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仅是他佩服,怕是整个漠西没人不佩服这小子的,是个人才,带兵打仗更是奇才。虽治军御下甚是严峻,若放以前军中少不得有异议微词的,可经此一役扬名立威,三军士气由此大振,敌人闻风丧胆。

实话,他和慕容祺拜将封侯完全是沾了这疯子的光。咳,铁血不留情面,可惜,如今想要追随他出生入死建功立业的家伙却是大把大把,当真都是不要命的。

唉,记得平阳妹子曾骂过这杠头罗刹鬼,现在想来,真他爷爷的对极了,地狱第一恶鬼——‘罗刹鬼’实至名归,这次混小子只率三千铁骑长途奔袭,绕至后方,杀得一个措手不及。仅以百人不到的代价,歼敌一万多,斩瓦伦王首级俘虏王族百人。

他们三路汇合后,转而回身一击,跟崔耀率的正面大军前后夹击断敌后路,血战三天三夜,歼敌十万余,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断戟插地,以少胜多。瓦伦部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几近亡国。剩余勉强突围的残部只得流窜迁徙到了大漠戈壁西。

现在想来都热血沸腾,在这小子的带动下,全军将士几乎都魔化了般,他只感到一阵血气上涌,浑身上下细致到毛孔狂嚣鼓噪着杀伐,完全没了意识,血红着眼睛举起砍刀跟着那匹乌骓反复进出冲杀敌阵,上砍人头下砍马腿,杀得敌人是胆战心寒,望之而逃。

祁暮清不是疯子是甚么,啊,直到下了战场,李从让才发觉自己的左腿受了伤,血早已凝涸。也拜此一战所赐,他们得了‘阎罗鬼兵’的美誉,真是荣幸呀。

正在李从让郁闷不已的时候,底下的大街上,几个小童边玩边行拍着小手红扑着小脸,口里唱着边陲流传甚广的童谣:“罗刹临,恶鬼到。黄泉路上好热闹,男儿死,女儿悲。祁连山,白骨皑,血染红。罗刹临,恶鬼到。黄泉路上好热闹,男儿死,女儿悲…”

听得世子爷一阵憋屈,只想抓地挠墙,嗷嗷嗷,万一他家胆小的红叶美人听到这童谣,她会怎么想?保证吓得再也不理他。他找谁生胖儿子?他找谁交公粮?

“好了,怕甚么?又没指名道姓,你矫情的甚么劲?战场上不要命的混蛋哪去了?”

“屁,老子是纨绔,老子是废物,老子…老子没这么狠毒,我家的小红叶!!”

说着,李从让背过身继续委屈画圈去,慕容祺挥开扇子,倒是很是快意。这才是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估计年底回去,世子爷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

“哟,是这间吧。本郡主没走错房间呀,郡王爷,表堂兄,大英雄…你没事吧?”

霄灵郡主笑嘻嘻地推开门,一袭水绿胡服,戴着浑脱帽。腰佩宝剑,宜男宜女的打扮,曼妙的身段,明丽的娇颜,甚是俏美动人。

熟悉类似的扮相,瞧得慕容祺一个晃神,赶紧挥扇掩去不自在,立身站起拱手作揖,笑道:“参见郡主,贵客总算来了。”

五七回 立场

撇眼觑了下慕容祺,想到先前京城的遭遇,霄灵郡主没好气地哼唧了一声,勉强应付了下,几步往前拍了拍李从让的肩膀,轻笑道:“喂,我说大英雄别这样嘛?好歹是我亲自来唉,怎可当人家不存在?地面的青砖有甚么宝贝,难道还比我这甘州第一美人好看?哼!过分了哦,表堂兄~”

一声刻意拉长的嗲音呼唤,警告意味很是浓厚,李从让下意识抖了抖身子,抚了抚冒出的鸡皮疙瘩,抬眼觑了下,瞧到明眸里的冷意时,赶紧蜷缩身子将椅子挪到安全些的位置。勉强地挤出个笑脸,嘿嘿尴尬傻乐了会。

搓手咧唇附和道:“表堂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明眸皓齿,顾盼之间百花羞煞,一等一的大美人。在此等美人身侧,为兄怎会熟视无睹了,那岂不是暴殄天物,呵呵。只是想着几日不见,妹妹越发地明艳娇媚,光彩照人,不敢直视,唯恐亵渎了呀。”

话到这,霄灵郡主再也听不了了,赶紧举手打住,眉梢微挑,轻嗤道:“罢了,就此打住吧。你说得不肉麻,我听得都怵得慌。对了,那人怎么没来,不是说好了的嘛?哼!难道是如今地位变了,架子也越发地大了,本郡主请不动他了?”

