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大言不惭,按照习惯对沈翕说了这么一句,沈翕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冷若冰霜,看的沈烨似乎浑身都开始发凉,如冰天雪地里的疾风一般刺骨冰寒的声音脱口而出:

“爹?你是什么东西?”

沈烨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脸上现出尴尬,面皮情不自禁的抽动,想像小时候对他不满时那样冲过去掐他的脖子,眼中迸射出杀意,早知道有今日,他就该在他小时候就杀了他!

这时的沈烨别提多后悔了,那个时候,他只是想留着这小子用来时时羞辱洛氏,洛氏那个女人背叛了他,不仅背着他找了个奸、夫,还和那奸、夫有了沈翕这个孽种,而那个奸、夫身份尊贵,竟然利用权势压着他认下了这个孽子,还不许他纳妾生子,这是要逼的他沈烨断子绝孙啊,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可是,那个奸、夫位高权重,不是他能反抗的,于是,沈烨就把这口恶气撒在了洛氏身上,全都是因为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才让他绿云罩顶过了这么多年!这样欺人太甚,这口气叫他如何咽得下去。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图一时的泄愤,而容忍这个狼子野心的小畜生活到今天。

沈烨看着沈翕那光华自敛,秀颀如松的俊逸模样,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的是洛氏那个女人,她清醒的时候,也是用的这种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不可置疑,这种眼神令沈烨感到害怕与心虚,所以,这就激起了他更加想要凌虐于她的心。

扭曲的笑出现在沈烨的脸上,恶言恶语鱼贯而出:

“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你老子!就算你现在做了皇子,那又怎么样,外头谁不说我沈烨是你的爹!老子养了你二十年,这就是恩,你敢忘恩负义,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

沈翕走出书案,来到沈烨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沈烨被他看的心虚极了,却还是色厉内荏的硬挺着,脸上的嚣张表情有了丝丝裂缝,沈翕出其不意对沈烨踢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沈烨惊恐的看着沈翕,原本他在天牢里关了一夜,身上就是一片狼藉,如今被踢的跌倒在地,一张椅子被他带着翻倒,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正要起身,沈翕又是一脚直踢他的面门,沈烨被踢的人仰马翻,脸颊肿起的同时,鼻血横流,牙也掉了一颗,那模样别提有多滑稽。

沈翕也不与他争辩对错,就那么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在地上仿佛一滩烂泥似的沈烨,沈烨将牙齿吐在掌心,看着手心里的血水,顿时恼火不已,颤抖的指着沈翕叫道:

“你敢打我!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那贱人生的贱种!凭你也敢打我!你以为你当了皇子,我就奈何不了你了是吗?你以为你娘那个贱人死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吗?她做了那么多年的淫、贱事,她那种样子我还真想让所有人都来看看,回回都像个母狗似的,那种…呃啊!”

沈烨的污言秽语还没说完,沈翕就把他提了起来,一脚踢到一边,然后骑到他身上,拳拳到肉打在沈烨的脸上。

屋外的聂戎听见屋内声响,推门而入,就看见沈翕正亲自动手,赶忙上前拉住了他,沈翕被聂戎拉着站起身来,又抬脚在沈烨身上踹了几下,这才转到一边用帕子擦手。

一阵沉默之后,鼻青脸肿的沈烨被聂戎扯了起来,低着头的他突然发出那种低沉的闷笑,叫人听着很不好受。

“哼哼哼哼,你还有心情打我,那就说明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那淫、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捏着她的这个把柄,谅你也不敢怎么样!这个把柄,我要捏一辈子,哈哈哈哈哈哈!”

