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你考上高中后这钱就给你。”

叶岁安打量着弟弟,仍旧有些不相信。

“真的,我不骗你,爸妈也不知道,再说奶奶从小把你哄大的,理所当然最放心不下你。”

叶岁安眼圈一下就红了,抽了半天鼻子,吱吱唔唔的问,“奶奶还说了什么?…对我。”

叶得安想了一会儿,挠挠头,“还真让我给你带个话,不管你信不信,确实是奶奶让我告诉你的。”

“是什么话?”

“不能不孝。”

叶岁安眼睛一闭,眼泪就流下来了,她信,从前呆在奶奶家,不管多少年没有见过父母,奶奶总是说他们忙,说他们很爱自己,说将来不能不孝,她怎么可能不信。叶家夫妻不是好父母吗?显然不对,只是他们把爱都奉献给了得安而已。

“姐,好好学习。”叶得安拍拍她的肩膀,“为你高兴。”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被叶岁安的成功感染的很快乐。或许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种感情,他与你一母同胎,共同出生,他不会嫉妒你,不会恭维你,不管你们关系好不好,有多少年不在一起,可是你的成功就是他的快乐。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高中新鲜人叶岁安,站在全市最好的二十四中校门口心情无比愉悦,一片前途光明的未来冲淡了她心里与伊一分开而带来的失落。

红楼、绿草坪,这所有着‘东北小清华’美誉的校园,坐落在绿山脚下,与飞鸟、游鱼相伴。叶岁安站在‘五爱碑’下,无声又仔细的默默朗读: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公共财物,为全体国民的公德。

二十四中的校服与大多数初高中校服同样,蓝底红字,两边袖子各勾了两道粗粗的‘√’,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只能在发型和体型上分辨出是男是女。住宿的学生不是很多,叶岁安把行李拎到寝室门口时,听见里面一阵清脆的笑声,其中有一道很熟悉的声音。她摇头笑笑,躲不开。因为跳级一年,可不正与古朵同年上高中么。

房门打开那一刻,寝室里有一瞬间的静寂,与刚刚热闹的气氛有些相悖。除了那一位,岁安一一对她们点头,然后找到唯一一张空铺安扎在那里。是下铺,在窗边,很好,这样夜里读起书来不至于影响别人。

叶岁安安安静静的收拾属于自己的领地,对相熟不相熟的寝友并没有好奇。但是没一刻,就有好奇的新朋友主动跟她说话,问她的名字。

“叶岁安。”她说。

大家都默契的张大眼睛,相互对看,然后就是‘哇噻’一声。

“哎呀我去,全市第一。”

“咱们跟状元一个班,还一个寝室啊。”

“我妈老说让我向状元看齐,说人家父母怎么养的女儿?这么棒。”

叶岁安轻轻微笑,抬头正看到古朵想张开反驳的嘴,就轻轻看了她一眼,古朵抿抿唇把头低下,硬是没敢开口。

谁知道正式进入教室第一天,她与古朵恰恰分到了同一张桌子——同桌。

叶岁安很善解人意的问她,“要不要画条三八线?”

古朵说,叶岁安你至于吗?咱们又没有深仇大恨。

呃,是没有深仇大恨,只不过将领不同,她跟伊一是一派的,古朵从前跟着曲明远,后来随着曲明远一起跟着司沐,可曲明远和司沐,前者欺负伊一,后者欺负她。不过深想一下,古朵只是个捧哏的,就帮着跑腿了,也没真欺负到他们头上。

岁安问,那就是不用了?