“唉,郡主说得哪里的话。那臭小子一向就这破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若说面子,难道我们两个还不够嘛?”

“呿,臭骚包,离本郡主远点,我可不想没事无故惹得一身腥臊,呸!表堂兄,我不是信里说了,谁都可以来,就这混蛋不许来。”

霄灵郡主瞪圆明眸,细嫩的纤手怒指着慕容祺,只感胸口压抑多日的怒火‘腾腾’地燃烧起来,甚是没有好脸,撇开随行侍卫的阻拦,几步走过去站定,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慕容祺,半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回身坐到桌旁,接过贴身侍婢冬儿递来的茶水,慢呷了口,娇颜余怒未消,瞧了眼依旧坐在原位摇扇故作悠闲的慕容祺,脑中理智的弦彻底崩裂开,霍地一下站起身,叉腰做茶壶状,怒道:“混帐,本郡主的话是耳旁风嘛?叫你走,没听见吗?非我说了才行?哼!真不知你这家伙哪点好?本郡主瞎眼才与你这破厮拜把子,做了义兄妹。好处一点沾不到也就罢了。倒是没事还惹得一身臊,呸!骚包,走开,不许你与本郡主同桌。”

“喔,原来郡主还知道我是你义兄呀,唉,当真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连长幼尊卑都忘了,唉,真是…”

“闭嘴,本郡主说不过你。别以为你封了侯,本郡主就奈何不了你,哼,至少在甘州地面上,我郡主寻事端抓你个侯爷下几天大牢,还是可以的。”

“呵呵,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悲可悲,但至少让在下知道哪里得罪了义妹吧。”

“闭嘴,臭骚包,死不要脸,哼!小你一轮的嫩芽都下得了口,老牛吃嫩草,也不怕崩了你的牙。当真的不要脸到极致!!本郡主问你:我何时与你花前月下谈诗论道了,又何时与你一见如故,难分难舍了。

屁!拿一个女人去刺激另一个女人,而且对方还是个嫩芽儿,你说得哪门子的脸,害得本郡主这趟回京吃尽了苦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哼,这句话你还真说对了。来人,将文昌侯慕容祺拿下,他不知礼数冒犯了本郡主,责令本方县令秉公处置。”

闻言,慕容祺明显懵愣住了,嫩芽?!老牛?!这是哪跟哪呀?她吃苦头与自己何干,窦娥六月飞雪之冤啦,瞧着对方的架势,赶紧从座位上蹦达起来,连连闪身躲过侍卫的抓捕,甚是郁闷。

回身索性装无辜继续搅浑水,开口讨饶道:“我的好妹子,就当帮兄弟一个忙,就这点小事,你大女子宽宏大量,就装个迷糊又如何?他日,我讨来你嫂嫂,自会给你一个媒人大红包。”

“慕容祺!!你好大的胆子,本郡主若今日轻饶了你,我皇家的威严何在?抄家伙,砍个他!”

说话的瞬间,齐刷刷的六七把明晃晃的大刀迎面就扑了上来,慕容祺挥开折扇一个格挡,一个俐落的翻身跃起想躲到了李从让身后,惊得李从让左右晃了下,瞧躲不过直接倒地装死,气得慕容祺牙槽磨得霍霍响也不可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又不好意思跳窗而逃,只得束手就擒。

霄灵郡主冷哼了下,收剑入鞘,就着随身侍卫挪来的太师椅舒服落了坐,翘起一条腿得意地晃了晃,没好气地瞥了下耷拉下肩膀有些丧气的慕容祺,扭首瞧向边上已然坐回去继续喝茶淡定的李从让,嘴角勾起丝浅笑,开口道:“表堂兄,红叶嫂嫂让我传句话:陛下赐了郡王宅,她和老王妃前月就住进去了,过得很好,请你万事放心。”

李从让愣了愣,回神后勾起抹淡笑,回道:“那就好,我就安心了。”

“嗯,慕容祺,你可认输?”