沈烨被聂戎强行捂着嘴,扯离了书房。

沈翕站在水盆前,用棉布细细的擦手,眉目低敛,周身散发着寒气,谢嫮得知书房的门开了,就急急赶了过来,刚到门口,就看见沈翕将手里的棉布一把甩在了水盆中,然后鲜有的暴怒,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水盆架子,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谢嫮赶忙走上前去,就发现沈翕的两只拳头紧紧捏住,浑身像是竭力隐忍般绷紧着,谢嫮走上前将水盆和棉布捡起,交给了身后的花意,然后就拉着沈翕走出了书房。

*****

主卧内,沈翕躺在谢嫮的腿上,目光呆呆的看着床铺上方的承尘,良久都没有说话,整个人仿佛陷入了空灵之中,像是回忆着什么特别痛苦的事情,身体紧绷不已。

谢嫮想让他好起来,可是却知道,他这样的时候,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没有办法释怀,上一世她也见过一回他这样,那时他才登基没多久,她只是在尚仪局做个小小的教习姑姑,那时候,沈家刚刚被灭门,宫里宫外流言四起,纷纷指责这个还未站稳脚跟的新君残暴不仁,恩将仇报云云,就是那个时候,沈翕和谢嫮相遇了,她刚入宫的时候,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动不动就走到其他宫殿去了,她那天迷路,在一个废弃的宫殿中,看见了坐在斑驳回廊之上,看着天际发呆的沈翕,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穿着常服,她以为他是一个偷懒的大内侍卫,被他发现之后,召唤过去,她见他周身冰冷,眼神里那种仿佛被世界抛弃的忧伤令她动容,也没有说话,将自己从御膳房里拿出来的两只热热的煮鸡蛋递给了他,他就拿着那只鸡蛋,愣愣的看了她很久,然后才转过了目光,继续盯着天空发呆,那时的他,反应就好像现在一样。

“阿瞳,你知道我的母亲吗?”

沈翕空灵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

谢嫮低头看他,见他的目光依旧盯着上方的承尘,伸手抚上他的面颊,然后低肉的说道:

“知道。母亲是洛家嫡女,外祖唯一的女儿。”

宰相洛勤章还在的时候,洛氏是何等尊荣,可是自从沈翕的母亲被赐婚沈烨,洛氏的母亲病死之后,洛勤章就辞官回乡,再不理朝政,洛氏才渐渐的消失在京城贵圈之中。

沈翕听到谢嫮说到‘洛家嫡女’这几个字的时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像是在嘲讽着什么,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

“洛家嫡女!她实在侮辱了这四个字!”

谢嫮意外的看着沈翕,她原本只以为沈翕和洛氏的关系并不那么亲密,可是也没料到会这样生疏。

“虽然我也知道,她是逼不得已,可是,有些事情只要发生了,那就再也无可挽回!不管她是不是自愿,都是她这个人做出的事情。她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活着的人却必须要为她的那些行为负责。”

谢嫮越听越是不懂,小心的问道:

“当年到底在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你要如此替她掩饰,就算拼着被皇上怀疑,也要去把沈烨从大牢里救出来,是为了不让他供出些什么,是吗?”

沈翕沉默一阵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是啊,那件事情说出来,足以毁掉一切,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做,不得不去救一个我恨不得立刻杀死他的人!”

谢嫮动容:“到底什么事?”

沈翕从她的腿上坐了起来,双腿自然垂下,头微微低下,背光的他似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阴霾不已,良久后,才说出一句话来:

“她的事,你不会想知道!太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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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翕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将头埋入了掌心,周身陷入了阴霾,谢嫮在他身后,双手自他腋下穿过,温柔的抱住了他,将头贴在他的后背之上,耳中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就是因为太脏,所以我不能将这件事大白天下,沈烨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那样威胁我!这个威胁我不得不顾及,因为我不敢保证,皇上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是什么。如果因此而觉得被骗,那么…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法报仇。”

沈翕的话,谢嫮并没有怎么想就明白过来了,沈烨该死,可是,如果沈翕没有登基,或者没有来自天和帝的依傍,凭沈翕的身份,的确没法撼动定国公沈烨,因为不管怎么说,天和帝对沈烨有着来自洛氏的情谊,天和帝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让沈烨娶了洛氏,并不让他纳妾,可是他也必须给予沈烨相应的好处,而这个好处就是保证定国公府的平安,就算沈烨做了错事,被削了爵位,可是天和帝依旧不会杀他。