古朵气的小脸通红,“不用不用,你真是的,跟我有什么过不去的,我告诉你啊,你的大克星司沐,他也转来二十四中了,就在高三,你有气跟他使去。”

叶岁安揉揉眉心,娘的,好不容易清静了一年,这又要杠上了。

然而司沐并没有主动来找叶岁安的麻烦。

虽然大家都清一色的穿着校服,分不出个高低贵贱,但明眼人还是能发觉这个全校第一有些与人格格不入,比如她永远一双鞋,虽然仍旧干净洁白,但却磨飞了边,一看就知道不仅是路边货还是穿了有年头的。

那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有些攀比之心,当然真正从小生活在健康环境中积极向上孩子是不会有低看人一等的心思,坏就坏在那些踩在别人痛处显示自己优越感的一小部分人群,成绩好又贫穷的叶岁安是他们攻击的主要对象,在班里常常有意无意排挤讽刺她。叶岁安不是不介怀的,她也想融入大家庭,像古朵那样左右逢源,是人都喜欢她,处处有她的笑声。可成绩好又贫穷无论如何也成了她交不到朋友的硬伤。

久而久之,叶岁安习惯了安静,把自己缩在书海里,这又不对了,傲骄、自甚过人、不容易相处的名头又一个个砸在她头上。

说到古朵,叶岁安觉得自己是应该感谢她的,在个别同学欺负她的时候,好人缘的古朵虽然没有帮过她,但也从来没有跟着踩上一脚,这样岁安已经很知足了。

好像是开学半学期之后一次期中考试发榜后,岁安仍旧稳稳站在高一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这就惹到了班里人缘好又要强的团支书的不开心。中午饭后休息时,一群人围在她座位前叽叽咕咕,不知谁先起的头,谈起了之后不久的春季运动会上。

团支书拍拍桌子,“跟同学们说一件哈,运动会咱们班走方队,全班都上,服装统一是校服,但鞋子得自备,白色的。”

岁安听到后舒了一口气,她的运动鞋旧是旧,但好在还很白。

团支书说,“叶岁安,主要说你,运动鞋不行,必须是白色的帆布鞋,这样看着轻快。”

岁安咬咬唇没吭声,计算着这个月省出些钱来买一双鞋,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没想过买白色的,白色不耐脏,两天就得刷一次。

“你怎么不说话啊叶岁安。”团支书讥诮一笑,“开学半年了,我们还没见你换过鞋,你脚得有多臭啊!”

叶岁安正经的说,“不臭,要不要你闻闻?”

团支书眉头动了一下,一脸厌恶,“哼,我们就不必了,古朵你跟她一个寝室,还是从小就认识,你说她脚是不是特别臭啊。”

众人哄笑出声,古朵低着头,叶岁安直直的看着古朵,古朵还是低着头。笑声更大了,叶岁安在无地自容的环境里竟然升华到一个高高在上的境界,他们是一群小丑,画着红鼻头和大嘴巴,拿别人当小丑的人自己才是真正的小丑。

叶岁安刚闭上眼睛,只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就是团支书的尖叫声。岁安心里暗暗叫了声好,睁开眼睛一看,是司沐站在团支书面前摆着一张愤怒的脸,团支书的书桌被他一脚踹飞到了教室的后门那里。

如果说叶岁安之所以在学校鼎鼎有名,那是因为她回回考试年级第一的神话,是用她的智慧来证明了自己不容忽视的存在。而司沐在学校同样鼎鼎有名,却是因为他不仅成绩好、运动好,而且有着强大的感染力、号召力、拢聚力以及出尘的容貌。司沐是学校的老大。

有人无聊调查过,明着把心思放在司沐身上的女生,全校每个班级至少有两到三个,这还不是暗恋者在内。团支书很不幸,她是属于明着那类的。

叶岁安和古朵同样不解的看着凌乱一片的现场,然后不约而同的对视。古朵嗫嗫开口,“曲明远让他罩着我,可团支书也没得罪我呀。”

叶岁安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开始解题,却眼尖看到一双球鞋走到她们桌前。还没等她有任何举动,那只大脚‘砰’的一声,又喘了她们的书桌,叶岁安的笔记课本掉了一地。她一股火升起来就要起身,却听到司沐对着古朵说,“你他妈的瞎了还是聋了,还是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爽,你犯贱啊,你信不信今天有人拍你板砖,全班只有她肯帮你,你怎么里外不分呢。”

古朵眼泪吧嗒就掉下来了,“我…我又没说什么,是她们自己乱猜的。”

“你不说话就等于是默认你不知道啊,二逼。”