“不认也得认,郡主好生厉害,知道在下是个好脸面的,断不会逃开。寡不敌众,强敌环绕,自然认输了。”

“算你识相,罢了,放了他吧。若真与你较真,本郡主他日岂不被人笑话死了。哼!你们都退下吧,掩好门,本郡主要与两位兄弟说会自家话。”

“是”

众人齐声领了命,行了礼纷纷弓身退了出去。

慕容祺动了动酸疼的肩膀,抖开折扇摇了摇,拱手作揖道:“多谢郡主!”

“免礼,呿,你还真喜欢长宁那丫头。呵呵,这身行头眼熟吧,临行前长宁送的,今我特意穿来於你瞧瞧,不曾想…嘿嘿,罢了,你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随意说着逗趣的?想索性气死我,拉倒?!”

“郡主,你说了?”

“我懒得猜,不管你真话还是假话,但以后断不可再利用本郡主,就算掺合,本郡主的眼光也没这么差,就你这千人骑万人压的浪荡玩意,烟花柳巷打滚多年的下贱胚子,本郡主可瞧不上。

只有那人,才勉强入得本郡主的眼,能文允武,长得也好,性子更好。哼!下次再利用本郡主传韵事,用他的话,我可一点不反对,还很欢喜。甚至心向往之…”

虽知道霄灵一向口无遮拦,可没想,被说得如此不堪,慕容祺刷黑了脸,很是郁结,但也不敢开口反对。霄灵郡主这姑奶奶比他那大嫂还要泼辣蛮横,若他大嫂东平公主是呛口小红椒,辣得开胃生津,恰到好处,催人食欲。那这霄灵姑奶奶绝对是川南断魂椒,辣得劲道凶猛,喉有烈火烧,口不能言,堪称‘恐怖’二字。

不是那明丽娇颜、实打实的女儿身,瞧这话,哪里像是女儿家可以说的?唉,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位祖宗身上做文章,再说了,他慕容祺这么差劲,需要行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误会就误会吧,解释?算了,只会越描越黑,多说无益。

还不如低头认个错,男子汉大丈夫能屈也能伸,想到这,心里总算舒坦了些,无视去李从让憋笑揶揄的眼神,兀自挥扇轻摇着,甚是淡定自若。

“我说表堂妹,那臭脸小子可是心有所属的了,专情的很。你瞧上他,可不是好事。”

“我看中的就是这点:情有独钟,若是他像你们,哼!本郡主正眼都不瞧一下。他喜欢他的,我欣赏我的,两者毫无关系,为何不是好事?

他娶妻,我又不会拦着。堂兄的话可笑了。还有,我只是欣赏景仰,与爱不爱、喜不喜欢可是两回事。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本郡主就心向往之,我只说明白这一点: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这种感觉刚刚好,若是得到了,怕就没这心境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些要紧的正事。这趟京城之行当真的热闹极了,唉,天下落到这般境地了,京城那些达官显贵却依旧…算了,不说了。你争我夺,有甚么意思?不知道我大夏朝还能撑多久表面的太平,还能经得起几回的折腾?

唉,虽然你们这次打胜了,可…如今朝里庆山王与太子两派相持不下,这种情况下,你们三人岂不…”

“呵呵,这点,表堂妹放心。那些闲事,我不曾参与,更不会过问。”

“倒不知道堂兄是个喜欢装聋作哑的,你即便这么做了,怕也脱不了关系。你是庆山王叔的嫡子,又与平阳、太子他们交好,呵呵,确实难为了些。可现下最难做的怕不是你我,而是祁、慕容两家。”

闻言,慕容祺挑了挑眉,故作不知地发问道:“为何?”

“呿,你就继续装糊涂吧,总有一天,你会吃装聋卖傻的苦头。懒得理你!我父王说了:他是李氏的子孙,那两位,不管将来谁做了皇帝,他都会继续臣服。只有一点:若是哪日变了天,大夏朝亡了,改朝换代了,我甘州必腹背受敌,所以,也需要早些做谋划,以防不测,未免将来束手待毙。”

“喔,这到奇了,难道申王没有拥兵自立的心?”

