她了。

绿丫下了轿听到柳三奶奶还坐在自己家,倒一摇头,这柳三奶奶还真是和原来不一样了,横竖去见见,怕什么呢?瞧见绿丫走进来,柳三奶奶没说什么就跪下:“张奶奶,求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柳三爷,你也尝尝被人空口白话诬陷被人随意践踏的滋味,哈哈哈哈。

第106章四散

饶是绿丫这几年见多了怪事,也被柳三奶奶这举动吓到了,急忙蹲下就去拉柳三奶奶:“柳三奶奶,你有什么话,就好生说,这样跪着像什么样子?”柳三奶奶怎么肯起来,只是在那伏地大哭:“张奶奶,求你救救我,求你去寻秦三奶奶说好话,求你…”说着柳三奶奶抬头,眼泪鼻涕满脸:“我真的求求你,三爷他说,再拿不出银子的话,就要把我送去给周太监做妾,我不要去给太极剑做妾。”

这话真算得上石破天惊,但绿丫相信柳三爷这人是能做出这事的,给小柳条使着眼色,小柳条上前来帮着绿丫一起扶柳三奶奶起来,柳三奶奶哭了这一场,全身也没有力气,任由她们扶着,却连坐都坐不稳,接了小柳条送上的一杯热茶那泪还是扑簌簌地往下掉:“张奶奶,我晓得我对不起你,我晓得我不该瞧不起你,现在,只有你能救救我了。”

这事情乱的,绿丫用手扶一下额头才对柳三奶奶道:“你又不是外头买回来的,是柳家三媒六证把你娶回去做正房奶奶的,哪能说送就送?况且你还有娘家!”柳三奶奶手里的茶杯掉在身上,热热的茶浇在身上她一点都没反应,手胡乱地在空中比划,好容易扯住绿丫的袖子才哭出来:“他说了,他是我的夫主,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我,还说了,我娘家那里,只要送上几百两银子,他们就能当我死了。我娘家这几年,生意做的不好,早不开铺子了,就想从这里拿些银子回家盖房子置地。张奶奶,求求你,求求你。”

说着柳三奶奶就从椅子上滑下去,抱住绿丫的腿开始大哭起来。这个如藤蔓样的女人,绿丫叹口气劝道:“那照你这样说,你也是无处可去,即便柳三爷不把你送去给周太监做妾,现在柳家风雨飘摇,他迟早也会卖了你,你娘家人也靠不住,那你可想过以后?”

这话戳中柳三奶奶的心,她在那大哭起来:“我也不晓得,张奶奶,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小柳条又过来把柳三奶奶扶了坐在椅子上:“你总不会要我们奶奶收留你吧?可是这无亲无故的,怎样收留?再者说了,你留在这里,也只会坏了我们爷的名声。”柳三奶奶的眼本就毫无光泽,此时更是如死灰一般,声音都在颤抖:“我哪有脸求张奶奶收留,柳家不肯要我,我娘家那里,也是只要银子不要人的,我也只有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苟延残喘这一生了。”

当初的柳三奶奶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落魄,绿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好的人被送去做太监的妾。听说太监虽然没有了下面,可是有些手段是旁人想象不出来的。绿丫叹了声:“老爷爷那边,未必肯收你的。毕竟你是人|妻,这话传出去难听。只是柳家你待不得了,你爹娘不肯要你,那你可还有别的亲戚,可以为你出头,让柳家休了你,然后再做别的打算。”

休了自己?柳三奶奶就跟没听懂绿丫这话一样,眼立即睁大,绿丫继续解释:“你也说过,柳三爷是你夫主,他又是个恶棍,没半分情分可讲的。你若没有长辈为你做主,把你从柳家休了,那你逃得过今日,也逃不过来日。”

柳三奶奶又哭起来,心里酸痛难抑,那是自己的丈夫,自己一生一世的依靠,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到如今,竟是被柳家休弃还有一条活路,她的声音变的很小:“我有一个姨母,可是她和我家少有来往,若去求,也只有去求她。”不愿意和柳三奶奶娘家来往的,看来还是个好人。

绿丫点头就唤辛妈妈,辛妈妈掀起帘子走进来,绿丫叮嘱她几句,让她送柳三奶奶去她姨母家里。又让小柳条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若论你的所为,我别说搭救你,不踩上一脚已是好的。只是你我同为女子,女子何苦又去折辱别人。这银子,你拿着傍身吧。那尼姑庵里,没有银子,也是存身不住的。”