叶岁安看看古朵又看看司沐,最后摸摸鼻子,其实那件事发生后司沐从来没再找过她的麻烦,有时还会让人误以为他在躲她。叶岁安一心扑在学习上,也没留意,不过现在也不难回忆起来,这一年来,偶尔几次碰面,司沐变了,不仅不再欺负她,而且眼神也变了,没有了当初的嚣张跋扈,甚至有些闪闪躲躲,而对别人一切照旧。

只对她怎样怎样,听起来真是个暧|昧的词组,可叶岁安无比肯定他的闪躲出自于心虚,他是小偷,偷了伊一的东西,于是不管司沐怎样,她都能做到理直气壮的瞪。

司沐没看他,叶岁安觉得他是不敢看,他对古朵说,“你个好赖不分的东西。”然后又扫视教室整整一周,“以后叶岁安我罩着,谁再敢欺负她先想想我,想想后果。”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打这之后再没人有意无意试着挑衅叶岁安。几天之后,古朵交给她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匡威的,说是司沐给的,叶岁安再一次把他的好意归于他的心虚,理所当然的收下。

不过跟古朵的关系打这开始却一点点热乎起来,其实古朵一点也不坏,只是小孩子扎堆儿的心性,跟着起哄而已,并不是真正想欺负叶岁安。

岁安常常辅导古朵的功课,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下了晚自习后在班里教,回寝室在被窝里支着手电筒教,从来没说过古朵笨。

其实古朵也不笨,只是理科成绩差一点,而叶岁安恰恰相反,她对理科有天生的通性,总能九转十八弯不费力想到最简单最逻辑的解题方法,个别时刻连老师都拿着高难度的习题跟她讨论。后来古朵常常搂着她的脖子摇,岁安啊岁安,亲爱的好朋友,我以前那么多年怎么没发现你的好呢,都怪伊一把你藏的太深了,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也不讨厌伊一了,我爱屋及乌…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说到底,叶岁安也就伊一和古朵两个朋友,从前一直跟伊一绑在一起,如今换成了古朵,白天晚上两人影子不离影子。可岁安却不是不想念伊一的,课间休息或者学习累了的时候就写信,那个时代他们不具备任何通讯工具,写信成了唯一的交流途径,每周发一封接一封,成了岁安生活中的亮点,有时上课的时常也沉迷在字里行间。

大多数老师都会对这个文静又成绩好的姑娘给予宽容,也有愿意拿她逗趣的,比如年轻的物理老师,大概是出于对自己爱徒的喜欢,抓叶岁安小辫子倒成了沉闷课堂的一道调剂。

“叶岁安啊叶岁安,情书写的可还尽兴?”

这时叶岁安就会不着痕迹慢腾腾的把信纸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转移到书桌里,又窘迫又无辜的抬起眼,“老师,我没写情书。”

物理老师会恍然大悟一笑,“哦,那写的是家书?”

岁安得了理由,狠狠点头,“对,就是家书。”

物理老师小声到她耳边说,“打蛇棍上。”说是这么说,却没有一次来较真叶岁安的溜号行为。

伊一回信也很迅速,有时岁安的信还没有寄出,他的就来了,每一封信的角落都画着一个她,然后标记:听课的岁安、打瞌睡的岁安…而且他对叶岁安交了古朵这个好朋友异常高兴,偶尔字里行间也会提到她几句。

叶岁安会拿给古朵看,说,你看,伊一说你好呢。

古朵说,哎哟,我才知道这小子画画的这么好啊,下次让他把我也画进去。

等下次来信的时候,岁安的全身画旁边会多出一只骨头似的小手——小骨头。

古朵郁闷的说,我难得提个要求,好歹画上我半边脸吧,就画了一只手代表,还给我起了外号,这伊一也真是的。

骨头,成了古朵同学的外号。

离开了家庭桎梏的叶岁安,高中生活使她如鱼得水,偶尔看着排名榜上永远高居第一的自己,听到同学羡慕和老师的称赞,她表面平静,内心不是不窃喜的。少年时代的我们,谁又不愿意被人关注、被赞扬声淹没呢?