“说甚么了?他有又如何?只要本郡主在,万事由不得他做主。拥兵自立,哼!就他这三斤半两,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

“噗…郡主,他毕竟是你父亲。哪有这番不堪?”

“三斤半的鸭子,二斤半的嘴,六两骨头四两的腿,能有甚么能耐,连我都能一眼看透,万莫再说其他人。逢此乱世已然是大不幸,若再不有点眼里见,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我,你祁、慕容家不也是,实力早就可以拥兵自立,为何不做呀?

大夏朝到底还在,傻子才做那出头鸟。唉,想我大夏朝开国至今三百余年,当年何其繁盛强大,不曾想,破落到如此境地。藩镇林立,早已病入膏肓,过得一日是一日了。

找你们来,只想说一句话:‘袖手旁观,静待其变。’这句话也请捎给那憨子,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可怜,可叹…”

说完这句,霄灵郡主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李从让与慕容祺两人互相干瞪了会眼,甚是郁闷。搞了半天关键的就一句话,李从让有想打人的冲动。

慕容祺倒是淡定,嘴角噙着温润的浅笑,摇扇闭目思索着霄灵郡主最后的那句话,有意思,着实有意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确是个难得的聪慧女子,可惜了,终不是男儿身…

五八回 旁观

靠窗勾首瞧着霄灵郡主出了茶楼就迅速上了马车绝尘而去,慕容祺弯起抹意味不明的笑,觑了眼对面明显神游太虚境的李从让,打趣道:“哟,表堂兄,看哪里了?”

懵懵然的一句,李从让后脊梁一凉,打了个激灵,倏地抬首反问道:“瘆人的慌,霄灵那丫头我是没则,由着她乱喊。你这家伙与我是哪门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喔,本侯正奇怪了,左一句:表堂兄,右一句:表堂妹,听得人着实晕乎。呵呵,原是乱喊的。那可否问一下缘由?”

“也没甚么稀奇的,你该知道这李厚忠乃高宗第六子李锘武之后,世袭爵位偏居甘州苦寒之地,尽忠苦守边陲至今已传至十一代。因其世代有功於朝廷,皇伯父初登基时感念于此,李厚忠得以破例封‘申王’。

实际血缘早已疏远了,皇伯父便将刘太妃之女常山公主许配给了他,有了这一茬,霄灵喊我表哥、堂哥都可以,可这丫头自小就爱标新立异,非喊我甚么表堂兄,我没则,只好由着她了。时间一长,就出了这啼笑皆非的怪称。

当然,不止针对我,比如:皇伯父,就被她唤作:皇舅伯父…就不一一列举,你自己顺着往下想,最好,别晕了。哈哈…”

李从让很是得意,劈手夺过慕容祺的扇子挥开,惬意地扇了扇,起身笑道:“既然已见了客,就回吧。留在这也哪里去不得,不如早点回去的好。”

说到这,状似惬意地整了整衣襟,弹了弹下摆,推开门摇着扇子潇洒而去。恼得慕容祺牙根痒痒,原地干瞪眼,却莫可奈何。只得后面快步跟上,出了门牵过马,翻身策马扬鞭回嘉峪关。

日暮时分,两人便回到了漠西大营。下得马后,直奔主帅帐而去。方巧祁暮清有事不在,二人顿感腹中饥饿,便唤来膳食决定先饱腹要紧。未待坐定,慕容祺眼尖,很快瞅到偏角几案旁甚是眼熟的几大包裹,挥开扇子哧哧笑出了声,侧肘捣了捣边上闷头喝茶啃鸡腿的李从让,说道:“别急着吃,瞧,我看到甚么了,嘿嘿,好大的包裹,嗯,肯定有…”

李从让不屑地瞟了眼,轻叱道:“你做梦了吧,啊,啥都没有!想偷看,你自己去,别算我,迟早得被主帅推出去‘煮’了。”

“我说要看了嘛?唉,你这人当真的没意思,瞧瞧这吃相,哪里还是誉满京城的世子爷?”

“咬泥管…咳…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得了。老子肚子饿得慌,你优雅,你高贵,要饿你个四、五天,我看你得瑟!”

