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向来柔弱且性格怯小的三皇妹,平阳略感无奈,微皱了下眉,轻叹了口气,轻声劝慰道:“婚事虽是母后定的,但三驸马的人选却是二皇姐亲自替你挑的。放心,虽说他结过一次亲,膝下也有了个孩子,撇开这些不谈,人品是极好的。眼看着库仑联姻求和在即,你不中意这个,当真愿去和亲?”

浔阳轻轻抽搭着,咬了咬微发白的樱唇,娇颜戚戚色,半晌,凄哀道:“那人当真好得?那小妹便听二皇姐的,我信姐姐。”

“嗯,自是好的。等嫁过去,便会知晓了。你哦,甚么也不打听,就跑来闹僵。”

浔阳含着泪,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儿,扭身轻拭去泪水,伏身扑过来抱住平阳,依偎了会,抿了抿唇,掩不住那绯色,小心地开口问道:“那,那…他,长得…”

话音未落,平阳勾了勾唇浅笑了下,伸手抚了抚这傻妮儿的头,笑道:“虽比不得你四妹妹的那个,可…放眼京师,可也算出挑子的了。据说,当年京师想嫁她的姑娘儿可多了。纵使如今,也不少…”

“啊…”

瞧到三公主脸色掩不住的惊讶与担心,紫鹃再也忍不桩扑哧’笑出了声,上前拉住浔阳的手,取笑道:“我的好公主,二公主是故意逗您玩了。没这事,呵呵,若公主还是不放心,奴婢们最多想个辄,将人弄来你瞧瞧,若是顺眼,就依了。如何?”

听得这话,浔阳的小脸如红霞,羞臊难当,轻嗔道:“坏嘴的婢子,且要你好看。”说着,扑过去,两人互相呵痒,笑闹做一堆。

平阳勾唇微微一笑,水眸温柔,甚是欣慰。心里压着的大石这一刻才算落了地,前世的三皇妹国破时,为免遭羞辱,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此生,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

九七回 国丧

因担心父皇每况愈下的身体,平阳不敢大意,经得数月紧锣密鼓的筹备,虽有些仓促,终赶在入冬前,三妹浔阳如她所愿风风光光地嫁进了卫家。

如众人担心的那样,三公主新婚未及半月,圣献帝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起先尚可进些粥糜汤食,勉强可以起坐下榻。不曾想,没几日的功夫,已是气若游丝,油尽灯枯。纵使大罗神仙,亦枉然矣。

一时间,皇城陷入了一片凄色恐慌中。庆山王再也不好继续家中赋闲,为防有变,整个京师全城戒备,气氛甚是紧张。

对于这一天,平阳虽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真面对时,却还是抵不住心头的剧痛,悲伤难忍,加之本就体弱,不想又受了些风寒,顿时一病不起。

连连几日的昏迷,且高烧不退,这可吓坏了一众人,顾皇后更是急得几宿不睡,若不是长宁拦着,老早不顾一切飞奔而来。

一众太医连番会诊,却不得结果。恰此当口,还好有个高僧法师送来个秘药古方,几剂汤药下去后,才总算勉强退了烧,於翌日晌午方才幽幽转醒。这时,紧张多日的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暂时安下心来。

内室,平阳苍白着小脸,不哭不闹面无表情默默地轻倚靠在榻上;任凭旁人如何劝慰,她只垂下眼帘儿静静坐着一声不吭,像个木偶娃娃般了无生机。既不愿乖乖吃药,亦不肯进食。

大病未愈就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怜烟及一众侍婢很是忧心,无奈之下,只得将公主最忌惮的煞星——祁暮清搬来,希望他有法子开导公主。

醒来后,不愿见他也就罢了,不曾想,现下,居然还闹上了绝食。

书房里,不等怜烟说完,祁暮清已黑下了脸,一掌拍坏了桌上的砚台,浑身戾气地摔门而来。进得内室,冷瞥了眼周遭,从紫鹃手里接过狐毛大氅裹起平阳,不理会她的挣扎不休,打横抱起就出门上马挥鞭扬蹄而去

冬月,寒意瑟瑟,骏马撒开四蹄一路往城外后山跑,风凄厉呼啸着,打得人脸儿生疼,横抱在马上的平阳缩了缩脖子,冷得牙齿都打起了颤了,亦不愿服软。祁暮清淡瞟了一眼,将平阳往怀里搂了搂,则继续挥鞭打马前行。