而沈翕没有告诉谢嫮的话,就是当年洛氏到底遭遇了什么,不管是什么,这件事一定关系着洛氏的名节,一旦大白天下,很有可能会让天和帝对洛氏的感情土崩瓦解,天和帝会不会因此而灭了定国公府还是未知,可是他对沈翕的信任与愧疚就会少很多,会不会因此迁怒也尚未可知,毕竟谁也不知道洛氏其人在天和帝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位置。

虽然他可以为了洛氏保全定国公沈烨,但那到底是真爱还是愧疚,如果是真爱,那洛氏名节受损一事可能会让他意志消沉,如果只是愧疚,那么他就极有可能会觉得自己被骗,继而产生相反效果,连带沈翕这个儿子也会受到影响。

看的出来,沈翕对于沈烨的恨早已深入骨髓,沈烨不死,他决不罢休的地步,可是他想要彻底打倒沈烨,那么他就必须天和帝的力量,或者让自己登上巅峰,手握生杀大权。

原来上一世的沈翕就是因为这个才去争夺皇位,所以,他在登基之后,根基还未稳的时候,就冲动的灭了定国公府满门,一来为了彻底掩埋这件事情,二来也是积怒太深的缘故。

可是,谢嫮上一世近身伺候他十多年,对于沈家被灭门这件事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当然也是知知甚详的,群臣反对,从此印上残暴不仁的标签,直到后来沈翕亲政好些年以后,国富民强之时,那种质疑与不信任的声音还依旧存在,可想而知,他将在外人眼中,养了他二十多年的定国公府灭门,是一件多么荒唐与残暴的事情。

撇开这件事给沈翕带来的政治影响,就算是对于沈翕其人也是影响深厚的,他曾无数次梦魇,梦到的都是沈家冤魂来索命,可见,他的内心对于灭了沈家满门还是后悔的,可是事情已经做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第一次行使天子的权利,就血流成河,冤魂不断,这让他怎能在今后的日子里过的舒心?

所以上一世的沈翕,不过而立之年,两鬓便已有斑白之势,为国操心劳力是其一,谁又知道在午夜梦回之时,他不是在为那些能够触动心底的伤在忏悔呢?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背上这样一个忘恩负义,残暴不仁的名声啊。有罪的是沈烨和其他几个人,并不是定国公府上下满门。

可是,洛氏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嫮不知道,沈翕也不打算说,她就算有心帮他,也无从下手,其实要她来说的话,洛氏当年身为定国公府大夫人,她的事情,理所当然就是定国公府后宅的事情,后宅之事隐秘,不可为外人说,而沈翕也无意将之揭开,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件事其实最好的深入口,就是后宅呢?

谢嫮想起了今日老太君和二夫人,三夫人来找她时的样子,老夫人和二夫人对当年洛氏遭遇的事情,必定是了然于胸的,而万氏不知道,可是,她对沈烨却也是明摆着有恨意的。

万氏为什么会恨沈烨?

看来,这些事情的确该是从后宅入手了…

*******

沈翕将沈烨从大牢救出后的第二天一早,就入宫请罪问安去了。

谢嫮命人去梨花苑请三夫人万氏前来,万氏来的时候,神情忐忑中带着些许试探,谢嫮在沧澜苑花厅见她,她请万氏入座,却是不说话,两相静止片刻,万氏喝了两口茶,有些坐不住了,才对坐在上首气定神闲的谢嫮问道:

“昭哥儿最近怎么样?好些时候没见着他了。”

万氏因为不知道谢嫮心里的算盘,所以就挑拣了一个最不会错的方面来说话,康宁是乳名,大名叫做封昭,所以,万氏称呼他为昭哥儿。

谢嫮微微一笑,放下茶杯,说道:

“他还不是那样,吃了睡,睡了玩儿,玩儿了吃,又胖了一些。”

谢嫮也不摆脸色,顺着万氏的话题说下去,万氏陪着笑了笑,两只手攥在一起,手心的帕子都被她搅得有点变形,谢嫮这才又开口说道:

“对了,前段时间听说兰姨娘回乡下了,我倒是派人去找过她,可是她家乡根本没有其他人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好好个大活人,竟然突然不见了。”

万氏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整个人都懵懵的,心头被人重重一击,久久难以平复,谢嫮注意到,她刚刚放松下来的肩膀,猛地又紧绷起来。

扯着僵硬的面皮笑道:“是,是吗?皇子妃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来?”

万氏有些紧张,干脆又抬手端茶喝,掩饰自己心虚的神情,谢嫮也不揭穿,只当没有看见她这般状况,继续说道:

“唉,之前兰姨娘在的时候,我托她替我办了件事,可没成想这件事没扮成,倒是让她这个人没了,想想也怪对不住她的。三夫人别介意啊。”

万氏喝了口水,依然觉得唇瓣干涩,舔了舔后,说道:

“不,不介意!”

万氏想了想,语气也跟着顿了顿,半晌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对谢嫮问道:

“不知您托她办了什么事,怎么会觉得她失踪和您有关呢?”

谢嫮淡然一笑,回道:

“我托她替我找一个人,三夫人也知道,我这院子里收留了一个孩子,那是绿珠的孩子,绿珠是我已故婆母的贴身侍婢,她在府中遭难,至今也不知凶手是谁,可是偏偏让我找到了些证据,我拖兰姨娘办的正是此事,想叫她配合我找到幕后凶手罢了。”

“…”

有那么一瞬间,万氏的脸色是苍白如纸的,似乎提到绿珠的死让她感到更加的不适应,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发抖不说,眼中还透着浓浓的恨意。

万氏出身门第不高,是一个六品小官的嫡次女,能嫁入定国公府三房做填房主母已是高攀,但是万氏长袖善舞,虽未管家,可是出色的容貌与谈吐也让她在府里府外混的很好。

照理说,这样一个女子眼中不该有恨意,或者说,她不该在这府里有恨意才对,可是上回沈烨被救回之时,她就一度失态,流露出了不该流露出的神情,幸好那时老太君和二夫人注意力全都在沈烨身上,急急赶出去,才没有人注意到她,否则必然又是一场风波。

谢嫮见万氏的脸色已经彻底失去了从容,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故意又问道:

“其实我也不怕告诉夫人,杀害绿珠的凶手,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想把三夫人喊来问一问,看看三夫人是不是也知道幕后凶手是谁罢了。”

万氏猛地抬头,惊恐的看着谢嫮,颤抖着嘴角,扯着僵硬的笑容,微微摇头说道:

“我,我不知道!这事儿我怎么会知道呢。您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总不会和我有关系吧。”

“夫人不知道?”谢嫮做出惊讶的模样,然后才大方摇头,说道:“当然和夫人没关系!只是告诉你知道罢了。”

万氏又喝了一口水,说道:“哦,那不知…”

“是二老爷!你可别说出去!”

万氏看着神秘兮兮的谢嫮,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恍惚的,然后她的表情就明显放松了一些,虽然还带着些紧张,可是比起先前已经好了太多。

“二,二老爷?”万氏敛目,又笑了笑:“不会吧。怎么会是他?”