听得这话,慕容祺乖乖闭了嘴,没再多吭声。五月前的那场恶战着实惨烈,他带的那路军倒是还好,基本顺风顺水。李从让这小子可是遇到了块硬骨头——瓦伦部休旬王巴布率的两万‘恶狼’铁骑兵,两路人马迎头撞上,一场血战蔽天遮日,详细过程无从得知,更不敢细问,结果是李从让率的一万人马去,只有不到两千的人马回来。一众踏马浴血,携带着巴布首级及恶狼铁骑全歼的消息,如期地与他们三路汇合。

“好,岐山郡王,小生错了。在此自罚一杯。”

说着,慕容祺举起茶盏示意了下,算是赔罪,慢呷了几口放下,挥开扇子百无聊奈地摇着,无病呻吟地哼唧了会,叹气道:“要命呀,酒虫鬼叫。”

“噗…”

正在喝茶的李从让一个没注意呛住,边咳边拿水漾漾泛红的瞳眸怒瞪对方,此情此景甚是哀怨。肤若美玉,眉眼若画,娇翠欲滴的美人儿一个。

瞧得慕容祺一阵心虚,匆忙转移开视线,摸了摸鼻梁,掩嘴咳了咳,含糊道:“吃肉没酒,亏你吃的这么香。难道本侯抱怨不得了?”

李从让提袖胡乱抹了把脸,瞧了瞧手里啃了一半的肥鸡腿,顿时没了胃口,丢到碗里,端起茶猛灌了几口,跟着也叹了口气,怒叱道:“你小子太不厚道了,老子正拼命地骗自己:这是全聚德的烤鸭,这是西凤坊的太白酒,啊…混蛋,老子吃不下去了。”

一阵咆哮般的发泄,瞧着这仙质佳人的面皮,甚是粗鲁的举止,口沫四溅的暴吼,慕容祺噤若寒蝉,哑口无言。握拳於侧,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再这么荼毒下去,本公子真的会觉得‘母猪赛天仙’的。

正在两人互相干瞪眼僵持不下时,祁暮清正巧掀帘进来,冷眼瞥了下三天两头斗鸡眼的两只,抑制不住心中的愉悦,快步走到桌案前落坐,拿起火漆封的信件打开,抖开信纸旁若无人地览阅起来。

依旧是那副棺材冷脸,可嘴角一丝浅弧泄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瞧得慕容祺是又羡又妒,腆着厚颜凑过去,嘻笑道:“延之,好兄弟,跟表兄说说里面说了啥?瞧你乐得!”

果不其然,祁暮清冷瞟了眼对方,迅速收信入怀,正色道:“一天就可以回的路程,却用了两天。二位,将营中军法当儿戏吗?”

“啧,瞧你说的。我们这趟出去是去等人,对方来得晚,迟了一天,这可怨不得我们。再说了,见完面,饭都没吃,我们可就立刻打马回来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哦…”

漫不经心的回一声,祁暮清执起笔低首开始忙碌起来。恼得慕容祺正想发作,低头一瞧,桌上的几大摞积压的军务卷册堵住了他的抱怨。灰溜溜地坐回去。

“延之,呵呵,辛苦了,兄弟!为兄替你倒杯茶,如何?”

“免了,说正事吧。”

凉凉的一句,慕容祺抑不住心底一声叹息,越发地怀念京城那个憨头小子。那时虽然时常暴躁发火,至少感觉他是活的。可现下,简直…唉,冻死个人哟。

想着,话就说出了口:“小子,我看你改个名吧。祁连山,如何?”

祁暮清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身体周遭的空气瞬间凝结了般寒气逼人,越发地像那祁连山脉上万年不化的冰川,皑皑刺骨寒。。

慕容祺不怕死挺了挺胸,换了个更舒服自在的坐姿,挥开折扇轻笑道:“恶面罗刹鬼,再摆这脸,小子,你年底就别回去了,一身的血腥煞气当心吓坏娇滴滴的平阳公主。”

祁暮清怔了下,眸光闪了闪,可疑的红晕爬上耳际,背身站起望着帐中悬挂的大夏边疆地域图,半晌,开口道:“她上次就来信说:圣上龙体欠安。这次则…没提,只说现下太子监国了,直接问:夺位,我帮谁?还问:从让兄,你如何做?”

李从让惊愣住,面色僵了僵,嘴角溢出苦笑,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低语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唉,对了,说没说我家那胖小子?”