行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崎岖马不能行处,方才下得马,抱着她又走了一段路,绕过一片秃了叶子的树林,走小道七拐八拐了几个来回,进得了一个山洞。一片漆黑后,眼前一亮,不待平阳反应过来,祁暮清直接脱手将她摔进了面前十尺见方的温泉水里。

一阵扑腾,连喝了好几口水,呛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住了脚跟。平阳气红了脸儿,抬脸狠瞪向祁暮清,不待她反应过来,祁暮清已擅自宽衣解带赤`裸着身子滑了进来,伸臂抓住平阳,擒到怀里,熟练地剥得个赤条条,将湿漉漉的衣服甩到一边,反手扣住她,倾身就压了过来。

吓得平阳惊叫连连,又羞又恼地哭出了声来,祁暮清却还不罢休。直到她开口讨饶,方才住了手。

“怎么,还以为你一病成了哑儿了。还知道哭闹?不错,过来,泡一泡这温泉水,对你有好处。”

平阳蹲在水里,抱着胸,警惕地看着他,好半天不敢乱动。

祁暮清俊脸冷了冷,黑眸危险地黯了黯,哑然轻语道:“自己乖乖过来,别让我动手。”

闻言,思及过往遭遇,平阳急红了眼,泪眸闪了闪,唾道:“…祁暮清,你混账,禽…兽…”

祁暮清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勾唇笑出了声,将平阳抓到怀里抱到,附耳轻笑道:“是嘛?微臣我今日只是单纯带公主泡澡而已。莫不是公主想着些…呵呵,唉,只怕公主现下的身子受不住,怎么,想我了?”

听得这话,一抹绯色直烫到耳根,平阳气得浑身轻颤,抬首扑到对方跟前,对准左肩,狠狠就是一口。尝到了血味,亦不松口。积压的情绪崩溃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祁暮清咬牙闷哼了声,勾唇苦笑了下,将这棘手的温香软玉揽到怀里,轻抚着背,默默安抚着。许久,方才开口道:“哭出来就好,你这般要死不活,只怕无意称了旁人的意。下次莫再这般吓我,你否则,非要你好看。”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这里,还记得吗?那次,我偷带着你来这猎兔子,谁知迷了路,又遭了雨,无意躲到这里。呵呵,还有,离京前那几日,你非吵着要来,那一夜的冉儿,令人…终生难忘。”

“…”

说着,祁暮清伸臂将平阳揽得更紧,倾身一遍遍地细啄着面颊、耳垂、脖颈,亲吻住那樱唇,与丁香舌口嬉戏…水气蒸腾,情渐浓时,突然意识到了甚么,祁暮清身子颤了颤,闭上眼调整好气息,拼力按耐住,没再继续下去。

飞瞥了眼那如玉肌肤水媚娇色,祁暮清微叹了口气,放开怀里的佳人,扭身掩嘴咳了咳,低声道:“我拾些柴火,将衣服烘干。你…先泡着。”

说着,爬起来匆匆穿回衣衫,好似后面有甚么再追般,飞似的立刻逃开了。

瞧到对方离开,平阳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寻了处低洼平坦处,放软身子坐了下来。闭上眼来,小歇着。

她这场没来由的大病,并不止因父皇,而是她不知底下该如何做了?乌孙小王子合撒儿的突然出现,几乎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而怜烟的调查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乌孙王确实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已故阏氏生的大王子多格,另一个则是小王子合撒儿。而其母是当前乌孙王跟前最受宠的继任正阏氏,名唤:赵氏嫣然,年方十九,本朝甘州安屯石河子村人氏。

听到这些,对平阳无疑又是晴天一个霹雳,她那苦命女儿文嫣就是她随军征伐时,路过甘州安屯一个叫石河子村的地方生的。

刘兰芝死在军营里了,死得透透的,据说死的很惨。与之相关的一干人等,也都死绝了。她前世的外孙合撒儿提前出现了,是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生的。可其今生的身世与她前世又有诸多相同点,她该怎么办?如何做?是该继续向祁暮清报复嘛?可理由了?撇开家族不谈,她自身的理由怨恨突然变得甚是可笑,呵呵,她底下该如何走下去?