这几句说的柳三奶奶越发惭愧起来,重又大哭,辛妈妈明白了缘由,不由往柳三奶奶身上瞧了一眼,难怪她今日来此,竟和平常不一样,原来是被柳家难为了,那样的人家,除了银子多,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家。不过辛妈妈不敢说出,只是半拉半扶了柳三奶奶出门上轿。

这里安静下来,绿丫才叹口气,小柳条的鼻子已经皱起:“奶奶,这样的人,当初得意时是什么样子,这会儿失意了,倒会装可怜了,还要求奶奶救救她,也不想想,当初王姑姑若非…”绿丫瞧一眼小柳条,小柳条轻吐一下舌:“我也晓得,奶奶是凭良心做事,只是打蛇不死,必有后患。”

“我当然晓得,可是瞧着她去送死,又有什么意思?她现在夫家娘家都靠不住,那个姨母既然不肯多来往,定是个有主见的。送去给她,她姨母愿意管就管,不愿意管,我也尽了心了。”况且,蛇可不是柳三奶奶,她顶多只能算是那个跟着招呼的人罢了。这话绿丫没说出,小柳条已经明白,绿丫已经说起别的事来:“你是不是怕我把银子给出,你没了嫁妆?放心,你的嫁妆我早已备好,压箱底的银子都已准备好了。就等喜日子到了。”

小柳条嫁的不是别人,就是虎头,两人的婚期定在六月,已经说好等小柳条嫁过去,还是继续在这伺候,听绿丫这话小柳条就背过身去:“奶奶也打趣我,这嫁不嫁的,不都这样吗?”

绿丫故意咦了一声:“有人脸红了。”小柳条用手捂住脸接着就把手放下:“不和你说了,我去把容姐儿抱来,奶奶也想她了吧?”绿丫点头:“还有小全哥,这会儿该下学了。”

话刚说完就听到小全哥在外头喊娘,接着小全哥就奔进来,差点撞到小柳条,但这也不过让小全哥稍微停了下脚步就又跑到绿丫这边:“娘,我会对对子了。先生今儿出了个两字对,雷霆,我对了个雨露,先生夸我对的好,还说,等会七字对了,就会写诗了。还说会写诗后,就可以开笔写文章了。”

小全哥一口气说完瞧着自己的娘:“娘,您说,我聪不聪明,能不能干。”绿丫伸出手把儿子额头上的汗给擦了:“聪明,能干,我的儿子,怎么会不聪明能干呢?”

“娘,哥哥没有我聪明。”容儿正好走到门口,听到绿丫赞哥哥就不高兴了,快步跑进来就瞧着绿丫:“娘,明明是我比哥哥聪明。”绿丫把女儿抱在怀里:“对,我们容儿最聪明了,今晚上你们想吃什么,娘去做。”

好啊好啊,容儿立即拍手,小全哥瞧一眼妹妹,这么容易就被娘哄住了,还以为自己聪明呢,不过娘做的菜好久没吃了,想着小全哥就咽下口水:“我想吃娘做的小酥肉汤,还有,鱼。”

就你馋的,绿丫点一下儿子的额头,就换衣服进厨房给这两个孩子做饭,正是夕阳西下时候,整个天边都是金灿灿一片,有恩报恩,有怨抱怨,至于那些别的,全都可以抛掉。

吃完晚饭绿丫瞧着小全哥在写字,容儿在旁学针线时辛婆子才回来,瞧她眼神绿丫就晓得辛妈妈和自己有话说,让小全哥去睡觉,又让小柳条把容儿抱走,这才让辛婆子坐下,辛婆子坐下想叹两口气才道:“奶奶,这人啊,在这世上,总要行好事做好人。今儿我把柳三奶奶送到那边,她姨母听完了缘由,倒是肯收,可是竟说了一句,这也是你爹娘做的孽。柳三奶奶听了这句,重又大哭起来。我接了赏钱,出外时候问了这家子的下人,才晓得究竟。”