“这还用问?!世子爷,你傻了?肯定没事,如今,朝中两头争,乌烟瘴气。我们只管戍守边疆,稳住大局便可。其他的,就别操那份闲心了。”

“怕没那么简单,你别忘了我们三人的亲人家眷可大都在京城了,哪边都不靠,怎么可能?”

相对于慕容祺的乐天,李从让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祁暮清面色晦暗,目光炯炯注视着那辽阔的疆域图,眸底凛冷,瞧不出他的心思。

“延之,你想如何做?这样吧,我们两个听你的。”

“嗯,慕容兄说的没错,听你的。”

祁暮清勾起抹浅笑,背身回身淡觑了眼明显撒手不愿掺合事的两人,轻嗤道:“倒是撂得干净,表兄说的对,做好我们份内事就可以,其他的,与我等无关。”

“啧,小子,你够狠。直接拖我下水,不过你明白就好,呵呵,嗯,就这样。对了,心上人的信总要回吧,你打算如何回?”

“这是我的私事,你想听吗?”

“娘的,你小子太狠了。事情不帮,女人照要。狠,当真的狠哟,可怜的平阳公主,怎碰到这么个狠主哟,我替她掬把同情泪。”

“好了,适可而止。比起你,我至少…会娶她,给个安定的住处。你的那些孽债,又当如何?公主可不是那么好娶的,当真打算慕容家一代连娶两个不成?若不是,就不要撩拨不相干的人。”

“小子,你管你兄长来了。唉,管好你自己的。我的事情,毕竟是八字没一撇。你的小平阳,眼看就到及笄之龄了。又有了婚约,如何做,可要当心。一步不慎,可就…

那朵娇滴的美人花身边,可一直不乏爱慕追求者。而且性子也不是那么乖巧,你直接拒绝了她,不怕她兔子急了,狠咬你一口?”

“现下,她还不敢。申王那边,你可敲打过?”

“你不提,我都忘了这茬。呵呵,不用我开口,人家自己全说了。来得人是霄灵郡主,那丫头机灵的很了。”

“那便好,昨日,我已修书一封,由赵易捎回去。让秦蜀两州留守的叔伯们,加强驻军防守,蓄积粮草,当心周边地域兵马的调动。”

“怎么?你怕当心朝中有人敢…”

“以防万一,谨慎点好。多事之秋,你我刚打了一胜仗,势头正盛,难免有觊觎,心怀不轨者。至于其他,再且不作理会。”

“呵呵,出息了。你瞧才多久的工夫,你小子越发地…嗯,听你的。京里,倒是不怕。毕竟有两位公主在,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你家的小平阳,我瞧她这一年的动静,越发地俐落了,行事也果决厉害的很,呵呵,对了,让我想起个人来,谁来着?对了,高密公主!呵呵,小子,像不像?

就是你,是否能成为她身边的扶汤否?呵呵,不过现在瞧来,怕是不可能噢。”

“够了,她终是女人,嫁进来后,我会让她有女人该有的样子,不要你多操心。”

“啧,只怕你今天拒绝了她,她日,小妮子万一翅膀硬了,由不得你了,你怎么办?啊…”

闻言,祁暮清眸光一沉,脸色阴晴难定,半晌,嘴角勾起丝冷嘲,硬声回道:“她终是我的,也会是我的。”

瞧着对方隐忍不发的样子,慕容祺决定不再撩拨,心里则暗叹气,当真的杠头小子,茅坑里的臭石头,事事出色,可惜了,感情上一根筋。终有一天,要吃苦头。不过好在,这小子不犯浑,懂得孰轻孰重。

心头的大石放下,挥开扇子胡乱扇了扇,便嚷嚷着饿了要吃饭。岔过去敏感的话题,胡乱扯些有的没的,过了会,拉来一帮兄弟围着火炉坐下,卷袖大口吃肉。主军帐里,倒是难得的一片热闹。

千里之遥,万里之外。皇宫里,正风起云涌。锦福宫,平阳端坐於榻上,与长宁等人谋划着一件甚是大胆的事情。

五九回 言明

一袭薄纱洒金曳地褶裥长裙,五晕纹罗银泥衫,软罗对襟大袖衫,挽垂鬟分肖髻。明媚的小脸稚气未脱,却故作老沉地轻敷点胭脂,半点樱唇,硬生生勾画出几分女儿家的媚态来。

长宁斜倚在榻的另一端,手执宫扇漫不经心地轻摇着,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靥,静听着安顺眉飞色舞唱作俱佳的八卦,不时抬眼余光浅瞥下榻案上棋局的进展。

平阳执着黑子,侧肘托腮思索了片刻,蓦地落子,勾唇浅笑道:“这盘我认输了,怜烟,就到这吧。”

“公主不用心,难道奴婢不值得您认真应对嘛?”