父皇命在垂危,她却是这般茫然无措,这一急一忧,加之心伤难过,不生病都难。思及此,不觉幽幽叹息一声,她真不知道底下该如何应对这一切了。

想到璟儿,更是心头一痛,前世尚可怨别人,而今生的孽却是她自己一手作下的。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认。也不知道璟儿最近如何?长大点没?是不是还像前世般爱笑?…

一行清泪无声划落,她不敢再去多想,还有,她将孩子诈死,万一,哪一天瞒不住了,祁暮清知道了,他会如何对付自己?她深知对方的脾性,还有,璟儿诈死后,他对此只字不提。记得上次慕容棋不长眼无意提起了这茬,那一瞬间,祁暮清的神情至今令她胆寒心悸。

“怎么了?水冷吗?还是一路来时,行得快,又冻着了?”

看到平阳一脸的苍白,祁暮清担心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额抵额好一会儿,确定无恙了,方才松开手,转身点火拢起烘衣衫。

突然想到了甚么,祁暮清扭身侧靠在温泉青石边,勾唇笑问道:“出门匆忙,我找了些野果来,又猎了只山鸡,现下饿不?想吃嘛?”

平阳身子整个沉在水里,咬了咬唇,半晌,默默闷哼了声,勉强算作了答复。

“这才乖,我想,三公主婚事都来着办。那…若不想嫁我,就早日养好身子。否则,我立刻求陛下,完婚!”

平阳涨红了脸,水眸狠瞪了眼,甚是没底气,怒叱道:“…你,无耻!…”

提到父皇,平阳眼眶不觉再次红了起来,抬脸拼力转了转眸子,不让眼泪流出来,哽咽了会,回道:“我乖乖吃药便是,你我婚事,我暂且不想提。”

闻言,祁暮清黑眸不觉黯了黯,轻嘲似地勾了勾唇,没有继续这话茬。转身兀自忙起其他的事来。

温泉处,水雾氤氲,火光微跳动,气氛本该是旖旎迷情,独处的二人却各据一边,不再多言。

元佑十九年腊月初七,久病缠榻的圣献帝撒手薨去,庙号:德宗。新年初一,新帝李朝勘登基,改年号:永和元年。

这一年,平阳十六岁,得封镇国公主。濯园正式赐给了她,改为公主府。庆山王李思谏封西南摄政王,暂作辅政一职。

九八回 认亲

时光荏苒,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外面骄阳似火,万里晴空,片个云朵儿没有,花儿恹恹的,柳树条儿也懒懒的;烈日酷暑下,少有人走动,偌大的濯园白天居然显得很安静,而此刻的藕香榭却是另一番光景。

水斋诗社那一众爱热闹又怕酷暑的都聚到了这来,联诗接句,品茗赏荷纳凉。气氛很是活络,笑语连连。

几道屏风后,西偏厅内,长宁一身水色罗纱齐胸`裸`肩锦绣长裙,右手轻执着杯盏斜倚在竹榻上,糖元侧坐在一边,细心地侍奉着,一柄团香扇轻轻摇着,徐徐送风。好一幅美人卧榻图,真真的活色生香。

瞧到人不见了,前来寻找的额尔木图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不觉一阵晃神,俊俏的面庞控制不住地红了红,像是想掩饰甚么,赶紧低首轻咳了一声,开口笑道:“原你在这,可让我好找。这般坐态,二姐在外头,若给瞧见又得教训了。”

长宁睁开眼,微微愣了下,瞧清来人,不满地嘟了嘟嘴,将手里的杯盏毫不客气地塞到对方怀里,扭身坐起,撇唇道:“我累了,不可以嘛?”

额尔木图慌乱地快手接住杯盏,轻瞄着未婚妻发嗔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噙起抹宠溺的笑意,回道:“哪里敢哦,公主殿下,你说甚么都可以。只…”说到这,顿了顿,凑近低喃道:“只这般作态,小王我瞧着吃味,总可以吧。”

闻言,长宁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整个脸儿都臊烫开来。碍于边上有人,发脾气也不是,笑哭也不是。边上的糖元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声,而后立身福了福,朝长宁挤了挤眼,捂唇轻笑着退了出去。

瞧到人走了,长宁撇了撇唇,状似羞恼,没好气地伸手推了把坐在一侧的额尔木图,轻嗔道:“哪里偷吃了蜜糖,来取笑我了?”