高一期末考试,叶岁安理所当然又是年级第一,理科成绩更是达到史上早高分数,学校研究要给予年级前五名的同学佳奖。叶岁安得了这个消息,早早从寝室赶去大操场,怀里抱着她和古朵两个人的作业笔记和书本,肩上还挎着一个破旧的单肩背包。

她这个慢性子,哪怕时间已经很紧了,走路却仍是温吞吞的,实则心里急的快翻了天。已经能听到操场主席台‘喂喂喂’试话筒的声音了,叶岁安才小跑了几步,眼看不远处就是了,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叶岁安怀里的书本散落一地,自己也跌了个屁股墩,她也顾不上疼,起身就要走。

突然被人拉住背包带子,“叶岁安,你怎么还在这儿?”

叶岁安想仰天长叹,好死不死的怎么遇上他了。

“司沐,你先放手,我着急有事儿。”

司沐却不放,“我说你…”

叶岁安也不跟他废话,挣着身子就要走。背包已经是旧的不能再旧了,再被这么一拉,顿时背包带就断了。叶岁安哀嚎一声,犹豫了不到二秒钟,撒腿就往操场跑去。

司沐愣了一愣,赶紧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本背包收拾好抱走,小声的嘟嚷,“我只是想带你从后面进去,你这么入场也太招风了。”

叶岁安的入场果然够招风,从几千名学生中央一阵风似的穿插疾行,从主席台正面翻上去,狼狈的把所有人都逗笑了,主任更是打趣说她这是练了轻功。本来像空气一样低调的人,一旦引人注目起来,就是丢了个大脸。

哪知学校今年别出新裁,请回了高考优秀毕业生回来给学弟学妹们颁奖。当司沐要死不活的把奖状颁给叶岁安,并在她耳边说‘我刚刚只是想带你从后台进’的时候,饶是她脸皮再厚,也后知后觉的低下了头。

不过叶岁安自我安慰的功力甚好,当别人还记得白天发生的窘事时,她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古朵回来时正看到她坐在寝室单人床上啃馒头,好在这孩子心大。

“岁安,司沐让我给你的,说你把课本笔记全落他那儿了。”古朵扔下一个包在床上,岁安捡起来,左看右看,不明所以。

“这不是我的包啊。”

“哦,他说你那包破的不能用了,买个新的赔你,不过他这眼光可真不咋地,这颜色我妈背还差不多。”

岁安深以为然,这包的皮质虽然还算不错,可是颜色是棕色的,上面左一个右一个‘LV’的字符,中老年妇女们大爱的颜色。

“骨头,这颜色我不喜欢,不如你跟我换换吧。”

“不换不换,我也不喜欢。”

岁安只好自己用,好在包够大,算是唯一的优点了。

饶是再不愿意回家,暑假全校都封寝,也没有理由留下,不过想到即将能与伊一见面,叶岁安还是挺高兴的。下午把行李卷好,蒙上透明塑料布,和古朵坐公车一起回家。

家里只有叶得安在,岁安跟他打了声招呼,便马不停蹄的奔去伊一家。房门没有锁,她直接推门进去,只见到白鹭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发呆。岁安把在早先买好的鸡蛋卷拿出来给她,白鹭看了看,自己拿着吃。岁安心里一阵酸,白鹭的状态看起来比从前更差了,只是全身干干净净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伊一照顾她应该费了不少心思。

“姨,你现在身体怎么样?”白鹭并不理她,她也不在意,不管人家听不听的懂,只自顾自说着好些话,无非就是自己一定好好学习,将来和伊一一起好好照顾她之类的。

正絮絮叨叨说的起兴,房门被打开了,伊一挥着汗的脸庞露出来。他总愿意穿浅颜色的衣服,配上清秀的眉眼,像是一幅沷墨山水画,大夏天里也让人有凉浸浸的感觉。岁安愣了一下,似乎忘了上前打招呼,只是坐在原地傻乎乎的笑,伊一也是。他们太久没见面了,多热情的拥抱和问候都比不过相视一笑,因为他们能够读懂里面的内容:我很好,你呢?