谢嫮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然后才坐直了身体,耸肩说道:“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一开始还以为幕后之人是国公爷,谁知道,查了半天,竟然是二老爷,兰姨娘只怕也是知道了这个,才被二老爷记恨,自此失了性命啊。”

万氏听完这些话以后,神情就完全放松下来了,整个人也柔和了不少,顺着谢嫮的话题说道:

“只怕这里面还是有误会的,再说了,兰姨娘只不过是回乡,就算她没有回去,最多也只得算是失踪,并不一定会失了性命,您可能是过虑了吧。”

万氏说完之后,谢嫮就一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盯得万氏头皮发麻,却又不知为什么,就在她快要崩溃想要和谢嫮理论的时候,谢嫮又突然收回了目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道:

“也许是吧。”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子,说了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然后万氏才提出告辞,谢嫮也没有留她,仿佛今日急急召她过来的人,并不是她一样,万氏走的时候,心里还莫名其妙的很。

万氏离开之后,原本只有两个人的花厅里突然又出现一个男人,是跟随在沈翕身后的聂戎,走到谢嫮身旁,谢嫮与他耳语几句之后,聂戎便点点头,明白了自己要办的事情,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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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氏走出沧澜苑之后,依旧觉得手心里凉凉的,脑中不断在想着谢嫮先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万氏怎么也想不明白,谢嫮为什么要和她说那些话,兰姨娘失踪也好,死了也罢,这按照道理说,怎么样也不会和她有关才是啊。

而且她说幕后凶手是二老爷沈蚪,万氏冷哼一笑,沈蚪算什么东西…脑中灵光一闪,会不会谢嫮是故意那么说的?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因为兰姨娘是二老爷沈蚪的妾侍,所以她才那么猜测。然后今天特意喊她过去,其实并不是告知,而是想从她身上得知些什么。

回想先前自己的反应,万氏有些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来。

一边走一边思虑,然后才确定自己应该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才是,谢嫮要怀疑二老爷沈蚪那就让她怀疑去好了,她要调查兰姨娘和绿珠的死也跟她没关系,这么想着,万氏的心里才稍微定了定。

这件事情就算是被‘他’知道了,想必也不会牵扯到她才是。

回到自己的梨花苑中,婢女们上前伺候,三夫人万氏换了一身衣裳之后,倒是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三老爷年前就去了北直隶,没有奉召不得随意回京,万氏今年就是一个人住在梨花苑中的。

晚上用过了晚膳,丫鬟们伺候着万氏睡到床铺之上,熄了灯,万氏不喜欢人在房间伺候,只有门边上守着两个值夜丫鬟,院子里的门也关了起来,万籁寂静,万氏正要入睡,却突然听见静谧的房间内传来一声响动。

万氏原本都已经闭起来的双眼突然睁开,借着镂空窗牑透入房间的月光看着床铺之上鸳鸯戏水的承尘,僵硬的转过头去,就见房间内黑影一闪,她惊坐而起,猛地掀开帐幔,就觉迎面一股馨香扑鼻而来,接着整个人都迷糊过去,倒在床铺前,就看见一个黑影缓缓走近…

当万氏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铺之上,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双脚也被用细绳捆绑着,耳中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这个角落是被世间所遗忘的那般,她想用喉咙发出一点声音来,可是四周环境安静的不像话,她别说是声音了,就连动作都不敢做。

房间里十分昏暗,四周仿佛没有窗户那般,半点透不进光线,就只有床铺前的杌子上放着一个灯罩,点着细微亮光的蜡烛,只能照亮床铺边缘,就连床榻下方到底有什么她都看不真切。

心中的恐惧渐盛,突然在黑暗的那头传来一阵开门声,让万氏大惊失色,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被打开的大门外走入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看着十分的熟悉,万氏心中警铃大作,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想要大叫,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那身影站在门边,似乎并不急着走过来,而是将门小心的关上,一副猎人已经捕捉到了猎物,并不急于一时将猎物杀死般的从容,如果说刚才开门的一瞬间让万氏看见他的轮廓之后警铃大作,那么这人一开口的声音,就真的把万氏丢入了令人绝望的万丈深渊。

“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再找你?”