杏眸含情,粉面微霞,桃花晕腮,眼波流转间,豆蔻年华的那份娇憨纯真,掩不住的柔媚娇态,瞧到额尔木图直晃神,手心冒汗,心儿乱跳得越发地欢。

很是不满他的发愣,长宁伸手轻推了把,佯怒道:“呆子,想甚么了?只你知道吃醋,就不怕我生气。我那般作态,入不得目。你这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妖孽,哼!臭狐狸,讨厌鬼,生的这幅子皮相,真真的气煞人也。”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心里暗暗一喜,却不由得又有些泄气,暗抹了把脸,轻回道:“呃,这张脸也不是我自己选得,呵呵,莫气。看,我胡子留成这样了,你还生气,那我真没则了。不然,你划上两刀吧,毁了去,可好?”

长宁一愣,坐正了身子,恼起脸狠推了一把,轻叱道:“说的好似本宫是那毒妇煞星般,哼!不理你。出去,继续玩你的去。”说着,扭身面朝里,兀自生起了闷气。

突然的冷脸子,吓得额尔木图赶紧作揖讨饶,说笑话耍活宝,忙着赔不是。直闹得努力想绷着脸的长宁忍不住笑出来,方才作了罢。笑着笑着,彼此偷觑了眼,目光正好撞上,不觉双双红了脸,不好意思再说话。

沉默了片刻,长宁咬了咬唇,往额尔木图那凑了凑,略带歉意地轻语道:“抱歉,我没那意思。还有,我知道:比你我后定亲的三皇姐现下孩子都有了,我却这么拖着,确实不好。可…可你知道的,二皇姐不嫁入祁家唯一的借口就是:替父皇守孝三年,我若现下不顾这个,与你成亲,必会给祁家借口,那时,我的二皇姐她当真逃不过了。

我舍不得她,你知道的,你且等等,你我现下也小,拖个几年,该不打紧的。你知道的,我的心在你那里。莫管我人前背后如何作态,我长宁今生都是你这臭狐狸的人,送做堆了,你吃得哪门子的味儿。比起你这副皮囊,我算得甚么,只你这呆子当我是个宝儿…还有,既定了,我就是你的了,难道,我还能飞了!不成?!”

闻言,额尔木图愣了愣,半晌没说出话来,低首微微叹息了声,伸手握住她的柔夷,放到自己的心口,勾唇浅笑道:“我的,也在这。你也可安心,有这么个女煞星在身边,谁敢不长长眼,我也是有主的人。”

“你个坏嘴,臭狐狸,我非撕了你的嘴。混蛋,总说煞风景的话。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滚出去,滚出去。”

长宁气哼哼地挣脱手,抓起身后的靠枕就砸过去,好好的气氛就给这么毁了,怎不气煞!狠瞪了眼正笑躲个不停的额尔木图,甚是恼羞。

额尔木图心里甚是欢喜,星眸柔情,俊颜微喜,心头不觉一热,伸臂将长宁揽抱到怀里,俯身飞啄了下娇颊,凑耳轻笑道:“莫气了,於我一道出去吧。最多,我下次再也不故意恼你,就是了。”

轻捂住脸颊,长宁没好气地瞋了眼这没心肝的,掩不住那甜蜜,忸怩了会,回道:“好,正好去瞧瞧二皇姐的那小女婿,呵呵,看看那棺材臭脸的笑话…”

闻言,额尔木图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了声,左右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妥,遂从衣架上取来件水锦大袖衫,让长宁穿上,上下又瞄了一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率先背手迈开步子离开。

长宁低首瞧了会自己的衣衫,撇了下嘴,搞甚么?臭狐狸,哪有人大暑天里将自己包成这般的,哼!想了会,扭身取出件半臂换上,到门口时,微斜了眼脸色明显不佳的额尔木图,说道:“这般就好,那样,你不觉得过了些?”