原来柳三奶奶初降生时,她的姨母和柳三奶奶的娘姐妹关系极好,恰好姨母也生下一个儿子,于是两家就说,干脆等他们长大做亲。也只说过,并没下过定礼。姨母嫁的人姓邱,谁知邱姨父没有两年就没了,柳三奶奶的爹见这家子的日子渐渐过的不大好,正好这时张谆的叔叔带了张谆进京,柳三奶奶的爹和他素有来往,况且张谆的叔叔那时生意做的不错,于是就转了心肠,把柳三奶奶许给张谆。

邱姨母见他家背约,大怒,去寻说了好几次,毕竟当时没有下过定礼,也只得认了这事,从此不再和姐姐来往。听到这,绿丫不由皱眉:“当初九叔也是没有细打听,若细打听了,也就不会有这档子事。”

“可不是吗?”辛婆子接了一句就道:“说来,这事知道的也有几个,若不是因为爷是外乡人,那家子也不会许。不过也亏的没做成亲,若是做成亲了,后头又遇到变故,那位可不会像奶奶似的帮着爷,只会在背后扯后腿。”

绿丫不由一笑就问:“那位姨母,现在在做什么呢?”辛妈妈拍了下手才道:“邱姨母原本就有一儿一女,虽说丈夫死了,可是家里也有些产业,原先不过没人经营日子才渐渐消乏了。这女儿才有福气,嫁的原本是个穷秀才,谁知自从娶了这女儿,那秀才就中了举,紧接着中了进士,现在在外头做官呢。有了这么一位女婿,自然也没人敢欺负,儿子十七岁上娶了原本在自家做账房的女儿,这位奶奶也是个能干人,原本那些产业,两人齐心合力,已经比原先多出几倍。现在邱姨母也是孙儿满眼,使奴唤婢的人了。”

既然如此,柳家想必会害怕的,毕竟柳家最大的靠山已经不在京中,绿丫听完就点头:“只是不晓得…”辛妈妈知道绿丫想说什么,急忙道:“奶奶,这您放心,我和那位太太说了,太太说她自有主意,等柳家出了休书,她就把柳三奶奶往尼姑庵一送,按月送柴送米,饿不着她。”

从此青灯古佛伴终身,但总算寒暑不侵,有个落脚的地方,总比以后为奴为婢的好。绿丫点一点头,就对辛妈妈道:“这家子既然是做生意的,以后也就常来往。”辛妈妈点头:“我省的,这样好人,自然要多来往。”

绿丫不由一笑,见时候晚了,也就让辛妈妈下去,自己收拾睡觉。

过的几日,果然听的邱姨母和邱表嫂带了柳三奶奶前去柳家,要柳家下休书。柳三爷那日趁醉对柳三奶奶说出要把她送去给周太监为妾,第二日醒来就不见柳三奶奶,也不放在心上,并没让人去寻。这时见这家子寻来,冷笑说柳三奶奶的爹娘还活着呢,轮不到姨母出来说话。

姨母这些年独自撑着家业,早已练的好口齿,又带了自己儿媳帮腔,几句话说的柳三爷哑口无言。柳三爷又让人去寻来柳三奶奶爹娘,柳三奶奶的爹还没说话,就被邱姨母一口吐沫啐上:“没良心的下作种子,我还以为,你家一世都这么得意,还不到二十年呢,你家现在是什么光景?有本事,就别拿了银子把你女儿卖了。”

柳三奶奶的爹姓周,平常人都称他一声周掌柜,被小姨子当面啐了一口脸就通红:“爹娘都还在世,轮不到…”邱姨母听了这话早一个巴掌打过去:“人家养猫养狗,养了几年要死了,也要哭几声,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那可是你自己的女儿,从小养到这么大,嫁到这样虎狼之家,平常不帮忙也就算了,这会儿眼瞅着要死,也不敢出来说一声,你可晓得你为什么会这样倒霉,因为你亏心事做的太多了。”

周娘子见自己丈夫满脸通红,急忙对邱姨母道:“妹妹,这些事我一个女人也不晓得的,也不知道…”邱姨母回身冷冷地瞧着自己姐姐:“这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若是觉得养她那些年花了银子要赚回来,可也还有你怀她十个月呢,今儿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你女儿活着?”

