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闲卿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一手扶门,一手抚心,望著自己的眼神充满莫名的挣扎与困惑。
「娘子,来了怎麼不进来呢?」瞧她一脚在内,一脚在外,明明是要进来的,為何半晌没动静?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葛飞花终於跨进门,朝他走去。
「什麼事?」他将书闔上,直直看著她。
「何以见得我来就一定有事?」
他笑了,笑容中带了几丝趣味。「难道娘子终於决定不再躲我了?」
「我躲你做什麼?」目光下意识闪了闪。
「这就得问娘子妳自己了啊。」
「今天是归寧之日,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娘子希望我一起去吗?」叶闲卿一眼便看透她的真正目的。
目光落在他的右臂上,「你有伤在身,还是在王府静养,妾身一人回去就好。」
「娘子真是体贴本王啊。」说得好听,摆明就是不让他跟。
「好说。」
「不知娘子要在娘家住多久?」
「為什麼这麼问?」王爷果然是聪明人。
「我以為娘子是明白的。」
「王爷的口气这样肯定,妾身若说自己不明白,岂不是让王爷没面子。」她巧妙的应答。
他哈哈一笑,「回答得真妙。」
「既然王爷答应了,那妾身便自个儿回去了。」她欠身福了一福,便要离开。
「飞花。」
她应声回头,不解為何唤住她。
他直视她的眼睛,「妳我已是夫妻,若太过客套便显得生疏了。」顿了下,目光染上一抹诡色,「而太过有礼,就不像妳葛大小姐的风格了。」
葛飞花怒火中烧。他什麼意思啊,难道她堂堂御史千金是不识礼数的人吗?
瞧她杏目微睁,樱唇轻抿,周身隐隐散发出怒气的可爱娇容,他便心头大乐。
「谢谢你对我的评价。」咬牙切齿。
「我有吗?」他一副「好不讶异」的表情。
「就当我会错意,谢错了人,王爷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那我回去了。」她强自按压下心中怒火。
「嗯。」
伊人身影远去,房内突然间变得空旷起来。叶闲卿的目光投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唇边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归寧啊,她真以為可以就此躲回御史府吗?
葛府书房。
葛御史一脸愤慨兼不解地看著初為人妻的宝贝女儿。「為什麼我要生病?」
「因為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这是什麼烂理由?」
「百行孝為先,為了照顾生病的老父亲,我暂时不回王府很正常。」
葛御史狐疑地看著女儿。他看她就不正常,回来一见面就让他对外宣佈染疾在身,卧床不起,简直是大不孝。
「爹,难道你认為女儿不孝顺吗?」
「当然不是。」他立刻否认,女儿是他的活财神,得罪不起。
「那你怎麼会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
「為什麼不想回去?」他直指问题重点。
葛飞花沉默片刻,然后勾唇浅浅一笑,「原因很多,但我不想说。」
明白了。葛御史不再追问,他对听假话也没什麼兴趣。
「乖囡,妳一会儿要出去吗?」
「今天怕是不能出门了。」她摇头。
「為什麼?」
「爹,你觉得為什麼他不跟我一起回来?」她不答反问。
「他受伤了啊。」
「他伤的又不是腿。」一语道破关键点。
「為什麼?」和女儿对话很累,决定不浪费时间猜测。
「爹,你认為逍遥王是个什麼样的人?」
葛御史难得一脸严肃的说:「乖囡,妳不要把他当紈袴子弟。」
「嗯,我不敢。」这点她成亲前就已经深深领悟了。
发觉女儿的语气、神色有异,葛御史不免有些讶然,「不敢?」这裡面可是大有含意。
「因為不敢,所以即使我现在非常想立即出门,也绝不会在今天踏出家门半步。」她郑重其事的说。
「妳的意思是说,他可能会派人来?」
「也有可能自己来。」
「他有伤......」
「他腿没受伤。」她忍不住再次提醒父亲。
「女儿啊,妳还是不要出门了。」葛御史一副欲言又止。
「爹,怎麼了?」
「没、没事。」
「爹--」一定有事。
「好了好了,」敌不过女儿逼视的目光,葛御史投降,「这几天外面有些风言风语。」