额尔木图蹙了蹙眉,俊脸僵了僵,第一次觉得大夏朝女子的服饰大大地不妥,这隐隐约约的纱衣外衫哪里遮得住那肤若凝脂的藕臂,还有…领口太低,露得太多了!!刺眼,很刺眼…

长宁撇了撇唇,轻哼了下,娇嗔了句:“看甚么?哼!走了…”

低首思索了片刻,不由只得叹了口气,若和她说这些,非活撕了自己。罢了,且由着她,只这外面的纱衫一定改了,不许她再穿,不像话!他这么想着,却忘了藕香榭里一众女眷或是外头的时下几乎都这穿着打扮。

那厢,三公主浔阳年仅四岁的继子——卫昊正嘟着小嘴,一双圆溜溜的黑眸子无辜地卖乖讨欢着,拥着平阳的腰,稚嫩的童音软嚅撒娇道:“好姨姨,丈母娘,丈母娘,我要小妹妹,我要小妹妹。和娘亲一样可爱乖巧的小妹妹,求你了,求你了…”

说着,那眼泪就要决堤,这次他一定要努力要姨姨答应他,不然绝不罢手。

自浔阳嫁入卫府,细细算来,也有大半年光景。因浔阳性格文弱,为人和善,渐渐地卫良渊也就接受了,慢慢地,更得了卫府上下众人的心,而首当其中的便是这卫昊小子,甚发誓将来也要娶个与小娘亲一样温柔的贤妻回来,可自打得知小娘亲生的只能做他妹妹后,小卫昊一直很不开心,可偶尔的一次机会,却令他所有的不开心都飞走了,他发现了与小娘亲长得很相像的二姨姨后,就不再生爹爹的气,并将所有的心思都转到了平阳这来。

只要得了机会,他就会这般死缠烂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任凭外人如何劝导解释,这小子好似犟驴般打定了主意就不改变,每每遇到平阳必缠着不撒手,若给旁人逼急了,索性嘴一撇哇哇哭闹一番。

几次三番后,大家也都见识了这小子的厉害。若再遇见,也只睁一眼,闭一眼了。只这苦了一个人——平阳。

瞥了眼一脸歉意的三妹,平阳很是无奈,只得暗自苦笑了下,抬首警告性地瞪了眼周遭幸灾乐祸的一众,伸手轻抚着小卫昊的发顶,启唇低语道:“好昊儿,听二姨的话,好嘛?不要哭,也不要闹,否则二姨要生气了。”

“那二姨姨是答应了,嗯,丈母娘,我听话。”小卫昊绽开满足的笑容,低首瞧了瞧平阳的腰,伸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小腹处,轻声笑语道:“好妹妹,你快些出来哦~~也快些长大,这样我好娶你。”

奶声奶气的稚语,傻憨的举止动作,众人实在憋忍不住,纷纷笑出了声。正巧这时,长宁促狭笑着挤了过来,拉过被大人笑闹得正一脸迷糊的小卫昊,问道:“好昊儿,告诉四姨姨,你想谁做你小妹妹的爹爹呀?你二姨姨可还没成亲了,你告诉四姨姨,你觉得哪个更合适呀?”

本有些迷糊的小卫昊,现下更懵了,不是二姨姨已经有祁叔叔了嘛?难道小妹妹现下不再二姨姨的肚子里嘛,想着,小家伙就问出了口:“难道我的小妹妹不在这里嘛?啊,小娘亲,那你肚里怎么会有我的小弟呢?呜呜,小妹妹,我要小妹妹。没有小妹妹,爹爹,小娘亲现在就还给我,你答应过我的,给你小娘亲,你说我可以有小妹妹的…”

话音未落,人前向来冷脸严肃的卫良渊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了,掩嘴咳了咳,偏小子死缠着平阳公主不放,他又不好上前拉扯,抬首歉意地瞥了眼甚是尴尬的祁暮清,递了个求救的眼神给慕容棋。

慕容棋摇扇一阵闷笑,对着他摊了摊手,爱莫能助呀,他帮不了,更帮不得。长宁妮子的火上浇油,他可不管,管了,万一说错了甚么,非给祁小子拆了他骨头。

左右瞧了瞧,碍于二皇姐,长宁终不敢闹得太过分,忍着笑,将小卫昊拉到跟前,轻声劝道:“好昊儿,你且先莫闹了。听四姨姨说,你小妹妹在你二姨姨肚里,只是呀,得有个十年八载的,你可别急。”

“啊…这么久,呜,二姨姨,你可给我快些,我可等不了那么久。最多,我将来娶妹妹时,多备三倍的嫁妆,你可快些。”