周娘子瞧一眼丈夫,又望一眼女儿,毕竟做母亲的心占了上风,况且现在柳家已经风雨飘摇,缩一下脖子道:“我,我还是愿意女儿活着的。姑爷,你就高抬贵手,把我女儿放了吧。”

柳三爷被这话气的连脖子都粗了,手一挥就道:“放屁,当初去了你家五千银子的彩礼,还有这些年孝敬的,不把这些给我拿出来,我就算活活打死了你女儿,瞧可有人和我偿命。”

说着柳三爷就要去打柳三奶奶,柳三奶奶吓的往表嫂身后一躲,邱表嫂冷眼瞧着柳三爷,冷笑道:“我从不晓得,这娶了媳妇回来,不是和她好好过日子,而是任意打骂,柳家原来在这京城,也是数得着的商户,现在瞧来,比那地痞流氓还有些不如。谁家休妻,还要让娘家把彩礼给还回来?真要算,要不要算算这些年宠妾灭妻的行径,还有表妹在这受的委屈?”

柳三爷又被噎住,只得道:“她生不出孩子,我…”邱表嫂已经笑出声:“生不出孩子,这不就明明白白犯了无出的条,既然如此,你家为何不肯休,若说为了名声,你柳家现在的名声也不用我说。我晓得了,原来你要留在家里,做一个出气的筒。你也是个七尺高的汉子,怎么做出的事,比着闺中女子还不如?”

这几句话说的柳三爷再次语塞,不管是否认还是肯定,都像中了邱表嫂的圈套。邱姨母加上一句:“既然如此,就放了吧,现在我姐姐可也同意了。”柳三爷望向周氏夫妇,周娘子还是满脸恳求,周掌柜想给柳三爷帮腔,又怕邱姨母的巴掌,只得在那咽下嘴里的话。

既然无话可回,柳三爷只得写了休书,两边寻人做了见证,柳三奶奶去给柳老爷夫妇磕了头,这边也没争什么嫁妆,邱姨母领了柳三奶奶一个光身人打算走,周娘子已经追上两步:“妹妹,女儿还是我领回去。”

邱姨母瞧着周娘子,周掌柜在旁哼了一声,周娘子就吓得不敢说一句。邱姨母叹了声:“罢了,我做不来你们这样狠心薄情的事,这孩子,我领回去,选个好日子送到庵里,也免得别人说闲话。”

柳三奶奶,不,现在该叫周氏了,也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爹娘,周娘子想把腕上的金镯退下给女儿,可是旁边周掌柜在那跟老虎似地瞧着,周娘子脖子一缩再不敢说。周氏虽知道爹娘靠不住,可不晓得竟这样靠不住,忍住眼泪给爹娘磕头:“爹娘生我养我一场,也把我嫁出去了,这回女儿被休,也不敢回家,只好绞了头发进尼姑庵去,免得爹娘名声被毁。”

说完周氏起身,跟了邱姨母回去,周娘子想叫一声女儿,但终究没有叫出口,只是望着女儿远去,那眼泪忍不住流下。周掌柜已经跺脚:“生出这样的女儿,我都替你脸红,你倒好意思哭,我们还是赶紧回家,现在京里靠不住了,盘点下还有多少家底,好歹回乡下去吧。”

说着周掌柜就往自家走,周娘子擦掉眼里的泪,哭哀哀地跟了丈夫回去。

过得两日,邱姨母带了周氏来给绿丫道谢。周氏现在和原来大不一样,首饰全无,全身素服,虽没落发,但已做出一副在家居士的样子。绿丫迎了出来,往周氏身上瞧了眼,就对邱姨母道:“不过举手之劳,邱太太你太客气了。”邱姨母摆手道:“话不是这样说,我也曾落过难的,那时连我的亲姐姐都那样对我,若非我自家硬气,那有今日的日子。张奶奶你曾和我侄女有那样一段往事,还肯送她到我家里,而不是奚落,你一个外人都能如此,我不出手那就不是人了。”

这邱姨母和周娘子倒完全不同,要不是知道,谁晓得她们竟是一个爹娘生的?绿丫心里暗忖,分宾主坐下,让人上了茶,也就开始说些闲话。这邱姨母年纪虽大,但和绿丫竟十分说的着,两人渐渐少了应酬的心,在那说东道西,十分亲热。足足说了一顿饭时候,绿丫要吩咐厨房做饭,邱姨母站起身:“今儿就不领张奶奶的饭了,家里还有事呢,等来日再说。”

绿丫也就起身送她们出去,见周氏跟在邱姨母身后,虽没有那日的狼狈,却也没有昔日的风采,不由叹气,当日周氏嫁给柳三爷的时候,没想到嫁的,竟是一个中山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