“知道你今天回来,买了螃蟹,一会儿做给你吃。”

“你都学会做饭了?”岁安说完,捂住嘴巴,真是个傻问题。

伊一笑的眉眼弯弯,对她招招手,“跟我来。”

他把岁安领进厨房,忙着切葱段、姜片,用最大的锅子烧水。岁安也跟着帮忙,忙里偷闲看他一眼,也是悄悄的,但多数时候被逮到,两人就对视笑的傻傻。岁安忙着学习,伊一忙着照顾白鹭,上次见面还是在半年前,这半年不见,伊一长高了,也更瘦了,脸还是一如继往的白。岁安也高了,初中时她个子矮,高中一年险险突破了一米六,眼看还有上涨的趋势。

“看什么的,小傻子。”伊一往她嘴里塞了片香肠,好笑似的点点她的额头。

叶岁安一边嚼着香肠一边嗫嗫的说,“伊一你现在多高?”

“一米七五吧。”

“还会再长吗?”

“会呀,男生后长个子的多。”

然后她就捂着嘴笑,伊一拉开她的手,在唇上落下淡淡的一吻。

暑假过的愉快而充实,多数时间她会睡在伊一家里,晚上手拉手睡在一张床上,偶尔会接吻,唇碰唇,清清浅浅的,没有丝毫情|欲味道。白鹭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已经无暇打人了,更不会告诉他们少男少女睡在一起不合适,叶家父母偶尔会磨叨几句,得安也不着痕迹的劝,但这都无妨,阻止不了叶岁安想要在伊一身上摄取温暖的贪念。

似乎伊一是她最终归宿这一事实任何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他们彼此更是。开学之前,伊一带她去商场买了一身衣服。白衣蓝裤,穿着真漂亮,伊一看着舍不得挪开眼,小声却底气十足的保证,将来我一定挣很多的钱,你想穿什么吃什么都可以。

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叶岁安是因为有他生活才变的鲜亮起来,然而即使知道又怎么样呢?他想给叶岁安完整的生活,并不是以为那是多么为了她好,而是填满自己心里的那个角。给最爱的人,最好的一切。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伊一真的没有读高中,自费去念了一家艺术学校。高二一年平静如常,古朵在叶岁安的帮忙下理科成绩逐渐好起来,曲明远在另外一所普通高中读书,有几次来看古朵,见到岁安时,也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谢,岁安也大大方方的说一声不客气。孩子们都一天天长大了,小时候那些谈不上恩怨的恩怨自然忘到了脖子后面。司沐已经考入本市最好的一间大学,眼下也见不到,岁安无比庆幸这一点。

每次曲明远来看古朵之后,她总会拉着岁安絮絮叨叨一整夜,脸颊绯红、眼角含笑,岁安熟悉这样的表情,每当伊一亲吻她的时候,她也总会回味一整夜,只是伊一从来没有来看过她。

升入高三那年学校没有放暑假,叶岁安留在学校里补课,隐约几次提醒伊一来看她,可始终没见到他来,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和埋怨,转念想想又理解伊一,白鹭身边离不开人。

她猜想过白鹭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却也没有什么办法,直到那天叶得安来学校找她,她才知道,一切猜想都过于简单化,真相永远比生活更残酷。

白鹭走了她母亲的老路,一根麻绳吊死在家中。

岁安赶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她只在得安口中得知,伊一是夜里起来方便的时候看到门槛上吊着自己的母亲,直到第二日早上得安路过时发现他家里异常安静进来看看时才发现伊一一直坐在地上看着母亲的尸体。

叶岁安不敢想象伊一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的对着白鹭的尸体看了整整一夜,他也没有哭,也没有崩溃,甚至生活都没什么变化,而且拒绝与岁安谈起这件事。

叶岁安不忍心揭开他心里的伤口,她大概也懂,有些伤害,不是安慰或者陪伴就能从心里连根拔出的。

这个暑假岁安陪着伊一,伊一拒绝多次也无效。夜里抱着他睡,多数时间他都是安静的,岁安知道他在失眠,偶尔浅浅入梦也会被恶梦惊醒,满头冷汗。岁安在他被恶梦惊醒时装睡,感觉他盯着自己看,然后起身去厨房。第二日一起来,满桌的早饭。