稚气的话语,逗笑了一众人。平阳很是无奈,未免这杠头小子继续纠缠,只得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祁暮清绷着张脸,星眸黯然,眸底却有一丝掩不住的愉色,默默地瞧着这一切。

九九回 相处

虽平阳没责怪,但难得的小聚却因小卫昊的这一闹腾,联诗论学的氛围全没了,三公主浔阳自觉面薄,待外面日头消些时,便藉口身子乏了匆匆告了辞。众人一看,心里亦有数,遂也跟着施了礼,而后,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没一会儿,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藕香榭,此刻却只剩下两个人:平阳、祁暮清。

环视了会周遭空荡荡的座位,平阳不由有些失落,抬脸浅瞥了眼对面坐着的祁暮清,抿了抿唇,半晌,轻语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此情此景,便是常言道的:曲终人散了。”

闻言,祁暮清微微愣了下,剑眉微蹙紧,这鬼妮子最近怎么了?没事总爱说这些吓人的话,掩不住心头那阵阵的不安感,左右看了会,四下无人,遂起身过来将平阳捞到怀里拥紧,倾身就是霸道地一吻,直到胸腔里的气用尽,方才松开彼此。冷僵着脸,低哑地轻喝道:“下次再胡说这些,我绝不轻饶了你。又哪里不称你这妮儿的心,又想来折腾了?”

因呼吸不稳,平阳红着脸依偎轻倒在对方怀里微微喘着息,心里只觉一股子气想要直冲而出,偏因这话又给强压了回去,暗咬着下唇,好一会子,方才回道:“你又编排我,我只说得个实话,你就拿话来压我。怎被个小孩子刺到痛处了?想来个恶人先告状,你倒是说,我哪里折腾了?”

瞥到杏眸微闪的泪光,祁暮清心头一怔,一丝黯然划过眸底,当即放软了态度,凑近脸抵着那嫩颊厮磨了会,将怀里的佳人揽抱得越发地紧,只恨不得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都说了,再不提这茬。你皇兄登基也半载,你想要的,我如今一一替你做着。还有甚么没称你的心意。你说来,我做便是了。”

听得这话,想到身死难卜未知的将来,平阳急得眼眶红了,泪不受控制地决了堤,扭着身子怒推开祁暮清,懒得再掩饰,不加思考地羞怒道:“祁暮清,你莫逼人太甚。甚么叫我想要的,你便做来?别把你祁家想做的事情,要做的事情,一直心里藏着的事情,全都安到我的头上来。

别当我傻子,你们心里藏着的弯弯道道,我这里都有数。我想做,称我的心意,只怕是没称了你的心意吧。你若想发兵征讨摆平那些混账儿,你自己找藉口去,莫拿我来顶缸。天下的好事,你都占尽了,偏还说这等讨巧的假话来气我。”

说着,将榻上的靠枕、书卷…一股脑地砸了过去,心里一阵哀凉,忍不住地扭身捂脸啜泣开来。

祁暮清俊颜僵了僵,眸底难掩哀伤,立在原地,双拳在身侧暗暗攥紧,压忍着,半晌,硬声回道:“公主以为是假话,那便是假的。征讨之事,乃是为天下万民计。我今日并没想提这茬的,是公主自己提来的。

我不知道:你我走到今日,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哪里又做错了,让你没事就这般闹腾与我。难道你我真无法平和相处嘛,非这般闹腾着,一日三吵,公主才能过好这日子?”

“你…祁暮清,你给我滚,滚…天下的美人儿多了,你去娶着,在我这作甚?”

闻言,祁暮清黑煞了脸,牙槽暗磨,恨恨地揪起平阳的一只胳膊,再也按压不住的脾气刚想发作,不想却被入眼的那梨花带雨的泪容瞬间浇熄了一切,幽幽地叹了口气,将别扭妮子打横抱到怀里,咬牙道:“气我,是吧,滚…岂不称了你的心。我不走,要这么闹腾,那就这般过着,就算死掐这一辈子,你都别想我放手。既然没法好好说话,那还是这般的好…”