怜烟撇了撇嘴,略有些不满地收拣着棋子,水眸哀婉,微嗔含怒的神情瞧得人一阵心怜不舍,逗得秋月直呼她狐媚子,美色侍主。

众婢你推我、我闹你的笑作一团,怜烟索性舒袖掩唇,秋波送情。霎那间绀黛羞春华,美目流盼,挠得人心直痒痒。

安顺先是一愣,回神后指着怜烟的作态,兴奋地嚷嚷道:“对,简良媛就是这神态,怜烟姑娘真厉害,学得十成十的像。嘿嘿,真厉害!”

“噗…”

秋月毫不客气地喷笑出声,一阵花枝乱颤,捂着肚子直喊疼。凡雁、冬梅、紫鹃三人也纷纷掩唇忍笑不已,惟有糖元一副状况外的模样,自得其乐地胖手抱着个黄澄澄的大鸭梨,笑眯了眼,啃得很是开心。

长宁挑了挑柳眉,笑睨着平阳,一脸兴味暧昧的笑,开口道:“二皇姐,您有心思?”

“你这尖嘴妮子,瞎贫什么?”

“呵呵,我只是随意开玩笑的,二皇姐,莫气嘛,真是的。玩话都能变脸,好大的架子。哼!真想齐夫子瞧瞧此刻的二皇姐,识得真面目,免得他日后上当而不知。”

“紫鹃,且替本宫掌这讨打妮子的嘴。”

紫鹃抿唇忍笑,立起福身领了命,虎下脸挽起袖子作势要打,真落下来时,却是轻摸了两把长宁的嫩脸颊,手指挑起下巴像哄猫似地挠了挠,故作轻佻地笑道:“美人猫儿,你的小脸可真美,迷死个人。瞧得我都醉了。”

众人哄笑成一团,长宁先是一怔,明白过来时瞬间气红了小脸,手脚无措慌得一阵乱挥,摆脱了紫鹃的‘咸猪手’,缩到榻里边,拿个靠枕护着自己。

俏脸羞得通红,磨了磨银牙,轻叱道:“好大的胆子,你们哪里知道的?”

“呵呵,原真有这事。我的好四公主可真是厉害,告诉奴婢们:何时与那二王子殿下如此熟识的?”

“坏人,都是坏人。人家是喝醉了,喝醉了!昏了头才会那样的,逗着玩而已。你们坏死了,没事拿这不着边际的丑事来羞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都说了是喝醉了,哼!”

闻言,紫鹃挑了挑眉,很是不客气地戏谑道:“噢,原来是这样。噗…唉唉,可怜的二王子殿下,平白无辜地被个醉鬼小丫头给羞辱了,再也看不到那堪称绝色的小脸了,好好的蓄起了胡须,当真可惜了那张如花似玉的美人脸。”

“呃,他蓄留胡须与我何干?你们这群尊卑不分、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规矩的臭丫头们,本宫要你等好看,来人,都给我拖出去掌嘴。着实一番好打,叫你们乱说。”

虽气得直撂狠话,却终舍不得真去惩罚这几个亦亲亦友的贴身人。长宁嘟起嘴不满地大发娇嗔,逗得一众笑闹个不停。

平阳一边静静地坐着,温柔地默瞧着她们嘻嘻哈哈的打趣逗乐。长宁瞧着不乐意了,噘着嘴起身扑过来,搂住平阳的柳腰,将头埋到对方怀里一阵撒娇磨蹭。

“二皇姐,连你也笑我。哼!本来是说正事的,你瞧瞧这些尖嘴蹄子,个个牙尖口利,哪里还当我是她们主子,越发地没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