她陪着他熬过了那个失去母亲的夏天,开学后,伊一去新学校报道,顺便以路程太远不方便的理由一把铁锁封住了原本的家,在新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小居室。

白鹭生前的画起了不小的作用,叶岁安虽然不知道她给伊一留下了多少财产,但能肯定伊一的上学期间的生活是不成问题的。

伊一新住处的钥匙也给了岁安一把,相隔二十四中不算特别远,岁安知道总不能让伊一一个人守着孤独,怕他钻进母亲去世的打击里走不出来,于是不管课业忙不忙,她总是换几趟公交车去那里看他。

但并不是每次都能遇到伊一,他似乎在躲她,又似乎很忙,哪怕见面也甚少交谈,他总是有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若有所思。叶岁安突然发现她和伊一正在十分快速的越走越远,她已经完全弄不懂伊一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然而知道他如今脆弱,又不敢当面剖析他心里的结。

叶岁安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异常苦闷,常常夜里躲在被子里哭,第二日又高高兴兴的上学,去看伊一,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打理好他的生活。以前做这些时,伊一总夸她,或者逗上她几句。现在,他似乎并不知道这家里为什么是干净的,饭菜为什么总有现成的放在冰箱里等他吃。

有几次岁安受不了一个人胡思乱想,逃课跟踪伊一,想知道他做些什么。终于让她知道了,伊一交了很多新朋友,经常跟那些留着长长的发染成黄色,有耳朵上打了一排洞的人打交道,他白衣黑裤站在中间格格不入。有时伊一会在黄昏的某个时段去广场帮人画自画像,或者设计艺术字体人名,岁安看到他的生意还不错。有一次天渐渐阴下来,伊一却没有离开,抱着身子蜷缩在台阶上微微发抖,岁安的心像是被人一丝一丝片下肉来般疼,看到他起身,慢慢走到一个卖花的小女孩面前,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她手里的玫瑰花,最后坐下画了一张画换来了一只玫瑰花。

第二天,叶岁安就在伊一家的茶几上看到那朵花,还有一张纸条:送岁安。

一只玫瑰花让叶岁安的心里开出一整片玫瑰花田,伊一终究还是记得他的,可能只是心里压抑的太深太重,所以偶尔也会暂时忽略她而已。叶岁安很坚定的相信,只要给他时间,等他从母亲自杀的痛苦中走出来之后,他们未来的生活仍旧可以一片光明。

叶岁安心情一下子就变的很好,想起刚刚收拾茶几时隐约看到零星面粉,猜想伊一大概是想吃面食了,去楼下买了两斤精面粉和韭菜,回来做了韭菜合子,摆在桌上。临走前还写了纸条,让伊一全都吃光。

这天之后,直到一个星期后岁安才腾出时间去看伊一,没想到,他正在家。坐在沙发里看窗外,也不知有什么,竟然看出了神。岁安乖乖巧巧的坐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伊一回头看她笑了笑,说,“你来啦。”

叶岁安眼圈儿一下就红了,他有多久没理她,没对她笑过了,从前万分熟悉的容颜如今看来竟然有些陌生的不像话。岁安抱住他的胳膊,些点撒娇的口音,“伊一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顿,然后紧紧揽住她的肩,“最近功课忙吗?”

“忙,忙死了。”

“多吃些好的,往饭卡里多冲些钱,抽屉里面给你留了。”

“不用。”岁安抬头看他,眼睛里晶晶亮亮的,“我想吃什么的时候就来这里,咱俩一起吃。”

伊一停顿一会儿,不着痕迹的把胳膊从岁安的怀里抽出来,转看茶几发呆。

“岁安啊,我想跟你说,以后有事没事就别过来了,马上就要高考了,学习要紧。”

岁安一下就慌了,“怎么了伊一,你不想看到我吗?”

“不是啊,就是,我怕你分心,反正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等你考上好大学之后再来也可以呀。”

岁安盯着他的脸看,想从中找出一些异样的表情,可是什么都找不到。伊一只是温柔的看着她,还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