说着,跨步走进了东偏阁,以脚踢上门,将平阳丢到榻上,倾身就压了上去。

一屋旖旎,春`色无限。

待云消雨毕,看平阳总算乖乖侧身躺在那,闭着眼儿不吭声。祁暮清也习以为常,揽臂将佳人搂到怀里,亲啄了会额际、脸颊,瞥了眼那紧闭的双眸,哑然轻笑道:“非这般,你就不闹了。也这时,你才乖乖听我的话来。怎…卫家那孩子的话,真这般令你受不了。那,就再生一个,如何?那药也别再偷偷的吃,许有了孩子,会好些。”

听得这话,平阳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抖,睁开眼怒瞪向祁暮清,原他知道自己一直服着避孕的方子,孩子,自己受辖制已经够了,怎居然他动了这心思,他想干甚么?真生个孩子,也嫁到卫家?除非她疯了…

这半年来,二皇兄的各种不争气,可以说是寒透了她的心。初登上皇位的头件事情,不是兴利除弊,更不是恩泽万民…居然是妄图追封简子茹皇后位并欲大肆封赏她的族人。这般做,置祖宗礼法於何地,置元配贺氏於何地,怎不叫她心寒?

本还想有所顾及,这一闹,她心寒透了,更彻底死心绝了这份兄妹情,几番动作下,只得让庆山王叔出面辅政,架空了这新皇的权力。

又费了些心思,安抚了一众皇亲贵戚,这才勉强暂时稳住了朝堂上纷乱不安的局面,而京城外头,却非她的能力所能触及得了。如今的大夏朝,放眼望去:整个疆域早已被大大小小的十几个藩镇豪强割据得四分五裂,且各自盘踞蓄积势力暗中彼此对抗侵吞,对上则虎视眈眈久矣,现下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父皇一去,她本想着二皇兄能争气些,许比前世末帝的作派强点…不曾想,真真地寒透了她的心,她费劲心思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唯一令她欣慰的只一点:一直与她明争暗斗的庆山王叔居然与前世迥然,放弃争位且不说,勤国辅政日夜操持,又挑起了一族的重担,抚幼尊长,里里外外费力不讨好地扛着。真真应了那句古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思及此,水眸黯然,顿觉颓然,甚疲倦无力;撇开头,翻身朝里不愿再去多想,更不愿再去争执些甚么?闭上眼,泪水无声地划落。她好累,父皇,她真的撑不住了。

祁暮清蹙紧眉宇,侧肘俯身看了会平阳,想到她一向的脾气,终轻摇了下头,没开口继续追问。只揽臂将平阳搂到怀里,默默躺下。待平阳睡熟了,方才悄悄地起身,去忙别的事情。

翌日,祁暮清如往常般早起到园中练剑完了,沐浴更衣陪着平阳同用了早点后,正起身准备去书房习字时,却被平阳从后面唤住。

平阳轻皱了下柳眉,轻抚了下心口,咬了咬唇,开口探问道:“你这般闲散要到哪一日?难道不打算回漠西大营了?若真如此,我向皇叔央个官职,你到朝里去谋事…”

闻言,祁暮清皱着眉,转身过来,轻抬手打断了,回道:“朝堂那处不适合我,怎今日好好说这些?莫非又嫌我住着碍你眼儿了?想寻个理由撵我出去,再给我另辟个宅邸?!”

嘴里虽这么说,手里却习惯性地接过侍婢递来的盅碗,放到平阳跟前,就着落了坐,继续道:“刚起来,一大早莫谈这些烦心的。来,先将这药汤喝了。”

平阳颦蹙起娥眉,厌恶地瞥了眼那药盅,掩帕捂了捂口,撇头道:“且放下,刚进了食,缓缓再说。”

祁暮清挑了挑眉,凑近,修长的手指点碰了下她的鼻尖,轻笑道:“哦,是嘛?若我离开,只怕又殃了花草。”

“你…骁武侯,莫过分了。本宫的身子自己清楚,我不愿吃,日日这番进补,任凭泥人儿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呵呵,且乖乖吃。也许,没准,我会早些回去,怎么?岐山郡王又来信抱怨了?”

平阳恨恨地咬了咬唇,扭首哼了一声,没耐心地回了句:“当真的厚颜无耻,我堂兄一个人扛了那么久,你们不是好兄弟嘛?怎也不替他想想?”