「这些年的风言风语还少吗?」她不以為然。
「可是,这次不同啊。」
「有什麼不同?」
葛御史犹豫著怎样措词才不会让女儿受伤,片刻,他故作轻鬆地开口,「儿啊,妳真的没学过卜卦之术?」
「爹啊,你说呢?」
乾咳两声,葛御史认命了。「就是妳成亲说的妳跟逍遥王八字不合,不宜婚娶,否则轻则丢命,重则灭家......」
「传出去了?」她失笑。
「怎麼可能,咱们葛府的人出名的嘴巴紧,不可能。」
「那是怎样?」
「外面传的跟这差不多,说妳剋夫,成亲当天就让逍遥王遇刺,至今卧床养伤。」
她相信一定比这难听得多,爹说的还真含蓄。
「女儿啊--」犹豫再犹豫。
「爹,你到底想说什麼?」
葛御史终於下定决心问:「妳真的没有意中人?」
「為什麼会这麼问呢?」
「因為外面有传言说王爷遇刺是因為......」那种话让他这个当爹的怎麼说得出口。
「因為我的相好妒火中烧之下所為吗?」她接过话头,平静的说完。
葛御史一脸惊讶,「妳知道?」
「因為这个世上谣言传得最快。」她无奈的摊开双手。
也对,王府人多嘴杂,她会听到也不奇怪。想到这点,葛御史不由得担心起来,王府不比自个家裡,女儿初嫁,人事不通,恐怕要受委屈了。
「爹,我没事,不要担心。」看出父亲的担忧,她安慰他,让他放心。
「妳是爹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爹会担心是很正常的。」
「我真的没事!」她再次保证。
葛御史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宽慰中带著感嘆,「妳从小就很懂事,也很聪明,几乎从不让我操心,可是如今不比从前,妳万事要小心。」不知道逍遥王是否会像自己一样珍视她、爱护她。
女儿未出嫁时担心,出嫁了反而比以前更担心,这大概是全天下父母的心情。想到此,他轻轻地嘆了口气。
城西,揽月楼。
正午时分,正是人声鼎沸,高朋满座时候,各种八卦閒话也纷纷出炉。
「这三个御史千金简直个个是灾星啊。」
「谁说不是呢,将军直接被吓得以边关有紧急军情飞马离京,王爷在成亲当晚遭人行刺,那个新科状元就更别提了,没成亲就直接被彩球给砸成了重伤,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麼?」
「说葛家千金没出阁时就行為不检,与人有私情,情郎因她攀附权贵,另结新欢,一时气急这才买兇伤人,害得逍遥王重伤不能行房。」
「唉!男人娶到这种女人真是倒楣。」
「娶个不贞的妻子还附带血光之灾,真是可怜了文才纵横、风流倜儻的逍遥王。」
「我要是逍遥王,马上就休了她。」
「没错,这种不贞又带衰的女人绝对不能要。」
「......」
二楼临窗一桌的白衣公子用力攥紧扇柄,俊顏冷肃,眼露寒光。
「结帐,我们走。」
「嗄?」明明什麼都还没吃,菜也没上齐的说,坐对面的青衣小廝一脸不捨。
「走。」白衣公子拂袖而起,直接下楼。
青衣小廝一见主子翻脸,急忙跟上,掏了钱到柜台结帐后急忙追上去。
「少爷,您慢点啊,小的跟不上了。」
人潮汹涌的街上,只见青衣小廝气喘吁吁地呼喊著前面的人。
白衣公子终於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倚在墙边把玩摺扇,等著自己的小廝。
「少爷......」小廝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
白衣公子回过头,脸色已恢復正常,嘴角甚至带了丝笑意,「小叶,妳的脚力退步了喔。」
「明明是少爷走得太快。」小姐一定是因為刚刚在茶楼听到那些不堪的流言心情不爽,否则不会走得像飞一样。
「今天咱们这样好不好?」
一看主子那表情,小叶马上后退三步,「妳又要做什麼?」不是她胆小,实在是被这个主子整怕了。
「咱们各自拿十两银子去下注,一炷香内谁赢得多,算谁赢。」
「赌注是什麼?」小叶已经被吓得在吞口水。
「妳赢的话,十两银子就归妳嘍。」葛飞花很大方的说。
「如果小的输呢?」这才是重点啊,她好歹跟了小姐这麼些年了。
「老规矩。」葛飞花还是笑咪咪的样子。
小叶忍不住哭丧了脸,「少爷,小的未来两个月的月钱已经没了。」
「那妳可以付出额外的劳动赚钱嘛。」她不认為这是什麼大事。
小叶头摇得像博浪鼓,「小的不想。」不贪心就不会输钱,这是很多惨痛经验的教训,虽然大多时候她还是会被小姐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