这声音…就是化作烟尘,万氏也不会忘记。

她不会忘记这声音的主人曾经带给她多大的伤害,不会忘记这人曾多么残忍的折辱于她,那一夜的浑身冰冷,生不如死,此时仿佛历历在目般令万氏动弹不得,她手脚被缚,跑不了,只好将身子无意识的向后退去。

声音像是冤魂般在她耳旁萦绕不停:

“今天沧澜苑那位找你了吧。”

那声音依旧在继续,万氏瞪大了双眼,这才明白过来,这人今晚抓她过来的要真正原因,赶忙摇头,低若蚊蝇的辩解声在静谧的针落可闻的房间里响起:

“不,不是的,我什么都没说。”

“哈哈哈哈哈。”那人突然桀桀怪笑起来,良久才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什么都没说。”声音似乎在移动,万氏看不清他的人,可是那华贵的衣摆在昏暗的烛光下却是那样醒目,每动一下都令她忍不住颤抖。

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上一回有三爷保她,所以才能留下这条命,可今晚之后又有谁会保她呢?脑中突然想起了死去的绿珠和兰姨娘,万氏整个人就如陷入冰坛一般,再升不起半点暖气。

“既然,既然您知道我什么都没说,那,那为何,为何还要…”

万氏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他的手里,如今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可是让她就这样彻底放弃抵抗,还是有些不甘的。

“为何还要什么?”那声音中仿佛带着戏谑,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万氏的情绪,只听他缓慢又暧昧的说道:

“我若不找这个借口,又怎么把你抓到这里来呢?我想做的事情,又怎么会做的到呢?哈哈哈哈哈。”

万氏万念俱灰。

突然房间里起了一阵风,灯罩中的微暗烛火突然熄灭,万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被一个强硬的身影压倒在身下,那双手不安分的摸索起来。

万氏想起这人曾经对三爷的承诺,不禁怒道:

“你走开!难道你忘了对三爷的承诺吗?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那些任你摆布玩弄的女人,你给我走开!”

可她身上那人却只是继续发笑,动作丝毫不曾减退,万氏被他压着着实难受,又继续说道:

“沈烨我告诉你,我可不是绿珠张兰她们,她们不过是奴婢,不过是妾侍,可我是你们定国公府三房主母!你别想那样对待我之后,还逍遥法外。给我走开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房内突然亮了起来。

万氏原本正闭着眼睛挣扎,可是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突然间就没有了,猛地睁开双眼,就被眼前刺目的光源吓了一跳,本能眯起了眼睛,定了定神之后,才看清了眼前的状况,只见谢嫮竟然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而原本漆黑的房间,因为窗户上的层层黑布被揭开,所以瞬间就光亮出来。

原本因为黑暗而产生的恐惧此时更是变成了莫名的轻松,紧绷抗拒的身体突然就松懈下来,然后才能冷静的思考问题。

想起自己先前的一系列反应,三夫人万氏挫败的低下了头,如果,如果她可以再稍微冷静一点,也许就不会在冲动之下说出那种话来,这一回是假的,可是谁又能保证下一回还是假的呢。

思及此,万氏突然抬眼盯上了谢嫮,只见她身后的黑衣男子已经给她搬了一张凳子让她坐下,姿态从容的看着有些狼狈的万氏,微笑说道:

“不好意思,让三夫人受惊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谢嫮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这个意思,微微弯起的嘴角,仿佛正在看着眼前这个最大的笑话一般。三夫人万氏对眼前这女子生出恨意,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尽管万氏此时的心情是直接想扑上去对谢嫮一番撕咬的,可是一来她被缚着手脚,二来也顾忌谢嫮的身份,就连满腔的怒火,也只能化作这两句不痛不痒的问话。

谢嫮又是一笑,说道:

“没想干什么,三夫人请放心。他们都是大公子的人,不会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我这么做的原因,三夫人应该知道,你没对我说真话,不是吗?”

果真谢嫮说完这句话之后,先前在她面前演戏的那个人就低着头退了出去,先前在昏暗的环境中,她看着那人的身形像是定国公沈烨的,打扮也像,可如今大白天下之后,看着就不像了,哪里还有半点定国公沈烨的影子,不禁为先前自己的不理智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