祁暮清也不恼,伸臂将平阳打横抱到膝上,倾身凑到那细嫩的秀颈处,逗闹似地啄吻了几口,直闹得平阳唬下脸,推了他一把,狠狠地瞪眼看他,才作罢。

勾了勾唇,轻笑道:“你个妮儿,既是替你堂兄问我,就直接说。为何非提那乌烟瘴气的朝堂,怎…唉,过来,莫气了,那里须得你堂兄在。

我正想与你商量一件事,据二表兄说:申王最近可能要来京城,必会有一番纠缠。

且这阵子,各地觐见的藩镇节度使也尚未离开,暂时,就算你想撵我走,也得细细思量一番。嗯?!”

经方才那一闹,平阳没了好脸,扭身挣扎了下,无果后,冷瞥了眼祁暮清,撇唇道:“哼!申王来,那可真好。霄灵郡主也要来,你也省得这番来回跑了,自舍不得去了。”

听得这话,祁暮清先是一愣,回神后,心中大悦,只将怀里的佳人揽抱得更紧,凑耳笑道:“我不知道,你个妮子?!哪里听来的,怎?!你居然在意这些?还是,哄我的?”

平阳扭了扭身,拿手推了推他的臂膀,拿眼正视了对方一会,冷声回道:“是,哄你的。你不是笑了,放开,去,练你的字,看是不是能练出个书圣来?”

祁暮清心情大好,哪里还想着练字,站起身打横抱起平阳,笑道:“今日陪我遛马,如何?”

平阳懵了下,明白过来后,扭着身子挣扎开来,任凭她如何捶打怒骂,祁暮清抱着她,一路出了内院,进了园子,七拐八拐的,直奔马厩而去。

屋内,怜烟嘴角勾着抹浅笑,吩咐完一众侍婢后,从靠角的衣橱里取出昨日做了一半的小孩衣衫坐到靠窗的榻上,低首继续缝制开来。过一阵子,小公子该周岁了,得快些做好了。

这般的日子,着实难熬了些。可习惯了,也就罢了。相处这么久,她还是看出一些端倪的:公主从骨子里憎恨以祁、慕容两家为首的藩镇势力,偏事事又盘根错节离不开这些势力。与祁暮清之间,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以前她或许还会劝公主离这男人远点,如今,怕是难了…

她有一种说不出来感觉,总觉得公主与骁武侯像是被红线死死绑定在一起的宿仇冤家,虽彼此水火不相容,有时,却又能相处得那般…唉,她现清楚一点:这一生他们怕是要这么抵死纠缠了,只怕最后,祸福难料…

一百回 暗流

一日,京城大公主府邸,正堂偏厅,祁暮清脚还未踏进来,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慕容棋唧唧歪歪的鬼号声。不觉,嘴角勾了勾,进得屋内,朗声笑道:“磊儿,过来,莫闹了,表叔来抱你。”

说着,微蹲□将闻言猛冲进他怀里的锦衣小童抱起来,逗笑了会,转身与一众人颔首示意了下,余光瞄到坐在一侧的母亲慕容清云,不觉有些讶异,遂放开怀里的磊儿,屈膝请礼道:“娘,安好?”

慕容清云挑了下眉,瞥了眼跟前行礼的独子,心里不觉一热,勾起丝浅弧,却状似抱怨地开口道:“嗯,好。就这么大的京城,不远的路,亲儿在跟前,我这趟来了这么久,你却没来见我一回。真真的有了媳妇,没了娘亲。你说了?”

听得这话,祁暮清微愣了下,偏事实如此不好辩驳,只得低首无言。

“起来吧,难得见到你一次。唉,我也知道,如今的形势在这里,你不好与家里常来常往也是该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了,你若两头跑,只怕凭空又得生出多少是非来。

为娘的,也只随口一说。公主可安好?你们两个最近处得可好些?还有,腿上的伤可好全了?”

连连的几个问题,祁暮清有些语塞,惟再次伏身行了礼,回道:“皆好,那些旧伤早已好全了。劳娘亲记挂着,一切都好。”

“那就好,起来了。你呀,只照顾好自己,将媳妇儿也照顾好,我也就安心了。我呀,难得回趟京城,不日就准备回蜀州去了。没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烦心的在跟前,也落得个清净。”

闻言,慕容棋厚着脸皮凑过来,腆笑道:“原姑母时刻念着延之兄弟,那该与侄儿说呀。侄儿这阵子晨昏定省,日日跟前伺候着,怎么听你老提过一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